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陇雀即将窒息的时候,他找准时机,他用求生般的意志踩着栏杆向后仰倒,勉强地挣脱了宁安的束缚,可是手臂也因为这样被宁安拧断。
“铛”的一声铜锣敲响,一炷香的时间到,上半场的比试结束。
无双轻佻长眸,看着背靠在铁笼边上喘息的陇雀,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淡声道:“让我的奴上来,我与他交代几句话。”
陇雀很快被带了上来,脖子上的红印已经变成了深紫色的淤痕,断裂的手臂似乎疼的有些无法自持,微微颤抖的悬挂着。
“殿下何事?”他低头问。
无双的目光落在他软哒哒的断臂上,回道:“不过是场赌局,也无大事,赢不了,认输便是。”
陇雀目光微微一凛,忽然抬头看她,问道:“殿下带我来,是想逼出这赌场背后的主人,对吗?”
无双眼中的精光一闪,没想到陇雀竟然看懂了自己的打算,略带玩味地挑了挑眉毛,端起茶碗轻抿一口,慢悠悠地说:“正是如此。”
陇雀眉头微皱,“臣若是输了,您就见不到幕后之人了。”
无双看他一眼,却道:“办法有的是,今日见不到还有明日,明日见不到还有后日,总归能见到。”
话落,铜锣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二人的对话。
陇雀深深的看了眼无双,又看了眼楼下的铁笼,道:“臣先下去了。”
“打不赢就认输,孤不罚你。”转身的一刻,无双清浅的声音响起。
陇雀没有说话,径直走到了擂台之中。
下半场的比试开始没多久,陇雀因为断了一只手,就被宁安抓住破绽,踩在脚下。
主持比赛的人不着急评判输赢,因为主人已经下令,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敢来武榜捣乱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宁安的拳头带有肆意的愤怒,每一击都准确而狠辣地打在陇雀身上,血迹随之飞溅。他拳拳到肉,仿佛要将陇雀周身骨头都打碎。
又是一击重击之后,他靠近血肉模糊的陇雀,低声道:“说,说你错了,说你该死,我就让你下去。”
二楼,无双已经站起了身子来,眯起双眼,看向擂台,目光变得很危险。
陇雀在重重的打击下,呼吸显得急促,他的眼中布满血丝,满脸都是血,却不知为何,咬紧了牙关,至死不说那个“错”字。
断臂在地上微微颤抖,他看向不断挥拳的宁安,目光幽深。
宁安见他是个硬骨头,拳头更加用力地朝着陇雀砸去,似乎是砸累了,他直起身来,想要换个动作,但是也就是在这刹那间,他被陇雀找到了破绽。
明明已经濒死的人,却爆发出了极为强大的能量,陇雀用他剩下的手臂和腿猛地将宁安绊倒。随后,翻身坐在宁安胸口上,毫不留情地疾速地一拳砸向宁安的要害处,拳风中带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只是一击,宁安双目一瞪,身体僵硬,旋即没了气息。
这出乎意料的一幕使得场中一时寂静,随后欢呼如潮水般从四周涌起。
陇雀没有在这欢呼声中停留,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带着腿上的伤势,跌跌撞撞地走上了二楼。与此同时,无双正往下赶,两人在拐角处相遇。
看着他浑身没有一块好皮的模样,无双眼角跳了跳,皱眉问:“不是让你认输吗?”
“可是臣赢了。”陇雀声音嘶哑,声音里却多了些笑意。
那笑看的无双一愣,她还来不及说什么,陇雀因伤势过重突然倒地,昏厥过去。
无双搂着晕倒的陇雀,也顾不得太多,正要往回走,却被侍从拦住了去路。
“滚开!”无双声音很冷。
他恭敬道:“娘子,主人有请。”
无双挑眉看了看三楼的方向,又看了看怀中的陇雀。
侍从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道:“赌场里有医师,治疗打击伤很有经验,医术不逊于宫中太医,小人让他来先为公子诊治一二,娘子随小人上楼,您看这样可好?”
