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颜转头,垂下的发饰叮当作响:“小殊何时竟这样能说会道了?”
洛殊微笑着站立在一旁,面上真诚:“肺腑之言,何来花言巧语。”
舒颜偷笑,仔细打量着镜子,里面的女子气度高华、眉目如画,真是世间难寻的一副好皮相,这样冷起脸来还真能把人唬住!她满意地点点头,大手一挥:“走吧,我们出发!”
这次的宴请规模极小,只有沙提娜和师徒二人,沙提娜早在门口等候,以礼相待。舒颜却不怎么领情,轻觑一眼后抬脚就走:“不是说宴请吗?带路吧。”沙提娜面上一顿,看到她身后跟着的少年,眼神阴鸷,挤出一个笑容:“请吧。”
与衣着端庄的舒颜相反,洛殊虽还穿着黑色玄衫,但衣襟松散,平添风流。做戏做足,他没有坐在沙提娜排好的位置,而是和舒颜坐在一处。落座后,舒颜手持团扇,悠闲随意地往身边一靠,完全把洛殊当成了人肉靠垫,而洛殊表情冷硬,却不得不强迫自己接受他人碰触,禁欲隐忍。看得沙提娜眼神赤红,恨不得马上把下面的少年拉入床帷夜夜风流。
看着座下的两人,沙提娜眸中百般变化,其一是没想到洛殊会这样顺从他的师父,其二是没想到舒颜面纱下的脸庞竟如此绝色。她朝两边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个夫郎也不甘示弱,左右侍奉。
“本以为舒小姐初来乍到,恐怕还不能适应这里的生活,没想到竟然如鱼得水,自在得很呐。”舒颜以扇掩口,并不作答,落在沙提娜眼中自是对她的挑衅,她眸色一冷,说话也不如之前客气:“我还当舒小姐是正人君子,心中敬佩,没想到竟连自己徒弟都不放过。”
舒颜低头,把玩了会洛殊垂到自己肩头的长发,隔了许久才略微抬了抬眼眸,施施然道:“我与洛殊感情深厚,便是有什么事情,别扭一二也就过去了,再说,我可没有半点强迫他,他若是肯跟你,我也不会阻拦。”
舒颜这话语调轻柔随意,却偏偏又带着一种笃定,又在沙提娜心上添了一把火,她银牙紧咬,看着舒颜的目光也充满了‘善意’,从入门到现在舒颜连个正经的眼光都没看过自己,甚至对洛殊也是一副胜券在握,并不在意的样子,看到洛殊抬手主动给她拾起落在地面的团扇,宽大的袖子盖在舒颜身上,亲密偎依在一起,好像二人真真就是一体,她眼中带恨,拉过旁边的小侍扯开了他的外袍。
而师徒二人看似潇洒旖旎,其实状况完全不是所见模样。靠在洛殊身上时,无论舒颜还是洛殊都僵得像块石头,两人贴在一起时舒颜身上的淡淡香味更是让洛殊呆若木鸡,至于懒得抬眼,用扇子挡着什么的,实在是楼上两人太过热情,非礼勿视。
眼见那男人的衣服都快被沙提娜扯掉了,露出白白的一片胸脯。洛殊轻轻换了个姿势,给舒颜挡住大半,舒颜也很自觉移开目光,心里只觉尴尬和煎熬。
沙提娜在小侍胸前拧了一把,激得他身子一扭,颤出细细呻吟,刺激着师徒的神经。舒颜终于忍无可忍,用扇柄敲了敲桌面,语气中带着嘲讽:“沙提娜小姐请我们过来就是看你们做这档子事吗。”她轻打呵欠,百无聊赖地挥了挥扇子:“我可没时间浪费在这种戏码上。”
沙提娜从小侍胸前抬起,脸上带着一抹潮红,阴沉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右手一推,把人扔到地上。
“这小厮缺乏调教,当众勾引妻主,让客人见笑了,来人!把这两人拖进柴房,关上两天,好好教教他何谓夫德,何谓礼义廉耻。”
舒颜面色冷漠地看着几个女仆把人拖走,敞开衣衫那位连衣服都没穿好,就被人像牲口一样从地上拖走,这里的地并不光滑,仅从坐席到门口皮肤就已磨红了...她装作饮酒的样子用宽大的袖子挡住了视线,当然,杯子放回时,酒液纹丝不动。
“也是时候说正事了。那天的事,是我有欠考虑,你们二位伉俪情深,又于我有恩,我怎么能恩将仇报,不过我对洛公子也是一片真心,也是真心想求娶他做我的侍君。”
她长长叹了一声,望着洛殊的眼神还真有几分情意绵绵,若是不知情的,怕还以为她对眼前男子情根深种,矢志不渝呢。
“我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不辜负我一片真心,你们也依旧能够逍遥快活,鱼水尽欢。”
舒颜心中冷笑,是自己和洛殊失眼,救了只白眼狼。她挂上温和的笑容:“舒某不才,不知何谓‘两全其美’?”
