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诺——行烟烟【完结】
时间:2023-11-27 23:08:07

  宋零诺深深地感到被刘辛辰“背叛”了。
  在对新一期视频脚本时,宋零诺很想质问刘辛辰:你怎么不找韦霖和你一起拍?你俩的“调性”才适配,一个为“艺术”代言,一个为“科学”代言,完美。
  与韦霖相比,宋零诺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赝品。
  视频的事情沟通完,刘辛辰要上楼,宋零诺却想到半夜看的那条视频,她叫住刘辛辰问:“给7az拍纪录片的沟通有进展了吗?”
  管宁一直没回复宋零诺,这段时间宋零诺也没从刘辛辰和Ken这里得到任何消息,微信工作群和项目邮件组都是静悄悄的。
  刘辛辰说:“对方同意了,在走合同。”
  宋零诺微愣,“我怎么不知道呢?”或者她应该问,怎么没人告诉她呢?
  刘辛辰反问:“什么事情你都要知道吗?”
  宋零诺皱眉,“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我一直在跟这个项目,你为什么不让我知道进展?”
  刘辛辰说:“你是‘适应性时尚’项目的总体协调员,不是品牌中心的员工,什么是你的分内工作,什么不是,你清不清楚?”
  宋零诺清楚她的手确实伸得太长了,但刘辛辰邀请她一起和品牌中心的agency开会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看着她绞尽脑汁促成合作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采纳她的建议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
  刘辛辰和韦霖约饭约咖啡的行为压根算不上背叛。
  刘辛辰把宋零诺从创新性合作项目中切割出去的行为才是真实的背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宋零诺在理智上能够理解,但在感情上无法接受,她认为自己有充分正当的理由和刘辛辰大吵一架。
  然而施谨曾经讲过的话还在宋零诺耳边:自我的情绪化管理是一个职场人高度职业化的体现。
  宋零诺硬生生地把情绪化的冲动憋回了心底。
  接连犯了三四个低级工作错误后,宋零诺被施谨叫到楼上的小会议室。施谨说:“你最近的工作状态有所下滑,我想了解一下原因。”
  宋零诺难以启齿。
  老板给她升职加薪,她给老板的却是质不如前的工作结果。如果换做她是老板,她也会生气。
  “是有什么难处吗?家里?个人生活?”施谨等了半天,又问道。
  宋零诺依旧沉默。
  要让她怎么说呢?她难道要说实话吗?实话是她为没有进HIPO项目而耿耿于怀至今,她想要得到Z世代总裁特别奖,她需要争抢所有能争抢的credit,她看见新来的同事而感到巨大的同侪压力,她因自卑而焦虑得整夜失眠,她被自以为是好朋友的同事在工作中背叛,而她所有的负面情绪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倾泻口。
  久等不到宋零诺开口,施谨说:“我理解你想要做好‘适应性时尚’这个项目,但你没有平衡好该项目和本职工作的时间精力分配,我不能接受你为此牺牲本职工作的质量。”
  施谨以为宋零诺是太上头了,忘记了自己原本该对什么负责。被老板误会,宋零诺很委屈,她的眼眶发红。
  施谨打量她的表情,“在职场中,没人会读心。你如果不告诉我实话,我就没办法提供指导和帮助。”
  宋零诺只能说实话――她说不出全部实话,她只说得出刘辛辰把她从和Union俱乐部合作的项目中切割出去的事情。但是说了又能有什么用呢?施谨不可能帮她“主持公道”。在姜阑面前,刘辛辰的政治资本比宋零诺高出不知几百上千倍。
  施谨也没说任何要帮宋零诺主持公道的话,“你为什么想要参与品牌中心的工作?”
  宋零诺继续说实话:“我觉得我能做好。”
  施谨问:“你认为你参与和不参与,纪录片的结果会有本质的不同吗?”