“不必了。”无双道。
话落,阿然已经带着一队乔装打扮的禁卫走进了赌场。
看见无双在二楼,赶紧冲了上来。
瞧见伤痕累累昏迷在地的陇雀,阿然心中一个咯噔。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无双,不确定他家殿下今日是否在外头兽性大发,又将陇大人折磨至此。
“他受了内伤,将他带回去,让大夫好生照看。”无双道。
说着,她招了招手,让两个小厮打扮的禁军搀扶住陇雀的身子。
“殿,娘子,那您呢?”阿然急忙说道。
无双看了眼三楼,回头道:“你们先回去,我过会儿就回家。”
话落,她便撇下众人,随着侍从上了三楼。
这是无双第一次来到赌场的三楼,与一楼的嘈杂喧嚣,二楼的安宁雅致不同,赌场的三楼更像是一间牢房,一间装修精致的牢房,厚重的铁门上,门环做成了暇眦的造型,在昏暗的烛火下泛着冷光。
侍从推开铁门,门后是一扇蛟龙入海的屏风。
屋内光线暗淡,唯一的光源来自四周壁上的烛台,火光摇曳,映出无双屏风之后几人声音。
侍从的声音响起:“主子,云三娘到了。”
“进来吧。”声音是一个清脆的女声。
无双挑了挑眉,绕到屏风之后,这才发现屋里一共有三个人,一年轻的公子坐在桌前,身后还站着一个身着红裙的少女,和另一位仆人打扮的老者。
无双皱道左边,轻轻的拉开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她双手抱拳放在桌上,直勾勾地盯着少年,唇边却浮起一丝隐约的笑意。
“云三娘……或者,我该唤你一声,皇太女?”少年身材消瘦,手中折扇一展,开门见山地将她的真实身份道了出来。
无双微微一笑,走到那少年面前,偏了偏头,道:“既然知道孤的身份,还敢请杀手来刺杀孤,你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话落,无双一掌拍在桌子上,眼中锋芒毕露。
少年愣了一瞬,而后身旁的红衣女子却是走上前来,笑道:“殿下有所不知,请杀手的,是我们手下一不长眼的奴才,这边让他来给殿下赔罪。”
话落,她拍了拍手,身侧辟雍门缓缓拉开,沉重的吱吱声在安静的房间内显得尤为刺耳。
两个下人抬了一捆草席进来。两人将草席搁在地上,在红衣女子的眼神示意之下,缓缓将草席打开。
一阵短暂地摩擦声后,草席打开,一具铁青的尸体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奴才有眼无珠,这回给殿下赔罪了。”红衣女轻飘飘道,仿佛眼前不是一具被活生生挖了眼睛的尸体。
无双微微抬眼,脸上倒是不见丝毫惧色,她微微一笑,道:“好了,既然罪也赔了,孤不妨与李先生聊些正事。”
话落,她的目光却没有看向桌边的青年,反而是看向了不远处的那个始终站着一语不发的老者。
“殿下想同草民说些什么?”青年问。
无双又笑,目光却仍旧看着那个老者:“若是让人知道在京都地下呼风唤雨的李先生竟然连自己的真面都不敢露,穿出去,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今日是个雨天,屋外有些晦暗的光线透过天窗落进屋子里。
老者站在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无双话落半响,他才缓缓地从阴影之中走到了烛火之下。
老者头发花白,却身材高大,精神矍铄。消瘦的脸庞与青年有七分相似,却比他更加的沉稳,看向无双,眼中锋芒令人不可忽视。
“殿下是如何认出草民的?”老者问。
无双微微垂眸,掩盖住了眼里的心虚。
她能认出李明贤,当然是因为原著小说里清楚地说了,燕归在全书中最大的金手指,京都地下世界背后的主人,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
李明贤手中握着大昭国京都地下七八成的经济命脉,赌场妓院,票号商铺,没有他不牵扯的产业。手握着巨量的金钱和人脉,只要李明贤想,就没有他办不了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有他相助,燕归才会在短短十年间从孤立无援的罪臣之子,成为朝堂上下一手遮天的佞臣。
在这个节点,燕归还没有搭上李明贤这条线。若是能将他拉来自己的阵营,燕归再怎么蹦跶,也就不足为惧了。
想到这里,无双抬头看了一眼老者,道:“孤同先生做个交易可好?”
李明贤微微一笑,道:“殿下费尽心思,将我这小小的赌场弄得乌烟瘴气,不知道想与草民做什么样的交易?”