“其实吧...按洛公子的相貌气度和对我的救命之恩,给我当侍君也不算埋没,只是...现在情况有变,他竟已先成了你的人,不如......就让洛殊成为我的外室,我每月给你们银两米钱,保你们生活无忧,洛殊每周陪我几次,剩下的时间你们要怎么玩怎么玩,要怎么快活怎么快活,如何?”
#这个人可能脑壳里有屎#
#性转直男癌#
#我心中崩腾着一万头草泥马但是我不能说#
舒颜脑子里飞过一片弹幕,克制住自己想看小徒弟的目光,不屑道:“银两米钱?沙提娜小姐不是在打发叫花子吧,我看你对洛殊的心也不过如此。”
她拉着洛殊走出屋子,“您还是想清楚了再来和我谈吧。”
走到门口时,洛殊与舒颜突然脱力,眼前发黑,晕倒在门口,沙提娜拖着长长的裙摆,趾高气昂地站在他们面前,坠着珍珠的尖角绣鞋朝舒颜腹部踢了一脚。
“来人,把她拖下去。”
第三十八章
“洛殊,沙提娜想得到你,也想要我的命,或许她现在还不会这么做,但总有一天她会忍不住下手。”
“她虽有心机,懂得掩饰,却远远称不上城府,刚回到木垭镇,她就迫不及待撕开了伪装,表明出她性格冲动与和自大的一方面,这种缺陷就给我们制造了机会。赴宴那天,我会想办法激怒她,让她对我们下手,那就是我们潜入的最好时机。”
洛殊沉默不语,不愿应下此事。舒颜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她不会杀我,起码在你‘屈服’之前不会杀我,只有我活着她才能要挟你,到时候你找机会在宅子里打探消息,我待在地牢,我们分头行事。”
洛殊垂着眸子,嘴唇抿成一条线,脑中飞快寻找其他方法:“也不必非要师父冒险,我装作与师父决裂投奔于她,再找机会下手,这样也...”
不待他说完,舒颜就不赞同地锁着眉头,轻飘飘地瞪了一眼:“你这样做无异于羊入虎口,难道你真想去服侍她?你舍得我可舍不得~”舒颜扯住他的马尾把人拉下来,然后捏了捏他白净的脸颊,留下一团轻薄的红印。
“放心,我不会有事,他们伤不到我,我不想留在这,你也不想,是不是?”
洛殊闷闷地摇了摇头:“徒儿不愿。”按楚沉所说,沙提娜家与妖怪缔结了契约,以人肉为祭,巩固自身地位,前几年还能以“奴仆”的名义招来祭品,后来这一招失去了效用,他们就把目光移到了外乡人上,他们把这些人关在地牢,却不会一下要他们性命,而是在他们身上取下一块肉,又上药包扎,不需痊愈,要紧的是能多用几次,直到那个人皮肉全无,楚沉就是从那里逃出来的,他怎么能?怎么敢让舒颜呆在那种地方?
