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糯团子【完结】
时间:2023-12-01 14:41:36

  宋令枝一颗心直坠入谷底。
  ……
  日落西山,红霞满地。
  秋雁果真喜欢制香,一整日待在兰香坊,也不觉得累。
  白芷笑着打趣:“既如此,你何不留在兰香坊,也省得两头跑。”
  秋雁撇撇嘴,抢先一步挤走白芷,她搀扶着宋令枝上了马车:“我还得伺候姑娘呢,总不能都让你干活,那我成什么了?”
  白芷不以为然:“那又如何?”她故意装小气,“你那份月钱给我就是了,活我都替你做,如何?”
  秋雁眉开眼笑:“姐姐不说,我差点忘了这事。”
  钱袋子掏出一对金锞子,秋雁搁在手心,放在眼睛下方,左右转动身子,“姑娘瞧瞧,这是什么?”
  白芷抿唇笑:“一对金锞子罢了,也值得你这番高兴,往日在家里,比这好的也不是没见过。”
  秋雁:“那怎么一样,这是我制香饼赚来的,那些姑娘夫人,都夸我的香饼好闻呢。”
  平生第一回 得到他人的肯定,秋雁喜不自胜,“姑娘,前方那家李记铺子,他家的杏干好吃得很,奴婢买来给姑娘尝尝罢,也算奴婢孝敬姑娘的。”
  宋府家大业大,这天底下的好物宋令枝不知见了多少,秋雁实想不出自己能拿何物孝敬宋令枝。思来想去,倒不如买点果干实在。
  宋令枝由衷为秋雁高兴,点头:“自然是好的,只是那金锞子你自己留着便是,我……”
  秋雁:“那是奴婢孝敬姑娘的,自然得奴婢自个掏钱,姑娘可别和奴婢抢才是。”
  马车缓缓在李记铺子前停下,那铺子生意兴隆,还有好些果干点心是西域来的。
  宋令枝瞧着甚是有趣,打发白芷也买了两份,送去香娘子那。
  正说着话,忽听隔壁酒肆传来一阵笑声。
  “还得是国舅爷啊,若非您老人家亲自出马,我这不成器的儿子怕是得折在刑部了。”
  “我说你就是胆子小,有国舅爷在呢,能出什么大事。我还听说了,皇后娘娘近来在为三皇子选妃,相中了云家姑娘。云老,这事你还得谢我们国舅爷,这可都是我们国舅爷的功劳,是他在、在我们皇后娘娘前美言的。”
  “哈哈哈哈小事小事,等小女这事成了,我云某定亲自上门,只是不知……这三皇子意下如何?我听说,他连皇后娘娘的话都不听。”
  “我呸!他一个毛头小子能有多大能耐?还不是我姐姐仁慈,才由得他造次。若是我,我看他有几个胆子,敢和我叫板!”
  恭维话此起彼伏,伴随着“嘎吱嘎吱”木楼梯的声音,笑声从隔壁传来。
  宋令枝怔愣在原地,双手渐渐发冷。
  云家,云贵妃。
  前世秋雁就是死在云贵妃手下的。
  往事如过眼云烟,走马观花在宋令枝眼前一一掠过。
  她忘不了秋雁僵硬躺在炕上,手上脸上伤痕累累,忘不了云贵妃入府后,自己是如何……
  白芷站在宋令枝身侧,自然也听见那番话,瞧见宋令枝脸色苍白,还以为是为着沈砚迎娶云家姑娘的事。
  她温声宽慰:“姑娘,这事如今还没个定论,说不定只是他们胡说罢了。”
  宋令枝皱眉:“这事……你知道?”
