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艽讲价,“三块,三块我就要。”
售货员很是为难,“咱们这都是定价销售,要是收少了,这钱就得我自个儿贴啊……”
秦艽指着柜子最底下的一个花瓶,“这个一起,最低多少?”
“花瓶要贵些,这可是上好的玉壶春瓶,算你五块吧,九块钱一共。”
秦艽本来只是觉得瓶子有点好看,肚子圆润脖子细长,线条婀娜,像个娉婷的唐代仕女,心想插花肯定好看,现在一听名字也这么好听,立马就来了兴致,“七块吧,两个我都要了。”
信托商店的规矩,其实定价是最低价,经理为防内部人员买低卖高倒腾差价,售货员报的价都是比底价高的,这样要是有多得的,大家内部也能分点零花钱。
“成,那就七块。”反正这花瓶主人也不会来赎了。
秦艽看中那花瓶是想着哪天遇到野花可以摘两把插上,到时候放炕桌上肯定好看。
*
回到家属区正好是中午十一点半,秦盼和奶奶都没闲着,一个在用黄泥混着稻草拌泥浆,将泥浆浇灌进一个长方形的模具里,两天之后风干就是一块硬硬的土坯,相当于低配版的砖块。
“奶,咱们这是要干啥?”
“脱坯,盖间灶房,我听人说了,每家能盖六个平方的灶房,到时候我再悄悄在灶膛底下掏个鸡窝子,咱们这两只老母鸡就有窝了。”秦桂花不无得意地说。
“还有一只兔子。”秦盼纠正。
“奶,这里不让养鸡,一只也不行。”兔子至少知道定点大小便,不会弄脏公共环境,老母鸡就算了吧。
“我知道啊,刚才听人说了,但是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秦艽:“……”您这思想已经大大滑坡了。
两边屋子收拾开,晚上秦艽还想再跟奶奶秦盼挤着住就不行了,秦桂花直接将她推到小贺那边。
而小贺那边,也是莫名其妙的,被秦奶奶塞了一条洁白的毛巾。
他虽然木讷,但也知道,这条毛巾的用处……
“小秦同志,我不会勉强你,在你准备好之前,我都可以等待。”
秦艽倒是一点不扭捏,她和老贺头上辈子耽误太久了,她想早点开启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这没错。再说了,他们现在可是正经有证的夫妻,小贺看她的眼神,俊脸通红和小鹿乱撞,她全看在眼里,没必要拖着不在一起。
“我准备好了,我们就该在一起。”上辈子就该在一起了。
“但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孩子,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如果你想要孩子,我会尽量调整自己心态。”
秦艽其实也不着急要孩子,她今年才十九岁,新的人生才刚开始。
“好。”
第27章 薄如蝉翼
第二天秦艽收拾屋里的时候才发现, 卧室窗台上放着一只搪瓷大碗,里头居然是几个黄澄澄的杏子,她忍不住咽口水。
“奶, 这杏子哪儿来的?”
“哦, 隔壁宝珠送来的,她听说咱们搬过来,早上还说要过来帮忙打扫卫生,我没让,完事让她家孩子给送了一碗杏子过来,可甜呐,老四舍不得吃,说要留着等你回来。”
秦艽这才想起来,是啊, 差点忘了赵青松刘宝珠这对邻居。
正说着,刘宝珠又来了,只见她穿着一身干净的藏青色工装, 两根麻花辫垂在胸前, 发梢扎着两根带花的红头绳, “来娣你们来啦,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刘宝珠长得不赖,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似会说话, 脸蛋也比一般农村女孩白皙圆润,但冷河镇的风沙太大了,这才短短半年时间,她露在外面的皮肤就黑了一圈, 也多了婚后妇女的润泽, 那是幸福的婚姻生活带给她的。
秦艽心说, 刘宝珠真的比自己厉害,能在复杂的二婚家庭里游刃有余,容光焕发。
“咋啦,一年没见来娣就不认识我啦?”秦艽在观察别人,刘宝珠也在观察她,看见她依然莹白如玉的面庞嫩得能掐出水来,刘宝珠眼中闪过一丝嫉妒。
“宝珠姐。”
“你呀,去年都还调皮得男娃似的,这不吭不声的一年就能分配到咱们单位来,还能分房子,要不是我跟你从小一起长大,都得怀疑你芯子是不是换了个人。”分房子啊,赵青松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也就这待遇。
秦艽心头一跳,但面上镇定自若,反正她人还是那个人,无论身体还是记忆都是同一个人,她有透视眼还是怎么着?