“洛殊。”舒颜轻抬下颚对上洛殊的眼睛。
“我们要速战速决,你不会让我受伤,恰巧我也不会,相信自己,嗯?”纵是心中百般不愿,但舒颜做出的决定洛殊从来不会拒绝,他沉默着点头,依约按舒颜的计划行事。
......洛殊睁开眼,放空思绪呆呆对着床帐看了几秒,本以为今天的计划会落空,没想到还是按师父所说的发生了,他在心中轻叹一声,转换心情打量着现下的环境,这间卧房与沙提娜家中其他屋子的风格很是不同,自作多情猜测一下,可能是沙提娜特意为自己布置的。
师父说得不错,不管真心还是假意,起码沙提娜现在在乎他。洛殊闭眼尽量放开五感,感受周围的环境,他的心境一点一点沉静下来,风拂过竹叶的感觉,鱼儿带起的水波涟漪,微小的不微小的事务一点点被感应到神识中。
觉察到有人靠近,他缓缓睁眼,看见沙提娜推门而入,她换了身中原女子的装扮,停在床边,光裸的手臂上环佩叮咚,眼里是不加掩饰的迷恋,她提起裙子坐在床边对着洛殊浅笑不言。
洛殊视若无睹,只当她不存在,看见洛殊脸上的冷硬,她并不感到生气,反而从心里激起一股征服欲。要是洛殊随便就屈服于她,那与周围的侍君有什么区别?沙提娜十分自信,她有足够的耐心征服这个男人。
“我的剑呢?”
沙提娜回想着中原女子的娇羞神态,歪着头抿唇一笑,说话很是体贴:“洛公子以后住在这后宅,哪里用得着舞刀弄枪,你要是真喜欢,我用金玉给你打造一把全新的剑,尊贵锐利,一定能配上你的风姿。”
洛殊不为所动,冷然望着窗外:“我师父呢?”
“洛公子要是跟了我,你的长辈就是我的长辈,你的师父当然也是我的师父。”
见沙提娜并未回答他的问题,洛殊嗤笑一声:“这是用师父威胁我?你想囚禁我?”
“怎么会。”沙提娜夸张地挥舞着她金色的指甲,震惊地捂着嘴,只可惜表情做作,在洛殊眼中着实滑稽可笑。
“洛公子可不是养在木笼里的雏鸟,是天边最矫健的雄鹰,我怎么会阻止你的行动,折断你的翅膀呢?只是......洛公子眼里也别只看到你师父,也可怜可怜我这个被爱情虏获的卑微的女人吧。”她把声音放软,又娇又怯,双手无助地搭在洛殊手腕上,又有意无意地轻触收拢。这是山寨生活给予她的经验,对寨里的每个男人都屡试不爽。
洛殊礼貌地把她的手挪开,独自一人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树木假山,背影带着些寂寥:“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沙提娜痴痴看着他,满眼柔情,之前他和舒颜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恨不得把他抓起来云雨缠绵,现在他一个人站在自己精心准备的屋子里,躺在自己收拾的床铺上,仅是这样想,她就从心里生出一种满足感,她要让洛殊心甘情愿成为她的男人,他现在只是还不习惯新的规则,等过段时间,他就会知道成为自己的人,会有多幸运!
看着这个不伦不类的房间,洛殊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他推开窗户,想让沙提娜身上的香味都发散出去,推开一半,又意识到这个行为的幼稚,抿了抿唇,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地牢中,舒颜捂住小腹,微微皱眉,她冷静打量这个黑暗的密室,果不其然看到了其他被困的人,她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却一眼瞟到个意想不到的人。
“谢亭生?!”
舒颜推了推谢亭生的肩膀,他迷糊着睁开眼,好一会意识过来眼前之人到底是谁,惊讶地瞪着眼睛:“这、这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小生还以为这种偏僻的地方不会再遇到故人了,没想打竟然与姑娘这样有缘。”
上一次是山匪,这次又是地牢,这谢亭生怎么多灾多难的,舒颜按了按额头,无奈道:“你怎么在这?”
