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配世家女——绮明诗【完结】
时间:2023-12-02 17:15:20

  裴昭还没回答,同样被熏艾这股味道熏出来的裴家两兄弟大喇喇坐在台阶上,也劝了几句:“昭昭这些日子天天闷在马车里,日子过得也憋闷,若有意,和阿朗出去走走,也算活动活动筋骨,省得闷坏了。”
  “也好。”虽然她不知道这地方有什么好逛的,天天看景也会腻的。
  ……
  严朗也没有带她走多远,此地人生地不熟的,他若是一个人自然无所畏惧,可带了裴昭行动之间就不免多思,说是带裴昭出门避烟,也真是避烟而已。
  村庄不大,四周农田自然也没有很多,农田全部紧紧围着居住地,裴昭以为在鲁安的农人已经足够穷困潦倒,但她没想到与这几日出行看见的相比,生活在鲁安的农人日子居然算是过得还不错的那一批人。
  她不知道如何衡量一个村庄的生活水平,但她能够比较,鲁安出来之时虽然入眼可见的都是非常瘦弱的农人,农田却没有荒废,这个村子辛苦开出来的农田,虽然还能看见侍弄的痕迹,但干活的人很少,成年男性就更少了,而且她一个小孩也没看见。
  “这里的孩子呢?不许出门吗?”裴昭虽这么问了,神色之间可一点好奇都没有,只是可有可无的找个话题避免两人陷入尴尬而已。
  “躲着我们呢。”严朗目光四下巡视,很快抓到一个偷偷观察他们的孩子,“你看。”
  裴昭循着望去,一道黑影迅速消失在木门后面,可惜那木门缝隙太过宽广,透过那缝隙能轻易看见院中的摆设,过于宽广的缝隙显然是遮不住孩童的身影的。
  那孩子僵硬着身体不敢动,眼睛紧紧闭着,这掩耳盗铃的举动令裴昭觉得好笑,当下/体贴的和严朗移开视线,严朗若有所思,心里有了个主意。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严朗问。
  裴昭猝然停下脚步,眼眸微微睁大,有些不可思议,难道他们还没结婚,严朗就开始催娃了吗?
  裴昭一时没有言语,严朗也不急,还好心道:“没关系,若你一时想不出,那全买下来也可,你喜欢我们借住的那家的两个孩子,还是刚才那个?”
  他说的云淡风轻,好像只是见裴昭喜欢,就随手买了一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一样,至于那小玩意儿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对严朗来说那不重要。
  “你要把他们买下来……”裴昭顿了顿,语气古怪极了,“送给我?”
  “你不是喜欢?”严朗垂眸,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的渲染下竟显出几分温柔,“几个小童而已,我还是养得起的。”
  “不过他们太脏了,又不懂规矩,路上给你解闷算了,待回了北疆,我再给你挑几个学百戏的,那些孩子从小学百戏,耍的戏法很是精彩,你肯定会喜欢的。”严朗很自然安排起来之后的事,完全没考虑过人家愿不愿意把孩子卖给他这件事。
  “不了,我不喜欢养小孩。”裴昭断然拒绝。
  严朗笑了笑:“养来逗趣而已,无需昭昭你费心。”
  “我不喜欢,不要。”裴昭懒得和他争辩,只意兴阑珊的说,严朗确定她是真的不想要,也没多坚持,从善如流,“好,你不喜那我就不买了。”
  严朗看着身边纤细秀颀的身影,到底还是有疑问的,于是他也问出声了:“我瞧着昭昭先前不是很喜爱那两个孩子吗?为何我送你却不要?”
  “我不喜欢,但是毕竟是孩子,他想要食物,我刚好有,给他也不会影响我什么,所以我给了。”裴昭神色浅淡。
  “那他们如果求你带他们走呢?”
