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的早逝白月光——安南以南【完结】
时间:2023-11-29 14:36:18

  这一次棠梨脸上浮现出点点怅然:“之后你在北狄,我们见面也不大容易,但只要我有机会,就会带姑姑他们来看你的。”
  “好。”阿苍答应得很快。
  棠梨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这一路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一时语塞。
  阿苍忽然伸手,不轻不重推了她一把:“快去吧,马都等急了,一会儿关了城门,你怎么进去。”
  棠梨只得点点头,她别开眼,鼻头发酸,正要开口,阿苍忽然翻身上马。
  大氅在少年身后迎风招展,鎏金面具倒映着茫茫雪色。
  “我走了,保重。”
  他扔下一句话,策马远去。
  马蹄声声急,棠梨立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一片茫茫之中,才拭了下眼角湿痕,转身离去。
  而另一边,少年策马疾驰,雪泥飞溅,似乎将天地都抛在了脑后。
  寒风凛冽,雪粒割过面具没有覆盖的地方,生出几分痛楚。
  他纵马跃上一片高地,勒住缰绳,回望渠县。
  那辆小小的马车如同一滴水珠,无声融于天地之间。
  少年沉默地注视着远处,鎏金面具下,泪渍冰凉。
第93章 生变
  ◎宫中大乱◎
  渠县。
  一只生着彩羽的雀儿拍打着翅膀落在枯枝上, 惊得落雪纷纷。
  十一顺着积雪的廊庑走到屋前,抖落肩上积雪,轻轻叩响门扉。
  屋内传来一道温软的声音:“进来吧。”
  十一推开门, 见棠梨正在作画,也不打扰她,而是静静立在一旁,看她提笔落墨。
  片刻之后, 棠梨放下手中画笔,问他:“有什么新消息吗?”
  十一点头:“公子已经到了定城。”
  棠梨倏然起身:“已经到定城了?”
  “是, 一旦攻下定城, 就离上京不远了。”
  “宫里现状如何?”
  “据说已经开始筹备撤离,一旦忠义军攻破定城,他们很可能会弃上京逃亡安州方向。”
  棠梨蹙起眉头。
  他们到渠县已经两月有余, 任谁也想不到, 两个月时间, 忠义军竟然势如破竹, 一路直取万州、嵇州,兵临定城。
  大庆布防亏空, 兵力衰弱不是一日两日,此次忠义军谋反, 更让这一短处显露无疑。
  所幸忠义军御下严格, 有军规不得滥杀无辜,不得取百姓一粟一米, 所过之处倒也一片祥和。
  否则这场兵乱恐怕要搅得山河破碎、生灵涂炭。
  十一见棠梨蹙眉, 安慰道:“姑娘莫要担心, 如今渠县还算安全, 我们只需在此处等待公子。”
  他顿了顿, 道:“棠公子和徐公子那边,公子也做了安排,他们二人如今都很安全。”
  棠梨沉默不语。
  哥哥们那边她反倒没那么担心,裴时清做事稳妥,既然回到歃血阁,一同起兵,便意味着他给众人安排好了后路。
  棠梨忧心的是这一世变数太大。
  前一世并没有忠义军起兵谋反一事,裴时清最后扶持四皇子上位,成了新朝首辅。
  而这一世……一切还会如此么?
  棠梨点点头:“嗯,有新的消息及时告诉我就好,这些日子要劳累十一了。”
  十一抱拳:“姑娘太过客气了。”
  ***
  定城郊野。
  树下积着残雪,军容整肃的将士们手执枪戟穿梭在营地之中,铁靴踏过冻硬的土地,发出铿锵之声。
  军营之中,裴时清和徐怀忠正执棋对弈。
  正值生死关头,屋里又烧着炭,气氛有些焦灼。
  徐怀忠沉思许久,终于落下一子。
  裴时清随之落下一子。
  徐怀忠眯眼打量了片刻,抛掉手中棋子,哈哈大笑:“我输了。”
  裴时清笑着捡棋子,“与老师下棋,自然要使出十成力气,若不是老师方才让的那一子,恐怕学生也赢得没那么容易。”
  徐怀忠抚掌大笑:“你啊你啊,看来跟着陶知禾那老家伙学得不少东西,棋艺早就在我之上了,又何必谦虚。”
  裴时清淡淡一笑:“赢的侥幸罢了。”
  就在这时,一人掀开营帐帘子大不踏了进来。
  薛放见两人正在对弈,好奇发问:“谁赢了?”
  徐怀忠但笑不语。
  薛放重重拍了下裴时清的肩膀:“好啊你小子,竟然把老师都下输了。”
  徐怀忠露出惆怅之色:“人老咯……”
  裴时清起身为徐怀忠斟茶:“老师哪里的话,您现在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待我们攻下定城,直取上京之日,还要仰仗老师寒蝉仗马、指点江山。”
  徐怀忠这等老狐狸,自然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
  他哼笑一声:“你这小子,打得了仗,难道还坐不住江山?”