按谢亭生的说法,他是行商途中碰见了一对有趣的商人,喝了一杯茶,就被人打晕扔到了这里。
“这些禽兽简直不是人!”谢亭生指了指墙角躺着的一个人影,眼里带着愤怒还有悲伤:“前几天来了个人,拎着把刀,把他摁在地上就开始割肉,阿弥陀佛!小生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情景,鲜血淌了一地,我还以为他的性命没法保住了,谁知那些人根本不是要他的命,割完肉又给他上药包扎,然后扔在那慢慢恢复,当天就发起了高热,也就是我好心去帮了帮他,要不然估计就活不成了。”
舒颜沉默着往墙角走了几步,匆匆一扫,尽量不让自己的目光过于刻意和唐突,那人从肩膀到腰腹都缠了厚厚绷带,只是怎么也掩不住伤口渗出的血液,现在伤口结痂,鲜血也被染成黑褐色,带着股奇异的药味和血液的腥臭味,要不是胸口还有起伏,几乎就是一具尸体。
“姑娘你放心吧,虽然我不会什么武功,但作为一个大男人,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舒颜轻轻摇头:“上一次取肉是在什么时候?那些人隔几日会来一趟?”地牢里除了她和谢亭生还有四个人,其中有三人受伤,要是舒颜晚来几日,估计下一个挨刀的就是谢家小少爷了。
“说不准,有时候三四天来一次,有时候又是七八天,不过上次取肉很奇怪,明明前一天才取过肉,第二天又来了,而且割的肉比往常大了一圈......”
按楚沉所言,割肉是为了献祭,那天洛殊明明杀了怪物,黑雾也有散开的趋势,后来却又恢复了,是因为送上了更多的祭品?
舒颜用脚拨了拨地上的枯草,从容坐在门口:“多谢谢兄,但谢兄忘了我也是江湖中人?诸位放心,我既已身陷于此,自然不会置身事外,那些人再来,我定然不会客气。”
地牢每日会送一餐,食物仅够维持人的生存需求,这样饿几天,别说是被挑选出的打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也能轻易制服他们。
舒颜也尽量不消耗能量,保持体力与这些斡旋。
进入监牢的第五天,舒颜听到外面传来的镣铐声,几个家丁模样的人走进地牢,看来已经到了取肉的时间。五天还好...若是十天半月她还真没把握了,她起身站在牢门边,挡在众人面前。
为首之人脸上轻蔑一笑,目光转向后面的人逐一挑选,朝边上的人微微示意。
“啪!”陆五刚踏出一步,就觉眼前女子伸手拦住,然后景色翻转,自己一阵眩晕过后就重重摔到地上,脏腑像是被人打了一拳。
“啊......”她捂住自己胸口,忍不住发出呻吟。
舒颜轻笑,手拿着陆五准备剖肉的小刀,靠在墙上:“今日不宜见血,几位还是先回去吧。”地牢众人只觉有一道气流冲来,一阵嗡声震动着自己的耳膜,舒颜的话在他们脑中一层层荡开。
体质较弱的人已经忍不住捂住双耳,但还是止不了音波对他们的攻击。
“唔...!”一个家丁撑住栏杆,忍不住胸口涌起的呕意,一股馊臭味在地牢中弥漫。有人心下不服,仗着身形巨大就要上前抢刀,就在这时,舒颜一个旋身踢开,转到为首之人身后,微钝的小刀抵住她的脖颈。
“我不是说过了吗,今日不宜见血,姑娘不明白吗?”何吉心头一震,只觉这女子的声音通过耳朵一直灌到身体,激荡着四肢,就连心脏也受到压迫,急速跳跃,她的脸渐渐变白,又快速涨红,嘭嘭嘭胸口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无法自控。
“别、别!我....走!”她只是一个普通雇工,为几个钱丢了性命可不值当,她动作不协调地做了个撤退的动作,勉强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带着其他人从地牢逃开。
“姑娘......”地牢里的其他人惊讶地看着舒颜,没想到一个小小女子竟然真的保护了他们,灰暗的眸子逐渐有了生机,激动地跪在地上磕头感谢:“多谢女侠!多谢女侠!!请女侠把我们救出这鬼地方,我们几人定倾家荡产、结草衔环报答女侠的恩情。”
舒颜摆了摆手:“举手之劳,不必言谢。”她白着脸慢慢坐到地上,盘腿为自己调息,刚才她故意调动了所有内息,让内力有如实体一般对人产生影响,这样做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消耗,何况这几日食物不足,即便身负武功,也不可能抵消身体负担,刚刚收回震慑,额上便有冷汗渗出,心脏也急剧加快。舒颜脱力一样靠在墙上,调整呼吸,目光转到谢亭生身上,这几天他都会把自己的食物分出一部分给舒颜,舒颜也没有拒绝。她必须保持自己的体力,才有机会保住这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