  宋零诺点头。她不相信还有谁会像她一样对合作方做大量的研究,这家公司没人像她一样真心而迫切地希望这个项目能够成功。
  施谨说:“我需要你列出你认为自己能够为该合作项目提供的额外价值,发邮件给我。”
  刘辛辰走进姜阑办公室。
  姜阑说:“坐。”
  前天两人刚touch base完,刘辛辰不知道老板找她又要布置什么新工作,她最近的工作量已经很饱和了。
  姜阑开门见山:“解释一下你把宋零诺从女性残障电竞选手纪录片项目里切割出去的原因。”
  刘辛辰实话实说:“这是我的territory。”她没想到宋零诺不光手伸得长,居然还告状告到了姜阑这里。
  年轻人争强好胜,在工作中的主权意识空前膨胀。姜阑也有过年轻的时候,能够理解刘辛辰做事的动机。她说:“还有什么是你的?这个项目也是你的?用的agency也是你的?还是说连这家公司都是你的?”
  刘辛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姜阑说:“你加入零诺时尚的第一天,我是怎么和你讲的。”
  刘辛辰说:“这家公司是新公司,每个员工都要保持开放思维,保持好奇心,保持谦虚,尊重差异,包容多元。”
  姜阑问:“这是一句空话吗?”
  刘辛辰说:“不是。”
  姜阑说:“跨部门合作的意义在于不同思想的碰撞,在碰撞的过程中会产生解决问题的新视角,它的意义和价值是无穷的。你不给宋零诺参与项目的机会,就是在对抗开放思维和包容多元。”
  老板的大道理总是一套一套的,刘辛辰不服。姜阑对本部门的主权意识同样极为膨胀,刘辛辰没少见少听过姜阑和何亚天、朱小纹、甚至是已经走人的许宗元之间的各种纷争,要是他们有谁敢试图染指姜阑的territory,姜阑绝不会“开放”和“包容”。姜阑今天之所以教育刘辛辰,无非是要给刚收入麾下的战略与数字化中心的同事们做出一个“公平公正”的样子来。
  刘辛辰闷声不语,而姜阑好像能看出她内心的种种os,“你有权不认可我讲的话,但你应该清楚,让上级出面处理你的peer对你的投诉,无论问题在谁,都是你peer leadership的失败。”
  刘辛辰不得不吞下这句批评。姜阑讲得没错。不论姜阑和她的平级们有过多少纷争,姜阑从来没给过他们投诉到陈其睿那里的机会。姜阑绝不会让陈其睿认为她的平级领导力有问题。
  姜阑说:“所以你现在是想要重新审视自己的决定是否欠缺考虑,还是想要在我面前证明你的无能?”
  刘辛辰不说话,这就不是一道选择题。
  姜阑最后讲:“我不知道是我太信任和放权给你了,还是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变成了什么样。我只提醒你一点:别让你的优越感变成了无法共情她人的自以为是和傲慢,它会阻碍你今后的成长和发展。”
  给Union_7az拍摄职业纪录片,在做具体的内容脚本前,导演白川要先去俱乐部亲自做相关人员的预采访。首次预采访的时间安排在周四,宋零诺被刘辛辰告知她可以在下班后前去探班――如果宋零诺还有兴趣的话。
  宋零诺当然有兴趣。
  施谨和姜阑说了什么,姜阑和刘辛辰说了什么,没人告诉宋零诺,而宋零诺也不在乎,她眼里只有失而复得的机会。
  去的路上,刘辛辰和宋零诺谁也不睬谁。人性复杂,有些关系,可以让人在高烧时穿着对方的睡衣睡在对方的床上,也可以让人在逼仄狭小的商务车内坦然地视对方如空气。
  刘辛辰有没有和韦霖一起吃饭或是喝咖啡,宋零诺已经无所谓了。
  晚上七点多,车子在Union基地门外停下。
  宋零诺下车后第一眼就看见在立在墙边抽烟的女人,女人的头发短得将将覆住头皮,穿了一件机能风长外套,两条袖口卷到肘间,小臂的肌肉线条异常美丽。
  宋零诺和别人学着叫:“白导您好。”
  白川简单回应,“叫我白川。”
  宋零诺跟着刘辛辰走进去,白川还在外面继续抽烟,看上去情绪不高。Ken从里面出来接两人,边走边说,“今天不大顺利。”
  刘辛辰问:“怎么?他们教练反悔了?”
