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烧坏身体怎么办?
谢屹脸上神情淡淡,显然没把生病当一回事,他大概觉得吃过药就能凭借体力扛过去,起身要往房间里走。
“不要费事了,这也不是……”
话没说完,胳膊肘突然被人架住。
他一惊,回过头,瞧见于佩径直将他胳膊搭在她肩膀上,直接扶着他往屋子外面走。
被强制从客厅里推出来,吹了一脸冷风,谢屹满脸无奈,苦笑:“真不用去医院,休息一夜就好了。”
于佩淡淡瞥他一眼。
随后麻溜地将人带到小区门口打车。
夜深了,出来跑出租的人格外少,空旷的大街上稀稀疏疏几辆货车滚过,没见空车。
等了五分钟,看不到任何希望。
附近最近一家医院,走过去也只要十多分钟呢!
于佩没再浪费时间,直接扶起谢屹往医院方向走去。
谢屹身子虚,靠着一点力气在硬撑,意识到这一点的于佩干脆放下他胳膊,上前一步,蹲下身,直接将谢屹背了起来。
察觉到于佩意图的谢屹晚了一步,等他回过神,人已经在于佩背上。
夜风习习,他靠在于佩背上,只觉得这一幕格外滑稽。
轻笑出声:“你放我下来吧。”
“不行,你走得慢,耽误时间。”于佩熟练地背着人,朝医院方向走去。
被嫌弃的谢屹:“……”
他俯下身,看着近在咫尺的于佩后脑勺,哭笑不得。
万万没想到,自己没背过于佩,先让于佩背了。
在以前无数难熬的岁月,大概无论如何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一幕吧。
“你这样会累。”谢屹盯着她漆黑的长发,想要挣扎着下来。
于佩脚步一顿,“别动!你动了我更累!”
谢屹闻声,果然不动。
于佩重新抬步,加快脚底速度。
她紧了紧手上的力道,一心只想到赶快去医院,全然没心思关注背上的人是个什么心理状态。
谢屹待在她背上,正体验着这辈子都没体验过的滋味。
除了他爸,这世上就没人再背过他。
连他妈也没有。
他爸也仅仅背过他一次,那次也是他生病发烧,没法走路,他爸背着他赶去医院,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大概发生在他小学。
长大后还真没让人这么背过。
更何况让于佩背!
其实他身上的毛病他心里有数,他身体一向不错,只不过人又不是铁打的,哪有不生病的时候。
他一年两回感冒,春夏一回,秋冬一回,已成定律。
只要吃吃药,自己退烧了,没过几天就会好,根本不用去医院。
他也不是不爱惜自己身体,以往无数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已经养成习惯,也知道应对方法,就没必要非去医院。
只是如今于佩的执着让他舍不得反驳。
这也算是关心的一种吧?
算不算一点回应?
哪怕事实并不是如此,但他想自欺欺人。
这样也挺好。
他伸出手,轻轻环住于佩的脖子,将脑袋抵在她后脑勺,满足地闭上双眼。
哪知这样的举动落到于佩心中,让她心里大叫不妙。
完了完了,谢屹这是挺不住,没力气了。
于佩加快步伐,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医院。
将人放下,回头一看,谢屹眼眶发红。
得,烧得这么厉害,竟然要哭出来吗?
全然不知道谢屹内心充满感动而红眼的于佩只以为他快撑不住了,连忙让医院安排输液。
等谢屹躺在病床上,手背插上针头,她心里才放松一些。
依着医生的叮嘱,她找来毛巾给谢屹擦汗。
撩开他衣服,她一点也没避讳,利索的将身上热汗擦了一遍,甚至连下身的汗也擦了,除了关键部位。
做完这一切,于佩抬眸看,发觉谢屹脸色恢复一些,她呲笑:“我说你看着也挺强壮,怎么这么虚?”
