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佩扶着老爷子进屋时,看到周围耳目一新,面上高兴,“你都收拾了?”
“是啊,我看你带着老爷子出门,我闲着没事,正好把屋子全都收拾一遍。”
邹雨萍说完,看着于佩嘴角漾开的笑容,问道:“姑娘,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开心事呀?”
邹雨萍第一次在医院瞧见于佩时,只觉得她漂亮惹眼,自信大方,周身一股凌厉的气质,少了点亲切感。
今个儿见她扶着老爷子回来,嘴角时不时带着笑容,整个人亲切不少,这一看肯定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吧。
不然哪会这么打心眼里高兴。
于佩淡淡一笑,只说:“没什么。”
邹雨萍也不是个没有眼力劲的人,既然于佩不愿意多说,她也不刨根问底,自然地转换话题:“我刚才见冰箱空了,还去了一趟菜市场,买了一些菜回来,你们饿了吧?我马上去做午饭。”说着要往厨房走。
于佩叫住她:“你去了菜市场,你手上有没有……”
仿佛知道于佩要问什么,邹雨萍笑笑,拍拍口袋,“有,都有,你放心吧,我姑姑都交给我了。”
在医院的时候,她姑姑胡春芳已经把伙食费都交给她,她也是那时候才知道,老爷子一个月的伙食都都有两百块。
她吓了一跳,算是开了眼。
不过胡春芳也告诉她,这些钱花哪儿了都得记账,别乱用。
想到此处,邹雨萍先去房间把记账小本本拿出来,将刚才去菜市场的花费一一记下,才赶着去厨房动手。
眼看邹雨萍去厨房忙活,于佩没事干,陪着老爷子做手工。
她今天心情好,难得有耐心。
不一会儿,厨房飘出一阵诱人的香味,引得老爷子心不在焉,时不时往厨房方向瞟。
这模样引得于佩发笑,她朝着厨房大喊:“邹姐,你手艺真好,老爷子闻着味儿就馋了。”
邹雨萍从厨房里探出脑袋,看着堂屋里做手工的爷孙俩,笑呵呵道:“手艺不及我姑姑呢。”
说着又钻进厨房忙活。
不过片刻功夫,几碗色香味的菜端上桌。
邹雨萍解开身上的围裙,去搀扶老爷子,顺口问了一句:“姑娘,先生不过来吃饭吗?”
没料到对方会这样一问,于佩愣了愣,“他身体不舒服,在家休息呢。”
“哦,生病了啊。”邹雨萍不放心地问:“那要不要我跑一趟,请先生过来吃饭?”
于佩沉默片刻,“算了,我婆婆是个细心人,会照顾好他。”
她已经通知过魏春兰,想必魏春兰会把谢屹照顾得好好的。
“咱们吃饭吧,不用操心他。”于佩摆开桌椅,准备上座。
话音一落,院子里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一抬头,谢屹不请自来。
邹雨萍在医院招呼胡春芳的时候见过谢屹一面,认得他的模样,连忙热情招呼,“哟,先生过来了,正巧,咱们正要开始吃饭,我去给您拿双碗筷。”
邹雨萍热情地往厨房里去,剩于佩站在堂屋中央。
她斜着眼看谢屹,“气色不错,你病好了?不在家好好休息,跑出来做什么?”
谢屹:“……”
他只是感冒了,又不是瘫痪了,休息两天再不好,那身体也太差了些。
他走上前,陪着老爷子坐下,替老爷子拢了拢衣领,漫不经心地问:“去看过遗嘱了?”
原来为了这事。
于佩眉目一挑,敏锐抓住其中的深意:“你知道这事?”
“知道。”谢屹点头,“昨天医院里闹得挺厉害。”
很多看热闹的人都知道这事。
于佩静静看着他,哼笑:“我问的不是这个,昨天医院里闹得厉害,可没人知道老爷子立遗嘱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老爷子立遗嘱了?”
大嫂二嫂闹得凶的时候,大家也知道她俩是为了老房子的事情争吵,后面她过去,直接把病房门合上,隔绝外面那些看热闹的人。
周围应该没人知道遗嘱的事情才对,谢屹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两个嫂子还大着嗓门向周围宣告了这件事?
谢屹没瞒她,“老爷子告诉我的。”
于佩:!
