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展延拦住她去路,一脸沉重地望向她,“看看第二页下面的版块。”
于佩皱眉,心里好奇,将报纸翻到第二页,赫然见上面报导着一桩案件。
大致是地方黑势力刘至强落网,或面临牢狱之灾。
于佩收起报纸,好奇望着王展延,“怎么了呢?”
这则报导有什么奇怪之处吗?
见于佩没反应过来,王展延朝她使了个眼色,两人在律师所里众人密切关注的眼神下来到会议室。
王展延开门见山:“刘至强落网,孟东可能为了避祸跑路,你不是要以你家里保姆的名义起诉孟东么,我看很快就要找不到他人。”
于佩听出其中的意思:“孟东是跟着刘至强混的?”
“嗯”王展延点头。
他之前接手杨秋红的案子时了解到这一点。
得到肯定回复,于佩顿时面色凝重,想了一会儿,道:“没关系,他就算跑了,该判的也会判。”
话虽如此,于佩心里怎么也不是滋味。
难不成孟东这人真跑路了?
为了探探虚实,于佩领着王展延,两人打车去了孟东的住所。
于佩坐在出租车上,没下去,只让王展延过去探探虚实,孟东找过她几次麻烦,她可不想自动送上门。
等了一会儿,王展延过来报告情况:“孟东跑了。”
于佩面色一沉,“消息可靠吗?”
王展延如实道:“他家里只剩下一个小女孩,听小女孩说的。”
“小女孩?”于佩满是疑问。
她从前听她二嫂孟凤梅说过,亲婶子家里只有一个表弟孟东,怎么又多出来一个小女孩?
于佩怀着满腹疑问推开车门,跟着王展延走向孟东房子。
在两片木门中央,摆着一条长凳。
长凳下面放着一块小板凳。
小板凳上稳稳当当坐着一位埋头写字的小女孩。
小女孩看上去六七岁的模样,扎着两条麻花辫,面黄肌瘦,只一双眼睛看上去有些有神采。
她伏案,拿着铅笔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
王展延就是从她口中得知,孟东已经跑了。
于佩走过去,蹲下身子,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女孩抬眼,警惕望着面前的陌生女人。
或许是女人笑起来太好看,一双大眼睛闪亮闪亮的,像发着光,她心里防备卸下一点,情不自禁回答:“我叫孟心婉。”
姓孟?
难道是孟东的妹妹?
之前也没听说过孟东有个妹妹呀。杨秋红哭着喊着要求情的时候,只让孟凤梅顾虑顾虑家里的表弟,没提起有个表妹啊。
怎么回事?
于佩又问:“你家里只有你一个人?你其他家人呢?”
孟心婉捏着铅笔不想回答,奈何面前这个大姐姐声音好温柔,看着她的时候好亲切,她迟疑着说:“爸爸出去了,妈妈坐牢去了,哥哥收拾衣服昨天出远门了。”
三两句把家里情况全交代清楚。
于佩皱起眉头,觉得有必要去查查这个小女孩的来历。
没等她起身,一旁有个四十来岁的邻居大姐走过来,瞧见两位陌生人,上前严厉的问话:“你们是谁哦,不是人贩子吧?”
于佩:“……”
于佩让旁边的王展延象征性的掏出律师证,表明身份,随后问道:“大姐,想问一下,之前没见过这个小女孩,她是杨秋红的女儿吗?”
见来人表明律师身份,又能叫出杨秋红的名字,又能说出杨秋红家里的情况,邻居大姐以为是之前给杨秋红做辩护的律师,立即打开了话匣子。
“哟,你们还不知道啊,这小女孩就是秋红的女儿。”
于佩纳闷,“我之前只听说过杨秋红有个儿子孟东,没听说她有女儿啊。”
邻居摆摆手,“你们有所不知,这是超生的女儿,秋红把她一生下来就送给远亲抚养,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呢。”
“哪里知道小女孩的养父母最近去世了,那边的亲戚都不想接手,就把小女孩又送回来了,唉,这小女孩也是命苦,一回来妈妈被抓进牢房,哥哥又惹事跑路,家里只剩下一个不待见她的亲生父亲,女儿都这么大了也不送去上学,就天天在家里闲着,也没人照看,连吃饭都是自己动手。”
邻居大姐越说越激愤,“说起来这都是凤梅那个狠心肠的小姑子惹的事,人秋红犯了错,让她道歉让她赔钱也是应该的,没必要把人送进监狱啊,你说说看,现在这小女孩都没照顾,多可怜,唉,作孽啊!”
