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个闲钱,直接自己去买一份新的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执着于他这个小小店里的东西?
别说出十倍的价钱,就算出一百倍的价钱,他也不会卖!
放出豪言不过片刻,立即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谢老板亲自进来了。
他还记得谢老板当时的神情,指着八音盒,言简意赅地吐出三个字:“送给她。”
所以,要问起他认不认识谢老板,那可太认识了!
章伍桦淡淡看着于佩的脸,笑道:“谢太太说笑了,我当然认识谢老板。”
得到肯定的回复,于佩的回忆瞬间被拉扯到那个遥远的下午。
那时的她正高兴于轻易获得的礼物,已然忘记给谢屹准备礼物。
谢屹是那天晚上唯一没有礼物的人。
于佩心情有点复杂。
她沉着脸深思,似乎谢屹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上次新房子的问题也是,明明是谢屹在背后让冯碧华出售新房,他整个人却装作毫不知情,隐瞒这么久。
现在这件事也是,如果不是这次这么巧遇见手表店的经理,谢屹会把这件事告诉她吗?
想到那房间的抽屉里,白色帆布包里面的钱包中,那张小小的一寸照,于佩罕见地沉默了。
她现在发现,一桩桩一件件,似乎都在佐证那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或许事情比她想象得更加不可思议。
“谢太太?谢太太?”
低沉的两声叫喊唤醒陷入深思的于佩,她抬头望去,瞧见章伍桦一脸严肃地望着她,“谢太太,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忙解决我的问题呢?”
于佩这才回归到正事上,“章先生,不用叫我谢太太,我叫于佩,咱们聊聊你的情况吧。”
“好的,于律师。”章伍桦很识趣地换了称呼。
他的情况其实很简单,两三句话便可以概括完毕。
他婚内出轨被妻子发现,妻子忍无可忍要离婚,不仅要分走他的财产,还要和他争夺七岁儿子的抚养权。
他不甘心,想要抢回儿子的抚养权,所以来咨询。
听到“婚内出轨”几个字,于佩沉默片刻,抬眸问道:“能说说为什么想争夺儿子的抚养权吗?”
对于婚内出轨的人,大概率都不太珍惜家庭,她有必要弄清楚对方想争夺儿子抚养权的原因。
章伍桦一愣,理直气壮:“这哪还要理由,他是我儿子,就该由我来养。”
于佩又问:“那请问一下,你妻子拥有你出轨的确切证据吗?”
“大概是有的,她找人偷偷拍过照。”章伍桦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全都说出来。
于佩又问了几个问题,发觉整个案件中章伍桦本人的问题比较大,她劝道:“这种情况,我不建议你直接走法律途径,不如考虑一下和解,双方谈一谈。”
章伍桦没接话。
于佩踌躇片刻,直言不讳地道出:“章先生,恕我直言,你这样的情况,我觉得还是将孩子给母亲照看比较好。”
哪知这句话踩着了章伍桦的尾巴,激得他差点跳起来,“不行!绝对不行!”
“我妻子她脾气暴躁,生起气来不管不顾,会直接动手打儿子,儿子以后跟着她岂不是要吃苦?她情绪太不稳定了,不能交给她!”
于佩眉头一挑,“哦?展开说说?”
又深聊了几个问题之后,于佩对整件事情有了大致的了解,一旁的黄律师也听完整个过程。
这种离婚案件正好专业对口,黄律师就擅长这一类。
只不过听完章伍桦叙述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黄律师犯了难。
黄律师将于佩拉到会议室,小心翼翼合上门,商量:“于律师,这案子听起来咱们没胜算,那咱还是不接了吧?”
这种婚内出轨的人还想夺回儿子的抚养权?呸!
黄律师嗤之以鼻:“咱们还是不接吧,这种人咱们不帮!”
黄律师义愤填膺的话语落到于佩耳中,她抬眸静静看着面前的人,认真问道:“黄律师,我希望你坦诚的回答我,你是觉得案子打不赢才不接,还是觉得对方不是好人才不接?”
黄律师一愣,沉默地扣了扣眉心。
做律师这一行,哪有因为不是好人就不接案子的。
“我是觉得打不赢。”黄律师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实话。
“对方婚内出轨,根本就是罔顾法律,这样的人哪里还能好好抚养儿子,天天和外面的情妇亲热都来不及呢!”
黄律师十分不耻这样的行为,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夹带私人情绪的话。
于佩却摇头,“这案子有点奇怪,我想接接看。”
一听到于佩要接,黄律师心里五味杂陈。
要是他手上有其他的案子,于律师用得着接这种没什么胜算的案子吗?
