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到这个份上,她这个养母反而像是没出什么力。
邹雨萍侧过身,揉了揉发红的眼睛。
声音哽咽,说不出一句话。
于佩配合着沉默,等邹雨萍缓过情绪,她才慢慢开口:“邹姐,以后老爷子的病情加重,恐怕时刻都得需要人照料,到时候麻烦你了。”
这话说得实在太客气,邹雨萍受不起。
“姑娘,你这是什么话啊,我肯定好好照顾老爷子。”
她是领工资的,拿了钱办事,何况于佩对她又这样好,对老爷子的事情再不上心,那她真是一点良心也没有了。
得到邹雨萍的保证,于佩满意地点点头。
她没久待,去房间里看了一眼老爷子,很快离开。
邹雨萍将她送至门外。
直到瞧见于佩坐上出租车,邹雨萍才转身回到院子里。
不过片刻的工夫,院子外面响起急切的脚步声。
邹雨萍以为于佩去而复转,刚要迎过去,一转身,瞧见门外站着谢屹。
“哟,谢先生怎么过来了?”
谢屹走上前,直奔主题:“于佩在吗?”
“哟,这可真不巧,她刚走呢。”邹雨萍指了指方向,“我看着她坐车走的。”
谢屹沉着脸问:“她有说过要去哪吗?”
“这、这倒没有。”邹雨萍面上为难,于佩要是不说,她哪敢讨嫌地去问这种私人问题啊。
谢屹望了一眼房间里的老爷子,撇过眼问邹雨萍,“于佩过来都说了些什么?”
邹雨萍不明白谢屹为什么这么问。
不过人家是夫妻,总归是没什么坏心的,她如实相告:“说是给小姑娘找好学校,给我加了工资,让我好好照顾老爷子……”
这些话听得谢屹脸色越来越沉。
得到回复,谢屹一刻没停留,立即转身往外走。
他回了新房子,急切地推开门。
张望一圈,里面没人。
于佩没没去上班。昨天去过大嫂二嫂家里,今天叮嘱魏春兰,又过来叮嘱邹雨萍。
这些人,几乎是她目前在国内所有的联系。
她是想做什么!
谢屹目光一沉,压下心里的躁意,转身往天台方向去。
天台,于佩安安静静合着脚坐在水泥墩上。
听到背后声响,她回过头,瞧见谢屹的身影,面露震惊。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盯着面前安然无恙的人,谢屹内心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他走上前,站在她身边,语气漫不经心:“猜的。”
从前读书时,于佩看书看累了,通常会去天台放松。
她靠在栏杆上放目远眺四周的绿意时,大概不会想到也有人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静静看着她。
“哇哦,那你猜得还挺准。”
于佩本想一个人静静,没料到竟然会被谢屹找到,她拍拍身旁的位置,“既然来了,坐坐吧。”
难得于佩不是冷脸相迎,谢屹却没动。
“你在这里做什么?”
于佩没在意他话语里的紧绷,耸耸肩说:“等晚霞啊,这几天的晚霞都很灿烂,这里视野开阔,正好观赏。”
谢屹闻言,缓缓在她身旁半米的地方坐下。
于佩不对劲的情绪连魏春兰都能感觉到,更何况是他。
但他没多问。
只静静坐着,陪她一起等晚霞。
人没事就好。
于佩愿意吐露的时候自然会吐露。
两人就这样隔着半米的距离安静坐着,于佩没开口,谢屹也不突兀的开口。
天色渐渐暗下来,天边的金光突破云层,染红半边天。
连人脸在霞光的照映下也镀上一层薄红。
于佩如愿以偿,轻轻咧开嘴角。
明天的日出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今天的日落可算看到了。
她站起身,缓缓回到屋子。
进了房间之后,没再出来过。
谢屹一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目光时刻关注另一扇房门。
时钟转到九点,这个时候通常是于佩洗澡的时间。
这次,她没出来。
谢屹终于坐不住,起身敲响房门。
良久,没人回应。
他心里一急,直接推门而入。
于佩躺在床上,微微闭着眼,神情不太自然。
谢屹走过去探了探她的额头,没发烧,却一身冷汗。
“你生病了,去医院。”他俯下身子要去抱她。
于佩猛地睁开眼,借着浑身仅有的一点劲推开他,“不去!”
她知道自己是什么毛病,这样突如其来的病痛,只不过是前兆,去了医院也没有。
她估计是要熬不过明天的。
谢屹没听。
直接将她拦腰抱起,打算强制送去医院。
于佩这辈子最烦别人不听她意见,强迫她做事,谢屹这样的行为简直踩在她的怒火线上。
人都快要没了,还得受这个气!