……
于佩沉默地听着对面骂自己,没吭声。
只撇过眼去望着面前的小女孩。
这孩子心态挺好,也不哭也不闹,一个人坐在门口写写画画。
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于佩沉默地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等她刚离开,家里的一家之主孟建国回来。
孟建国是孟凤梅大哥,最近家里横遭变故,本就下岗没有工作的他心情变得更加糟糕。
整个人不修边幅,穿着大裤衩,趿着拖鞋四处活动,全然没了往日的积极劲,颓废得不行。
瞧见女儿一个人不知道畏惧也不知道迷惘,乐天派地坐在家门口写写画画,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时狠狠踢了一把长凳。
长凳猛然受力被踢倒,本子从上面啪嗒一声掉下来。
孟心婉紧紧抓着铅笔,迷茫地望了一眼这个世人眼中她的亲生父亲,似乎想不通一般,俯下身将长凳重新扶起来,捡起本子,继续写写画画。
看着女儿这副油盐不进的傻模样,孟建国懒得再理。
他刚踏进屋子,隔壁邻居大姐立即闪过来,扯着嗓子道:“哟,建国啊,可不巧,刚走了两个律师呢,一男一女,来问你情况的。”
“律师?”孟建国诧异,“什么律师?”
邻居大姐一懵,“秋红以前请的律师啊。”
孟建国嗤笑,“秋红都送进牢房里去了,律师还过来做什么?”
“啊?不是秋红以前的律师吗?我还是以为是秋红的律师,跟他们说了好些你的情况呢。”邻居大姐有些纳闷。
这话听得孟建国心里一咯噔。
听说孟凤梅那个小姑子于佩也是律师,该不会是那个小姑子吧?
她过来做什么?打探情况?
孟建国心里一动,拉着邻居大姐细问:“他们主要是问了什么?”
邻居大姐一五一十毫不遗落地将当时原话复述一遍:“主要是问了心婉的情况,他们对心婉的出现挺好奇的。”
孟建国将目光转移到门前乐观的小女孩身上。
这个突然被送来的小女孩实在是个大麻烦,当初他就不想要,是杨秋红舍不得打,非得生下来,生下来之后差点影响他工作,只得偷偷送人。
没想到过了七年,这倒霉孩子把养父母克死了。
一回来,亲妈进了监狱,亲哥惹了事跑路,他这个亲爸也不知道时候时候会染上厄运。
这闺女不吉利,还是赶紧送走吧。
再说了,他现在哪有钱养个闺女,家里一大堆烂摊子,他又没工作,养活自己都够呛,哪能再养个孩子?
既然于佩对孟心婉敢兴趣,而他正好不想养。
那不如……
第47章 冤家 我们一家子前世欠你的
从孟东家里回来后, 于佩始终沉着脸,心情不大好。
律师所里,李勤年让吃过午饭的吴羽乐去隔壁街上的水果店买了几袋水果, 打算给大家准备下午茶。
新鲜的五颜六色的水果摆满一桌。
大家调侃李老板突然大方的同时一股脑涌到桌边,争先恐后地挑选自己喜爱的水果。
于佩坐在工位上,没动。
看着大家伙积极抢食的模样, 李勤年大笑, “哦哟, 慢点,大家慢点,你们这激烈的样子,没有半点平时斯文的模样, 让客户看了, 肯定得大跌眼镜。”
众人毫不理会李勤年的埋汰, 甚至开起玩笑。
“李老板难得大方一回, 咱们得好好薅羊毛,当然要积极了!”
“是呀, 下次等到李老板这么慷慨买水果,还不知道要猴年马月, 咱们得珍惜当下!”
……
玩笑归玩笑,实际论起来, 李勤年也不算是抠门的老板, 该花钱的地方他都花了钱。
只是每次掏钱都不爽利,扣扣索索的, 像是被人拿到抵在脖子上。
也就落了个小气的印象。
众人抢完桌上心仪的水果, 才反应过来问其原因:“哟, 难得啊, 李老板今天为什么请客?咱们律师所这季度的业绩又提高了是不是?”
李勤年摆手笑道:“咱们这季度的财报还等着咱们小吴出呢,要是业绩翻了一翻,这点水果哪能应付啊,到时候请大家吃大餐。”
听到吃大餐,大家又是一顿欢呼,全然忘了李勤年并没有说明请客的理由。
在一片欢呼声中,李勤年终于注意到于佩和王展延始终坐在工位上,并没有过来吃水果。
王展延他是了解的。
平日里这种越是人多凑热闹的活动,王展延越不愿意过来凑热闹,人就这脾性,共事几年,李勤年心里清清楚楚。
但是于佩怎么回事?
李勤年脚步大迈,走到于佩身边问话:“不喜欢吃水果?”
