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听见脚步声渐远,又传来开门的声音,她才猛地抬头,惊讶道:“你走去哪儿?”
姜泊闻一只脚已经踏到门边。
闻声,他收回脚步,回应道:“我去学校宿舍住,你早点睡,不要熬夜。”
邹砚宁站起身来,疑惑地朝屋子里头看,“你们家不是有两个房间吗?”
他低声说:“是有两个房间,我是怕你会介意和我住在一个屋檐下。”
他哼笑了声,自嘲:“绯闻男友以后还是自己主动避嫌吧。”
邹砚宁撇撇嘴,迎过来将人往回拽,“什么和什么啊,这是你家哎,我在这里把你赶走,有这种道理吗?”
她站直身子仰头,眯着眼睛打量他:“再说,当我的绯闻男友很委屈你吗?”
姜泊闻没忍住笑了笑,摇头道:“不委屈。”
“要是能就此转正就更好了……”他含在喉咙里自说自话。
邹砚宁没听清,下意识踮着脚朝他身前够,反问:“你说什么?”
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近在咫尺,因为哭过,现在泛红的眼圈里还有一层蒙蒙的水雾。
这模样看起来格外动人,姜泊闻看呆了两秒。
不见回应,她又将脸往他面前凑了凑。
带着红晕的鼻尖和一对薄粉色的唇也挤进视线里,让姜泊闻彻底乱了方寸。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现在这种样子看着一个男人,还是一个本来就喜欢她的男人,对对方有多大的杀伤力?
他慌忙伸手搭在她肩上将人往回摁。
偏头避开她的视线,才终于低声问出一句:“你真的不介意我也住在这里?”
邹砚宁点着头“嗯”了声。
本来还想继续说什么,却只见他匆匆忙忙就进了房间,接着“啪嗒”一声飞快合上了门。
她不解地朝已经没人的走廊盯了两眼,自言自语道:“看来是累了。”
说罢,她重新折回餐厅。
最后先累的人却是她自己。
等姜泊闻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她已经缩做一团窝在沙发上和夏天一起睡着了。
人是睡得熟,手上却还牢牢捏着逗猫棒。
姜泊闻放缓脚步靠过去蹲下,小心翼翼拉开她的手指把逗猫棒拿走,这才轻声喊:“宁宁,去房间里睡吧,床单被套我都换上新的了。”
她抿抿唇睁眼,只见面前一张清隽的面庞被灯光衬得愈加柔和。
睡意朦胧中,她张口喊他:“姜泊闻。”
姜泊闻半蹲的身子又往前倾了倾,眨着明眸仔细在听她说话。
她冲他傻笑,冒出一句:“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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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一晚上又是受冻、又是走了那么远的路,分明身上早已经疲惫不堪。
但此刻真的躺到床上,邹砚宁却没了睡意。
她往上扯了扯被子,一股清新的山茶花香随之飘进鼻腔。
这味道和她身上穿的卫衣一样,应该都来自洗衣液。
拱着鼻子嗅了两口,她脑海中不由又冒出一两个小时前自己被姜泊闻揽进怀里的画面。
他当时一只手托在她后脑勺上,另一只手揽在她后背上轻轻拍着。
虽没说什么话,却还是让她在这种孤立无援的时刻有了依靠。也是这样,她的情绪才一点点渐渐平静下来。
那时候只顾着哭她没来得及多想什么,可现在再回忆,却似乎连他胸口起伏的心跳声也忽然近在耳畔,连他鼻间温热气息顺着她脸侧滑过的触感也重新浮现。
这种细节一旦冒出来就再也难以忘记,甚至还越来越清晰。
双颊“唰”一下变得滚烫,邹砚宁扯着被子捂住了脑袋,想强迫自己别再想些有些没的,可根本就是徒劳。
被子里暖和又漆黑,她缩在里面不仅能更深切回想起那个拥抱,还能反复看见他的笑脸在眼前闪过。
她重新钻出来,用手掌在脸颊上拍打几下,又猛地甩甩头,这才合上眼睛再次酝酿睡意。
睡着的时候已经不知是夜里几点,第二天一早她醒得也就比平时晚了些。
深灰色窗帘的缝隙投进一抹暗光,她眯着眼睛看过去,门外正好传进来两声小猫软乎乎的叫声。
一听见这声音,她本来还沉重的眼皮瞬间张开,起身套了拖鞋她便扯开门跑出去。
彼时的姜泊闻正在书桌前坐着。
听见门响,他杵着桌子起身往外看。
邹砚宁站在客厅喊:“姜老师?”
他“嗯”了声,回应:“早餐给你放在微波炉了。”
她循着声音朝书房走,探进半个脑袋扒在门边,笑着说:“早。现在几点了?”
姜泊闻垂眼朝角落瞟了眼,“八点半。”
这个时间要是放在平时已经是迟到两个多小时了,那不得被罚死?