看起来奄奄一息的于佩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力气,一巴掌拍在谢屹脸上。
指甲印勾出血痕,清晰可见。
见她挣脱得厉害,谢屹终究没再勉强,轻轻将人放下,盖好被子,转身出去。
他下楼,在公用电话亭投了币,拨下一串号码。
等对面接通,他率先开口:“老赵,是我,我内人身体不舒服,不愿去医院,不知道你现在方不方便过来一趟给她看看?”
“可以可以的。”对面稍显隆厚的声音答应得很爽快。
挂断电话,谢屹回想起于佩面色苍白的模样,心生躁意。
他下巴被划破皮的指甲印已经涔出血迹,他丝毫未察觉。
只靠在电话亭旁反思。
于佩是什么样的脾气他应该很清楚,明知道她不吃硬的,非得硬来。
要是语气哄着点,人这时候说不定已经被他送去医院了。
吸取教训的谢屹这次没再贸然行事。
他回屋,打了一盘水,拿毛巾沾湿,轻轻走进房间,蹲在床边,寻求意见似的轻声问道:“你身上汗多,我给你擦擦汗吧?”
于佩没料到他还会进来。
沉默着没吭声。
房间里光线不强,谢屹临走时怕她睡不着,又怕她有事不能自己开灯,关闭顶上的强光灯,只开了床头微微泛着黄光的床头灯。
即使在这样微弱的灯光下,谢屹脸上那道涔着血的指甲印依旧清晰可见。
那是她挠的。
其实谢屹也是好意。
是她自己不想去医院,还没轻没重把人家脸上挠出血印。
她心里生出一丝愧意。
无论怎样,不该下这么重的手。
见她不吭声,谢屹耐着性子柔声问:“可不可以?”
于佩轻笑,这是被一巴掌打怕了吗?
她这辈子恐怕都没见过这么温柔的谢屹。
“可以。”
得到允许,谢屹掀开被子,将她轻轻扶起来。
替她擦汗不得不面临一个问题,得解开她衣服。
这个时候的于佩以无心顾虑这些,她的确全身都沾着汗,难受。
谢屹却将她轻轻挪了方向,使她背对着他。
脱下她沾满汗水的上衣,他拿毛巾先擦了后背的汗,再从后背绕过去擦前面的汗。
于佩低头,一眼就能看到从后面绕过来的大手。
都这个时候了,谢屹还能考虑到这一点。
难得啊。
想想也是可笑。
她白日里做最后的安排,几乎把所有挂念的事情安排周到。
她给国外方面通了电话,之后的事情会有良好的安排,如果明天醒不来,自己那些资金大部分会捐给公益机构。
工作上,她给李勤年留了信,也不算是没有交代。
她去看了两个侄子,买了礼物,算是尽最后一点亲情。论起来也只和这两个侄子稍稍有点亲情,她不想看两个哥哥,所以没看。
她安排好邹雨萍和孟心婉以后的事情,这也算是给老爷子找了长期可靠的照顾人,老爷子以后不至于凄凄惨惨无人照顾。
她叮嘱魏春兰一些注意事项,她甚至连谢雪容以后的对象都提了意见。
该考虑的都考虑到了,唯独没考虑过谢屹。
一丁点也没考虑过。
现在却是这个人最后陪在她身边,耐心照顾她。
多讽刺啊。
被她甩了耳光还能放下身段过来给她擦汗,低声下气问她可不可以。
她记忆中的谢屹可没有这么好的脾气。
于佩轻轻抬手,抓住那只拿着毛巾不停擦汗的大手。
谢屹身子一僵,下意识问:“怎么了?”
微弱的光线下,于佩脸上泛着微微的光泽,“结婚这么多年,你该履行一次夫妻义务。”
没等身后的人回过神,于佩转身,径直将唇贴了过去。
这吻来得用汹涌,谢屹脑子一片空白。
他拿出违背本能的勇气,用力将人推开,紧紧捏着她手腕,眸子一片暴风雨前的宁静,声音凉得可怕。
几乎是咬牙切齿:“于佩,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知道,履行夫妻义务。”
她说完,清热的呼吸洒在他脸庞,温凉的唇又俯身下去。
房间里气温灼人,昏黄的灯光下,墙壁映出水乳交融的两道缠绵人影。
毛巾何时落地已无人知晓。
它静静躺在地板上,无声见证一次破天荒的结合。
第51章 躲避 她想不认账?
