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糯团子【完结】
时间:2023-12-01 14:41:36

  沈砚面无表情:“孟先生觉得脚下之地如何?”
  沈砚声音轻轻,冷眼睥睨,“适合……长眠吗?”
  孟瑞双足一颤,俯首跪地,“草民谨遵圣旨。”
  他悄悄抬眼,目光越过双手,悄悄打量沈砚:“陛下要帮的那人,可是日后的皇后娘娘?她是……陛下的心上人?”
  ……心上人。
  青玉扳指轻在指尖摩挲,沈砚沉着脸,忽而想起宋令枝对自己的避之不及,宁愿四处寻人帮忙,也不愿求自己一声。
  指骨泛白,沈砚眸光一寸一寸变冷。
  孟瑞狐疑:“若真是陛下的心上人,陛下,可要草民……”
  “孟瑞。”
  嗓音阴冷,沈砚垂眼冷睨,“你若是想今日长眠,朕可以成全你。”
  孟瑞大着胆子:“那她……”
  沈砚眼中冷峻,一字一字:“她不是。”
  孟瑞怏怏闭上嘴。
  ……
  ……
  雨霖缠绵的京城,不见一点亮光。
  宋令枝又在宋老夫人榻前守了整整一夜。
  榻上的老夫人病入膏肓,风烛残年,满头银发散落。
  秋雁轻声对宋令枝道:“姑娘,老爷已经备下马车了。”
  如若宋老夫人在京城长逝,棺木也是要抬回江南的,一应后事,宋瀚远都找人打点好了。
  宋令枝双目垂泪,她强忍着心中的悲伤:“你去、将我的妆匣取来。”
  宋令枝莞尔,眼睛弯弯,“祖母以前最是爱美爱俏了,若是知道自己今日这般……”
  泪珠滚下双颊,宋令枝泣不成声。
  榻上的宋老夫人面黄肌瘦,哪里有平日半点的精气神。
  宋令枝颤巍巍从妆匣取出簪花棒,手指颤抖,差点将妆匣摔在地。
  秋雁忙忙伸出扶住,她眼中亦是溢满泪珠:“姑娘,你别……”
  一语未了,忽听院外小丫鬟高呼:“孟老先生来了!”
  榻前的宋令枝一惊,忽的从太师椅上站起,眼中不可置信。
  乌木长廊下,贺鸣同宋瀚远一左一右,簇拥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祖母危在旦夕,宋令枝顾不得回避,起身迎了出去。
  她焦急万分:“父亲,这位是……”
  宋瀚远摆摆手:“枝枝,不得无礼,快见过孟老先生。孟老先生,这位是小女。”
  孟瑞恍然大悟:“是……贺夫人罢?”
  目光在宋令枝和贺鸣二人之间打转,孟瑞连声感慨:“果真是郎才女貌。”
  入府前,孟瑞寻人打听一通,知道贺鸣是当今圣上钦点的状元郎。
  沈砚请自己帮忙,应当也是看在贺鸣的面子上。
  孟瑞心中感慨万千,数年不见,还真是刮目相看,不想沈砚如今这般惜才爱才,竟肯为了状元郎来请自己帮忙。
  昨日自己那般猜疑,未免肤浅。
  宋令枝急声,顾不得寒暄:“孟老先生快里边请,我祖母、我祖母快不行了。”
  帐幔低垂的暖阁,落针可闻。
  宋令枝紧张不安站在缂丝屏风旁,一颗心惴惴。
  又好奇,悄悄拽住贺鸣的衣袂:“贺哥哥,你是在何处寻得孟老先生的?”
  贺鸣低声:“是孟老先生自己上门来的,说是听说我们在找他。”
  宋令枝拢眉,心中疑虑重重。
  孟瑞避世多年,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宋府前?
  心中疑虑未解,忽见孟瑞从房中走出,宋令枝顾不得心中疑虑,赶忙迎上去。
  “老先生,我祖母……如何了?”