她在胸口轻拍几下,心有余悸地呼出一口气,问:“不过这个点你不用去上课吗?”
姜泊闻笑笑,“今天周六。”
邹砚宁双唇张了张,缓缓点头道:“好吧。”
正要转身回走,她忽然想到什么,脚步又停下来,“那我吃完早餐我们一起去给夏天买点东西好不好?”
他眼底闪过一抹喜色,立刻点头应下来:“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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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下楼的时候九点不到。
邹砚宁走在后头,身前挎着被安顿在太空箱里的夏天。
伸着食指从缝隙里戳进去和夏天碰了碰拳,她才将箱子往后座上放。
绕回来坐上副驾的时候,她眸光忽然沉下来,低声说了句:“先送我回趟家吧,我换身衣服。”
她现在身上换回来昨晚洗过的睡衣,外头套了件姜泊闻的羽绒服。
这种样子就去商场,未免过于草率。
姜泊闻本来已经点着头应下来在发动车子,余光一扫见她愁眉苦脸,手上动作又停下。
他侧过身,问:“要回家就这么不高兴啊?你跟你爸爸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吵起来的?”
想起这个,邹砚宁心里的怒火又窜出来。
她鼓着腮帮子不答话。
以为是涉及隐私她不愿意提,姜泊闻只好自己岔开话题:“国贸那边新开了一家甜品店,一起去吃?”
邹砚宁瘪着嘴“嗯”了声,再没下文。
一直到车子往前行进了一段距离,她才自己调低音乐声,张口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爸嘴里整天除了羽毛球就是羽毛球。只不过昨晚加上姗姗的事情,我就一下子火大了。”
她坐直了些,继续说道:“他居然说,我会感冒和摔倒退赛都是因为我自作主张跑出去看姗姗导致的,说我太感情用事。他以为谁都像他一样这么冷血吗?”
姜泊闻点点头,顺着她的话说:“是有些冷血,你关心自己的朋友这不是应该的吗?”
得到认同,邹砚宁吐槽得更加激愤了:“是吧,他还说要亲自送我去医院复查,再亲自送我回洛安,简直是拿我当犯人对待嘛!”
姜泊闻仍旧点头:“就是嘛,你是个成年人有自己的行动自由!凭什么限制你啊!”
他一下子比当事人还激动,加快语速继续说道:“感冒是大事吗?手肘骨裂是大事吗?再说,不就是一次比赛没比成嘛,那又算是什么大事?反正以后机会还多得是,这次休息好了再继续就好了嘛,干嘛小题大做?”
“是吧?”
他侧过脸冲邹砚宁扬了下眉毛。
邹砚宁却怔住了。
她是挺气昨晚老邹说的那些话,但其实细想想也知道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感冒去比赛真的挺难受的,手肘骨裂也确实痛苦,之后康复训练的艰辛更是想都不用想。
这一切,还真不是像他说的那样小题大做、下次再来、机会多得是。
她平静下来,反过来安抚他:“姜老师,你别这么激动。因为个人状态影响比赛,其实也确实是我不对。”
姜泊闻轻声笑起来,冒出一句:“所以现在不气了?”
邹砚宁滞了半秒,恍然大悟道:“搞了半天你是诓我呢?”
他撇撇唇角,眼底闪过得意:“怎么算是诓你呢?陪你一起吐槽一通,你气不就顺了吗?”
歪理。
但不得不承认,确实有效。
邹砚宁摇着头笑笑。
她侧过身问:“你和父母相处就不会有这种互相不理解的时候吗?怎么好像只有我从小就不知道该怎么和爸爸相处……”
这问题让姜泊闻眉心深拧了下。
他答:“怎么可能没有?”
回忆起学生时代那些对抗父母的辉煌事迹,在脑海中迅速过一遍,姜泊闻捡了两件有代表性地说道:“我三年级的时候迷上了电脑游戏,没日没夜和同学一起玩。被抓包之后,直接挨了一顿毒打,后来好长一段时间,我看见电脑都觉得屁股疼。”
“高二时候,我说我想上师范,毕业后当老师。一家老小,从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到我爸我妈、我姑姑姑父轮流给我做思想工作。劝说没用,一群人又改战术,试图用痛骂让我清醒,最后甚至闹到老师那里,说暂时不让我去学校上课了,让我自己在家反思反思再说。其实哪是什么反思,分明是软禁。”
他吐了口气,现在还对那些场面心有余悸。
之前他说自己是个理想主义者,相处的这段时间来看,他也确实乐观,凡事理想化。
这种性格的人,通常都应该生活在完满和睦的环境中才是。
现在他口中说的这些经历,却像是和他毫无关联的另一段人生。
邹砚宁惊讶半秒,追问结果:“那你后来是怎么让他们同意的?”
她自己下结论:“难道他们一直没同意,所以你们决裂了?怪不得你一个人住……”
“?”
