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九州——南陆星离【完结】
时间:2023-12-01 17:16:34

  素霖进来替她更衣的时候告诉她裴Z卯时就起身离开了。
  傅归荑默默听着,用过早膳后就去上书房学习。
  黄昏时,赵清亲自前来告诉她太子殿下政务繁重,贵人不必等了。
  听见这个消息,傅归荑晚膳多用了一碗饭。
  等她回到里屋就寝时发现自己的卧榻天翻地覆,原本能容纳三至五人的拨步床换成了勉强够两人的红木雕花架子床,四根床柱上雕着四簇云纹和缠枝花纹,厚重绚丽的芙蓉帐四面挂着,密不透风。
  傅归荑躺在上面觉得自己被关进了小笼子里,压抑窒息。她的双手双脚稍微撑开些摆成“大”字的形状,四肢刚好能碰到左右两侧的四根柱子。
  裴Z大抵是生气了,故意弄个小床来膈应她,她虽身材略微瘦小,可喜欢大床。
  常年束胸让她天然亲近开阔的环境,排斥逼仄的空间,不过好在如今除掉一层束缚,这张小床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她照例将今日登记册中的可疑名单摘录出来,熄灯安寝。
  子时,一双手裹挟着凉意悄然伸进丝被里,直贴她的后心窝,傅归荑遽然被冷醒,下意识打了个颤。
  “对不住,手太凉。”裴Z语气里没什么歉意,快速除掉衣衫躺了进来。
  床太小,傅归荑这下怎么躲都躲不掉裴Z。
  檀木香实在是太浓,她屏住呼吸闷声道:“太子殿下为何夜夜扰人清梦?”
  裴Z的手圈住她的腰,闭上眼睛戏谑道:“再多说一个字,今晚我们都别睡了,我让你知道什么叫‘扰人清梦’。”
  傅归荑闭了嘴。
  裴Z如昨日那般很快睡着,然而她被这股味道折磨了大半宿,寅时天蒙蒙亮才实在撑不住沉沉睡去。
  睡眠不足导致傅归荑今天一整天都魂游天外的,乌拉尔和池秋鸿跟她说了什么也没听清。
  乌拉尔担忧看着她:“太子殿下压榨人也太狠了,瞧你眼底的青黑快赶上锅底色。”
  池秋鸿又从袖子里掏出一瓶药:“傅世子,太子的看重固然重要,可你也要注意身体。”
  被檀木香熏了一晚上的傅归荑:“……我知道了,多谢关心。”
  在东宫住下的第二日,世子们间都知道了太子殿下十分看中傅世子,甚至把人接到东宫问策,更有传闻两家要结秦晋之好。
  “不可能,”傅归荑对池秋鸿斩钉截铁道:“绝无此事。”
  池秋鸿眼里闪起了光,忸怩搓手,有些不好意思道:“那、那令妹可有定亲?”
  傅归荑诧异地反问:“池世子为何这样问?”
  乌拉尔哈了声,旋即拍了下傅归荑的肩膀:“哈哈……这小子是想跟你结亲,当你妹夫。”
  池秋鸿抿着嘴瞪了乌拉尔一眼,脸色涨得通红。
  傅归荑当场愣住,旋即婉言拒绝:“池世子都未曾见过小妹,怎么如此突然。”
  池秋鸿深吸了好几口气,平复呼吸后郑重道:“不瞒傅世子,我有自己的私心。我是家中嫡子,天资驽钝,难堪大用,想着找一门亲事以后能够成为我的助力。”
  池家家主少年风流,处处留情,家里除了池秋鸿这个嫡子,还有数十个庶子,他还嫌不够多,一直在往府里抬人。这次裴Z下召让世子们进京,别家都是担忧自己的孩子有去无回,只有池家主来信说一个够不够,不够他可以多叫几个儿子来学习南陵文化。
  “但我池秋鸿发誓,定当对令妹真心以待,绝不纳妾。只要镇南王府同意,我池家愿意用一半的矿山所属权作为聘礼,从此与傅家同气连枝,唇齿寒亡。”池秋鸿言辞恳切,目光热烈。
  傅归荑眼神复杂,她冷言拒绝:“我不会拿自己亲妹妹的婚事做垫脚石,池世子今日所言我就当没听见。”
  池秋鸿的脸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傅世子,你是嫌弃我愚笨不堪吗?”