  白芷心下吃惊,不敢扯谎,她低头,如实道:“奴婢也只是今早在茶房那听过两三句,他们说的云里雾里的,见奴婢去了,又都齐齐噤声。”
  谁不知道沈砚日日留宋令枝在房中过夜,还为她杀了皇后娘娘身边的教习嬷嬷。众人都好奇,若沈砚真迎了云家姑娘入府,宋令枝该何去何从。
  有人幸灾乐祸,笑宋令枝无依无靠,若新夫人容人也就罢了,她还能落一个侍妾的名分,留在沈砚身边伺候的。若新夫人心胸狭隘,那宋令枝日后的日子,可有得受。
  这等腌H事白芷自然不能在宋令枝眼前提。
  敛去眼中异样,白芷轻声:“姑娘,那杏干秋雁等着便好,奴婢先扶你回马车……”
  一语未了,倏然听见隔壁传来一记不怀好意的笑声。
  为首的男子大腹便便,遍身绫罗也挡不住脸上纵.欲过度的虚弱,他脚步虚浮,惺忪着一双眼睛,手指直直指向宋令枝:“那边的、那边的美人是谁?”
  身后众人赶忙将人扶住:“国舅爷国舅爷,您老仔细点,可别摔着了!”
  被唤作国舅爷的男子摆摆手,推开同僚奴仆,摇摇晃晃朝宋令枝走去:“美、美人,和爷回去,爷保证让你吃香喝辣……”
  白芷一张脸煞白,当即挡在宋令枝身前:“姑娘,你快上马车!”
  京城谁不知道皇后的胞弟是个酒囊饭袋,仗着自己国舅爷的身份胡作非为。从他府上抬出的女子尸身数不甚数。
  国舅爷强娶民妇这事,百姓早就司空见惯,也无人敢上前阻拦一二,只道宋令枝运气不好。
  “美人,别跑别跑!”国舅爷东倒西歪,自己赶不上,又命家中奴仆上前拦人,“把那马车给爷砸了,我倒要瞧瞧她还想去哪!”
  话落,又趔趄往宋令枝跑去,“美人,爷告诉你,这京中就没爷得不到的……”
  指尖尚未碰到宋令枝衣袂。
  蓦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骤然响起,马蹄渐渐,由远及近,惊起一地的尘土飞扬。
  国舅爷猝不及防,惊得跌坐在地:“哪个王八羔子敢……”
  乌金西坠,那人高坐在马背上,一身朱红圆领袍衫耀眼,逆着光,沈砚半张脸隐在阴影中,忽明忽暗。
  他身后跟着数十名金吾卫,锦衣华服,腰间佩刀,冷若冰霜。
  国舅爷仰着脸,抬手挡住头顶刺眼的光线。
  指缝溜进的光影,他隐约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国舅爷向来嚣张跋扈惯了,也不管来人是谁,便先破口大骂:“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坏了老子的好事,来人、给我、给我……”
  国舅爷喝得酩酊大醉,身后的奴仆却都不是瞎子,瞧见为首的沈砚,早吓得瑟瑟发抖,双股战战,跪坐在地。
  谁不知沈砚是名副其实的疯子,就连太子皇后都拿他没办法,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身后几名同僚暗自叫苦不迭,若早知道今日会碰见沈砚,他们定是闭门称病不出的。
  国舅爷不明所以,抬脚猛踢前方一个奴才后背:“都聋了不成,还不快给我……”
  那人抱着脑袋连连磕头,还不忘提醒,“老爷,那是三皇子……”
  国舅爷脑袋晕沉沉,往地上轻啐一口:“我呸!什么三皇子,不就一个沈砚……”
  脑子逐渐清醒,国舅爷跌坐在地上,僵硬着脖子缓缓抬起脑袋。
  日光洒落的长街,沈砚高坐在白马上,一双黑眸漆黑幽静。
  沈砚弯唇:“别来无恙,舅舅。”
  国舅爷稍怔片刻,而后哈哈大笑:“原来是三皇子……”