“京都是个危险的地方,孤涉身其中,自知不易,听闻先生在京都手眼通天,若是愿意助孤一力,孤自当报还。”
壁上的烛火颤颤巍巍地照在无双脸上,高挺的鼻梁在脸颊映出一道阴影。
李明贤站在原地,打量了她片刻,而后道:“殿下言重了,草民不过一介莽夫,不敢牵涉朝堂之事。”
“不敢,还是不想?”无双偏头,看向李明贤。
李明贤微微垂眼,又道:“草民拖家带口,做些小生意糊口罢了,殿下找错了人,请回吧。”
无双又道:“先生若是愿意助孤一臂之力,孤入住大明宫时,便是河东李家平反之日。”
话落,李明贤一直岿然不动的脸色微变,红衣女和青年纷纷转头看向了他。
李明贤似乎是纠结了一瞬,却又道:“殿下说笑了。”
说着,他看向身旁的红衣女,红衣女从身后取出来一个木匣子,呈给了无双。
“我们有心无力,唯有备些薄礼,还请殿下笑纳。”
无双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发现木匣子里是一沓数量不小的银票。
无双笑了:“李先生这是想用钱打发孤?”
李明贤没有说话,只道:“天色晚了,殿下请回吧。”
说着,身旁的侍从很快地打开了身后的铁门,朝着无双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无双看向李明贤,眯了眯眼。
原著里,燕归用同样的条件与李明贤合作,李明贤答应得很是痛快。
可是换了她,提出同样的条件,却被李明贤十分干脆地拒绝了。
难不成这是什么她不知道的男主光环?
她微微垂下眼,遮住了眼中思绪,然而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听见李明贤补充道:“殿下既然知道京都危险,不妨早些成家,亦是依靠。”
火光电石之间,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转过头去,看向李明贤,她忽然笑了:“多谢先生提点,孤不敢苟同。”
无双离开之后,屋内只剩下了李明贤,红衣女和青年三人。
红衣女子走上前来,问道:“阿爷,女儿觉得那皇太女似乎并不像是外界所传的那般荒唐,而且皇太女名正言顺,日后若是真的登基,于我李家只有益无害,父亲不妨再考虑一下她的提议?”
话落,一旁的青年不在乎地摇了摇头自己手中的扇子,道:“阿姐这是在说什么话,不过是个仗着陛下宠爱的小姑娘罢了,即使被封了皇太女又如何,有朝一日陛下御极,我就不信她能斗得过宗室那些人。”
红衣女皱了皱眉,道:“以她这个月展现出来的心智能力,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不是完全没有可能,那就是几乎没有可能。”青年嗤笑道,“还真以为人人都能当摄天大帝不成,女子终究是女子,只着眼于面前所能看到的东西,头发长,见识短。”
话落,红衣女的脸色骤然变了。
“李宰宇,你说话小心点。”
青年说的不仅是方才的姬虞,更是在含沙射影地讽刺她。
“我怎么了?”李宰宇把玩着手里的扇子,挑衅似的看着她。
“好了,”李明贤终于发话了,“阿宇说的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皇太女年纪还小,又是女子,将宝押在她身上却是不稳妥。宗室那边,阿宇,你接触得怎么样?”
李宰宇撇了撇嘴,道:“没什么合适的人选,魏王是个胆小的,在家关起门来一心修道,也不许自己的几个儿子出去随便同人接触。齐王倒是有心,但是今年都已经六十了,只怕是还不等陛下御极,他就得先去了,如今虽说朝堂上人脉广众,手里也有兵权,但膝下那几个子孙,论心智,论谋略,都不算上乘,除非是再来一场午门之变,否则日后之事,谁都不好说……”
话未说完,李明贤给了李宰宇一个眼神,他方住了嘴。
“阿爷,如今看来,皇太女还是最好的人选。”红衣女又道。
李明贤看了红衣女一眼,道:“政事诡谲,事关重大,云娘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皇太女一事我心意已定,不用再说。”
李明贤眼中带着一丝警告,李云娘只得垂下头来低声道:“女儿知道了。”
不远处,李宰宇幸灾乐祸地看了她一眼。
李云娘垂下眼睫,遮住了黑瞳中浓烈的不甘心。
凭什么,论谋略,论心智,论心狠,她哪一点不如李宰宇,就因为她是女儿身,阿爷便只肯让她打理生意,其他的决策,一概不许她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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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贤的事情虽然没有谈好,但是突厥国的使臣团却已经从玉门关外出发了,若是没有意外,一个月后就将到达京都。
突厥汗国由三王族组成。得了宣武帝青眼,留在京都的使臣耶律汗隶属于阿史那家,而另外两个王族,鲜卑和阿波两家也都分别选派了使臣来参与这次朝奉。
在原著里,从摄天大帝掌权时开始,姬氏王朝就深陷于延绵不断的内部斗争中。几十年的皇族争斗几乎消耗了大昭国大半的国力,而就是在这次的朝奉中,这种内部的分裂和王朝的虚弱被彻底暴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