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的早逝白月光——安南以南【完结】
时间:2023-11-29 14:36:18

  一行人轻车熟路穿过假山,却见不远处的廊庑一个人跌跌撞撞走过来,撞到丫鬟身上。
  那丫鬟裴时清认得,是棠梨身边的,唤作秋月。
  那个青年裴时清也认得,正是那位风头正盛的新科探花郎,陆公子陆辰远。
  管家见裴时清停住脚步,也不敢往前,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位年轻公子失魂落魄弯腰去捡地上的东西,一旁的秋月边道歉边伸手帮他去捡。
  那公子却失态地拍开她的手,抱着那薄薄的书一样的东西跌跌撞撞离开。
  秋月狐疑地嘟囔了几句,折身往书房走去。
  裴时清看着陆辰远消失的背影,目光落在他手中的东西上。
  他淡淡看了一旁的息邪一眼。
  息邪立刻心领神会,悄然消失在假山之后。
  棠梨坐在窗边,看着外面暴雨如注,心里也百般不是滋味。
  秋月拍了拍衣袖上沾染的雨珠,走进屋来,“小姐,陆公子这是怎么了?失魂落魄的。”
  棠梨勉强笑笑,“怎么不去送送他。”
  秋月翻了个白眼:“他跟被狗撵了似的,跑得比兔子还快。”
  秋月说着说着,忽然问:“小姐,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他欺负你了?”秋月忽然激动起来,“小姐,他要敢欺负你,我先把阿苍喊来打他一顿!”
  棠梨拉住她:“没有的,只是发生了一点口角。”
  秋月半信半疑,“当真?小姐我跟你说,男人最不能护着,你们还未成婚,他便敢欺负你的话,以后只会变本加厉……”
  秋月絮絮叨叨不停,棠梨哭笑不得:“好秋月,我明白,不过他真的没有欺负我。”
  她朝她眨了眨眼:“明日我再跟你说是怎么回事。”
  等今日筵席过去,她明日会跟大家坦白自己和陆辰远的事。
  秋月却一下子被吊起好奇心来,“小姐要同我说什么?能不能先……”
  然而一道冷沉的声音打断了她:“棠梨。”
  两人循声望去,裴时清站在雨水淅沥的屋檐下,袍角招惹了一点雨渍,漆黑眼眸望进屋中。
  秋月忽然打了个寒颤。
  虽然这位裴大人向来温和待人,但她还是从骨子里怵这人。
  棠梨不知裴时清为何这个时候就来了,但还是挤出一丝笑:“裴先生来了。”
  她给秋月使了个眼色:“秋月,去厨房做个松子糕,一会儿再端过来。”
  这是裴时清喜欢的糕点。
  秋月很快缩着脖子退下了。
  棠梨笑着问裴时清:“裴先生不进来吗?”
  他看她一眼,沉默着进了屋,在身后招展的衣袖似乎将屋外的风雨也一并带了进来。
  颀长的身影投在屏风上,屋内光线猛然一暗。
  裴时清走到长案前,却并不坐下,只是神色复杂盯着她看。
  棠梨只能被迫仰起头来看他。
  他衣袍间的松香掺杂着湿润的水汽,似有若无萦绕在棠梨鼻尖。
  棠梨忽然便有些紧张,她喉头干涩,轻轻唤了一句:“裴先生。”
  “你哭过。”对方忽然开口说。
  棠梨一愣,随即别开眼,佯装自然:“裴先生眼力真好。”
  方才秋月都没看出来。
  她听到头顶一声极淡的叹息。
  再仔细听,却又像她的错觉。
  “为何要退亲。”他语气极淡。
  棠梨浑身一僵,裴先生知道了?
  她仰头看他。
  裴时清依然静静伫立在原地,一双黢黑的眸半敛,像是要直直望进她的心底。
  雨声淅沥。
  棠梨忽然一笑:“裴先生……当真想听原因?”
  一道闷雷摇动天地,裴时清淡淡看着她,垂在两侧的手,却一点点收紧。
第48章 世道
  ◎既然这世道苛责,那便逆了这世道◎
  闷雷过后, 风雨再度大了些。
  雨滴撞击着窗棂,打湿了长案上放着的一卷书册。
  棠梨起身,将窗棂合上, 回眸看他:“裴先生认为,夫妻当为何?”
  裴时清沉吟片刻:“所伴之人,所依之人,所托之人。”
  棠梨眸光微动, 她露出些浅浅的笑意:“裴先生的见解,我再赞同不过。”
  她话锋一转:“可这天底下, 又有多少夫妻能做到裴先生所说的三点?”
  “何为可伴?男子在外为功名利禄奔波, 又有几人能好好陪伴妻子?女子在垂花门内终日惶惶,要担心丈夫纳妾、狎妓,又何谈可相依, 可相托?”