  孟瑞凝眉:“若是早点入京寻我,不出一个月,老夫人就能安好无虞。”
  宋令枝双脚趔趄,若非贺鸣扶着自己,怕早就跌坐在地。
  她颤声:“那、那现下呢?”
  宋令枝哽咽,“我祖母还有救吗?”
  孟瑞拱手:“贺少夫人放心,草民刚刚已为宋老夫人施过针,最迟三日,老夫人就能醒来。可若是想安好,恐怕得颇费些时日。”
  宋令枝小声啜泣,连连命人取来银子谢礼。
  孟瑞连连摆手,目光赞赏望向贺鸣:“草民也是受人之托。诊金就不必了,只是这药方上的草药难得,恐怕贺少夫人还得费些心思。”
  宋令枝叠声感激。
  宋瀚远同贺鸣亲自送孟瑞出府。
  宋瀚远躬身:“老先生,请受宋某三拜。今日若非孟老先生,恐怕我母亲……”
  “使不得使不得。”孟瑞忙忙扶人起身,目光悠悠落在贺鸣身上。
  “是宋老爷有个好女婿。”
  他拍拍宋瀚远的肩膀,“我先走了,家中还有事。”
  宋瀚远恭敬道:“可要我备车送老先生?”
  “不必。”
  孟瑞这些年深居浅出,自是不便让人知晓自己的府邸。
  宋瀚远不曾疑心,目送孟瑞远行。
  天青色雨雾蒙蒙,转过长街,早有马车停在暗巷前。
  孟瑞躬身走近:“陛下。”
  他轻声,细细将宋老夫人的病告知沈砚,“草民已替宋老夫人施过针,最快一日,最迟三日,宋老夫人就能醒来。”
  马车内传来沈砚淡淡的一声:“嗯。”
  孟瑞惦记着自己闲云野鹤的日子,以为是自己说得不够详尽。
  深怕惹得沈砚不快,孟瑞又低声道。
  “草民今日也见到了贺公子,贺公子不愧是陛下钦点的状元郎,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同贺少夫人亦是伉俪情深,郎才女貌。草民先前为宋老夫人施针时,还见贺少夫人……”
  车帘挽起,沈砚那双阴翳冰冷的眸子忽然出现在车窗后。
  泛白的指骨紧紧捏着青玉扳指。
  他声音沉沉。
  “孟瑞,朕问你话了吗?”
  作者有话说:
  写了两版hzc,一个是火力全开,还有一个是温火慢炖,一步步加大火力。
  最后选了后者,前者有点用力过猛,感觉人设有点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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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宋令枝,你是说朕多管闲事?
  雨霖脉脉, 周身冷意落在肩上。
  孟瑞陡地一惊,忙忙低下脑袋,实在不知沈砚为何忽然动怒。
  七宝香车骨碌碌穿过湿透长街, 逐渐融入雨幕, 渐行渐远。
  孟瑞垂手侍立, 直至耳边的马车声不再,方悄悄抬起头, 无声叹口气。
  “还真是……伴君如伴虎。”
  低声嘟囔一句, 孟瑞拂去广袖上的雨珠,又惦记着早日回西野村, 过自己闲云野鹤的日子。
  嘴上哼着小曲, 孟瑞闲庭信步, 转身离去。
  七宝香车中燃着安神香,淡淡的熏香萦绕。
  岳栩拱手好奇:“陛下是要回宫还是……”
  车壁轻敲两三下, 马车中迟迟不见有人回应。
  岳栩心中不安,车帘挽起,入目是倚在车壁上的沈砚, 他一手揉着眉心, 阴郁暗沉的眸子紧紧阖着。
  眉宇阴霾笼罩。