  下一瞬,沈砚忽的策马扬鞭,朝他直直飞奔而去。
  马蹄踩碎一地的日光。
  一众奴仆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抱头逃窜,落荒而逃。
  国舅爷避之不及,刚起身,又被自己绊住,整个人朝前跌去。
  只听一声惨叫,马蹄重重踩在国舅爷手指上。
  断开的手指,恰好是刚刚差点碰上宋令枝衣袂的那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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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侍妾好听还是外室
  血肉模糊, 断开的手指踩在马蹄之下,糊成一摊烂泥。
  血流了一地,白骨若隐若现, 混在血泊之中, 汩汩血珠不断往外流。
  国舅爷躺在地上, 一双眼珠子瞪圆,完好的右手止不住颤抖:“你、你你你……”
  马背上的人剑眉星目, 一双眼睛熠熠, 沈砚垂眸勾唇,目光漫不经心自国舅爷脸上掠过, 而后高扬马鞭。
  马鸣嘶吼, 穿破长空。
  国舅爷躺在地上, 只觉自己半个手掌几近断开,疼得他连声惨叫, 哀嚎震耳欲聋。
  日光渐沉,模糊视线中,只见沈砚扬鞭策马, 穿过黄昏。
  越过宋令枝之际, 沈砚俯身,向下一捞, 拦腰抱起宋令枝。
  风声拥着马鸣,齐齐落在耳边。
  宋令枝惊呼一声, 只闻飒飒疾风掠过,她半边身子似腾在半空,摇摇欲坠。
  “沈……”
  狂风灌入喉咙, 惊得宋令枝连连咳嗽。
  马蹄不止, 马背起伏, 沈砚纵马狂奔,急促风声掠过耳边。
  宋令枝闭着眼睛,下意识攥紧对方的衣襟。
  红霞满天,不知过了多久,马蹄渐止,清风摇曳。宋令枝睁眼,沈砚的府邸近在咫尺。
  油饰着黑漆的柱子油光水滑,透着锃亮之色。栅栏内五扇大门洞开,一众奴仆早得令,遥遥站在门前,垂手侍立。
  白马稳稳当当停在府邸前,高耸身影映在地上,
  宋令枝睁开眼,入目是沈砚那一双讳莫如深的眸子。
  他低垂着眼睫,日光照不见的地方,黑眸晦暗不明。
  下颌被挑起,那双手骨节分明,修长白净。
  沈砚垂首,左右端详。绛唇映日,覆粉施朱。有道是燕妒莺惭,桃羞李让。
  怪不得刚刚那个老匹夫……
  沈砚眸色暗沉,手中的缰绳勒紧,白马本来好好啃着门前的草,莫名其妙被主子拽起,狐疑回首往后看。
  日影笼罩,沈砚那双眸子极深,他勾唇轻哂:“你这张脸,倒是长得不错。”
  沈砚低头,握着缰绳的手在宋令枝颊边轻轻比划。
  “你说若是我在这扬上一鞭……”
  缰绳粗糙毛燥,宋令枝只觉颊边颤栗无数。
  国舅爷身为皇后的胞弟,身居高位,沈砚都能面不改色踩废对方一只手。
  身子抖如蝉翼,宋令枝双眸惊惧不安,红唇嗫嚅:“我、我……”
  笼在自己头顶的黑影覆下,沈砚弯唇,笑声落在宋令枝耳边,“脸花了,那两个不长眼的玩意还会看你吗?”
  宋令枝睁大双目,手足颤栗。
  她半边身子还悬在半空,只要沈砚松手……
  想像中的缰绳并未落在自己脸上,沈砚翻身跃下马,徒留宋令枝高坐在马背。
  朱红身影落在融融春日中。
  虎口逃生,宋令枝抚着心口,心惊胆跳。
  秋雁和白芷随后而至,二人脸上行色匆匆,满腹心思落在紧蹙的眉宇之间。
  秋雁急红了眼:“姑娘身子可有大碍?”
