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韫修冷笑一声。
这一声冷笑后,意味着永平侯府今夜不得安宁。
亥时一刻,永平侯府灯火明亮,永平侯今夜恰好宿在永平侯夫人的院子里,听闻动静时,整个院子闹嚷嚷。
房门被拍得极响,夫妻二人睡梦中惊醒。
永平侯一肚子怒气爬起来,开门见着为首的唐韫修,怒意一下到达顶峰:“唐韫修,你这是在做什么?”
身后的永平侯夫人披着衣服出门看见唐韫修的脸色时,心里一下咯噔。
然而面上不显,她温和道:“韫修,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你父亲已经歇下,明日还得上朝呢。”
唐韫修面色不变:“父亲不睡,其他人自然也不能睡。”
他说着,院子外又涌入了不少人,分别是永平侯的其他侍妾以及庶子庶女们,他们同样不明所以,茫然地看着其他人。
而这些人的中间,还有一个跪在地上的婢女,她抽泣着,看着格外梨花落雨我见犹怜,其他人都忍不住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知他怎的就得罪这尊瘟神了。
“既然父亲气清醒了,那就顺便定夺一下吧,”唐韫修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目光落在永平侯身后的女人身上,目光微凉,“堂堂永平侯夫人,这么喜欢往别人房中塞女人,同外边青楼老//鸨又有何区别,您说呢?”
一句话,让永平侯夫人脸色煞白。
作者有话说:
唐二公子:宅斗找我我超厉害!
第29章 宅斗小能手
在场几乎谁都知道如今的永平侯夫人的来历, 她从前也是官家小姐,只是后来父亲犯了事,家中男子充军, 女眷入教坊司。
而当时俨然继承了唐家爵位的永平侯从前与其家族有交情, 便在教坊司中护其一时,说是护,也不过是将人包了,直到后来二子出生,永平侯夫人身体最为虚弱时, 永平侯提了要将人接回来。
因为, 她怀孕了, 后来生下了永平侯府的第三子, 也就是宋韫泽。
而原配夫人, 也就是唐韫修以及世子的生母, 愈发憔悴, 大概是觉得自己没了唐家的风骨,或是怨恨这世间男人的薄情, 她离世前不再见永平侯。
唐夫人离世三年后,妾室扶正, 但谁又不知道, 如今的永平侯夫人,是个从教坊司出来的。
别人在不在意无所谓, 总而言之,如今的永平侯夫人是知道,在教坊司呆上的那段时日, 就像是将她整个人都钉在了耻辱柱上一般。
十几年来, 多的是肮脏的戏码, 能忍的不能忍的,唐韫修都没忍,唐世子当然也没忍。
唐家虽然没了,但唐家这两兄弟却不需要父亲做靠山,皇帝看中世子,唐韫修当然能有恃无恐。
永平侯夫人想在他们兄弟面前摆嫡母的架子,远远未够格。
永平侯足足反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目光落在地上哭得我见犹怜的丫鬟身上,又见二子脸上收起了平日里的浪荡,冷漠得像是换了个人般。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夫人:“你给他院子送了人?”
永平侯夫人这会儿反应过来了,她惯会用自己那些伎俩,知道怎样能让男人心软,哪怕不年轻了,她也下意识露出了示弱的神态:“老爷,妾身是想着韫修下月成亲,他这么多年来房中没个丫鬟,若是寻常贵女便罢,可尚公主有试婚这么个流程,妾身这不是怕到时让公主不满意了……”
话说到这份上,也足够明白,她是担心唐韫修没碰过女人,伺候不好公主,或者在试婚那一步便遭侍女嫌弃,所以“好心”送人来指导。
唐韫修嗤笑一声:“说了这么多,所以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往我的院子里送人?”
这句话算是一点面子都没给永平侯夫人留,当然,也没将他的亲爹放在眼里。
永平侯纵然明白此事是自己夫人不妥,但威严就这么被儿子践踏,他道:“唐韫修,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的嫡母也是一片好心。”
嫡母?
好心?
唐韫修一时不知该先笑哪个。
但是他没有暴怒,反而冷静下来般:“我嫡母,她也配?”
