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的早逝白月光——安南以南【完结】
时间:2023-11-29 14:36:18

  屋子里乱糟糟一团。
  “棠儿说她会回来吃晚饭的,这都已经亥时了!”青骊带了哭腔。
  棠溪白也知道自家女儿向来守时,只是说不定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眼看着又过去一刻钟,棠梨还是没有回来,棠溪白冷沉着脸,低声道:“子满再去找几个人,顾清,阿回……你们几个先随我出城。”
  学生们不敢耽搁,扭头便去喊人。
  棠溪白取下多年未碰过的剑,率先出了门。
  几个学生有的抄起棍子,有的打灯,忙随着他出去。
  然而一行人刚走到城门的位置,忽然见一辆马车晃晃悠悠出现在视野中。
  棠溪白眼眸一亮,但看清楚那辆马车并不是棠家的马车之后,又沉下脸来。
  马儿踏蹄缓缓走来,待到近了,一人打起车帘:“可是棠山长?”
  那声音清冽如冷泉,不由叫在场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第14章 玄机
  ◎棠梨的后背忽然被冷汗湿透◎
  棠溪白抬头看去,那人身着一件月华白的直裰,头戴玉冠,气质出尘。
  棠溪白一眼就肯定此人身份甚高,于是正色道:“鄙人见青书院山长棠溪白,敢问公子有何贵干?”
  那人笑了笑,如同松枝上化开的积雪,皑皑灼眼。
  “鄙人路过扶梨县,恰遇山匪劫道,顺手救下了棠姑娘。”
  棠溪白浑身一僵:“山匪?”
  裴时清道:“山长不必担心,山匪已经被我的护卫解决。”
  他微微侧脸,看向马车内:“棠小姐并无大碍,只是受惊昏迷。”
  棠溪白目光敏锐,察觉到他左臂的位置隐隐有血渗出来。
  于是立刻开口问:“公子可是受伤了?”
  裴时清道:“山长不必挂怀,小伤而已。”
  然而他话音刚落,身形却晃了晃。
  旁边的护卫连忙来扶:“公子!”
  他神情焦急,对棠溪白说:“我们公子换过衣裳,恐怕是失血过多!棠山长可否替我们找个大夫?”
  棠溪白立刻吩咐人:“快去把陈大夫请到见青书院!”
  见青书院闹腾到后半夜,才渐渐安静下来。
  棠梨正是这个时候悠悠转醒的。
  青骊一直守在她身旁,眼睛都熬红了,见棠梨终于醒了过来,险些哭出声:“棠儿!你终于醒了!”
  棠梨迷茫了片刻,才一把抱住青骊,后怕道:“姑姑,秋月大虎他们呢?”
  青骊轻轻抚摸着她的背,“没事没事,大虎受了点伤,在偏房养着呢。”
  棠梨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停顿片刻,忽然又问:“救我的那个公子呢?”
  青骊说起这个,才拍了拍胸口后怕道:“所幸你们遇到了那位公子!山匪凶悍,连那公子都受了伤……”
  棠梨神情一凝:“他受伤了?”
  “伤在左臂,现在约莫已经歇下了,听说是失血过多……”
  棠梨猛地掀开被子,“姑姑,他在哪,我要去看看他。”
  “在东厢房,他没有生命危险,估计已经歇下了,棠儿你明日再去……”
  棠梨却已经披上衣裳出了门。
  她分明记得自己昏迷前,裴时清还好好的,怎么会忽然就受伤了?
  她心里惴惴不安。
  裴时清身边应当有武功高强的暗卫,上一次实在是事出意外,这一次区区山匪怎么会伤得了他?
  厢房,息邪守在外间,正阖目养神,忽然听见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传来。
  他睁开眼,透过窗棂看见一道娇小的身影逐渐靠近。
  是棠姑娘。
  她似乎看到这边灯已经熄了,张望了一会儿,就要转身回去。
  身后忽然传来窸窣声,息邪回头惊讶道:“公子怎么起来了?”
  裴时清披着一件月华色披风,长发松松束起,“可是棠姑娘来了?”
  息邪犹豫了下,说:“刚刚来看了一眼。”
  裴时清点头,推门而出。
  棠梨刚走了两步,听到身后门响,回过头去。
  那人披了一件披风,站在溶溶月色下,或许是因为受了伤,脸色有些苍白。
  他冲她一笑,嗓音清冷:“棠姑娘。”
  棠梨不知不觉中放低了声音:“裴先生怎么起来了?”
  裴时清道:“本也不大睡得着,听到棠姑娘来了,便起来看看。”
  “是我打扰你歇息了。”
  裴时清笑起来:“何谈打扰,棠姑娘身体可好些了?”
  “没什么大碍,倒是先生……”她的目光落到裴时清身上,“听说先生受了伤?”