于佩抬头瞥他一眼,“没心情吃。”
“哟,这是怎么了?有心事?”李勤年拉开座椅,在她身边坐下。
想起上午的时候,于佩与王展延一同去了孟东家里,李勤年以为于佩是担忧打官司的事情,不禁笑着安慰她。
“你就放宽心吧,咱们王律师接手的案子,你还担心输赢?”
于佩神情恹恹,“我没担心这件事。”
案子有她监督,又请了王展延做辩护律师,孟东被判是早晚的事情。
只是……
“哦哟,不是担心这件事那你愁眉苦脸做什么,走走走,吃水果去,你再不过去,真没你份了啊。”李勤年撮掇她。
于佩坐着没动。
李勤年看她不为所动,眉头已经拧成两股麻花,转身走向王展延。
小声询问:“怎么回事,你们上午出去一趟,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咱们于律师回来,情绪不太对?”
王展延抬眸,目光划过不远处工位上的于佩,语气淡淡:“没发生什么事。”
嘿!问话都问不出!
李勤年纳闷,怎么回事,这两人还有私人秘密了不成?
“行行行,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王律师你应该是知情的吧?那你过去安慰安慰于律师,给她开导开导,我看她心情实在不算好。”
李勤年把开导于佩情绪的任务交给王展延,兀自走了。
换做往常,王展延非得接上一句“关我何事”,这次他沉默着没拒绝。
那位邻居大姐难听的责备犹在耳边,换做是他,他也会心里不大爽快的吧。
王展延起身,随手拿了一份资料,走到于佩身边。
递过资料,似不经意开口:“好好看看这份资料,心思别为其他事分神,律师经常会碰见这样的事,我相信你也见过不少,没必要这样介怀。”
安慰的话稍稍有些硬邦邦,但于佩没怎么听懂。
她一脸疑惑:“你说什么?”
王展延也没委婉表达,直接戳穿:“你还在为上午那位邻居大姐的话心存芥蒂吧?”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立场,每个人也都该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他们一家的事情赖不到你身上,这些也不是你的错,没必要为这些事情产生类似内疚或者自责的情绪。”
于佩:“……”
她瞪他一眼,“这些道理我当然知道,还不需要你特意来提醒,要是真为这点言论愧疚又自责,那情绪得多敏感?每天都得陷入自我消耗中。”
得,看来是他多心了。
猜错缘由的王展延面上有些尴尬,咳了咳,“那你怎么状态不对劲?连勤年都特意来问我。”
于佩接过他手中的资料,翻了两页,侧过身子长长叹息一声。
“我只是在想,如果杨秋红当年生下的第二个小孩是男孩,他们还会选择把小孩送给亲戚吗?”
王展延一愣,半天没接话。
他没想到于佩是在纠结这样的问题。
可是,这样的问题,答案显而易见,根本不需要他回答。
于佩心里知道答案。
正因为知道答案,所以才情绪不对劲吧。
王展延深深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回工位去了。
――
下班回到家中,于佩情绪依旧不高,洗漱完毕,早早回房间休息,连谢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这两天她很忙,谢屹也忙。
感冒好了之后,谢屹好几天没在家吃晚饭。
今天也是。
吃饭时候,魏春兰还和她嘟囔,说是已经两天没见过谢屹,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嘱咐她给谢屹带话,让谢屹这两天按时回家吃饭。
她回了家没碰见谢屹,早早躺床上休息,想着明天早上再给他传达魏春兰的意思。
这一觉睡得有点沉。
中途是被声响吵醒的。
迷迷糊糊中,只听到耳边隐隐约约传来细碎的哭声。
大半夜的,谁在她耳边哭?
于佩瞌睡正浓,不想醒来,闭上眼翻了个身,准备再次入眠。
那哭声渐渐变大,渐渐变得清晰,是一个小女孩凄惨的嚎叫。
于佩猛然起身,从梦中惊醒。
原本有些飘渺的哭声逐渐变得有实感,落在耳际,震耳欲聋。
没错,的确有个小女孩在哭!
在大门外哭!
于佩掀开被子,轻轻下床来,打开房门,听得大门外的声音愈发清楚明了。
落在空旷寂静的深夜,这凄楚的带着三分委屈的小女孩的哭声听起来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太渗人了!
于佩挪动脚步,二话不说叩响隔壁房门。
还没敲两下,房门立即打开,露出谢屹一张深沉的脸。
于佩指了指大门方向,出声问:“你有没有听到外面的哭声?”
“听到了。”他大步朝着大门方向走去,准备开门。
于佩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抓住他手腕。
瞪着一双大眼睛,疑惑问他:“你真要开门?”
三更半夜,门外为什么会有小女孩的哭声!
正是休息的时刻,谁家也不会这个时候把孩子丢在楼道里让人干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