“宝珠姐不忙吗?”
“也没啥忙的,俩孩子都还没上学,跑出去玩了,饭点才回来,我家那口子也经常在外头吃,每天只用做三个人的饭。”她不无得意地说,顺便又抚摸自己的脸颊,“这边风沙大,你要每天多涂点雪花膏,没有的话我可以先借你一罐,我家那口子心疼人,上个月刚给我买了两罐。”
秦艽随便敷衍两声,仿佛没听出她的炫耀。
她目前能笼络住赵青松的心,是她的本事,就是不知道以后房产证上会不会有她名字,他会不会偷偷结扎。
刘宝珠又把赵青松给她交工资,给她买新衣服,带她上省城旅游的事叨叨一遍,见秦艽实在油盐不进,没像以前一样一点就爆,咬咬牙扭着腰走了。
“来娣啊,我咋看你不像以前那些喜欢她了?”秦桂花有点疑惑。
要知道,以前自己说了几千遍,让离刘家这丫头远点,可老三就是不听,还把人家当好朋友,她再说,她就说什么“你们大人有矛盾是你们的事,我们小孩自己处自己的”这套大道理,把她堵得无话可说。
因为这也是她教四个孙女的。
“人都是会长大的嘛,长大就交新朋友了。”慢慢疏远很正常。
“不说她了,奶杀鸡,我把东西整理一下,秦盼去告诉大姐一声,晚上让她回来吃饭。”
两只老母鸡出门前还活蹦乱跳,到了这边居然蔫了不少,秦桂花挑来挑去,又伸手进鸡屁股里摸来摸去,挑了一只最没精神,估摸着近期也不会下蛋的送上西天,鸡血用碗接上,放点盐巴,鸡肠鸡肝鸡胗这些就用筷子翻着洗干净,鸡肉斩成小块,一半炖汤,一半炒。
虽然灶房还没盖好,但捡几块石头搭个简易灶台,就能先把鸡汤炖上。
这俩老母鸡是真的老,精心呵护着养了两三年,屁股上的油都快三四公分厚了,肉质也柴,奶奶牙齿不好,秦艽先用大火煮开,加上半块拍绒的老姜,再转小火慢慢炖着,至少得炖两个小时。
再去菜店花重金买一把芹菜,加上自家带来的泡椒,爆炒一个酸辣鸡杂。
因为没酱油,黄焖鸡就用自家带来的老酱汤炒,加点土豆胡萝卜,没一会儿院里就飘出香喷喷的味道。
这时候谁家日子都不好过,孩子们闻见香味儿,全都围过来,也不进屋,就在门前大院子里迎着风吸鼻子,咽口水。
“哇喔!真香呀!”
“有大酱,还有肉!”
“快快,让我闻闻,是牛肉还是羊肉啊?”