  此话一出,忽然变得一片安静。
  薛放偷偷抬起眼睛打量裴时清。
  片刻之后,裴时清含笑道:“学生不可荷天下之任,却可辅明主。”
  炭火燃尽,发出爆裂之声。
  裴时清面不改色,拂衣向徐怀忠行礼:“臣,愿随明主。”
  薛放愣了片刻,也连忙屈膝行礼:“臣愿随明主!”
  徐怀忠连忙去抚他们:“你们两个孩子,这是在做什么,快起来!”
  裴时清淡淡看了一眼薛放,薛放没敢起,埋着头不说话。
  裴时清则说:“老师少时曾随大庆高祖逐鹿天下,如今魏氏昏聩,不堪大任,当有明主挽大厦于将倾。”
  徐怀忠长长叹了口气,然后伸手去扶他:“魏氏昏聩,终究是百姓苦啊!”
  一双饱经风霜的眼凝望着裴时清,徐怀忠语气严肃了几分:“渊儿,你可愿成为我的左膀右臂,大庇天下?”
  裴时清朝他行了一礼:“臣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徐怀忠垂泪,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旋即大笑起来:“好!好——”
  “你们谢家……也算后继有人了!”
  庆隆二十七年冬,一路攻城略地的忠义军拥徐怀忠黄袍加身,自立为王。
  世人方知,当年的勇武大将军乃是假死。
  当年皇室对这位功高震主的大将军起了疑心,攻打北狄一事乃是皇室阴谋,大将军断了一臂,方才九死一生逃出生天。
  此后为谋活路,更是被逼得以假死求脱身。
  勇武大将军蛰伏数年,如今终于与皇室宣战,不仅要报自己被迫躲藏多年的仇,更要帮昔年含冤灭门的谢家讨回公道。
  已至夤夜,宫中依然灯火长明。
  大殿中传来一声巨响,门外守夜的宫人们纷纷垂下头,大气不敢出。
  龙椅上的手枯槁纤瘦,微微颤抖着,皇帝颓废地倚靠在龙椅上,胸膛起伏。
  地上狼藉不堪,笔墨砚台四处翻倒,兽首金炉的香灰洒了一地。
  几位臣子埋首跪在地上,鸦雀无声。
  “好个裴时清,好个徐怀忠!”皇帝重重拍了一下桌案,再度将笔山掀翻在地。
  “陛下,保重龙体啊。”一个老臣颤悠悠开口。
  然而他话音刚落,皇帝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他的肩膀高高耸起,咳得撕心裂肺。
  “噗——”
  皇帝吐出一口暗红的血,昏倒在龙椅上不省人事。
  “陛下!”
  “陛下——”
  蛰伏在暗色中的皇宫像是忽然被惊扰的兽,各个宫殿的灯火接连亮起来。
  灰白的雪无声落下,覆盖在冰冷的琉璃瓦上。
  天色蒙蒙亮时,陆府的门忽然被人敲醒。
  耳房里的下人揉着惺忪的睡眼披衣起身:“谁啊?一大早的……来了来了!”
  下人来开大门,见自家公子发上落着碎雪,立在门外。
  他眨了下眼睛,惊呼:“公子?您怎么回来了?”
  陆辰远匆匆踏入府中,“去把老爷夫人叫醒。”
  半盏茶之后,陆家人披着衣裳围坐在一起,屋门紧掩,气氛凝重。
  蒋蓉将陆微雨搂在怀中:“远儿,到底发生什么了?大早上的怪吓人的……”
  微雨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看着自家哥哥,陆稼则一脸凝重看着长子。
  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些猜测。
  陆辰远沉默片刻,开口道:“昨夜陛下召众臣议事,气急攻心,一病不起,如今陷入昏迷,宫里已经在筹备后事了。”
  蒋蓉惊呼出声,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唇。
  微雨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不安地抓住自家娘亲的手。
  陆稼和陆辰远对视一眼,问:“宫里现下如何?”
  “皇后昨夜一路恸哭赶到勤政殿,现下守在陛下身边不肯离开,其余妃嫔皇嗣也都守在勤政殿了。”
  陆稼沉吟片刻,又问:“周家、沈家有何动作?”
  “周家暂时没有动作,沈太尉现在正在宫里候召。”
  陆辰远语调沉沉:“忠义军已至定城,陛下又病重,上京马上就要生乱,我已经安排人手,爹娘赶快收拾东西,你们今日便带着微雨离开上京。”
  “远儿你呢?你不跟我们一起?”蒋蓉急了。
  陆辰远安抚她:“娘不要担心我,我得留在上京。”
  他和陆稼看对视了一眼,陆稼看着自家长子:“你自己一个人,多多注意。”
  蒋蓉狠狠拍了陆稼一巴掌:“你这是说什么话!忠义军马上就要打过来了,你还想让远儿一个人留在上京?”
  “娘。”陆辰远握住她的手:“您别急,孩儿有分寸。”
  蒋蓉瞪着眼睛:“什么分寸!连皇帝都自身难保了!”