  裴时清受伤的左臂已经止了血,此时被宽袍大袖一遮,倒是看不出什么异常。
  “一点小伤而已,不必挂怀。”
  棠梨看他脸色不好,便知道他只是在宽慰自己而已。
  犹豫片刻,她还是开口问:“先生怎么会受了伤?”
  裴时清轻描淡写道:“为流矢所伤。”
  棠梨瞬间意识到对方不愿多谈。
  自己这问题算是有些越界了,未来的首辅,自然有他的秘密。
  裴时清敏锐察觉到她瞬间收敛的情绪,像是原本想要朝着主人探爪的猫,又小心翼翼缩回去。
  他垂眸片刻,忽然开口:“裴某此次实则受命前来查案,路遇埋伏,故此受伤。”
  棠梨一懵,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他忽然朝她正式行了一礼:“翰林院侍读学士裴时清,见过棠姑娘。”
  棠梨脑子里嗡地一声,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面对他。
  上一世,她是在自己和陆辰远的婚礼上,才得知他的真实身份的。
  彼时满堂华彩,他被众人簇拥着,一袭白衣胜雪,冷淡着眉眼冲她遥遥举杯:“祝探花郎夫妻琴瑟百年。”
  她知他在京为官,却不知他是什么身份。
  人多眼杂,她只能冲他微微一笑。
  他饮尽一杯酒,没有再多停留,转身离去。
  众人议论纷纷间,陆辰远忽然低头问她:“棠棠何时认识的太子太师大人?”
  她才知道,原来这位裴大人,只用一年,就从翰林侍读成了被陛下钦点的太子太师。
  前一世自他们认识起,裴时清从未在她面前提过自己的真实身份。
  而如今为什么这么早……他便向自己坦白了身份?
  朗月高悬,夜半的风似乎也是温柔的,拂动月光,也拂动少女鬓角的碎发。
  那双微挑的眼此刻瞪得圆圆,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小鹿。
  裴时清眼眸里掺杂了些笑意,又说:“此前事出有因,故而瞒下了自己的身份,望棠姑娘多见谅。”
  棠梨这才反应过来。
  方才的反应竟误打误撞让他以为自己是被他的身份唬到了。
  还好没有露出破绽!
  她心跳如擂,垂下眼错开他的视线,又抬起头来说:“裴先生……原来就是两年前那位名动天下的三元及第状元郎?”
  “裴某不才,原来棠姑娘也有所耳闻。”
  该做什么?对,该好好吹捧他!
  于是棠梨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裴先生可是开朝以来第一位三元及第的状元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她诶了一声,忽然有些羞恼道:“是我愚钝了,裴先生此前还提醒过棋圣陶知禾陶大人是您的师父……”
  “状元郎拜在陶大人门下的事儿,我之前也是听闻过的,怪我没有认出您……”
  裴时清却道:“我们师门壮大,你也只是听闻,没把这些事情联想起来,实属正常。”
  “说来是我隐瞒在先,此次机缘巧合回到滕州,本该早些登门向棠姑娘道谢。”
  棠梨就更懵了。
  前世根本没这茬的!她根本不知道裴时清后来还回过滕州。
  只知道裴时清从扶梨县回去不久之后,皇后长兄宣武大将军与滕州刺史勾结一事败露。
  皇帝大怒,革了周胥的职,也就是从这件事开始,周家颓势渐显。
  她看着眼前原本该一年后才见得到的人,愈发觉得不真实。
  就在她神游天外之际,忽然听见对方淡声开口道:“裴某此次奉陛下命令前往滕州查案,路遇埋伏,得棠姑娘相救,故此登门拜访。”
  棠梨先是一愣,随即猛地抬起头来。
  他的意思是……
  微微起了些风,裴时清抬起右手轻压住肩上的披风,笑容淡淡看着她。
  棠梨的后背却忽然被冷汗湿透。
  他要把上一次两人见面的事情彻底抹掉,此时是在拐弯抹角告诉她呢!
  也对,上一次没把她杀人灭口已算大幸,裴时清又怎么可能把这事放在明面上来说?
  裴时清眼睛的形状生得极为优美,像是上乘的丹青手用狼毫细细勾勒而成,天生藏着一点风流。
  只是那双眼睛虽然在笑,却依然噙着三分冷。
  电光石火间,棠梨已经想清楚了自己该怎么应对。
  于是她也含笑看向他:“先生不必如此客气,不过是随口提醒了一句路上有埋伏而已,还累得先生受伤。”
  言下之意便是一个月前,他们从没有在扶梨县见过。
  今日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裴时清双眸里的冷意忽然化开,像是被晕开的水墨。
  他注视着她,轻笑出声。
第15章 对弈
  ◎我未来那小婿,倒是学得几分大人的风采◎
  当晚棠梨回去之后,很久都没有睡着。
  她不明白裴时清最后那一声笑是因为什么?
  是笑自己几乎毫不犹豫便选择替他圆谎?