唐家正儿八经的外孙,一个靠耍心机上位的教坊司女子也敢称是他的嫡母?
“唐韫修!”永平侯语气里带了怒意,“一点小事,你大晚上召了全府的人过来看笑话,你究竟有没有将我放在眼里?”
唐韫修:“父亲觉得呢?儿子若不将您放在眼里,这会儿该入宫了。”
永平侯没反应过来:“入宫做什么?”
然后他就听见他的不孝子说:“让太后娘娘以及华烁公主听听,您这夫人究竟有多贴心。”
这语气,颇有恃宠而骄的姿态。
永平侯:“你敢?”
“儿子有什么不敢的?”唐韫修似笑非笑,满院子的人都可以看见,昏黄的光洒在二公子脸上,却没半点暖意,“这样的德行,也就您觉得配当正室,太后娘娘未必这般觉得。”
这句话,永平侯没开口,他身后的永平侯夫人却脸色愈发白。
她从前不敢惹世子,耍的心计也不够看,如今这么个不学无术的,竟然也攀上了高枝,华烁公主再差,她也是太后娘娘高龄产下的女儿,太后娘娘爱屋及乌,自然也能成唐韫修的靠山。
若是太后娘娘插手,她这永平侯夫人的位置,确实不一定能坐稳。
只是当下,她又怎能当着这一院的妾室和庶子庶女以及下人面前承认自己的错误。
于是她开口道:“韫修若是不喜,此女我收回便是,是我好心做坏事了。”
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略过,连永平侯都觉得这件事该就此打住。
只可惜,唐韫修向来不是个息事宁人的性子,他笑了一声:“此女进了我的院子,怕是日后名声也受损,不好寻人家,夫人既然觉得自己是好心做了坏事,那不如好心到底。”
永平侯夫人陡然生出些不好的念头。
然后就听见唐韫修噙着笑道:“父亲后院的妾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不如便将她收了如何?”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沉寂。
院中的妾室们终于也意识到,似乎不仅仅是看好戏那么简单了。
永平侯的目光落在那个我见犹怜的丫鬟身上,一时间没有说话,永平侯夫人心里被咯噔了一下,这回,怕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怎么,现在不好心了?”唐二公子含笑反问着。
子女插手管父亲后院的事,近乎是闻所未闻,唐韫修的荒谬有再次可见一斑,他的不好惹,再次深入人心。
哪怕是跪在地上的丫鬟再我见犹怜,永平侯也不可能让儿子插手自己的后院。
所以下不了台的,只有永平侯夫人一个。
然而唐二公子似乎点到即止,他说:“再有下次,别怪我不客气了。”
还能比这次更不客气?
唐韫修一走,其他人面对着脸色阴沉的永平侯夫妻,自然是不敢多逗留,纷纷寻了话头回去,只是明面上不说什么,背地里,永平侯夫人的面子倒是全然被落了。
她的手段和心胸实在不够看。
或者是这世道对男女的束缚本就不同,寻常女子若是不敬长辈,大半夜在府上闹出这么一通动静,这名声传出去,早就让人敬而远之。
唐韫修的名声也不好,但他这样的人,竟然能够在这么多世家公子中脱颖而出,被华烁公主看上,即将成为皇帝的亲妹夫。
他凭什么?
就凭华烁公主不长眼?
院子里的人走得差不多,永平侯也没心思再逗留下去,今夜这一出,到底是影响了他的心情,只是永平侯夫人到底为他生下一双儿女,永平侯没有多说什么,只让她日后莫要再管束唐韫修。
身为嫡母,却不让她管某个人,意味着什么,永平侯夫人是能够感觉到这语气下的变化的。
此时此刻却不能说出半句挽留的话,她只能露出个温婉的笑:“侯爷早些歇息。”
那头永平侯刚走出院子,外面下起了雨,这雨来得突然,永平侯打算去书房,结果雨幕中一双纤细的手忽然抓住了他。
雨水洒下来,配合着闪电,被打湿的衣裳以及我见犹怜的神情,微红的眼眶楚楚可怜,“奴婢求侯爷垂怜。”
这一刻,永平侯不知在想什么,然后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丫鬟却在想今夜二公子阴鸷的眼神。
他说:“你若是想活,便自己去争。”
夫人怎么可能让她活下去呢?