这脑回路不去写小说可惜了。
姜泊闻笑出声,否认道:“当然不是,我一个人住只是离学校近,方便。而且我的生活习惯和他们终归还是不一样的,距离产生美。”
听见“哦”一声,他接着说:“我们家从我爷爷开始就是从政的,没人走过别的路,所以他们当然希望我也走一条他们已经摸索透彻的路。将来按部就班进入他们安排好的工作岗位,和他们相中的女孩相亲结婚,再继续照这样的模式培养下一代。
他们的想法我都清楚,不过当时我们双方就是谁也不肯让步。我待在家的第二天就已经受不了了,趁着夜里翻窗户想跑。”
“就像你昨天一样。”
他勾着唇角瞧她,像是在笑她二十三岁才迟来的叛逆期。
邹砚宁轻“啧”了声,“好好开车,别看我。”
姜泊闻收回视线,面色忽然一沉,简短冒出一句:“我翻窗户的时候把腿摔折了。”
“……”
这么热血沸腾的反抗故事,居然是个这么潦草的结局。
邹砚宁本来还真的打算从他身上学点什么去对付老邹呢。
她干笑,“然后呢?”
姜泊闻耸了下肩;“然后就真的只能在家待着了。”
他缓声说:“不过也是待在家里那几天,我才和父母真的好好沟通了,也才真的发现,从小到大,我们并不真的了解彼此。我眼里他们强加给我的那种中规中矩的生活,其实已经是他们认知范围内能给我的最好的,而他们眼里我想做的所谓不靠谱的事,其实也不过是他们不了解就轻易下定论。”
“最后我们达成一致,选择各退一步。”
好好沟通。
她和老邹这么多年确实没做过这件事。
从记事起,她印象里的老邹就一直是个严厉的教练,而不是父亲。
她闷头揪了揪衣角,默认这方法对她和老邹来说并不适用。
这时,姜泊闻敛起笑意,声线干净透彻:“宁宁,你无论是感冒还是受伤我都很担心。我相信你爸爸也是一样,只不过他的表达可能让你不太舒服。
况且这次比赛你准备了那么久,在最后关头倒下,最不甘心的人肯定是你自己。
但你想,在米姗姗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你是在她受伤之后接着受伤的,她会不会也自责是自己影响了你,因此没法面对你呢?”
邹砚宁垂着头不吭声。
过了好一阵,她才点了下头,重新抬眼,说:“难怪,姗姗在我受伤之后那么久也没联系我,其实不是不想联系我,更不是不关心我,是我让她自责了,所以她觉得没法面对我。”
她舒了口气,“我还总觉得自己在比赛场上是个冷静的人呢,现在看来好像还差得远。”
姜泊闻柔和的目光短暂落在她身上,浅笑道:“好啦,说开了就别再胡思乱想了,安心回家换衣服。”
邹砚宁点点头,凝眸看着他的侧脸。
柔如弯月的眼眸悬在挺立的鼻梁上方,那双眼睛好像总是能给她带来平静。
她弯了弯唇,说:“谢谢你。”
第42章 反转情书 头戴粉色蝴蝶结的肌肉猛男姜
九点多这个时间段邹希明肯定不会在家, 虽然心里清楚这一点,邹砚宁走到门边还是有些犯怵。
她直了直身子,又深吸两口气, 这才抬手按响门铃。
没几秒, 里头就传出阿姨的声音:“来咯,哪位?”
她清清嗓子,回了声:“方阿姨,是我。”
门被方敏推开,她咧嘴笑笑,侧身挪进去,低声确认:“方阿姨,我爸在家吗?”
方敏笑着摇摇头,正要张口回话, 厨房那头传出童婉的声音:“不在。”
邹砚宁鼓了鼓腮帮子,面露窘迫。
方敏轻拍了下她的手臂,叮嘱:“童教授一大早就在给你煲汤呢, 昨晚担心坏了。我去超市买东西, 你们俩聊。”
她点头道了谢, 迈步往里挪。
灶台边的砂锅“咕嘟咕嘟”冒着白烟,排骨汤的香气散在空气里。
童婉系着围裙守在旁边,沉声问:“怎么, 你爸要是在家,你就准备扭头走,连妈妈也不见了?”
邹砚宁撇撇嘴,回应道:“当然不是。但是我这次已经决定了, 一星期都不会理那个小老头的, 您别在中间当和事佬, 劝也没用。”
父女俩都是一个脾气,一种说辞。
童婉摇摇头,满脸无奈。
她回过头,没好气的模样问:“没感冒吧?”
她摇摇头,上前勾住童婉的胳膊想往人家肩上靠。
被人家无情推开,她只好瘪着嘴低声说:“我没事,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她立刻竖了三根手指在脸侧,一本正经说:“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童婉睨她一眼,恰好瞥见她身上套着的黑色羽绒服,“昨晚住在小静家?”
“是啊,”她心虚,立刻转身要走,“我先上楼换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