他一字一句，带了些想要同归于尽的疯狂。他不在乎，只要能在她身边，断情绝爱什么的，又有什么重要的呢？他喜欢林念就够了。
林屿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反应过来，一把抓住身旁人的胳膊。
“你怎么这么关心我姐的事？”像是直觉一样，他觉得他已经猜出钟Z下一句要说什么。
果然，被抓住的人完全不心虚，点了点头，甚至有些放松得肆无忌惮：“不巧，我就想当你姐夫。”
第32章 我等这一天，等了三年
夜晚的林家老宅灯光如昼，璀璨亮丽，身着礼服的宾客将请帖递过去，而后携手入内。
林念开着车，在大门前降下车窗，门口的人认出是许久不曾回来的大小姐，点头致意。
天色昏暗，在外面都能听到大厅内觥筹交错、谈笑风生，林念听着嘈杂的声音，胃部传来一阵隐痛。
早上只喝了一盒牛奶，中午忙忘了时间，还没吃午饭，想着晚上还要来林宅，就没吃别的，这会儿胃疼得更加厉害，隐隐有痉挛时的绞痛。
自从钟Z没再过来吃饭，她又恢复了不规律的饮食习惯，吃一顿忘两顿都是常事，胃疼也是老毛病，只是坐办公室的总有那么一点问题，林念并不在意。
她蹲下身缓了一会，拿出手机调出前置摄像头看自己现在的脸色，果然是一片惨白，唇色都暗下去。
今晚是林屿陶的十八周岁生日宴会，纵使她千般抵触林家，总不能将怒火蔓延至林屿陶的身上。
林念缓过来后，感觉胃部疼痛没那么明显，拿起送给林屿陶的礼物，往大厅走去。待会再去卫生间补个妆好了。
大厅内一派安乐，一楼和二楼基本都是和林家的世交或是生意上的伙伴，带着与林屿陶年纪相仿的孩子一起过来，这种场合往往是结交人脉的好时机。
林屿陶将钟Z带到大厅角落坐下，他得快点去三楼，林良寿和周卉特地从加州赶回来，庆祝他的十八周岁生日。
那天之前，他对钟Z很放心，毕竟钟Z向来是宿舍里做事最稳重的，可那天听了他想当自己姐夫的狂言后，林屿陶一度对他充满了怀疑，但又不得不承认钟Z的那个建议的确是最可行的。
林屿陶事后对钟Z考察了一番，才知道他现在真的全家只有一个人，虽然说得不好听，但的确好掌握，没有后顾之忧，对他们这种家庭，是最好的人选。
他不确定林念是怎么想的，但如果她能接受钟Z，也算是两全之策。因此今晚他把钟Z带过来，机会他给了，能不能成就看他自己的了。
想到身边这个衣冠楚楚的人真有可能成自己姐夫，林屿陶睨了他一眼，看他哪哪都不爽。
钟Z环顾四周，没看见林念的身影，皱了皱眉，转身问林屿陶：“她会不会先去自己房间了？”
“啊？”林屿陶气势忽然就短了几分，他摸摸刚做好的头发，心虚道：“应该不会，自从几年前跟我奶奶闹翻后，我姐就没回过这，她的房间就被我奶奶改成阳光房了。”
有人走侧门进了大厅，径直去了洗手间，这边两人正扯皮，没有注意到。
钟Z对林家人的做法没有立场指责，但内心的心疼和愤懑藏不住。
短短几句话就可以想象到林念之前的生活有多不顺遂。
林屿陶被一个认识的叔叔叫住，又被介绍他的女儿，华丽裙装的女孩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看了钟Z一眼，很快又将视线转到今天宴会的主角身上。
钟Z忽视林屿陶求救的眼神，去了二楼。
楼上相对安静些，钟Z推开阳台门，手肘撑在栏杆上。
从二楼一眼望过去，周边都是三四层的别墅，晚间格外安静，偶有夫妻带着孩子出来散步，别墅区内的治安良好，道路也宽敞，离林宅不远处就是最中心的绿化区，三四米高的喷泉在夜晚暂停工作。
月光惨淡，昏暗的夜色笼罩着远处的山，明明灭灭看不清轮廓。
刚刚在大厅里感觉不到，在阳台上吹了会风才意识到已经是深冬之际了，万物凋零。
他蓦然想起林念。
那些不太顺遂的日子里，她也曾一个人趴在阳台的栏杆上，有些孤独地看着远方吗？
钟Z下意识往口袋出摸，忽然反应过来这是刚买的正装，外套里没有烟，他有些烦躁，喉结上下滚动，双手握住冰冷的栏杆，神色冷漠。
“钟Z？”
阳台门被推开，来人不太确定地叫了一声。
钟Z以为自己幻听，不可置信地转过头，那张朝思暮想的脸撞入他视线。
林念在卫生间简单化了个妆，换了条保守而不失场合的黑色长袖过膝晚礼裙。
在林家待了那几年，也算是了解老太太的龟毛。老太太礼数繁琐，又是宝贵孙子的十八周岁生日宴，但凡她有一点不如意，都得当场拉下脸让人过不去。
林念刚退了婚，虽不知老太太之前和傅家打着什么主意，但她解除婚约，也算是离那个遗嘱的条件又远了点，因此老太太这会儿估计看她也算过得去。
她习惯性地去二楼阳台，那几年她经常在那个地方往远处看，想象长大后离开林家的生活。
刚走近，却发现有人，林念正要转身离去，骤然觉得这人的身影有点眼熟。
男人身形颀长，脊背挺直，许久未见，头发好像长了点，夜色无边，发尾带了些冷硬。