栖在窗沿的小鸟叽喳一声, 于佩在晨曦中醒来。
睁开第一眼,瞥见顶上熟悉的洁白的天花板,昏沉的脑袋立即清醒过来。
她还活着。
太好了!
她熬过了昨天的死期, 成功改变早死的结局,她拥有接下来的时光,她可以重新开始!
一切都将是崭新的人生!
宁静的大清早, 于佩心里一股难以掩盖的澎湃激情。
兴奋得差点要从床上蹦起来。
当她想要把内心冲动的想法化为行动时, 身子一挪, 一股钻心的酸麻遍布全身,如电击一般,疼得她直咧嘴。
她没心思追究全身酸疼的原因,因为她垂眸看到了大大咧咧搁在她胸口的手臂。
那是一双属于男人的强劲有力的手臂!
那一瞬间, 她思绪全部回笼。
想起昨天的一切, 也想起手臂的主人是谁。
完蛋, 她和谢屹居然发生了关系。
还是她主动!
于佩躺在床上, 沉默。
重获新生的喜悦也被冲去大半,整个人很快冷静下来。
她没偏头去看谢屹。
听到耳畔微弱的匀称的呼吸。
他应该没醒。
于佩一双眸子睁得比往常更大, 她静静盯着天花板,心凉如水。
沉着脸开始反思昨天的一切。
大概是谢屹不同往日的温柔态度, 又或许是她面临死亡的未知心态作祟,种种原因交织, 在夜晚这个催化剂的作用下, 发生了这一切。
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一切已成事实。
这种事情对她来讲是个难题。
她本就不擅长处理亲密关系, 现在心理上并没有对谢屹产生太过越界的情感, 身体上却已经发生最亲密的关系。
那以后该如何相处?
旁边男人轻轻挪动的动静吓得于佩中断思绪, 她屏住呼吸, 一动不动。
直到周遭归于安静,她才发现一个大问题。
床上,特别是与谢屹躺在一起的床上,并不适合思考问题。
如果谢屹这时候醒来……
于佩倒吸一口凉气。
光是想想,都令人抓狂。
她轻轻抬手,将搁在胸前的手臂小心翼翼挪下去。
动作轻柔缓和,确保他不会醒。
其实谢屹应该没那么容易醒,昨天她脑袋晕晕沉沉,却也还存着一点印象,夜里谢屹折腾得太狠了。
她断断续续的记忆里,隐隐约约记得中途还有人来替她检查过身子,之后又是无穷无尽的折腾。
她大概是累睡着的。
谢屹只可能比她更累。
想到这里,于佩没了这么多戒备,大着胆子从床上撑起身。
嘶――
一股酸疼泛布全身,疼得她紧紧咬牙,愤愤回头瞪了床上沉睡着的人一眼。
她支撑着起身,拿了衣服走进卫生间,匆匆洗完澡,换好衣服,连看也不看房间的人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
新的一天对于佩来说,是个好兆头。
出了房间,走到小区外面,感受四周鲜活的一切,于佩心情又激荡起来。
和从前去律师所上班不同,这次她几乎是怀着一股积极向上的冲劲,斗志昂扬地去上班。
一进门,便朝着所有人亲切地打了招呼。
律师所的同事几乎都注意到她不同往日的精神面貌,纷纷好奇地猜测。
“哟,咱们于律师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容光焕发,看上去很精神呐。”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于律师肯定碰到什么高兴事了吧?这脸上的笑容遮都遮不住啦!”
……
人群中,王展延沉着脸,没参加这场热闹。
他今天拎着公文包进律师所,眼睛一直没离开于佩的工位,眼看过了上班时间,于佩还没到,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情。
从前几天于佩的表现可以看出,今天应该是个很特别的日子,于佩说不定会出什么事情,他心里有股不安感。
正要去办公室同李勤年商量的时候,于佩精神抖擞地进了门。
于佩不是一个喜形于色的人,平时挂在脸上的笑容多半出于展示自己的和善,今天不同,她看上去是实实在在的从心底里感到开心。
难不成真发生什么高兴事?
那前两天的奇怪举动是什么意思呢?
王展延不懂。
他想不明白,只悄悄用余光打量进门的于佩。
于佩还处在一片喜悦之中,面对同事的猜测,心情极好地接话。
聊着聊着,她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
她还有一封信放在李勤年那里呢,李勤年应该没拆开来看吧?
于佩撇下同事,脚步极快地走到办公室门前,迫不及待地敲响。
一进门,只见李勤年正拿着信纸,表情古怪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