  傅归荑淡淡瞥了他一眼,池秋鸿心底的秘密仿佛被看穿。
  “池世子,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想到太子殿下是不愿看见兵力最强的藩王和最有钱的藩王联合在一起的。”
  “可是,只有我们拧成一团,太子才会投鼠忌器,不敢对我们轻举妄动。”池秋鸿皱眉继续劝说她。
  “不,”傅归荑斯条慢理收拾好课本,起身前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听见的声音警告道:“他只会防患于未然,将威胁掐死在萌芽。”
  “想想平津侯。”傅归荑目光清冷,淡淡提示他:“别走他的老路。”
  池秋鸿站在原地沉默着,乌拉尔拍了拍他的肩留他一人冷静。
  *
  池秋鸿求亲一事傅归荑很快抛之脑后,她非常清楚裴Z绝不会允许两家联合在一起。
  傅家已经向裴Z低头,但她不能左右其他人的判断和决定,家族大计不是她这样的外人能够随意置喙的。
  连续几日,裴Z都没回东宫,傅归荑畅快地睡了几个好觉。
  侍寝一事裴Z迟迟不提,她更不好意思开口,想着索性只需要熬四个月便能全数查完册子。
  到时候她已经完成学业,找到哥哥后就能请求离京归家。
  傅归荑全然没想过裴Z会扣住她不让她走,在她看来,他最大的目的已经达到,自己不过是个附属战利品。
  又到七日一轮的休沐,傅归荑打算下午回长定宫看看邓意那边的进展,两人再合计一下如何快速地筛选目标。
  刚踏出上书房,等候在门口的赵清躬身笑着迎了上来:“太子殿下传召傅世子前往御书房议事。”
  傅归荑脚步一顿。
  赵清并未收着声音,还没完全离开的世子们听见后纷纷诧异看过来。
  那可是前朝。
  他们这群人自从入宫以来就被拘在宫墙一隅,每日两点一线,所见所闻都在太子殿下掌控之中。
  前朝这样敏感的地方他们更是两眼抓瞎,什么事也不知道,什么消息也打听不到。
  傅世子果然深得太子殿下倚重,有小道消息说太子还曾宿在世子房内,两人日日秉烛夜谈,抵足而眠。
  瞧着太子身边的贴身太监对傅世子如此恭敬谦卑,想来传言非虚。
  众人眼里涌起复杂的目光,傅家的态度已然很明显了,他们回去需得好好思量今后的路。
  傅归荑没想到裴Z会大张旗鼓地派人来请她,眉头微蹙,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他绝不是无的放矢之人,这样做必定有目的。
  赵清装作没看见傅归荑的不满,笑着又请了一次,语气暗含不容拒绝。
  傅归荑收敛情绪,淡淡地扬了扬下颌,示意他带路。
  世子们目送着二人离开,心底叹了一句傅世子真是宠辱不惊。
  池秋鸿正好忘记拿东西,回到上书房时便听得三两个世子在讨论傅世子被带到御书房之事,手上动作微顿,旋即沉下脸,低头离开。
  傅归荑跟着赵清踏进高高门槛。
  御书房内空旷冰冷,整齐庄严的大殿两侧依次站着伺候的人,他们个个垂首敛息,赵清的脚步也是静悄悄的。
  裴Z埋首于案牍之间,听见底下人回禀方才抬首。
  几日未见,他威严愈重。
  这是傅归荑第一次见到处理政务的裴Z,他泰然自若地坐在龙椅上,穿着黑底绣金龙纹的交领袍,头戴金冠束发,威仪非凡。
  抬眸朝傅归荑看过来的刹那间,眸底带了几分肃杀之意,显得愈发高高在上,矜贵威仪。
  她被他冷血的目光刺得颤了颤,虚握着拳头下跪行礼。