她没想太多就喊出那个名字，即使一个多月前，她说了那些很伤人的话，林念还是做不到，对钟Z这个人视若不见。
男人仿佛僵硬了一瞬，而后转过头，像是老电影的慢镜头，明明只有几秒，却好像一帧一帧过了一个世纪。
下一刻，他笑了笑，像看见失而复得的珍宝，极其郑重而又温柔地叫她的名字：“林念。”
我等你，很久了。
林念点点头，明明眼前还是那个青松般的少年，脸上却是她陌生的神情，让她想起孤注一掷的赌徒，放下全部身家，赌一个不确定的结果。
她不欲多留，不管他是怎么来林屿陶生日宴的，既然当初说过那些话，就不必再有更多的牵扯。
“谈谈吗？我有话想说，”钟Z清楚地知道林念的性子，可他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他唯一赌赢的机会。
夜风刺骨，大厅的灯光透过玻璃打在林念的侧脸，轮廓朦胧柔和，她似乎有些瑟缩着双臂，没等她回答，钟Z又道：“去里面吗？”
林念在心底叹了口气，年轻人总是这样固执吗？不过是一时心动，怎么就放不下呢？
“行，你跟我来吧。”
二楼大厅和楼下灯光明亮，和她在林家的那些时日一样，处处有光，她却哪里都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光。
如今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过来，林念反而能抱着旁观的心情欣赏评定一番。
二楼有个小会客厅，这会应该没什么人，她带着钟Z进去，灯是开着的。
林念让钟Z坐在沙发上，自己则倒了两杯水过来，稍微有些滚烫的杯身抱在手里，驱逐刚才刺骨的寒冷，她慢慢喝了一小口，胃也舒服不少。
钟Z一直安静地看着对面坐着的林念，这是他第一次见她穿裙子。
对面的人正低头抱着杯子取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喝一小口，她的头发好像和上次见面不太一样，发尾是大波浪，挂在耳边，垂在身前。
黑色丝绒质地，衬得她整个人高贵又清纯，方领上露出一块白如瓷的细腻肌肤，偏偏在锁骨处横过一条银链，两粒珍珠搭在锁骨窝处，和黑色裙装一起，平添几分魅惑的风情。
她应当涂了口红，冷白的脸，精致的眉眼，无一处不挑动钟Z心底那根弦。
他转过眼，视线落在门口的那口高颈陶瓷花瓶上，瓶身蔓延着花纹。
“我听说，你解除了婚约，现在是单身。”
他本来想说，你踹了那个未婚夫，但又幼稚地不想在两人的对话里提到第三个人，单身也是他自己猜的，带着自己那点将见天光的私心。
对面的人点点头，似乎有些无奈，应该是在想拒绝的话语。
钟Z没给她这个机会，径直说下去：“股份的事我知道了，”他顿了下，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目光又重新回到她身上，他想直视林念的眼睛，可对面的人始终低着头，是一个有些抵御的姿态。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你也没有其他喜欢的人，对不对。”最后那三个字是肯定的语气，只有钟Z知道，他说这些的时候，内心有多忐忑，万一她有了喜欢的人，那他从头到尾就是个笑话。
林念微不可查地轻颤眼睫，小指动了动。
“没关系，我不在意，你需要一个结婚的对象，而我喜欢你。之前你没解除婚约的时候，我尚且遵从着自己那点微薄的道德意识。”
如今没有其他人，就算是被当成夺权的工具，他也心甘情愿。
他带着点自嘲的意味：“你如果不相信，我们可以签订协议，什么都可以，我什么都不要。”
林念终于开口，却不是他以为的拒绝的话：“我没有不相信你，”
她还要说，却在看见对方瞬间明亮起来的眼神，哑了口。
对方说得又急又快，像是怕她反悔似的：“那你就给我一个机会啊，你不能因为我曾经是你的学生，甚至连一个幻想的机会都不给我。你单身我未婚，我为什么不行？”
“这不公平。”
林念感觉自己又开始胃疼了，而且现在头也有点疼，面对着少年的指责，她有那么一瞬间真的以为是自己错了。
她试着说服这个有点执拗的年轻人：“你要认清自己的情感，只是吃了几顿饭，单纯的好感不能算是喜欢的。”
少年蓦然红了眼尾，眼眶都有些涨涨的酸涩，他一字一句，将这些年的藏在心底的暗恋宣之于世。
“我的情感，我怎么会不清楚？我等这一天，等了三年。”
第33章 行吧
少年的一时心动也好，年轻人看不清自己的情感也好，林念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种可能。
竟是长达三年的暗恋，可能是潜意识里始终将他看做当年那个孤独站在医院大厅的少年，她一点也没察觉。
她没喜欢过人，向来将自己的心封存起来，不会轻易碰这样的情感。却在听到有一个人将自己放在心上藏了三年后，心脏猛然跳动起来。