  岳栩瞳孔一紧,是销金散又发作了。
  头疼欲裂, 四肢犹如坠入寒潭,冷意侵肌入骨, 抬起的眸子阴森冰冷,沈砚双目沉沉,喉咙溢出一声冷笑。
  “母后为皇兄留下的狗还真是忠心耿耿。”
  销金散每每发作, 沈砚总能遇见刺客。
  岳栩垂首:“是属下大意了。陛下, 弗洛安王刚送来密信, 玉寒草还是没找到。属下疑心是弗洛安王故意拖延……”
  沈砚轻哂,青玉扳指捏在手心,映出清晰红痕。
  他不以为然:“那他也得有这个胆。”
  当初弗洛安王为了保住魏子渊,提出三年为期,若三年内他能为沈砚寻得玉寒草,以功补过,沈砚放过魏子渊,既往不咎。
  若不能,魏子渊任由沈砚处置。
  眉心疼得厉害,身子犹如上千只虫子啃咬,沈砚眸光阴翳,双眼猩红。
  销金散的毒性一次比一次剧烈,岳栩焦灼:“陛下,孟老先生还没走远,可要属下寻他回来。若有他相助,兴许陛下……”
  “不必。”
  沈砚用力揉着眉心。
  孟瑞这个人虽医术高明,堪称华佗再世,可惜实在是冥顽不灵。
  他说救一人,就真的救一人。
  当年若非自觉亏欠沈砚,便是昨日刀子横在孟瑞脖颈,他也不会出村救人。
  ……
  雨过初霁。
  笼罩在京城上方的阴霾逐渐退散,日光洒落,满园疏林如画,红叶翩翩。
  白芷亦步亦趋跟在宋令枝身后,温声宽慰:“姑娘也别太心急了,孟老先生都说老夫人今日能醒,那定然是可以的。”
  孟瑞曾说,宋老夫人最迟三日苏醒。
  如今三日已过,宋令枝忧心忡忡,提裙穿过影壁,步入宋老夫人房中。
  宋令枝愁眉紧锁:“今儿是最后一日,若是祖母……”
  声音戛然而止。
  青纱帐慢轻拢的贵妃榻上,宋老夫人倚在青缎靠背上,浑浊的一双眼珠子无力。
  柳妈妈半跪在脚凳上,一勺一勺喂宋老夫人参汤喝。
  宋令枝双眼瞪圆,如燕雀扑至宋老夫人怀里,她嗓音哽咽:“祖母……”
  柳妈妈亦是双眼垂泪,自己一双眼睛哭肿,却还在轻声宽慰宋令枝:“姑娘快别哭了,这可是大喜事,哭不得的。”
  宋令枝泣不成声,强撑着道:“可寻人告诉父亲了?”
  柳妈妈点点头:“老爷和姑爷那都打发人去了……”
  话犹未了,窗外乌木长廊响起急促脚步声,贺鸣同宋瀚远一道,匆忙赶来。
  行至门首,宋瀚远脚步趔趄,差点摔一跤,幸好贺鸣及时伸手扶住。
  宋瀚远哑声:“母亲。”
  宋老夫人点点头,她如今精神大不如前,吃下半碗参汤,又命柳妈妈扶着自己卧榻歇息。
  干巴巴的手指抚过宋令枝的眉眼,宋老夫人艰难抬起眼皮。
  “辛苦、辛苦我们枝枝了。”
  眼珠子缓慢转动,落到下首的贺鸣脸上,宋老夫人唤贺鸣上前。
  “好孩子,过来。”
  她轻轻将宋令枝交到贺鸣手中,宋老夫人有气无力,“日后,要好好的、好好的。”
  声音越来越低,宋老夫人又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贺鸣轻声:“先出去罢,孟老先生说祖母如今精神不济,嗜睡也是常事,让祖母歇歇也好。”
  宋令枝拿丝帕拭泪,点点头,同贺鸣一道出了屋子。
  日光恼人,将近入夏,偶有蝉鸣响起。
  孟瑞随后而至,为宋老夫人把脉,又重新开了药方子。
  宋令枝福身谢过。
  孟瑞言简意赅:“贺少夫人客气了,老夫也是受人之托。”
  贺鸣好奇:“敢问孟老先生一句,所托之人……可是姓苏?”