律师的胜利率关系着身价,虽说这对他一个授薪律师不太重要,但对于佩很重要啊。
她这样的履历,注定是不会有太多败仗的。
现在为了增多案源去接这种案子,失败了的话,这种经历以后是要跟着于律师一生的!
唉……
黄律师长叹一声,小心翼翼地问:“你真要接?”
“嗯。”于佩点头。
黄律师拗不过她,想着她既然这么坚决,心理应该是有打算的,“那好,那我去跟李老板说说这事。”
他一个授薪律师,没有太多的权利去定下案子该不该接,不只是他,律所里所有的案子最后都得李老板来拍板。
谁知道李勤年听了黄律师的意见,脸色一沉,直白地拒绝:“我不赞成,这案子不能接。”
“第一,这案子听起来没什么胜算,你得考虑考虑你自己胜率。”
“第二,这种婚内出轨的人为人不齿,于情于理我都在心里鄙视他,咱们不必出手帮忙。”
“第三,咱们律师所现在被外人盯得紧,接这样的案子恐怕会传出别的不好的影响。”
“第四,现在的于佩只是实习律师,没有离婚诉讼的经验,她一个人不能逞匹夫之勇。”
李勤年列举了整整四条原因,听得黄律师都懵了。
他想反驳,仔细想了想,发觉没什么能反驳的。
可他总得说点什么。
“李老板,你要是不让我接这一个案子,那你什么时候能派案子给我?”他不能总让于佩跟他一样无所事事。
李勤年闻言,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黄律师啊,你最近带新人,态度变得积极不少,但性子太急了些,有些事情得慢慢来,有合适的案子我肯定会派给你。”
“你也知道,不合适的案子交给你也不太好,你办起来吃力不讨好,何必呢?你就放心吧,不会忘了你们的。”
得了一堆不痛不痒的保证,黄律师闷闷不乐回到工位,将李勤年的四条原因原封不动地复述给于佩。
于佩一听,二话不说直接冲进李勤年的办公室。
“李老板,对于章先生的案子我有几点看法。”
“第一,这案子只是看起来没什么胜算,实际上可操作的地方有很多。”
“第二,婚内出轨的确为人不齿,但因为这一点就不接案子,不知道李老板还记不记得当初孟东的案子?我劝告律师所不要接这件案子的时候,李老板当时劝我不要投入太多私人情绪,这句话想必李老板应该比我更清楚。”
“第三,如果因为怕放错而拒绝这件案子,恐怕传出去影响会更不好。”
“第四,我现在虽然只是实习律师,但李老板应该清楚,我之前不只是实习律师。”
……
于佩的反驳句句没留情面,特别是第二点,连孟东的案子也重新扯了1j出来。
李勤年面红耳赤,只觉得有人在自己脸上狠狠甩了几个耳光。
他一向是知道于佩的脾性的。
以前是他能容忍,觉得于佩这样的做法很是真性情,现在他不能容忍了,觉得于佩的话像是一根刺,扎哪哪疼。
他板正态度,面色凝重地咳了咳,“于律师,我已经决定了,这案子不接。”
于佩显然也动了气,她板着脸,一字一句:“李老板,这案子我要接。”
语气丝毫不退让。
四周骤静。
空气中无声气流对峙。
僵持片刻,是李勤年先开了口:“如果失败了怎么办?”
“失败了我直接离开。”于佩想也不想地说。
空气中又是一阵死寂。
死寂过后,响起李勤年一阵突兀的爽朗的笑声。
他笑呵呵地拍了拍于佩的肩膀,“于律师啊,你这话就严重了,谁舍得你走啊,不过我看你很重视这个案子,你想接也可以,除非你答应我,实习期过后,和我签十年的授薪律师合约。”
于佩闻言,神色一点一点冷下来。
原来李勤年不是想排挤,而是想压榨。
第72章 决裂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十年的授薪律师合约是什么概念?
大约就是一个人在发展最关键的十年里只能做一个平庸的拿着死工资的律师。
授薪律师做久了会产生惯性。
一旦习惯波澜不惊的稳定工作, 再难以适应充满挑战与困难的征途,十年足以磨平一个人向上的心性。
李勤年了解她的脾性,在这样的前提下, 他依然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可想而知,他大约是再也藏不住自己内心的想法。
于佩嘴角扯起,哂笑:“李老板, 你这样的要求是不是有点过分?”