在过去三年苦苦挣扎的日子里，她也是一个人的求而不得，连见面都是奢侈的存在。
钟Z紧盯着她，企图将她每一个表情都揣摩清楚，林念蓦然就说不出口，那些刚刚组合好的，拒绝的话。
她闭上眼，对少年这样浓烈而又单纯的爱意接受无能。从年幼时养成的习惯，对方给予什么，她一定要给出对等的东西，情感是人世间最靠不住的，她不会奢求，也不敢轻信。
“我没办法，没办法给你对等的情感，所以，”
钟Z第一次打断她的话，像一个无措的失路之人：“我不需要。林念，我只要一个机会。”
胃部的疼痛感愈发强烈，脑子里那根弦越绷越紧，林念心里一团乱麻。
“你怎么了？”钟Z倏然注意到，林念额角冒出细密的一层汗，鲜艳的唇色衬得她整张脸越发透着病态的不正常苍白。
他慌忙起身，将手中的水杯重重放在华丽的茶几上，迸出些水溅落在桌面上。
钟Z扶住林念的手臂，像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娃娃，不敢用一点力，只急促又轻声问：“没关系，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是我让你为难了吗？还是身体不舒服？”
是他考虑不周，逼她太紧。
总归他不会再爱上别人，多等几年也无所谓。
可他真的很怕，怕她身边再出现另一个人。
林念只觉得疼得要痉挛，听了他这话反倒想笑，几句话还能给人造成实质伤害了？这小孩真是。
她捂着胃部，摇了摇头，“缓缓就好了。”
钟Z不放心，虚虚扶着她手臂，“要不要送你去休息一下？”
“不用，就是胃疼。”
话音一落，钟Z定定看着她，不过一个多月没见，她瘦了，本就巴掌大小的脸越发没什么肉，气色并不好。
房间里的灯光亮堂堂，外面时而传来似有若无的交谈轻笑声，林念疼得太阳穴都突突跳，旁边递过来一杯热水，她来不及多想，就着那人的手喝了两口，又缓了一会，方觉好点。
林念分出神撇过脸看身旁的人，他手掌温热，即使没有直接碰到肌肤，那源源不断的热度也让人不能忽视。
他看上去和之前没什么变化，下颌线条棱角分明，看她的眼神却不再隐晦，所有的私心和关怀毫不掩饰，漆黑的眼神和当年一样明亮，却褪去了那时的青涩，此刻正专注地盯着她。
“你没有好好吃饭。”他轻轻开口，带了点声讨意味。
“年底太忙了，过了这段时间就好。”林念这会儿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感觉又回到之前他天天过来吃饭时，两人和谐的相处氛围。
钟Z眼神亮了亮，似是觉出她态度的软化，重拾刚刚那个话题：“我会做饭，吃得不多，会打扫卫生，小萨也喜欢我，”
林念感觉自己胃又疼了，年轻人情感炽烈，一点都不知道收敛，给点甜头就能顺着往上爬。
“我不介意你把我当一个工具，如果你需要，我们也可以签协议，”他声音放得轻缓，蕴着温柔，“我不缠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还会照顾人。之前没喜欢过其他人，如果有不满意的地方，我可以改，”
林念表情平静，好像被表白的人不是她一样，钟Z忽然有点紧张，视线从她的脸上挪开，一下子落到她胸前的弧度上。
要命。
他的眼神像被烫了一下，慌忙转过头，盯着桌上杯身的光滑纹理，表情有些狼狈。
“所以，”钟Z清清嗓子，继续道：“能不能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
他没敢看林念，生怕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不满或是觉得他逾越的表情，像个等待最后宣判的罪徒，忐忑不安，又带着点对枯木逢春的渴望。
钟Z听到，林念仿佛叹了口气，他的心高高吊起，另一只手掌汗津津，甚至不敢呼吸。
“行吧。”声音透着点勉为其难的凑合意味，却还是妥协了。
钟Z想过很多种回答，类似于指责他痴心妄想白日做梦一类的，又或者是没什么情绪的推脱，比如去面试一个电影试镜，被告知回去等消息，然后就没了下文。
乍然听到这么干脆的两个字，他甚至没反应过来，盯着林念有些干的红唇，愣愣问了句：“你说什么？”
林念第一次看见这小孩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觉得好笑，她端正地点点头，“既然没听清，就当我没说吧。”
话毕，林念轻轻挣开自己手臂上的大掌，起身就要走。
钟Z猛地站起来，动作带着些许少年的冲动和肆意，他往前进了两步，直视林念那双没什么波澜的浅色眼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