  裴昭迟疑了一瞬,还是摇摇头:“我不会带他们走。”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太对,裴昭又道,“我应该不会带他们走。”
  像是知道严朗还会询问,裴昭索性一口气说完:“带他们走能改变什么吗?什么都改变不了,他们最好的出路也就是做一个奴仆。”
  “可是我不想带他们走却只能让他们为奴为婢,那还是在开始的时候打住吧。如果什么都做不了的话,那不如什么都不做。以后是好是坏,那是他们的命运。”
  裴昭总是没有太激烈的情绪的,但这一刻,严朗真切体会到了裴昭身上那种疏离感,神女一样冰冷无情。
  严朗手指微动,压下心里的悸动,若无其事的接话:“可是你明明知道,他们一定会死的。”
  如今正值春末,可前年今年皆雨水不丰,庄稼即便长得出来,一亩地能收成多少也是未知之数,一家口粮再省,熬过了没有收获的冬季,基本家家都没有存粮了,若想活命,一则进山猎兽,二则落草,可这四周皆为旷野之地,战乱之年流民若是有钱财吃食也不至于沦为流民了,所以落草也是不成的。
  这村子四周没有城墙,村子里的青壮年不多,每家每户都放着一些染血的木棍和石斧,一见了生人就立马把孩童藏起来,说明他们的孩子被夺走过。
  这样的一个村子,撑不了多久的。
  “那关我什么事呢?”裴昭淡然自若,黑亮如水的眸子幽潭一般既深邃又明澈,语调轻轻,仿佛先前和裴渝因百姓争执起来的不是她一样。
  浓艳明媚的阳光斜斜撒在她身上,整个人裹在光里,却没有半分热度。
  她看向严朗的目光明明一点都不冰冷,却无端令严朗泛起细密的寒意。
  严朗回想起,裴昭刚才毫不掩饰的善意,又看着现在翻脸无情的她,低声喟叹一声,顿感愉悦,真是虚伪又薄凉,给出的善意如浮萍,一拨就散。
  和他真是……绝配。
  给出的善意是真的,可以毫无留恋地看着他们去死也是真的,哪怕是他,也做不到冷眼看着刚给予过善意的人去死。
  但裴昭可以。
  好似一下撕开了眼前的迷雾,严朗终于看清楚裴昭眼睛里装着的东西,她的眼睛里什么也没有,她的心里同样什么也没有。
  她确确实实是一尊琉璃美人像,有一颗玉石铸成的心。
第16章
  离了那村子的时候,裴昭特地留意了一番,见严朗果然没有提出买下那两个孩子的提议,松了一口气,安心上了马车。
  之后的日子照旧不算太平,可到底也没出什么大事,越是临近北疆,似乎越是荒芜,这种荒芜不是寸草不生的荒凉,而是千里不见人烟的寂静。
  入北疆界域的时候,已至初夏,渐近北疆时,旗帜被大风吹的猎猎作响,从马车车窗往外看,晴朗的天下,只有生活在荒野的动物为着荒野添了几分活气。
  严朗等人见怪不怪,北疆从来都是这样的,辽阔而荒芜,初次到北疆的绿松、赵嬷嬷等人心头微不可察地泛起几许失望的情绪,若要说这失望从何处来,又仿佛没有影子,无处可寻,轻飘飘的,烟一般一吹就散。
  马车辘辘而行,压过路上的碎石,引得马车颠簸了一下,裴昭看见地上有枯黄已经断裂的草茎,此处实在是风大,断裂的草茎起不到应有的点缀作用,矮矮伏在地上,望去有些像大地被剃秃了头,裴昭被自己的脑补逗笑,嘴角微弯。
  在远远看见北疆第一座大城时,无论是裴景还是严朗都不由松了一口气。
  简单的进行交接,城门很快打开,守城官侯在门后,他的身份不够格,只有裴景身边的贴身护卫和赵西两人前去与他交谈。
  守城官也没有半点不满,甚至觉得严朗和裴景很看得起他,露出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来。
  因知道一行人急着赶路,守城官也没有多寒暄,很快放行了。
  中途经过一个又一个村庄、城镇,最后直到看见他们的目的地,北疆的丰城。
  ……
  一行人赶路日久,人困马疲,衣服抖一抖都能抖下几斤灰,早几日快到之时,裴景就派人回府报信了,此刻远远能瞧见打着裴家旗帜的身影。
  “景阿兄,那是你们府上的人吗?”