于佩一噎,瞪大眼睛看他,“老爷子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谢屹没回答,眯起双眼,思绪飘回很久之前。
大概是于佩刚出国那会儿,他在股市上赚了一笔,但家里人都不知道,老爷子有一天来找他,看他在工地上辛苦干活,以为他还没混出什么名堂来,啧啧两声,眼里尽是不忍。
老爷子说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他买房子,想着为了于佩以后有个保证,要把老房子留给于佩。
两个哥哥都各自成了家,以后也都会自己的房子,只有于佩一个人在国外。
万一以后要回来,有个自己的安身之所也好。
于佩要是不乐意住这个老房子,也可以把老房子卖了,重新买套新房。
老爷子说他这一生到老也只剩下这套房子还有点价值,一直以来对于佩都没给出什么支持,唯独这一套老房子,也该留给她。
老爷子在工地上和他聊天,说起这些,还让他先保密,说是被两个孙子知道,现在就该不管他了。
谢屹回忆起这些往事,仿佛只是昨日。
他听了这些话,暗暗记在心里,他以后是不会让于佩没有房子住的。
可惜事情不会按想象中发展,于佩刚回国就雷厉风行买了房,她不需要别人的庇护,她想要什么都会自己去争取。
她一向如此。
收回思绪,谢屹淡淡道:“很久之前,你刚出国那阵子吧。”
于佩纳闷。
刚出国那会儿老爷子就寻思着要把房子都留给她?
那时候可是她和老爷子闹得最僵的时候……
于佩沉默,没再问下去。
恰巧邹雨萍拎着碗筷过来,适时打断两人对话,“难得谢先生过来,听姑娘说你病了,病好了没?”
“好了。”谢屹回应。
“那就好,那就好,不过还是得注意点,得亏我今天做菜没放太多辣椒,你都可以放心吃。”邹雨萍是个热心肠的话唠,能和人自然地唠嗑。
谢屹接过她递过来的碗筷,盯着邹雨萍看了两秒。
胡春芳是家政公司周老板特意安排过来的家政阿姨,知根知底,但这位邹雨萍并不是,他还不太了解这位大姐的背景。
谢屹难得起了唠嗑的心思,问:“邹姐,你家庭是个什么情况?”
邹雨萍骤然心思细,也没全然没料到谢屹这句话背后的深意,只当他是正常聊天,连忙道:“我家里现在就我一个人,丈夫和女儿都去了。”
这话一出,桌子上安静两秒。
谢屹出声:“抱歉。”
邹雨萍替老爷子夹了菜,摆摆手,道:“悖没什么抱歉不抱歉的,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我也不那么在意了。”
邹雨萍是个话多的人,觉得于佩和谢屹一家都挺好,也不藏着掖着,把背景都交代了。
原来她二十来岁就结了婚,丈夫以前是一家钢铁厂的员工,后来在厂里工作出了事故,被机器压伤腿之后没法工作,就在家带小孩。
生活的重担落在她一人头上,她白天工作,晚上还得做小时工补贴家用。
辛苦是辛苦了些,但她觉得值得。
她丈夫虽然没能力赚大钱,但是很爱她。
她女儿也长得乖巧可爱。
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所以尽管身体上劳累,心里是满足的。
可能看她日子过得太知足,厄运很快来临。
有天丈夫接女儿放学回家,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小车撞倒了,送进医院已经抢救不过来,两人纷纷丧命。
小车司机肇事逃逸,至今找不到人。
她那段日子觉得天都塌了,一下子失去丈夫和女儿,哪还有心思工作,整天以泪洗面。
后面工作丢了,生活快要坚持不下去,只想赶紧去地下与丈夫女儿见面。
她买了一瓶药,藏在枕头下面,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安静躺在床上等死。
是她姑姑胡春芳及时发现她,把她送去医院洗胃。
后面救了过来,她姑姑时刻在她身边耳提面命,说她还年轻,还有大把的人生,不能这么想不开。
死过一次的她后来不想死了。
时间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也慢慢将这些伤痛掩盖,现在再回想往日的悲痛,也能心平气和说出来。
听到邹雨萍淡淡讲述这些事情,于佩和谢屹都安静地没有插话。
两人没有料到邹雨萍往事如此坎坷,听完讲述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倒是邹雨萍挺会调节气氛,“那都是过去的事情啦,人还是要向前看的。说来奇怪,纵使有过悲伤,我现在回忆起来,竟都是些美好的回忆。”
“我还记得我女儿生下来会走路可可爱爱的模样,还记得我与我先生的第一次见面,都是难忘的回忆啊。对了,你们两人是怎么认识的呀?”
话题突然转换,惹得于佩没及时反应过来。
谢屹倒是很快回过神,看了于佩一眼,说:“一个大院长大的。”
邹雨萍恍然大悟,“哦!原来你们是青梅竹马啊!”
于佩挑眉。
青梅竹马……这四个字和她与谢屹有什么关系吗?
“不是,就是从小认识而已。”于佩纠正。
邹雨萍歪着脑袋,不解:“从小认识不就是青梅竹马吗?我们那儿都是这个叫法。”
于佩:“……”
她没再解释。
青梅竹马就青梅竹马吧,总之没有比她和谢屹关系更差的青梅竹马了。
于佩今天心情好,没计较这么多。
她尝了一口桌上的菜,总觉得少了些什么,随口问道:“邹姐,家里有红酒吗?”