  陆稼咳嗽了一声,蒋蓉连忙打住,只是一双眼睛却浸出泪水来:“远儿,娘不放心你一个人在上京呐……”
  陆微雨也伸手拽了下自家哥哥的衣袖:“哥哥……”
  陆辰远摸了摸陆微雨的头发:“微雨别怕,哥哥不会有事的。”
  哄劝了一番,蒋蓉和陆微雨最后到底是眼泪汪汪上了马车。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路上行人络绎不绝,陆辰远站在门口,看着马车悄无声息混入人群之中。
  直到马车彻底消失不见,陆辰远才侧身对暗卫说:“现在要我做什么。”
  暗卫屈膝行礼:“请大人随我来。”
  暗卫带着陆辰远来到一处隐蔽的宅院。
  小院覆着一层细雪,看上去荒凉又冰冷。
  暗卫走上前推开门,光从四面八方涌入房间里,照亮狭窄的屋子,也照亮坐在屋子里的老妪。
  屋里封了窗,也没点灯,刺目的光线涌入,老妪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睛。
  陆辰远注意到她手腕脚腕上都拴着铁链。
  “苏姑姑。”暗卫开口。
  老妪睁开眼睛,连滚带爬扑到他们脚下:“还不能见陛下吗?还不能见他吗?”
  暗卫声调冷沉下来:“苏姑姑,注意你的仪容。”
  老妪连忙用袖子胡乱地擦了自己的脸一把,又往后抿着头发:“大人,行行好,让我快些见到陛下……”
  她说着说着,捂住脸哭了起来。
  暗卫不再管她,将门锁上,对陆辰远说:“人陆大人已经见过了。”
  陆辰远眼眸微动:“这是人证?”
  暗卫点头:“稍后我会将物证一并交由大人,届时需大人出面,揭露四皇子的身世。”
  陆辰远颔首:“我明白。”
  “陛下如今已经陷入昏迷,娘娘什么时候动作?”
  暗卫眸色一深,拱手道:“娘娘说了,还请大人静候消息。”
  陆辰远沉吟不语。
  忠义军已经打到定城,立储一事箭在弦上。
  皇后应当近两日便会有所行动。
  早一步将皇储控制在手中,局势便更有利于她。
  哪怕忠义军攻破了皇城,皇后也可以携太子退位让贤。
  前提是,她必须让无权无势的六皇子得到那个位置。
  暗卫见他沉默不语,行了一礼:“之后还要多多劳烦大人。”
  两人对视了一眼,陆辰远眼尾弧度锐利,像是一柄出窍利刃。
  暗卫忽然便有些不敢看他。
  这位年纪轻轻的探花郎,也是个人物,敢在这等关头招惹此事……
  只可惜遇上忠义军谋反,朝廷局势一夕之间地覆天翻,皇室都自身难保了。
  不知自家娘娘用完此人之后,还会不会给他留一条活路。
第94章 皇位
  ◎大庆已然岌岌可危◎
  北风呼号, 卷着雪粒撞击窗棂,劈啪作响。
  殿里的人乌泱泱一片,却安静得针落可闻。
  皇子们低垂着头, 各怀心事,年纪尚幼的皇子也被嬷嬷抱在怀中,不哭不闹。
  往日珠环翠绕的妃嫔们一个个换上素衣,发髻上只压着一两支不惹眼的簪子。
  有人熬得双目赤红, 时不时让贴身宫女涂些薄荷油在耳后,有人借着掩袖的机会小小打着哈欠, 昏昏欲睡。
  有人时不时往里屋张望, 紧闭的门却全然没打开过。
  里屋里烧着银骨炭,温暖如春,太医们却浑身如坠冰窟, 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皇后坐在榻边, 握着皇帝的手。
  她的妆容已经有些剥落了, 发鬓上那支和田玉簪也折射着黯淡的光。
  长公主则坐在一旁抹泪, 两只眼肿得跟核桃似的。
  宫女战战兢兢端着一碗药进了屋,皇后闻声回头, 伸手接过药来:“本宫来吧。”
  宫女行礼告退。
  皇后盛了一勺药,轻轻吹了几口, 有宫人连忙扶起皇帝。
  皇后正欲将药送入皇帝口中, 他喉咙处忽然发出浑浊的呼噜声。
  皇后一惊,药碗打翻在地, 她扑过去:“陛下!陛下——”
  太医们纷纷围上去, 这个忙着把脉, 那个忙着给他身下垫枕, 扶他咳痰……
  片刻之后, 皇帝缓缓咳出一口淤血,气息平稳了不少,眼神看上去也明亮了许多。
  太医们对视一眼,心中终于稍稍一松。
  皇后匍匐在皇帝身边痛哭:“陛下!您吓到臣妾了!”
  长公主也围上去抹着眼泪道:“皇兄!大家都很担心您。”
  皇帝疲惫地抬了下手,皇后会意:“其余人等都退下去吧。”
  长公主哭哭啼啼拉着皇帝的袖子:“皇兄……”
  皇帝艰难道:“你……留下,叫沈平澜、顾渤、瞿益钟、陆辰远……进来。”
  皇后和长公主的视线在空气中碰撞,两人都快速挪开视线。
  皇帝像是一只快要燃尽的烛,摇曳欲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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