“赵海洋你家是不是做啥好吃的啦?”一群孩子玩得满头大汗,刚跑到这排房子前就挪不动脚。
赵海洋吸了吸鼻子,不像宝珠姨做的饭啊。宝珠姨最爱做的就是辣椒炒土豆丝,辣椒炒豆腐,或者大蒜炒胡萝卜……
“哥,哥,我想吃肉……”身边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拽着赵海洋的袖子,使劲晃,眼泪鼻涕口水齐飞,两根小辫子也乱成一团,鸡窝似的。
赵海洋叹口气,“海燕听话,等爸回来咱就能吃肉了。”
赵青松每个月三分之二的工资都寄回老家,妻儿光靠十几块生活费,比一般家庭过得还苦巴巴,再加上刘宝珠一会儿雪花膏一会儿新衣服的添置,花在吃饭上的钱更是少之又少,兄妹俩已经很长时间没吃过肉了。
赵海燕扁扁嘴巴,哭着跑到秦家门口,看着滋滋冒油的大铁锅,再也不动了。
“乖,海燕,咱们回家吧。”
“不,我要吃肉。”
赵海洋已经有羞耻心了,见这么多围观的孩子就妹妹最寒碜,小脸一红,“过几天咱们家也能吃,比这还大的大大大公鸡,快回家,别看了。”
“我就不!”海燕盯着那一块块金黄酱香的鸡肉,使劲咽口水。
秦艽当然也看见他们了,毕竟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孩子,但她眼角都没带动的,她的肉凭啥给小白眼狼吃!
赵海燕眼巴巴看了会儿,又弱弱的叫了几声“阿姨”,她记得妈妈教过她,要是想吃冰棍儿想要头花,就这么可怜巴巴的看着爸爸,爸爸一定会给她买的呀,怎么对这个阿姨不起作用呢?
“下班了,先进屋坐会儿,菜马上就好。”贺连生穿着工装走到家门口,干脆也不进屋,直接去秦家,手里还拎着四瓶汽水,橙黄色的液体在透明的玻璃瓶里一晃一晃的,仿佛能撞出细小的泡泡,别说孩子们咽口水,就是秦艽也快忍不住了。
很快,鸡杂爆炒好,秦爱兰也来了,手里拎着几个苹果和红彤彤的大枣,“我先把那边的饭做好,看着陈老吃好,洗收干净才来的。”
“就该这样,家里的事我跟你俩妹妹操心,你回来吃现成的就行。”
“水果是陈老让我拎的,你们在这边不好买。”
一会儿,五个人上炕,盘腿坐好,菜就摆在二手炕桌上,就着玉米饼子开吃。
四瓶汽水,秦桂花被劝着尝了一口就说辣舌头,爱兰也不要,“小贺你来一瓶,你们年轻人爱喝这个。”
“我平时经常喝的,就让秦艽和秦盼喝吧。”
秦盼腼腆的看向奶奶,不知道能不能接受,她在红星县都没喝过这么好的东西,一辈子都没有。
秦艽炒菜被热得汗流浃背,也不跟他们客气,一个人“咕噜咕噜”干了一大口,“喝吧喝吧,反正是你姐夫花钱请客。”
贺连生不知道为啥,总感觉小秦同志看他的眼神不对劲,但他顾不上多想,因为这黄焖鸡实在是太香啦!
秦桂花牙口不好,就只能慢条斯理的吃清汤鸡,三个孙女都很孝顺,夹到没骨头的净肉都夹给她,她还想着随便捡几段鸡脖子啃啃就行,谁知一顿下来却是她吃的肉最多。
老太太的心里,跟喝了蜜一样甜。
隔了一户人家的赵家却没这么和谐,刘宝珠一面咳嗽一面辣子炒肉,肉是赵青松让小战士送回来的,难得吃一次,她肯定要专门做赵青松爱吃的口味,赵海洋和赵海燕刚进屋就被呛得直打喷嚏,“宝珠姨你做啥呀?”
“辣子炒肉。”刘宝珠把菜盛到碗里,回头一看发现早上刚穿的干净衣服又脏得看不出鼻子眼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俩是去掏大粪了吗,这一天天的就会给我找活干。”
兄妹俩悄悄背着她做鬼脸。
“洗衣服不用水,洗脸不用水?你们一天天就知道造,家里活一点不会帮我干,尽给我添麻烦,晦气!”