  Ken摇头,“没。是7az那边不配合,预采访的时候,她拒绝回答任何白川问的有关‘女性’和‘残障’相关的问题。”
  时近饭点,黄笑带几个人去食堂吃晚饭。基地有阿姨专门按照选手的饮食习惯每天做饭,工作人员的小食堂待遇则没那么讲究。
  一行人走进食堂,迎面碰上也来吃饭的管宁和李力。
  黄笑和他俩打招呼,管宁点了下头,目光扫到黄笑身边的几个人。他没多问,转身叫打饭的阿姨按老样子煮碗面。
  宋零诺看着一把如同柔软稻苗般的面条被抛入沸水中,腾腾热气从档口向外飘,罩住管宁撑在台边的右臂。黄笑留意到她的目光,解释说:“他西北人,爱吃面。阿姨每天晚上给他开小灶。”
  宋零诺“哦”了一声。
  她说:“我也想吃一碗一样的,请问可以吗?”
第92章 . 稻梗
  阿姨说没多的面了,就这一碗。
  管宁伸手接过碗,加了两勺辣椒,转身和李力找桌子吃饭。一旁的黄笑十分尴尬,就一碗面,管宁也不知道主动让给客人吃。
  黄笑还没找到合适的解释,宋零诺就表示没关系,她吃别的好了。
  7az在预采访环节不配合的情况管宁听黄笑说了。黄笑让管宁找7az沟通一下,管宁说周六就要打第一场小组赛,教练和选手这时候最应该干什么?导演搞不定7az只能说明导演无能。
  比赛当头,黄笑没办法。合同中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在赛事期间,拍摄工作不能占用任何7az用来训练备战的时间。今天白川来做预采访,也是利用7az休息吃饭的时间和她边吃边聊的。全球赛打到决赛要三个半月,黄笑本想问这三个半月都只能这样吗,但他转念一想,管宁今年能不能带队打进线下赛还是个问题,搞不好不用一个月就会被彻底淘汰。
  吃着面,管宁和李力沟通了一轮选手的赛前心理状况。竞技类比赛想要成为赢者,在实力和技术之外,稳定强大的心态同样必不可缺。聊完几个首发选手目前的竞技状态,李力专门讲起7az,“她最近又打架了吗?”
  管宁摇头:“没人惹她。”
  李力说:“她内心深处很自卑。”
  “这就是你的结论?”管宁皱起眉,显然不认可,“她这两个月在队内训练的表现始终维持着最高水平,没自信的人打不出这种数据。”
  李力解释:“她对外界的过度攻击行为是一种对内在自卑的应激表现。”
  这对管宁而言不是一个好消息。
  李力知道管宁对7az寄予厚望,李力也知道队里没人比管宁更清楚自卑对一个选手的综合竞技状态的影响。当年的管宁从全球四强之后一路越打越差,就是因为自信被某两场比赛彻底打碎了。
  白川抽完烟,回来加入食堂晚餐。和品牌方的人一起吃饭,白川没表现出任何热情。毕竟是姜阑介绍的人,没有丙方心态就算了,Ken公事公办地和白川对了一遍纪录片的拍摄制作时间线,又和刘辛辰确认了一遍成片上线和投放的计划日期。“适应性时尚”一期产品计划八月中旬至九月初之间上市,最晚也得提前一个月交片,距今只剩三个月。Union战队要打全球赛,时间刚好重叠。品牌方要求保质保量保深度,战队方要求选手状态不被影响,两边需求天然冲突,Ken和黄笑夹在当中,左右斡旋,纯纯的吃力不讨好。
  白川能够分给这个项目的时间很紧凑,她正在筹备个人的第一部 电影,若非被姜阑特别邀请,白川如今对这些品牌和媒体合作的所谓“青年文化纪录片”的拍摄工作已经毫无兴趣。她半路转行当导演,姿态却不低,Ken忍不住问白川准备拍一部什么类型的电影?白川说成本很低,题材大概率无法在国内公映。Ken听得想笑,又问她拍摄地和选角的进度。白川说去高海拔的大山里拍,找一个事业跌入谷底的过气女明星合作,节省预算。这时候的Ken根本联想不到“过气女明星”是指谁,也根本预料不到白川的这部电影在将来会对多少人的职业生涯产生重大影响。这时候的Ken只是点点头,说了句不走心的“Good luck”,他只希望白川别为了自己的电影而对手上的纪录片项目过于敷衍。