对于自己说出的话, 李勤年有相当大的自信能圆回来, 他笑呵呵地解释:“我要是不说得过分一点,你能放弃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说不过你,又不想你接这个案子, 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让你放弃咯。”
话锋一转, 李勤年的本意成了劝她放弃案子。
可惜啊, 多少真心话是藏在不经意的玩笑之后。
对面的李勤年神色已经缓和下来, 面上带着笑意,语气温和, 这是他求和的征兆。
每次闹得不可开交时,李勤年都会采用这样的方式平息怒火。
他擅长转换情绪。
于佩也擅长, 但这次她不想就这样轻飘飘地揭过。
安静的办公室中,椅子在地面摩擦出一阵尖锐的声响, 于佩坐下, 掀起眼皮望向对面的人,神色冷淡地说了一句:“李老板, 你坐下, 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瞧见于佩的情绪平复下来, 李勤年情不自禁依着她的话坐下, “你要和我商量什么事?”
于佩等他坐下,才不慌不忙地开口:“我要转所。”
屁股刚贴到椅面的李勤年立即从椅子上弹起来,如遭雷劈:“你说什么?!”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满脸震惊地求证:“你刚才说什么?”
于佩面上没什么情绪,无动于衷地重复一遍:“我说,我要转所。”
这次李勤年听清了。
他有气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面上维持住体面的笑意,语气依旧装作平时开玩笑那样:“于律师,你说笑呢,做得好好的,怎么要转所?这很奇怪。”
“做得不开心,自然要换地方,这有什么奇怪的?”
听着于佩话语里透出来的坚定,李勤年彻底懵住。
他心里不是没有预想过于佩的离开,等于佩羽翼丰满,一定会从律师所离开,另立门户,这也是他忧心忡忡的原因。
可他没想过于佩现在会离开。
现在的于佩还没成什么气候,作为实习律师她无法单独接案子,无法自立门户,无法成为合伙人,她现在大概处于职业发展最薄弱的地方。
这也是他敢提出得寸进尺要求的原因。
错过这个机会,恐怕之后的于佩更加不会答应他。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于佩连现在这个阶段也这么硬气。
若她是个聪明人,她不该这个时候提转所。
像是抓住了对方的软肋,李勤年眼中的惊异一闪而过,脸上很快恢复平静,稳稳地开口提醒:“于律师,我觉得现在转所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你已经实习几个月,如果转所,实习期要重新开始算,这样你要多延迟几个月才能拿到执业证,这不合算,不是吗?”
按着于佩的脾性,她应该是迫不及待想要拿到执业证,想要单独办案子。重新计算实习期这种不划算的事情,她这么聪明的人,不可能算不好这一笔账!
于佩扬起嘴角轻笑。
她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只是突然提起了好久没有提起的小谭。
“李老板,当初我想要买房的时候认识了谭先生,谭先生当时买了一套房,房子麻烦很多,我劝他放弃,他那个时候也是犹犹豫豫不敢下决定,我说了四个字之后,他终于下了决心放弃,你知道我当时说的四个字是哪四个字吗?”
李勤年下意识摇摇脑袋。
于佩抬起那双沉静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他,“及时止损。”
这是回答。
是回答李勤年之前所问的合算不合算。
偏偏这样的回答,李勤年无法反驳。
他听出于佩语气中的决然,终于意识到于佩离开的决心是那样强烈,他发觉他把事情搞砸了。
走到这一步,他心里不是没有彩排。
他想过提出那样的要求,于佩会有意见,甚至会毫不留情面地和他吵起来,他唯独没有想过,于佩会提出离开。
这比他预想中要早了好几年。
李勤年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心里悲愤交加的情绪带起声音也提高几分。
“于律师,你要想清楚,你现在是实习律师的身份,转所很麻烦,我要是不同意,你也不一定能转走!”
“再说了,这一带只有我这家律师所发展得最好,你去外面,你根本遇不到条件配置环境这么好的律所!”
“为了以后职业的发展,我劝于律师你好好考虑!”
……
一连几句大声的责问,透过门缝传到外面,惹得律师所里的同事们纷纷侧目。
大家听不到具体内容,只觉得李勤年的声音格外大。
有同事表示疑惑:“怎么回事啊,刚开始的时候听到于律师噼里啪啦一顿质问,几乎听不见李老板的声音,怎么这会儿换了个势头,只听到李老板噼里啪啦一大堆,没听见于律师发言?”
“悖正常,正常,这两人以前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事情咱们又不是没见过,之前那个孟东的案子两人不就闹得厉害么,咱们该适应。”
……
大家对于这样的事情见怪不怪,只有黄律师坐在工位上忐忑不安。
他心里清楚于律师进办公室是为了和李老板谈论章伍桦离婚案子的事情,照现在这个架势来看,估摸着是于律师还没有说服李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