  裴Z随意扔下笔,发话让她起来:“傅世子过来孤这里。”
  傅归荑踌躇一瞬,最终在他沉冷的目光下局促地走到龙椅一侧,目光略略触到案几上的白纸黑字,登时低头垂眸盯着脚下的花斑岩不再乱看。
  她一点也不想卷入南陵内政的纷争中。
  忽然右手被大力一扯,猝不及防往龙椅上倒,裴Z的手掐住她的腰侧,帮她稳住身形,同时也将她摁在自己身侧。
  “使不得。”傅归荑手忙脚乱地挣扎起身,嘴里告罪:“臣失仪,请殿下恕罪。”
  “慌什么,孤让你坐,你坐下便是。”裴Z揽住她把人圈在怀里,多日不曾见到她,心中思念,今日一得空便把人叫了过来。
  闭眸轻嗅傅归荑身上的气息,是太阳的味道,暖暖的很舒服。
  傅归荑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余光在殿内扫了一圈,宫人们呆若木鸡,眼观鼻鼻观心地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她仍觉得自己与裴Z纠缠不休的一幕暴露于大庭广众下,整个人不知所措,更羞窘难堪。
  裴Z未免太肆意妄为,又太不把自己当成一回事。
  眸中闪过一丝恼火屈辱,很快又藏于眼底。
  “太子殿下传召臣有何事相商?”傅归荑绷着脸,目光冷淡,语气更是客气疏离:“若无要事,臣下午还有私事,想先告退。”
  裴Z听出她的不高兴与抗拒,若是别人敢在他面前这样大不敬,他早就把人拖出去杖责三十,可换成傅归荑,他只觉得分外可爱,像在跟他撒娇似的。
  他眼神柔和,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配合地放软声音:“叫你过来自然是有事,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抬手指了指桌上巴掌大小的金丝楠木盒,盒身四周有龙凤盘旋的浮雕,十分精美。
  傅归荑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迟迟没有伸手。
  “看看,你一定会喜欢的。”
  在裴Z的催促下,她缓缓伸出手打开木盒,待看清里面装的东西后瞳孔一缩,手指僵停在上方。
  一把精致小巧的连弩袖箭躺在明黄色的绸缎上,银色的箭头反射出刺骨的寒芒。
  傅归荑小心拿起放在眼前,怔怔道:“这是……”
  裴Z见她那呆傻样,暗自得意,双臂绕过她的手臂握上她的五指,耐心地教她如何使用。
  “那日我瞧见你的袖箭,便想着将你的连弩构想与袖箭结合,最后做出了能连发五次的暗器,你瞧瞧怎么样?”
  最后那句话隐约藏着些邀功的意思。
  傅归荑仔细端详片刻,想不通如何能将两者结合起来的关窍,微微皱眉凝神研究其中的奥秘。
  裴Z看在眼里并不打扰,眸底浮出浅浅的笑意,故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等她看够才有条不紊地告诉傅归荑其中的秘密。
  她听完后恍然大悟,又瞧了眼鬼斧神工的连弩袖箭,小心地将它放了回去,还贴心地合上盖子。
  裴Z的笑瞬间淡了,脸色阴沉起来:“你是什么意思?”
  傅归荑抿紧唇,淡色的唇瓣被压得浮上一层白色,“这礼物太贵重,臣受之有愧。”
  “受之有愧?”裴Z冷笑着重复道:“傅世子以为孤在试探你?”