  同桌的宋零诺听得津津有味,这又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上班虽然累,但这份工作能够让宋零诺持续性地接触到新的领域、新的人物,让她的好奇和探索的欲望永不枯竭,也让她领略到人生的流动性和未知性是多么具有诱惑力。它给宋零诺带来的价值远不止于金钱,也远不止于自我实现的满足感。
  按计划,白川接下来还要做7az主要社会关系的预采访,从她的教练和队友到她的家人和朋友。她让黄笑帮忙在基地里找间空置的寝室,打算在这里待满一周,和赛训组、职业选手们同吃同住,拉近距离。
  白川想要了解的,从7az口中问不出,黄笑表示问她的教练和队友也是一样的。白川说,不一样。她平淡的语气越发反衬出黄笑在这方面的无知。黄笑又说合同都签了,选手该配合的肯定会配合,你看我们教练正在和心理咨询老师商量这事呢。管宁在和李力说什么,黄笑其实不知道,但为了让品牌方满意,他只能厚着脸皮扯谎。
  宋零诺问:“我可以和7az聊一下吗?”
  黄笑不认为换个人去聊能有什么改变,他不想得罪掏钱的人,找借口说:“队里晚上还要训练、复盘和商讨周六比赛的bp策略。你想要和她聊,就只能等到十二点半放夜宵的时候。这太晚了吧。”
  宋零诺说:“我可以等。”
  黄笑只好说:“一样的问题,只是换个人去问,结果不会有什么差别。”
  宋零诺说:“我是女人,我的年龄和7az比较接近,而且我在日常生活中也认识其她特殊障碍女性,让我试试吧。”
  刘辛辰听得直想冷笑。宋零诺还是宋零诺,一句话就能得罪在座所有人,她的话可以被解读为:白川不懂年轻人,刘辛辰不懂特殊障碍人群,黄笑和Ken则根本不是女人。
  宋零诺意识不到自己讲话冒犯,是因为她有不自知的优越感――什么事情她都能克服重重困难把它做成。这种优越感在刘辛辰眼中像春天的柳絮,轻柔绵软,却能使人过敏窒息。
  事实上,刘辛辰最近就没怎么睡过好觉。
  当宋零诺提出将合作方式改为去商业化内容的人物纪录片时,刘辛辰反问自己怎么就想不到这个点子?宋零诺比刘辛辰小两岁半,此前并没做过品牌传播相关的工作,却能输出这样的解决方案,这令刘辛辰倍感压力,而宋零诺给人的压力绝不止于此。
  奢侈品公司很少有非零售线的管培项目,宋零诺却硬生生地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管培生的样子――从最初的商品分析到后来的CMI再到现在的数字化创新,不同部门的on-the-job training不仅让宋零诺积累了行业基础经验,也让她培养出跨视角看问题的能力。当初运营小红书是宋零诺赌气后的不得不做,现在宋零诺的粉丝数已经突破了八十万,更不必说她还在同时运营大老板的账号,而她和大老板一起做的那场直播更是将她推向了更大的行业舞台。刘辛辰没数过公司里有多少人在羡慕或嫉妒宋零诺,而宋零诺在别人眼中的确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标杆式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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