  贺鸣才入京,自然认不得京中的大人物,想来也只有苏老爷子能说得通。
  “……苏?”孟瑞诧异,沉吟片刻。“是江南那个苏家?”
  贺鸣拱手:“正是,晚辈曾受苏老爷子的大恩,当日若非他……”
  孟瑞气得吹胡子瞪眼:“与那苏老头子有何干系,老夫今日来,不过是看在……”
  他差点说漏嘴,急忙收住声。
  宋令枝和贺鸣对视一眼,二人眼中疑虑重重。
  孟瑞清清嗓子,甩袖:“总之,这事和那姓苏的不相干,日后也别再老夫眼前提这人,晦气。”
  传闻南北华佗是冤家,这事竟然是真的。
  宋令枝挽起唇角,旁敲侧击道:“不瞒老先生说,此次上京寻老先生,也是苏老爷子让的。苏老爷子同晚辈道,若是这世上还有一人能救祖母,除了孟老先生,再无他人。”
  日光轻盈洒落在金丝藤红竹帘上,光影绰约。
  孟瑞双目错愕,而后又无奈笑道:“斗了那么多年,他终于肯低头了。只是医者应当仁心为上……”
  孟瑞笑笑,似是忆起往事,“若无仁心,便是有一身的本事,也救不了人。”
  宋令枝不明所以,又道:“祖母今日得救,全靠孟老先生和恩人相助,老先生可否透露恩人一二,也好让晚辈登门拜谢?”
  “拜谢倒不必了。”孟瑞目光投向贺鸣,“想来他应当是看中贺公子的才学。贺公子既为新科状元,日后效忠朝廷下怜百姓便是了。老夫还有事,先走一步。”
  孟瑞拱手告辞,经过茶房时,忽而见白芷端着药汁出来。
  白芷福身行礼:“见过孟老先生。”
  孟瑞挥挥袖,越过白芷两三步,忽而驻足回首:“你这药,是何人服的?”
  白芷实话实说:“这药是给我家姑娘煎的。”
  孟瑞瞪圆眼睛,三步并作两步,匆忙行至白芷身边:“药饵可还在?老夫冒昧,想借药饵一看。”
  ……
  御书房外,日光满地,院落无声。
  孟瑞焦急不安站在廊檐下,来回踱步。
  约莫等了半刻钟,终见小太监出来:“孟老先生,陛下有请。”
  孟瑞不敢耽搁,疾步转过长廊。
  御书房庄严肃穆,身后黄花梨雕花木板,或贮着藏书,或是笔墨纸砚。
  紫檀理石案上笔海如林,旁边黑漆描金长桌上供着汝窑青瓷水仙盆。
  沈砚一身明黄圆领长袍,双目乌沉冷冽。
  孟瑞俯首叩地,自怀里掏出一方巾帕,帕上裹着的,正是宋令枝的药饵。
  孟瑞喜极而泣。
  “陛下,这是草民在贺少夫人的药饵中寻得的。此为玉寒草,草民曾在书中见过,此草专克寒症,只可惜生在南海,一草难求。
  草民只知宋家富可敌国,却不知他们竟有这么大的本事,竟连玉寒草也寻得到。若是有了它,陛下身上的毒也可……”
  沈砚淡声:“玉寒草难得,普天之下只有弗洛安王后有一株,如今就在宋府。”
  孟瑞唇角笑意一僵:“……怎么会?”他难以置信,“宋府不过是一介商户,怎么可能会有……”
  沈砚的目光一瞬不瞬落在孟瑞脸上。
  孟瑞喃喃自语,忽而恍然大悟,大吃一惊:“宋府那株玉寒草,是陛下给的?”
  他脸上惊诧万千,“只是一个新科状元,竟能得陛下如此看重?贺公子果真是……”
  沈砚面色一沉:“和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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