被自己老婆评价“虚”,实在不是什么动听的言论。
谢屹:“我不虚。”
“不虚能病成这样?还不如我。”她背着谢屹这个比她高了不少的男人,一路快步走到医院,连声气都没喘。
谢屹:“……”
反驳好像挺没底气,毕竟现在真病着。
他靠在病床上,淡淡道:“人总有生病的时候。”
“哎,你这话说错了,我这几年还真没有生过病。”
于佩并没有夸大其词,这些年在国外她还真没生过大病,连感冒也没有。
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外国看医生,挺贵。
刚去国外那会儿,很多事情不太懂,她室友和她一样是国内过去的,室友体质不好,有次生病去了医院,各种检查费用,一通下来花了大半月的生活费,穷得接下来只能喝稀粥。
那高昂的医疗单属实把她吓了一跳。
原来在国外看个小病也这么贵。
从那之后,她每天积极运动,锻炼身体,健康饮食,按时休息,生活过得有规律有条理,生怕染上什么病。
事实证明,这一套良好的生活习惯的确能为她省去不少麻烦。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有身体才有一切。
这个道理她明白。
谢屹听着,垂着眸子问:“我看你刚才动作熟练,不像是没去过医院的人。”
“那都是因为我有个爱生病的室友。”于佩坦诚地说。
她那时候身体很棒,但她室友不行,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隔三差五地就要生病,温度变化了要感冒,季节更替了要感冒,淋了一点小雨要感冒……
她已经习惯处理半夜发烧的室友。
室友体质不好,吃药熬不过,每次发烧都得去医院,每次都是她照顾。
于佩说完,轻车熟路地将病床上的被子揭开,挪出一点空间,挤进去,安然躺下。
临睡前不忘揪起脑袋望向正在输液的谢屹,“有问题叫醒我。”
说着自顾自地盖上被子,沉沉睡去。
一张窄窄的病床上挤着并不娇小的两个人,着实有点不堪重负。
谢屹没敢动,只靠在床边,静静盯着身边被子的隆起。
万万没想到,第一次和于佩同床,会是这样的场景。
生了一场病,倒是让于佩背了一回,也同床了一回。
该知足了。
谢屹轻轻将脑袋靠在后面墙边,垂着眸子盯住躺在身侧的人,眸光温柔,连病气也消散大半。
安稳过了一夜,谢屹退烧。
于佩见他没什么事,回家洗了澡,重新换了一套衣服,去律师所上班之前通知一下魏春兰,让她去接谢屹。
这一天的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转眼到了下班时间。
于佩没在律师所多逗留,立即回家。
回去的路上,突然想到今天是老爷子出院的日子,顿时让司机掉了头,赶去医院。
走到医院门口,听得两个轮班的护士交头接耳,小声讨论。
“楼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闹得这么凶,都快要影响别的病人了,我上去说了一通,还被莫名指责一顿,冤死我了。”
“悖你说你去管这些干嘛,让他们吵去吧,咱们只管病人,不管这些纠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别出头,不然要引火上身。”
“可他们影响到别的病人啊!我总得去管管。”
“行了行了,值班医生都没管呢,咱们小护士过去出头做什么,他们影响到别的病人,别的病人会出声,咱就别管那么多,免得被骂,吃力不讨好。”
……
听起来没头没尾,于佩也不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医院经常纷端不断,碰上几个蛮不讲理的病人家属闹事也是常事。
于佩没当一回事,上楼朝着老爷子病房走去。
等她在楼梯拐角处拐弯,听得越来越近的争吵声,才赫然发现,小护士们口中的纷端竟来自老爷子病房!
老爷子病房前,孟凤梅气势汹汹地拦在门口,挡住面前的林香芬。
“大嫂,今天无论如何,老爷子得让我接走!”
林香芬面色不佳,“你说的什么话,忠海是家里的老大,抚养老爷子是他的责任,老爷子该是我接走。”
孟凤梅冷哼。
呵,林香芬以前可没说过什么忠海是家里老大这样的屁话。
当初于佩到家里来闹事,她让于忠明打电话给于忠海,让这个家里的大哥来管管无法无天的小姑子的时候,于忠海怎么不来?
哦,感情要于忠海出头的时候于忠海不出头,有利益的时候于忠海就想到自己是家里的大哥了?
大哥身份还真好啊,想什么时候搬出来就什么时候搬出来。
孟凤梅并不接受林香芬这套说辞,她冷着一张脸,立在病房门口。
“大嫂,不是我说,你就算把老爷子接回去,你有地方安顿老爷子吗?你们那小房子住你一家三口都够呛,你把老爷子接回去,是让他睡在墙上?”
“我猜你左不过是把老爷子安置在老房子里,然后以抚养老爷子的名义重新给老爷子找保姆,大嫂,我猜得对吧?”
“既然这样,那还不如让老爷子跟着我回去,我家里有一间空房,给老爷子住正合适,保姆我也会自己请,反正以前也都是我请的保姆,这一点就不劳大嫂费心了。”
……
林香芬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词,气得脸色铁青。
“凤梅,你那点小心思别以为我不清楚,你是想接老爷子回去抚养么?之前怎么不见你要把老爷子接回去?我不稀得揭露你,你自己心里应该有点数!”