  “是府上的管事。”裴景以手遮阳,眯眼看了看,“阿朗随我一起回府?”
  “朗倒是很想去,可一身风尘,若是就此登门,朗下次可就无脸上门拜访了,这次不与阿兄同行,改日再登门。”严朗无奈地抬了抬袖子,低头嗅了嗅,随即一脸嫌弃地移开脸。
  裴景神色一顿,也嗅了嗅自己,顿时眉头一皱,对着严朗一脸正色,偏偏他的眉眼神态带着促狭,一看就知道在故意捉弄人:“男儿出门在外哪有这许多讲究,有些许味道也是常理,阿朗不必介怀,莫要做妇人之态。”
  严朗露出浅浅的笑,微笑的弧度很小,一望即知那是一个再敷衍不过的假笑:“景阿兄此言有理,不若今日朗就随你上门,也好拜见一番阿嫂。”
  裴景立马改口:“阿朗事忙,先前倒是我考虑不周,你既然有事,我就不勉强你了,自去忙你的事吧,你阿嫂最近忙,很不必去见她了。”
  裴渝看这二人你来我往的打嘴仗,又回头看了看毫无动静的马车,驱马上前,轻叩车壁。
  连续不断地赶路已经消磨尽裴昭的耐心,此刻她面无表情地靠在车壁上,绿松自那次遇匪之后白日一直和她待在马车上,裴昭不明白她这么做的理由。
  她知道绿松其实不太服她,但这无所谓,她并不是雇佣绿松的人,拿钱办事的雇佣关系而已,没有必要要求别人的真心。
  可是绿松最近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裴昭懒倦地想,绿松掀开帘子一角,新奇地看着外面这个鲁安完全是两种风格的大城,渐渐的,马车停了,裴昭听见了裴景和人交谈的声音,接着车壁又被敲了敲,裴昭不想动,将头侧到一边,任绿松处理。
  “昭昭,三郎不与我们一道,你不想和他说几句话吗?”裴渝调笑道,“三郎可是眼巴巴望着你呢。”
  正与裴景打完嘴仗,准备向裴昭告别,顺便安抚一下她情绪的严朗闻言脚步微顿,似笑非笑地看着裴渝,裴渝一脸无辜,坦荡回望。
  “看我?”裴昭颇疑惑地重复一遍裴渝的话,奇道,“有什么好看的,这段时日不是天天见面吗,难不成我还会突然多了两个眼睛一张嘴?”
  严朗略略仰头,马车上的裴昭表情很淡,疑惑却很轻易传出来,严朗没好气地瞪了裴昭一眼,心里将要别离的几许愁绪瞬间烟消云散,摸出怀里的玉牌丢给裴昭:“小白眼狼,有事拿着令牌去严家找我。”
  “你才是白眼狼。”裴昭立马反驳,却没见到裴渝脸上一闪而过的讶色,严朗给的玉牌说不上珍惜,但那是严朗的八岁之时正式记入族谱家族送来的玉牌,和族谱上的名字一个意义,验明正身的凭证。
  严朗不需要这个东西验明正身,但是这玩意掉了也不是小事,他们还未成婚严朗就把这东西送给裴昭了,裴渝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大父给昭昭找的这门婚事真是不赖。
  “我是白眼狼?呵,谁是白眼狼谁心里有数,反正不是我。”严朗底气十足,掷地有声的丢下这句话之后扭头走人,绝对不和裴昭纠缠。
  严朗头也不回的走了,裴昭无语,示意绿松把帘子放下,马车又轱辘走过,裴景路上熟人不少,每走一条街平均就能遇到一个熟人,打招呼又去了不少时间,等他们到裴宅的时候,大门早已打开了。
  “渝弟,昭昭,我们到了。”
  裴景翻身下马,语调高昂,裴渝也随手把马鞭扔给身后部曲,一撩衣袍,动作利落矫健。
  裴昭踩在实地上,少了每日连续不断的颠簸感,陡然踩在实地上,还有些不习惯,绿松无声站在她身后,伸手扶住了裴昭。
  “谢谢。”
  北疆丰城和鲁安县确实大不一样,扑面而来的粗犷是和鲁安县完全不同的苍凉大气。
  “昭昭,阿渝,别在外面站着了,阿母在等着我们。”裴景一手拉一个,裴渝嫌弃地抽回手,“大兄,我又不是小童子。”
  裴景不以为意,转头看向裴昭:“你也要自己走吗?”