  傅归荑默然不语。
  连弩作为杀伤力极强的武器,无论到了谁手上都是一把利刃。傅家既然已经决定向裴Z表明自己不会生出异心,自然不可能接受这种凶器,徒惹猜忌。
  任谁也能看得出,若是袖箭都能改造成连发的样式,那士兵们用的弩.箭更是能依葫芦画瓢,届时军队整体的战斗力不可同日而语。
  而傅家,又是专精骑兵。
  傅归荑很难不深思他背后的用意。
  裴Z自然猜到了傅归荑心中所虑,所以更加愤怒。原来在她眼里自己一直都是需要时时小心提防的存在,她从始至终都在忌惮他,从未真正将他当做可以信赖托付之人。
  心口的怒火化作沸腾的血液直冲太阳穴,额角突突地跳动,疲惫的脑子瞬间炸开了花。
  他原本是想让她高兴的。
  裴Z粗暴地挑开盒盖,从里面拿出袖箭握在掌心。
  木头相撞的声音刺得傅归荑头皮一紧,裴Z的阴寒的目光更是压得她胸口闷痛。
  他的一手强制性地擒住她的手腕,掌心朝上,拿着袖箭的手倏地将东西摔在她手心里。
  坚硬结实的木质结构砸得她皮肉生疼,傅归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眼眶刹那间被逼得微微湿润,她反射性往回缩却被裴Z死死抓住。
  “傅归荑,孤觉得你还没有弄明白一件事。”
  裴Z冷下脸,盯着眼前微微发颤的人。
  傅归荑面无表情,眼帘半垂偏头盯着某处,目光好像一点也不愿意落在他身上,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排斥和抗拒。
  裴Z冷眼看她,胸口剧烈起伏,强压沸腾不止的怒意。
  他毫不怜惜地用自己的手掌裹住傅归荑的五指,用力一握,袖剑顷刻间被拢在她的掌心。
  冰冷的木头咯得她掌心生疼,裴Z沉怒的声音在头顶压下。
  “孤给的东西,容不得你拒绝。”
  裴Z低头猛然咬住她的唇瓣,切齿地摩擦着,似乎要咬下她的血肉。
  傅归荑被动地承受着他的吻,柔软却有力的东西横扫她口中的每一寸领地,又凶又狠,像是在发泄什么。
  亲吻发出的水渍贴着头皮涌入大脑,傅归荑脑子里混沌难思,眼前雾蒙蒙一片。
  她用余力余光瞟了眼周围站着的宫人,朦胧间看见他们依旧如木头人般目不斜视,躬身垂立,纵然如此她却觉得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上方这一场折辱式的发泄。
  傅归荑羞愧难堪地撇过头躲闪他的攻势,裴Z察觉到她的不专心,发狠地咬了她唇瓣一下。
  她痛得双眼失神,嘴里霎时尝到血的腥味,反倒把眼前的泪雾逼退。
  裴Z的动作愈发剧烈,五指从她后脖颈伸进乌发中,轻而易举地按住她的后脑勺往下压,迫使两人贴得极近,密不可分。
  直到她的舌尖、唇瓣都发麻到几乎没有知觉,呼吸变得凝滞时,裴Z才肯放开她。
  他的呼吸同样紊乱,胸口起伏不定,她看见了裴Z被染成艳红的唇角,不知道是她的血还是他的。
  裴Z平复着呼吸,拇指抚上她的唇角,长睫下垂凝视着双颊微红的傅归荑,轻描淡写地哑声威胁。
  “孤若不想给,你也得不到。”
  傅归荑垂立在身侧的手背指节发白,胸腔暗自微微起伏着,牙齿轻颤一不小心咬破了舌尖。
  作者有话说:
  裴Z:床做那么小是有原因的,微笑.jpg。
  傅归荑:记住今天了。
  标注:
  “光阴难驻进如落,百年俯仰转眼间”唐・许浑《南亭夜坐贻开元禅定二道者》
  “寒来暑往几时休,光阴逐水流。”张抡 《阮郎归》
  中秋小剧场(终篇)
  傅归荑在三天后又收到了同样的月饼,这一次月饼不但有精美的礼盒包装,生产明细,产品商标一应俱全。
  甚至连用的每一样原材料都能扫码看见产地所属,生产厂家,真正做到样样有迹可循。
  傅归荑诧异地看着手机:“一个月饼,为什么还申请了专利?”
  裴Z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做月饼的人!”
  这下傅归荑再也没有理由推脱,最终在同桌裴Z沉沉的目光下吃完一整个月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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