“我有数,当然有数啊。”孟凤梅一脸坦然,“之前房子刚装修好,怕家里有异味,对老爷子身体不好,才没接老爷子,现在过了好几个月了,家里味道应该也都散了,所以想着赶紧来接老爷子。”
这一套说辞简直完美,气得林香芬咬牙切齿。
眼看要落下风,林香芬也没藏着掖着,指着孟凤梅责骂:“收收你这副嘴脸吧,你私下里骂我势利眼,其实你才是势利眼!说来说去不就是惦记老爷子的老房子么!”
……
周围默默看热闹的围观群众这时候才恍然大悟。
“哦,原来都是为了老爷子的房子啊!难怪两个人都要争着把老爷子接回去。”
“看了半天可算是看明白了,也就是说,老爷子有套房子,这两人都想要,所以都要来接老爷子回家是不是?唉,老爷子真可怜。”
“可不是么,我就是隔壁病房的,这几天从来没见过这两人出现在医院,之前肯定没来看过老爷子,这会儿倒是开始表孝心了。”
……
周围的窃窃私语一一落入于佩耳中,听她心里窝火。
两个嫂子还站在病房门口喋喋不休,她冷着脸上前,一把将孟凤梅推开,径直走了进去。
孟凤梅正一门心思和林香芬对线,哪里料到于佩会突然冲出来,她没防备,被于佩推开老远,差点还摔了一跤。
等她站稳身子,抬头就要骂人:“你没长眼……”
瞥见于佩竟然扶起老爷子,她连忙住嘴,上前问话:“你这是干什么?”
“接老爷子出院。”于佩边将老爷子扶下床,边整体手边的东西。
孟凤梅一听,不干了。
据理力争:“我今天是来接老爷子出院的。”
外面的林香芬一听,也走进来,“我也……”
“够了!”
于佩一声低喝粗暴地打断两人话语。
她冷着脸,上前一把将病房门合起来,隔绝外面那些看热闹的脸。
转过身,靠在门边,冷冷望着面前两位脸上写满小心思的嫂嫂。
这些年她和两位嫂嫂打交道并不多,两位嫂嫂为人如何她心里一清二楚,不是一路人,所以没必要深交。
只是没想到,回国没多久,一桩事接着一桩事,没完没了。
她目光如坠冰窖,冰冷地扫过面前两人,毫不客气地指责:“两位嫂子不要面子,我还要面子,闹这么大给人看笑话很好玩吗?”
孟凤梅显然不服,狡辩:“那都是……”
于佩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冷声呛她:“都是什么?都是你自己的私欲!老爷子住院这么多天,没见你们来看望过一次,这会儿要出院,都来接他?”
“我想问问,你们要是没从王律师口问出一点信息,你们会这么积极地过来接老爷子吗?总不过是想打老房子的主意,还偏偏一口一个仁义道德表孝心,说说可以,别自己都信了!”
这话听得林香芬面上一红,“佩佩,不是这样……”
于佩冷眼扫她,“不是这样是怎样?”
她看够了两位嫂子为了一点利益计较来计较去。
若不是那么贪心想独吞,两人完全可以坐下来好好商议抚养老爷子的事情。
但她们偏不。
两个人都想做老爷子监护人,都想自己独有老爷子那套老房子,以至于在医院里公开吵起来,看人白白看笑话。
上次两人就偷偷把老房子卖掉过,这次两人又在医院闹这一出,老房子的事情不解决,这两位嫂子以后有得折腾。
于佩气势凌人地走近,通知般地告诉两位嫂嫂:“老房子的事情你们就别想了。有我在,你们别想再动老房子一点心思。”
“凭什么!”孟凤梅第一个不服。
林香芬脸上愤懑,也大有不甘心之意。
于佩没吭声。
替床上的老爷子穿好鞋子之后,她抱臂,冷眼看向两位嫂嫂,哼笑一声。
“行,那我就来给你们掰扯一下凭什么。”
“大嫂,先说说大哥,你该知道大哥是怎么做上大厨的吧?你不会以为凭大哥的本事,他能自己去大酒店做大厨吧?他当初能去大酒店做大厨,甚至当初去学厨艺,都是老爷子给他铺的路。”
“还有二嫂,你以为凭借二哥的本事,他自己能买得了车?不是老爷子暗中扶持,二哥能开出租?二哥不开出租,你能有现在的安逸日子?”
“也就是说,老爷子为你们安排这么多,让你们过上如今吃穿不愁,甚至比大部分人的生活要好,你们有过一点的感激之心吗?”
“没有!你们非但没有,还互相攀比,觉得老爷子厚此薄彼,觉得老爷子偏心,一点也不想抚养现在这个没用的老爷子。要不是他还有一套房子,我看你俩谁也不想养,早把他扔福利院去了!”
这一番听得林香芬和孟凤梅心里一惊。
她们起初的确有把老爷子送去福利院的想法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