  她望向窗外, 稀疏天光从窗棂的缝隙中照在她脸上, 将她的表情勾勒得明明暗暗。
  “裴先生说我痴心妄想也好, 说我大逆不道也罢,但棠梨想要的, 正是真正能相伴,能相依, 能相托之人。”
  裴时清沉默不语。
  棠梨故作释然:“裴先生, 我期望之人,实在是可遇不可求, 我不想耽误他人, 也不想违背本心, 所以……”
  她回眸看他:“我想裴先生应该会理解我。”
  “可曾记得我听你说过, 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苛责。”裴时清忽然开口。
  “既然这世道苛责, 那便逆了这世道。”他轻描淡写道。
  风雨撞击窗棂,屋内纱幔也随风而动。
  两人目光交错,短暂对视间,倒比外面风雨更加惊心动魄。
  棠梨缓缓绽开一个笑:“先生说得是,学生受教。”
  那一晚三人都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
  棠梨躺在榻上,一遍又一遍的回想裴时清的话,逆了世道?
  可对一个弱流女子来说,注定是不容易的。
  她忽然想起那位长公主。
  心中慢慢有了计较,才嗅着雨水的湿慢慢入睡。
  陆辰远的屋子里,一灯如豆。
  灯花已经许久无人去剪,火苗不安地跳动着,映得少年面容愈加憔悴。
  桌上并排放着两封庚帖,他的指尖在上面缓缓摩挲。
  像是不知疲倦,也像是茫然无措。
  水榭的幽幽灯火倒映在落云湖面上。
  这场绵延终日的大雨在傍晚终于停歇,湖面似乎也被清洗得澄澈透明。
  裴时清站在水榭之内,极目远眺。
  风雨不再,湖上一片静谧,就连往日聒噪的虫儿都悄然无声。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那场风暴是如何摧枯拉朽,毁天灭地。
  许是昨夜没睡好,晨起时棠梨的眼睛都是发肿的。
  她让姑姑给自己煮了枚鸡蛋,握着鸡蛋在眼睛上来回滚动。
  今日雨过天晴,空气里浮动着草木的清幽气息,实在是心旷神怡。
  棠梨坐在长案前,窗棂半开,池塘里的蜉蝣轻掠过湖面,湖水泛起圈圈涟漪。
  待到眼睛消肿,棠梨又取了本书看,很快一上午便这么厮混过去。
  刚用过午膳,棠梨倚着软榻昏昏欲睡间,秋月咋咋呼呼走进来:“小姐!裴大人给你送东西过来了!”
  棠梨一个激灵醒过来,睡眼惺忪道:“裴先生?裴先生送了什么东西过来?”
  秋月将手中匣子往长几上一放:“小姐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裴先生怎么会这个时候送东西过来?
  棠梨好奇得紧,走到长几前,轻轻揭开香樟木的匣子。
  是一副棋子。
  棠梨捻起一枚白子,棋子莹莹如玉,触感生凉,正是上次在裴时清的水榭中对弈用的那一副。
  棠梨抓起一把棋子,让莹润微凉的触感盈满掌心。
  裴先生……是想告诉她什么?
  棋盘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那便逆了这世道。”
  清冷的声音再次盘旋在耳畔。
  棠梨缓缓笑起来,积郁的情绪也终于一扫而空。
  ***
  自那日棠梨退还庚帖之后,陆家迟迟没有动静。
  棠梨也不着急,话已经说开,陆辰远并不是愚笨之人,想必知道该怎么妥善处理此事。
  至少得给陆家一点商量的时间。
  退亲一事暂且搁置,倒是另一边有了眉目。
  徐江松的状元府建成之后,棠家帮他好好操办了一场,为的也是两位兄长能提前交好日后朝中的同僚。
  裴时清极给面子地送了一道山水花鸟累丝屏风来,众人面上不显,心底门儿清。
  听说新科状元郎和棠家兄妹已经结拜了兄妹,裴大人又与棠家小姐有师生之谊。
  绕来绕去,这几个人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不仅如此,那位棠小姐的未婚夫婿还是今年的新科探花郎!
  一时间也不知还是艳羡这位棠小姐,还是说她是个会盘算的。
  不管怎么说,有状元郎做哥哥,探花郎做夫君,又攀上了裴大人这根高枝,这位棠小姐迅速在上京权贵圈中声名鹊起。
  只是这棠小姐为人实在是低调,多少人明里暗里想要结交她,但递出去的帖子都被礼貌退还了。
  她声称刚来上京,身体不适,需要好好修养。
  一来二去,众人便把目光投向了新科状元郎,以及棠家长子,如今任职翰林院编修的棠墨晚。
  两人显然也想要趁此机会打入上京核心圈层,每每有宴请,都是来者不拒。
  一来二去,也和众人打了个熟识。
  露面的机会一多,便有人发现新科状元郎手里常常拿着一把折扇。
  其实他在秋闱中中了解元之后,便已经有人注意到这位徐公子时常带着一把折扇,出没于各大场合。
  没想到他成了状元郎之后依然带着这把折扇。
  有心之人自然留意起来,这一留意,便发现折扇上画的是一副稚童闹溪图,栩栩如生,画工了得,似乎都能听到那小童畅快的笑声。
  有人在筵席上惊讶道:“徐公子这折扇上的画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徐江松摇着折扇,笑着说:“出自我妹妹之手。”
  新科状元郎还有几个妹妹?