  裴昭:“……”
  她歪歪头,脑袋上仿佛冒出一个硕大的问号,她今年身体年龄十七,不是三岁,裴昭嫌弃地看了裴景一眼,自顾自走开了。
  裴景松开手,低头看了看空荡荡的掌心,颇有些失落,弟弟妹妹都不亲近他:“看来昭昭也不想和我一起。”
  裴渝和裴昭完全不想理他,俩人不约而同地忽视耳边裴景的话,联袂走进裴宅,将裴景丢在身后不管。
  “渝弟,昭昭,你们又不认识路,怎可把阿兄撇下?”裴景跟在两人身后高声道,疾走几步赶上,虽然弟妹都不亲近他,但他依然要履行一个好大哥的责任。
  裴景认真叮嘱:“赶路多日,身上风尘未净,我让人先带你们去梳洗一番再去拜见阿娘。阿父还在当值,要晚些时候才能归家。”
  裴景随手指了两个丫头带着裴昭去自己的院子,自己带着裴渝回自己的院子梳洗。
  裴昭所居的小院里种着王夫人早年让人移植过来的林木,油绿的树叶把阳光分割成不同的板块,光每穿透一层树叶就被分割的更彻底,落到地上的时候已经变成稀疏的光斑。
  裴昭到时身边除了赵嬷嬷和绿松,还有裴景指的两个小丫头跟着,热水早已备好,赵嬷嬷因舟车劳顿,已经被安排着去歇息了。
  绿松也被裴昭赶去休息了,净房就只有一个脸圆圆的小丫头,她不止脸圆,眼睛也是圆溜溜的,头上扎着双环髻,金蝴蝶振翅欲飞。
  “六娘子,我为你更衣。”
  她伸手搭在裴昭的腰带上,裴昭一动不动,任由小丫头动作,圆脸丫头动作很灵巧,轻松的解开腰带,一件件衣裳褪下,裴昭踩进热水中,享受似的闭上眼。
  沐浴更衣之后,裴昭又换上了那身不利于行动的宽袍大袖,腰带细细一根扎在腰间,更显得她有弱柳扶风之态,身段窈窕之姿。
  她跨过高高的门槛,缓缓走进正堂,她的步伐并不如何优雅曼妙,只是因为那张脸美的太惊人,裴昭性子也太淡,气质压的住容貌,厚重的华服穿在身上,也成了她的点缀。
  裴渝当即抚掌大笑:“今日渝才知满室生辉为何意,见过了六娘,以后凡花皆不入眼。”
  裴昭恍若未闻,其余人嗔怪地看了裴渝一眼,裴渝悻悻摸了摸鼻子,安静如鸡。
  裴昭顺从跪在王夫人面前,行大礼:“不孝女见过阿母,这些年未尽人女之责,儿心有愧。”
  王夫人甚至等不及让周围的下人扶起裴昭,自己一把将裴昭揽在怀里,心肝肉的胡叫,眼眶一热,泪珠一串串滚落。
  周围又是一阵安慰,闹腾了好一阵,裴昭才得以安坐,不过她并没有安生多久,因为她的妹妹鬼鬼祟祟的偷溜到她身边。
  裴是年纪小,偷偷凑到裴昭身边,热情道:“姐姐,我是阿是,姐姐知道我吧?”
  裴昭垂眸看着裴是,裴是体态修长,肤色略黑,五官精致,即便略黑的皮肤也没盖住她五官的美丽。
  裴昭冷淡点头,没有进一步问话的意思,裴是一点也不在意裴昭的冷淡,见裴昭没有太过反感,立马得寸进尺,从坐榻下溜出,亲亲热热挨着裴昭,拉住裴昭的手:“姐姐,我今晚可以和你住吗?我们好久没见了,我想和姐姐一起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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