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师父早早地教会了我‘人外有人, 天外有天’的道理,要不然我也是和你一样的。”
大厨听了这话不仅没生气, 反而是眼前一亮,又来了兴致:“敢问小兄弟的师父是何方神圣?我想去拜会拜会。”
他师父,那定然这拔丝地瓜做得比徒弟还要好啊!
方念真见形势不对,赶紧组织着众人回住处,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
三三两两地走了回去,方念真一路上点着安子的额头数落他。
“别老在新云州以外的地方给我惹事, 你真不怕酒楼老板揍你一通, 还去跟人家大厨打擂台呢。”
安子摸着脑袋嘿嘿一笑, 也不反驳。
方念真等人回去也没歇,收拾了东西就赶车出城了。
这一次曾管家倒是没有来相送了,只是陆恒派了小八来跟着他们一道回新云州。
昨天的雪飘了两个时辰就停了, 因为雪小,所以这路上积的薄薄一层,在今天早上日出之后就化干净了。
下雪不冷化雪冷,方念真没有再头铁非要骑马,而是安安静静坐在马车里。
唔。主要是她生理期也快到了,别着凉了。
她扒拉开自己的小包裹, 这里面装的都是她爱吃的零嘴, 有一些是从靳翰集市上买来的。
知晓看见黄黄的金桔, “呀,姐姐你是在哪儿买的金桔呀?我怎么没看见。”
方念真没正面回应,只是摊开来给车里的人都分了些。
金桔是老钱在她的马背上背着的口袋里发现的,方念真看见了就知道,肯定是昨日陆恒把没吃完的金桔给她塞进来了。
她这心里呀,真是是说不上来的滋味。
就好像这金桔的味道一样,甜里还掺杂着酸,再仔细想想呢,又好像有点苦。
好在今天她没有再看到陆恒了,要不然真不知道怎么自在地面对他。
排队等待出城的时候,方念真等得有些不耐烦,开了马车的窗,看看到底还要排多久。
目光即将收回来的时候,方念真好像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诶,知晓,你看那辆车里坐着的,是不是孙盈盈啊?”
待知晓把脑袋探出去的时候,人早就没影了。
“她可能也是来这边玩的吧。”
方念真却觉得有些奇怪。
因为,那明明是靳翰人的马车啊,周围的一圈护卫也都是靳翰人。
虽然靳翰和大肃的平民不可以随意往来,但是因为通商的缘故,官员或者商队总是可以办理手续进彼此的边城的。
方念真他们在安北州城内也不止一次见到靳翰人。
可是,孙盈盈怎么会和靳翰人在一起呢?她不是嫁给了她表哥吗?
罢了,可能是自己一时眼花,看错了也说不定。
…… ……
因为买了太多东西,来时候的两辆马车根本不够装,所以从安北州又雇了一辆空马车专门用来装东西。
下午出了城,晚上就到了一个镇子上的小驿站。
坐了半日的车,腿都麻了。
方念真下了车就开始伸胳膊伸腿地舒展着。
驿站外又来了一队车马,一位端庄的女子自车上缓缓走下来。
啧,怎么这么“冤家路窄”呢。
端庄女子就是之前在集市上和方念真搞辩论的那个。
她高昂着头颅,目不斜视地从方念真身边经过了,正在压腿的方念真顿时收拢了腿,改成了一个“优雅”的站姿。
谁不会啊!
姐就是不想装而已!
转头去看见车上又蹦下来一个小姑娘,是那日逛夜市被人偷了钱袋子的“烤肉串萌妹”!
这两个性格差异这么大的人,居然是一家的!
方念真见了这可爱的小姑娘,刚扬起嘴角想打招呼,却见她脸上表情极丰富地给自己使眼色,又悄悄伸出小手急匆匆地摆来摆去。
噢,对,那日她是偷溜出来逛夜市的。
方念真就转头过去当做没看见。
虽然是镇上的驿站,但是因为是商队必经之路,这处驿站倒也不小。
方念真她们在此休息了一晚,第二日太阳出来后就继续赶路了。
可巧的是,那姐妹俩的车队就在方念真的队伍前头。
今日天气好,阳光充足,方念真又换了骑装骑上马。
她和佩兰一同策马,你追我赶的,笑声传出去老远。
乌又安在车内老神在在地闭目养神,乌又菡忍不住又打开车窗向后看。
“我要是也会骑马就好了。”
京城中也不是没有会骑马的女子,不过多是武官之家,乌家是正统的文官清流,家里又教养严格,与此无缘。
乌又安眼眸微抬,要不是车窗小,只怕小妹已经把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
“这性子也不知随谁了。”
乌又菡笑嘻嘻的回头,“我啊,当然是像姐姐你小时候呀!”