  所以说这画……竟然是出自那位棠小姐?
  问话那人惊讶不已,这位棠小姐竟然有如此本事?
  看来能与裴大人愿意当她半个老师,的确是有道理的。
  于是新科状元郎的义妹擅长丹青一事,便在上京传开了。
  一来二去,倒是有人托徐江松与棠梨搭上了线,也想从她这里求上一副墨宝。
  先不论此举的确是一个与这些新贵处好关系的机会,光凭这位棠小姐的画艺,的确就已经让人心服口服。
  更何况徐江松还愿意在画纸上题上几句诗。
  这下好了,诗画双全,哪怕是挂在家中沾一沾状元郎的才气也是极好的。
  上京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很快此事便传进了那位长公主的耳朵里。
  这位独得陛下偏爱的长公主生平最宠之物有二。
  除了她难产三天生下的儿子孙朝洺之外,便是好画。
  偌大的公主府里收藏的名家画作,不说上千,也有成百。
  据说她三十寿宴的时候,还曾请出五位名家一同作画,为的便是临摹她游湖泛舟的场景。
  然而五位名家里有四位做的画都让她不满意。
  据说长公主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将其中四幅画都哗哗撕碎,扔到湖中喂了鱼。
  四个名家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
  其中一个回去之后竟是再也拿不起画笔,另一个积郁成疾,早早离世。
  剩下两个也从此销声匿迹。
  当年此事震惊了整个上京。
  有人指责长公主恃宠而骄,羞煞人也。
  几个名家甚至联合起来宣称,哪怕是将自己的作品全部焚烧干净,也不会让其中任何一幅流入长公主的手里。
  长公主听闻此事之后不屑至极,点评道:“稚儿之作,堪入我眼?”
  那些文人墨客被她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骨气虽然重要,但项上人头更重要。
  谁人不知这位长公主乃是陛下护在心尖上的人,或许比他那些不受宠的公主皇子还要重要。
  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并不受先帝宠爱。
  皇帝的生母只是宫中一位身份低微的婢女,后来因为疾病缠身早早去世,留下一双孤苦无依的儿女。
  皇帝幼时性格木讷,也不知道被其他皇子明里暗里欺负了多少次。
  在人微言轻的幼年,这位一母同胞的长姐像是护着雏鹰一样,将他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陪他经历太子被废,义王叛乱,最后一步一步将自己的弟弟扶上那个位置。
  谁人不清楚,大庆朝虽然名义上是皇帝的江山,但这位长公主跺一跺脚,整个大庆都得摇上一摇。
  棠梨的画作在上京流传开来之后,长公主先是不屑一顾。
  黄毛丫头的画,能有出息到哪里去?
  直到有刻意讨好之人特意捧了一幅美人荡秋千呈到她面前。
  长公主这才多了几分兴趣。
  技艺称不上是她见过最好的,她收藏过的人物画多如牛毛,各家各派,笔法不尽相同……
  却没有一人能画出她这般灵动逼真的姿态。
  美人的青丝随风飘荡,一双含情目似乎透过宣纸,直直望向看客。
  长公主当即便要见棠梨本人。
  她倒是要看看,这个年纪的小丫头,为何能画出如此直入人心的画来?
  棠梨接到公主府的帖子时,凑巧也在书房里作画。
  画的是一副石上青松图。
  其实她更擅长的是人物画,但是……这位大人给的金子实在是太多了!谁跟钱过不去啊!
  青骊喜忧掺半打断她:“棠儿,那位长公主……要见你。”
  棠梨放下画笔,挑了挑眉,终于来了。
  她之前让徐江松整日带着折扇,不就是为了这一日吗?
  青骊见她没有半分惧色,不知不觉也跟着平静下来,但还是忧心忡忡说:“听闻这长公主位高权重,是个极不好相与的。”
  棠梨只是淡然一笑:“她还能吃人不成?”
第49章 醋意
  ◎既然还那么在乎陆家,又为何要退亲?◎
  棠梨欣然接了公主府的帖子, 开始琢磨着该怎么讨好这位传说中阴晴不定,又位高权重的长公主。
  毕竟未来陆家满门的性命,全都系于此人手上。
  此事说来话长, 牵扯之人甚广。
  长公主魏汐与驸马恩爱有加,在上京都是出了名的。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