  未来的首辅大人……自然是玲珑心思。
  棠梨也不知道自己刻意与他交好的几分心思能瞒多久。
  但是一切都已偏离前一世的轨迹,她只能循着走下去。
  至少上一辈子他愿意于危难之际伸出援手……想必也不会坏到哪里去吧。
  她想。
  第二天一早,棠梨眼下黑青进了堂屋,却不想裴时清和爹爹已经早早起来了,两人正说着什么。
  桌上放着一笼滚圆雪白的小笼包,一碟颜色鲜红的酱肉,一碟撒着细细花生碎的山药枣泥糕,黄瓜腌萝卜丝若干,还有三碗冒着热气的八宝素粥。
  见棠梨进来,棠溪白朝她招了招手:“丫头,你来的正是时候,正要用早饭呢。”
  棠家不讲究这么多,棠梨朝两人问过好,自个儿拖开凳子坐下了。
  裴时清注意到棠梨眼下黑青,开口问:“棠姑娘昨晚可是歇息得不好。”
  棠溪白瞬间拧起眉头来:“大夫不是说昨日你只是惊吓过度吗?身体可有哪里不适?”
  棠梨摇了摇头:“爹爹别担心,或许是因为昨天晕了一回,睡得不大好,今早起来头疼得很。”
  棠溪白:“用过早饭之后,我再叫大夫来给你看一看。”
  棠梨摇头道:“爹,我没事的。”
  她转向裴时清的方向:“倒是裴先生,您的伤得让大夫再来看一看,现在天气炎热,若生溃烂就不好了。”
  棠溪白惭愧道:“裴大人,实在是我们对不住您,为救小女竟害得你受了伤。”
  棠梨听爹爹的称呼,便知道裴时清已经跟他介绍过自己。
  她看了一眼裴时清。
  裴时清受伤的左臂放在腿上,若不是一动不动,看不出来受过伤。
  裴时清笑道:“山长这话就客气了,棠姑娘出言提醒在先,若非如此,恐怕裴某这条命都得交代在路上,棠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过是顺手一护而已,万莫记挂在心上……”
  棠梨低头认真地咀嚼着小笼包,听他滴水不漏地编谎话。
  棠溪白感慨道:“裴大人隐瞒身份奔赴滕州,此行可谓是凶险重重,等回朝廷之后,陛下一定会好好嘉奖您,在下提前恭贺裴大人了。”
  这都告诉爹爹了?
  棠梨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裴时清。
  她忽然觉得自己乃至棠家现在都真真正正跟他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若是有一天皇帝知道裴时清在这之前就来过滕州,而她知而不报,岂不是要落得一个欺君之罪?
  棠梨用力将小笼包咽下去,心想:不,一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毕竟前一世裴时清不就安然无恙地亲手扶持新帝上位了么?
  这么一想,棠梨又觉得跟他上了一条船……好像也挺不错。
  毕竟这位可是未来首辅。
  于是她起头来,冲裴时清微微一笑。
  裴时清自然注意到在他们交谈的间隙,棠梨神情变化莫测,像是开了个染坊似的。
  最后她忽然冲他一笑,倒是让他愣了一愣。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回应,对方已经低下头继续喝起粥来。
  精致的白瓷小勺盛着半勺素粥送入口中,将樱唇染上一丝晶亮。
  裴时清移开视线,也用了一勺粥。
  这素粥熬得香甜软烂,倒是不错。
  裴时清乃陛下钦点的三元及第状元郎,其鼎鼎大名棠溪白自然听说过,只是没有机会见到真人罢了。
  如今人阴差阳错来了他家中,棠溪白自然起了与对方讨教一番的心思。
  于是用过早饭之后,两人便移步书房。
  裴时清年纪虽轻,然而无论是圣人之书,抑或治国之道都熟稔于心,棠溪白与他交谈半晌,竟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不得不感慨,开朝以来第一位三元及第的状元郎,的确是有大本事在身上的。
  他看裴时清的眼神不免带了些恭敬。
  两人长谈一番,很快就到了用午膳的时间。
  棠溪白还有些意犹未尽,恍然间又想起对方还受着伤。
  他一拍脑袋,抱歉道:“是我糊涂了,裴大人还受着伤呢,怎可陪我如此劳累……”
  裴时清笑得温和:“我与山长聊得投机,竟不知时间过得那么快。”
  棠溪白听他这么说,越发高兴:“话虽如此,但裴大人用过午膳之后,还是回房好好歇息,裴大人还要在此处小留几天,之后再来叨扰裴大人。”
  “山长客气了。”
  一番相处下来,棠溪白不免感慨难怪旁人称赞这位裴大人如圭如璧,风华绝代。
  他忽地想起了陆辰远,眼中露出些笑意:“不瞒裴大人说,我未来那小婿,倒是学得几分大人的风采。”
  裴时清正在喝茶,他动作一顿,茶水雾气氤氲了他的眉眼。
  只是片刻停顿,他不着痕迹放下茶盏:“原来棠姑娘已经定了亲?不知是哪家公子有此殊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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