乌又安看着无忧无虑的妹妹,眼神里却显示出空洞。
是啊,自己小时候,也是像她一般万事不愁。
乌又菡斟酌着话语,“姐姐,既然是出来游玩的,就别总闷着了,担忧日后,不如享受当下。”
乌又安似乎被妹妹的话所触动,低下头没再说话。
-
眼看着车马要进新云州了,方念真举着火把望着路前方巨宽的深沟,来回踱步。
这一集怎么好像看过?
小八早就把佩剑拔出来了,鹰隼般的目光凶狠地环视四周,以防突如其来的敌袭。
四个侍女把方念真围在其中,团团保护着。
其他人则是在后面的车里坐着,一是怕有坏人,二是晚上天凉了,方念真不让他们下来。
他们现在是站在乌家车队的旁边,最先遇到这道沟的,是乌家。
方念真问老钱,“不能绕路走吗?”
老钱皱了皱眉,“能绕,但是得多绕出十几、二十里地去。”
天都黑了,就算绕到别的路了,等到了城门口指不定也要关城门了。
就算小八身份高,也不能随意带外人进城。
乌家的马车里,乌又安披了件衣服也下来了。
她已经了解了情况,果断命自家侍卫挖土填沟。
方念真没有看她,但是开口说道:“新云州下过霜后,土地就逐渐硬结了,光凭你身边这几个人,等填好这里的沟,也进不去城了。”
挖沟的人显然是故意的,挖出去的土都拉走了,根本没法尽快回填。
这四周又找不到木板,要不然搭个临时的桥也不是不行。
小八气得眼睛都要冒火了,“等回了城,我就带人来,非要查出来是谁干的。”
方念真的方向感还好,她又问了问老钱,“此处是不是离水固村比较近?”
水固村,就是杜家种红薯的村子,方念真买的田地在那里。
“还真是,调头回去不出两刻钟就能到了。”
方念真虽然看不上这个乌家的“贵女”,但是她们两个女孩子在荒郊野岭的,也挺可怜的。
又临近新云州城里了,方念真总有些“地主”的自觉。
“你们二位,若是信得过我,就跟着我们的车去后面的村子借住一宿,或是你们自己宿在车上也行。只是这荒郊野外实在不安全,之前也不是没出过事。”
方念真就提醒了这一句,也不再多说,走回了自家的马车,命老钱赶车向水固村方向。
小八在车窗外对方念真和知晓说道:“乌家的马车跟上来了。”
事实上方念真也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只是马车上的印记写的是“乌”。
小八倒是有几分猜测,许是京城翰林院掌院学士的乌家。
不过这与他无关,乌家来的又是两个女子,他更不好提出自己的的猜测了,难免有些失礼。
只是告诉了方念真,对方可能是大家族的女眷。
天色已晚,水固村的人家多数都已经休息了。
黄莺叩开杜家的院门时,杜河还打着哈欠。
见是东家来了,他很是惊讶,赶紧把门敞开,又跑回屋去叫自己媳妇和孩子们。
方念真给杜家赁的屋子不算大,院子倒是还可以,方家的马车绕过房子停到了屋后,乌家的马车就停在房前。
骤然来了这么多人,还五六辆车马,一向健谈的赖氏都吓得不敢多说话了。
“东家,这是?”
黄莺与赖氏讲明了情况,又按方念真的吩咐,给了她一两银子。
“这么晚过来,多有打扰了,还得劳赖娘子做些热乎的饭食。”
赖氏见了银子都笑开了花,“哎呦,这有什么打不打扰的。”
出手这么大方,能剩下不少银子呢,天天来才好呢!