  目光在宋令枝脸上上下打量,见她安然无恙,一颗心方放下。
  外面闹起来的时候,秋雁恰好在铺子后等着杏干出炉。宋令枝在吃食上向来讲究,若是经了那等不干不净之手,她定是不肯多吃一口的。
  秋雁不放心店里伙计做事,亲自在后院盯着。不想一眨眼功夫,前方就出了事。
  李记铺子早就围得水泄不通,长街上的百姓深怕得罪国舅爷,都往附近几家铺子躲去。
  秋雁面上担忧不已:“奴婢后来才知道,那位居然还是国舅爷。阿弥陀佛,倘若姑娘真的出事,奴婢真该以死谢罪了,哪还有什么脸面去见老夫人。”
  说着,又滚下泪珠。
  白芷忙替她拭泪:“好在有惊无险,你也别站在这了,还不快打发他们备水去,好让姑娘解解乏。”
  ……
  满园寂然,静悄无人耳语。
  国舅爷因为得罪宋令枝被沈砚废了半只手的事,如添上羽翼,顷刻传满京城。
  府上早早得到消息,众说纷纭,有人好奇有人惊讶,然更多的,是对宋令枝的畏惧。
  一众奴仆手持羊角灯穿过抄手游廊,遥遥瞧见宋令枝进了院子,当即屈膝行礼,噤若寒蝉,垂眸不敢多语。
  月影横窗,竹影婆娑。
  宋令枝款步提裙,倏然在一个小丫鬟前驻足,她转身:“你……”
  一语未了,小丫鬟脚下发软,双膝跪地:“姑娘恕罪姑娘恕罪,奴婢、奴婢……”
  她战战兢兢,满脸惶恐不安,深怕下一瞬自己的手指也没了。
  宋令枝无奈,朝后望了一眼,白芷了然,上前扶人起身:“我们姑娘又不吃人,你若是没做错事,有什么好怕的?”
  小丫鬟瑟瑟发抖:“奴婢、奴婢……”
  宋令枝轻声:“我并非责怪你,只是想问……殿下如今在何处?”
  小丫鬟长松口气,实话实说:“殿下应是在飞雀园,奴婢先前瞧见,殿下往那去了。”
  ……飞雀园,黄鹂。
  宋令枝后脊生凉,顾不得身后的小丫鬟,提裙匆忙往飞雀园走去。
  那黄鹂是她打发人送去飞雀园的,怕它整日在沈砚身前蹦Q,惹得沈砚不快,不想对方竟亲自找了去。
  青石甬路,将近掌灯时分,飞雀园上下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乌木长廊迤逦,悄无声息伫立在黑夜中。
  穿花度柳,宋令枝遥遥瞧见檐下一抹朱红身影。
  朱漆泥金亭式鸟笼选在檐角下,黄鹂瑟缩着脑袋,委屈巴巴缩在沈砚手心。
  “这身羽翎倒是漂亮。”沈砚声音轻轻,手掌摊开,黄鹂歪着脑袋,试探往前半步,在沈砚指尖啄一口。
  又仰起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人。
  沈砚指尖再动,它又啾啾啾,轻啄一口。
  如此三番两次,直至沈砚指尖不动。
  黄鹂亦仰起脑袋,瞪圆一双眼睛望着沈砚,没再往前半步。
  沈砚勾唇,似是对黄鹂的听话懂事甚为满意。
  他扬手,唤身后的管事上前:“这鸟笼小了些,再造一个大的来。”
  管事双股战战,领命而去。
  那黄鹂重新被丢回笼中,瞪着一双黑豆大小的眼珠子,好奇张望。
  廊檐静默无声,只有重重月影交叠。
  宋令枝站在檐下,双足似灌了铅,久久不曾往前半步,手足冷冽。
  在沈砚眼中,兴许她和金丝笼中的黄鹂并无两样。若是高兴了,便当个乐子逗趣,兴致高了,亦可赏些金银珠石。若是惹得沈砚不快,他亦能轻而易举了结自己的性命。
  金丝笼自有奴仆提走,送回房内。
  沈砚负手抬眸,隔着朦胧月色,那双深色眸子同宋令枝遥遥对上。
  风过无声,廊檐幽深寂静。
  宋令枝往后瞧一眼,白芷识趣,退至身后的花障,只远远瞧着宋令枝和沈砚。
  摇曳竹影送来满园月色。
  沈砚泰然自若:“有事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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