本来这边就缺水,每天日常用水都得去二里地外的冷河里挑,洗脸她都舍不得多舀半瓢,洗衣服更是要端着满满一盆衣服走二里路,她一个女同志容易吗她?要是平时,她肯定就不给他们换了,脏就脏吧,反正又不穿她身上,可今儿赵青松带话要回来吃饭,她只能一面骂骂咧咧,一面给他们换上干净衣服。
也算她运气好,刚换好,赵青松就推门进来,“孩子又淘气了?”
“没有没有,海洋海燕可懂事啦。”
赵青松看了看地上的脏衣服,也没说啥,更没捡,绕过去,上炕把鞋一蹬,躺下。
刘宝珠委屈的咬了咬嘴唇,只能自己弯腰把衣服捡起来,放门口的盆里,今天没时间去洗,只能放着明天了,关键孩子的衣服,尿渍口水鼻涕,隔一夜不仅干了不好洗,还特别臭,她一想到自己又要走那么大老远去洗,心里更不得劲。
她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但日子就是过成了她不喜欢的模样。
而赵青松的观察力,自然是发现她的不开心了,只是他工作一天累了,也没时间帮忙,笑话,这整个家属区,哪家男人给娃洗衣服啊?家属来随军,不就是带娃的嘛!
*
且说贺连生,下班后刚准备走,小张师傅就凑过来,神秘兮兮递来一个小纸盒子。
“拿着吧,我知道你需要。”
贺连生一头雾水,等看清上面的字时,脸一下就红了。
“可千万别像我,早早生孩子,多过两年二人世界再说。”他压着嗓音,跟地下工作者接头似的,“这可是外国货,苏国来的,外面买不到,听说薄如蝉翼。”
最后四个字要不是贺连生耳朵好,都听不见。
两个大男人,被这四个字闹个大红脸,如鸟兽散。
小贺最近还真是在找这玩意儿,既然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孩子,那避孕就要做好,哪怕有时候他也挺着急的,在没工具之前还是得忍住。
晚上,小两口躺炕上,看见秦艽正趴着翻那本《人体解剖学》,他来了兴致,歪过脑袋去看。
一看又整个人都热起来,她居然在看生殖系统!
秦艽早就看见他今晚的躁动了,故意问:“可惜啊,这只是文字和图片,要是能实体感受一下就好了,我肯定学得很……”
“我给你做模特吧。”他忽然哑着嗓子说。
……
夏天的风很凉,但唯独吹进他们屋里的却是热的,热得俩人都穿不住一件衣服。
人就这么直接睡在大红色的土炕上,从这头到了那头,又从那头到了这头,仿佛两片莹白的雪,在春天的土地上无所遁形,愉快撒欢……直到她感觉到一痛之前,感觉都是十分美好的。
这个纯情老boy啊,上辈子她无聊就爱看小说,但老花眼又不能长时间看手机,就喜欢一边做手工一边听小说,其中有一次听到男女主做那事的时候,对了,那个时代的年轻人们都把这事叫“开车”。
她听到男女主第一次开车居然开了足足四五个小时,中途几乎没熄火的时候都顾不上害臊,而是骂作者乱写,说作者肯定是没真正开过车,不然哪有这么反人类的。
她现实生活中听过最夸张的也就是四十五分钟不停歇而已,就那,双方都累得气喘如牛,最后倒头就睡的,哪有小说里写得那么温情,还帮忙洗帮忙擦的,女主稍微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又勾得男主这样那样的……
当时他正好拿钥匙开门进来,也不知道在门口听了多久,顺口就说四十五分钟会不会太短?
她当时差点笑出来,能说出这种话的老头子,肯定还是个【少年】。
“笑什么?”男人有点不满意地问。
秦艽哪能说他上辈子一直是个纯情老boy啊,“就不告诉你。”
贺连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真是喜欢极了她不好好说话的样子,像一朵娇艳辣口的小辣椒,只需要看着,大脑就会自动分泌唾液,要是咬上一口,能辣得他心尖都是疼的……嗯,他也确实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