赖家还有一间空屋子,赖氏忙让大丫过去收拾,再拿些被褥铺上。
又把几个丫头挪到自己那屋挤着睡,这算是又腾出间屋子来。
乌家姐妹俩下了车,这回乌又菡和方念真说话了。
“这位姐姐,我们就不进屋去睡了,在车上过夜就行了,多谢姐姐带我们过来。”
乌又安再看不上方念真,到底是人家发善心,把她们从荒野中带离,免了在荒野中过夜的危险。
她也不至于失礼至此,就对着方念真微微福了一礼,方念真点了个头,表示自己“已阅”。
过了没一会儿,赖氏和大丫、三丫就端着热汤出来了。
赖氏大嗓门地招呼众人来吃。
“不知道您们会来,没提早做准备,家里没啥细粮,烙了点粗粮饼子,蒸的地瓜,还有这热汤,贵人们将就一下。”
乌家也给了赖氏银子,似乎比方念真出手更大方些,因为方念真瞄见赖氏的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那身子都恨不得躬到地上和乌家的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赖氏给方念真端上来了一份儿特意摆过盘的餐食。
她谄媚地凑到方念真耳边:“东家,我给你多加了一个荷包蛋呢。”
方念真笑了笑,待赖氏走后,赶紧掏出帕子擦了擦耳朵。
这么激动干什么呀,喷她一耳朵唾沫星子。
方念真也不挑拣,虽然是粗粮的农家饭菜,但是热乎着,就是要比车里干巴巴的各式糕点要更香。
她又拿出自家做的香辣牛肉干和辣椒酱,抹在粗粮饼子上,味道好多了,再喝一口热乎乎的鸡蛋白菜汤。
赖氏做饭的味道还可以,吃了主食,喝了热汤,方念真可算感觉自己浑身都暖洋洋的了。
方念真瞥见赖家的几个丫头都在角落里偷偷看着他们,四丫年纪小,边看边流口水。
她就把几个丫头叫过来,想把自己的饼分她们些,几个丫头却一下就溜走了。
方念真无奈地摇摇头,“好好的女孩子,现在养得越发胆小了,照二丫比还是差远了。”
车上的乌又菡跳下来,进来看看有什么吃食,一眼就看见了方念真手里的牛肉干。
她异常地兴奋:“方姐姐,这‘方记牛肉干’果然是你卖的?!这个可好吃啦,要不是家里管着,我一日能吃半斤。”
她自我介绍了一下,说她叫乌又菡,她姐姐叫乌又安。
然后滔滔不绝地开始讲自己无意中吃到这牛肉干的惊喜,后来因为只有商队偶尔有卖,价格在京城中都翻了好几番。
“直到后来京城开了一家小小的‘方记’,秋日里才有卖这牛肉干的了。”
人家这么捧场,方念真不能不表示一番――大方地把自己的牛肉干分了一半给小姑娘。
乌又菡兴高采烈地走了。
方念真叫了杜河过来问那挖坑的事,杜河对这也是知道的。
“嗨,就是两个村子闹矛盾,也不知道谁提的缺德法子,互相挖坑,不让他们村走车。您放心吧,明日早上准能填好,他们自己村里都备着土呢。”
…… ……
黄莺细心,就怕外面客栈的被褥不干净,带了好几套干净的床单,正好现在拿出来用。
方念真她们就睡在之前空着的屋子里,一铺炕上挤着睡,倒是也暖和。
乌家的马车豪华多了,她们俩在里面躺着都能睡下。
只是,她们好像没有带被褥?
她看见乌家的侍女拿了好几包衣服进去,还有斗篷什么的。
这都初冬的天了,夜里可冷得很。
方念真想了想,还是去敲了乌家的马车。
“杜家的西屋还空着,你们住过去吧,这种天气住在外面不行的,又不烤火。”
乌又菡的小脑袋“唰”地一下探出来,“方姐姐,没事的,我们盖得厚。”
方念真补充了一句:“我那有新的没用过的床单。”
小姑娘立马改口:“那我想去屋里睡。”
她身后的乌又安根本来不及捂住她的嘴。
不过,乌又安确实也不想在车上睡,硬邦邦的,垫多少层都是冷。
只是她实在是嫌弃这家农户的被褥。
方念真本想回去睡了,却被小丫头拉着,非要给她尝一下乌家带来的吃食。
“姐姐,与我们讲讲边城的几个州吧,我和姐姐这次听说靳翰要开互市,特意出来玩儿的,可惜没有当地的向导,走马观花似的。”
自家妹妹跟人家聊得热火朝天的,自己也不好撵人离开吧。
乌又安就端坐在炕沿上,脊背挺得很直,听着两人的谈话。
方念真看着她都累。
这屋里又没别人,看来她不是刻意装出来的,而是仪态真得好。
赖氏往这个屋子的灶里又添了很多柴,现在火力上来了,这炕烧得热乎乎的。
方念真可不管那么多,她坐了一天车了,现在往炕上一躺,活像前两日她吃的烤肉,均匀摊在“烤网”上的感觉。
乌又安坐在炕头那边,中间是乌又菡,她不敢像方念真一样躺下,但是也脱了鞋子,伸直了腿坐着。
方念真对这个小丫头还是挺喜欢的,脸蛋圆嘟嘟的,一笑还有两个小梨涡,最主要的是嘴还甜。
而且还是她们方记的忠实顾客。
方念真想了想,便将自己的“创业史”与新云州的政策变化结合着讲。
听到方念真刚来新云州的时候连被褥枕头都没有,乌又菡惊讶地长大了嘴巴,“啊?姐姐你以前居然这么穷!”
此话一出,姐姐就偷偷锤了一下她的后腰。
乌又菡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话太随意了,忙和方念真道歉,方念真却毫不在意。
“确实是那样穷,难民嘛。”
对于自己的身份,她从不避讳,这钱都是自己光明正大赚来的,又没偷又没抢。
倒是炕头那边的乌又安听着方念真的经历和新云州的变化,来了兴趣,脖子明显都转得更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