“哟,这玩意儿我没买。”邹雨萍有些愧疚地擦擦手,“我以为老爷子不喝这些,就没备着。”
再说了,红酒这玩意儿也贵,她还真没想到去买几瓶。
看着邹雨萍仿佛做错事的模样,于佩摆手,“没事,我就是随口一问。”
突然想喝了而已。
邹雨萍觉得事情没办妥,心里一依股愧疚,“我等下马上去两瓶回来,不过红酒我也不会看,不知道真假,好不好喝……”
眼看她声音越来越小,于佩接话:“没事,我改天去买两瓶回来。”
“好嘞,”邹雨萍重新拿起筷子,尽力挽回局面,小心翼翼地问:“姑娘,家里有两瓶啤酒,你要吗?”
于佩一愣,“可以。”
邹雨萍立即放下筷子,转身朝厨房奔去,捧了两瓶啤酒过来,边走边解释:“买过来本来是打算做啤酒鸭,去去腥味,没用到这么多,还剩下这两瓶呢。”
她熟练地打开瓶盖,递给于佩。
于佩接过,往小杯子里倒了一杯,抬头要给旁边的谢屹倒。
想到他才生过病,绕了他,直接去给邹雨萍倒。
“哟,这使不得使不得,我自己倒,我自己倒。”邹雨萍连忙接过酒瓶,自己给自己倒。
她边倒边瞟着于佩,好奇地问:“姑娘,原来你喜欢喝酒啊?”
“也不是喜欢喝酒,吃饭的时候总得喝点什么才好。”
之前在国外,总得配一杯牛奶或者饮料,在魏春兰身边,魏春兰顿顿都喜欢做汤,倒也适应。
邹雨萍一听,“那感情好,我等会儿去商店买些可乐啊饮料啊过来,姑娘你以后来可就有饮料了,咱还是少喝酒,喝酒不健康。”
于佩笑起来。
可乐啊饮料啊这些碳酸饮料其实也没有多健康。
她嘱咐:“行,你也少买点,我不常过来吃饭。”
“好嘞!”邹雨萍接了话,开开心心端起饭碗。
一餐饭吃得很愉快。
结束之后已是下午。
于佩要回去,喝了点啤酒,面色有些发红,意识还是很清醒。
谢屹过来搀扶她,她没让。
“我又没醉,啤酒这点度数,还不至于。”
说完脚步一绊,差点摔倒。
得亏谢屹眼疾手快,不然她得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于佩:“……”
她以前酒量没这么差,不至于连一瓶酒喝了就神志不清吧?
怎么回事,酒量还会倒退吗?
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愣神的工夫,谢屹已经上前一步,将她背在背上。
于佩:?
她挣扎一下,要下来。
“别动!动了更费时间。”谢屹叮嘱,“好好待着,去大道上打到车就放你下来。”
于佩果然没动,她哭笑不得,“我真不用背,刚才那完全是意外。”
她还没到连走路也走不稳的地步,她思维很清晰,她根本没醉。
谢屹淡淡哼笑,“理解我前天晚上的心情了?”
于佩:“……”
前天你已经不能走路了好吗!
于佩没狡辩。
行吧。
谢屹爱背就背着,看来是等着还她这个人情呢。
“打到车放我下来。”
叮嘱完这一句,于佩觉得脑袋有点沉,趴在他肩上轻轻靠着。
微风拂面,四周轻柔的鸟声落在她耳中,格外悦耳。
这一靠直接靠来了她的瞌睡。
轻轻合上眼,不一会儿连身子都软下来,整个人如一团无力的棉花,软绵绵搭在后背。
听得耳边传来的匀长呼吸,谢屹放过身边一辆又一辆呼啸而过的空车。
他就这样静静听着她近在咫尺吹在耳边的滚烫呼吸,一步一步,稳健又缓慢地将人背回家。
一路上惹了不少目光过来探视,他浑然不觉。
嘴角轻轻漾开笑意。
心里只觉得宁静又满足。
以后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次拥有这样的机会。
要懂得珍惜。
最后是怎么回到家里,于佩已经不太记得,只知道她睡了好长一觉,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很久很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仿佛整个身体得到恢复,她精神十足。
洗了澡,换好衣服,充满干劲地去上班。
昨天请了假,一整天没来律师所,律师所里的小伙伴见了她格外亲切,纷纷笑着打招呼。
出人意料的,王展延也过来和她打招呼,顺带将一张报纸递给她。
于佩:?
王展延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还特意拿早报给她看。
“谢谢。”于佩接过,准备拿去工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