若想活,便只能与夫人为敌。
所以说,后院之争,不外乎另一个后宫,男人若是想挑动女人之争,同样简单。
只是唐二公子做这一切,不外乎一个想法,他想给自己那位父亲找点热闹。
既然这么多情,那就看看这多情能让他的后院变得多热闹。
唐韫修不是好人。
好人在这个宅院里活不下去的。
但永平侯府这么大的动静,哪怕是下令让人闭嘴,但也没人能管住唐二公子的嘴啊。
他要入宫告状,还是分分钟轻而易举的事。
只是这么一出,用不着唐韫修亲自告状,也有人将这事捅到赵瑾跟前。
她毕竟是个受宠的公主。
想要在公主面前卖好的人不少,这些日子送礼的人更不少,赵瑾听了这离谱的话,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个小驸马在后院中长大,怕也是吃了不少亏。
继室给原配的儿子房中塞女人这种事,赵瑾听多了,也就逐渐适应这个离谱的世道,然而,一个和她没什么关系的女人,都这样找茬了。
封建朝代,公主也是有威严的,皇室之人,轮不到别的阿猫阿狗插手管束。
不管是为了生存之道,还是为了其他,赵瑾都不能允许有人这样挑战她的威严。
赵瑾是公平的,她不是没事找事的人。
她说:“既然永平侯夫人这么闲,那便找点事给她做吧。”
听闻永平侯的三公子正在议亲的时候。
赵瑾于是向未来驸马爷打听了一下,他那个便宜弟弟有什么不太光彩的事迹。
未来驸马爷闻言,没着急告状,反而问了一句:“殿下想替我出气?”
赵瑾:“主要还是替本宫自己。”
唐韫修自然不在意这点细节问题,他说了几句话,赵瑾吃瓜吃到差点捧不住瓜。
直呼年轻人的生活真精彩。
于是两天后华烁公主难得参加了个贵女们的宴会,席上众人皆贺华烁公主好事将近,有人甚至祝其早生贵子。
平日里少有参加宴会的华烁公主在席上谈笑风生,在一众贵女间游刃有余,而紫韵见怪不怪。
直到早生贵子的贺词被人说出,华烁公主羞涩一笑,道:“孩子自然是看缘分,本宫倒是喜欢孩子,那日见着驸马的侄儿,便觉得可爱得打紧。”
这句话后,宴席忽然安静下来。
下月初十成婚,如今还剩十几日,公主称唐韫修为驸马并无问题,然驸马的侄儿,世子与世子妃成婚后不久便驻守边疆,能让华烁公主见过的侄儿,自然是其他兄弟的孩子。
首先让人联想到的,便是唐韫修之后的,宋韫泽。
近来正在与永平侯府接触的几位女眷当场黑脸。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内卷一下
赵瑾毕竟是个懂事的人, 点到即止。
在这种贵女的宴席上,向来是家丑不外扬的,哪怕是这其中有人真在考虑赵瑾这句话的真实与否, 也不可能大庭广众之下问出是不是宋韫泽。
但旁推测敲的倒是不少。
赵瑾当然表现得什么都不知道, 语言是门艺术,她有的是办法让人知道她想让对方知道的消息,哪怕是封建朝代,舆论的力量也向来没有被削弱。
她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到底不是个喜欢造谣的, 给人搞事也要来个真的。
华烁公主这点操守放在过去, 也许也能称作是新闻工作者对真实性的一个执着追求。
但眼下, 她就像是专门过来造谣的。
完了后自然也没人敢找她麻烦。
没人找她的麻烦, 不代表没人找永平侯府的麻烦。
活生生的孩子生出来, 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呢?
最近借着唐韫修尚公主的由头, 永平侯夫人又给儿子物色起了妻子, 唐韫修与家中关系如何并不重要,反正他一日是永平侯的儿子, 永平侯就是皇亲国戚,顺其自然的, 永平侯夫人在挑剔方面更上了一层楼。
她倒是有两位看好的姑娘。
一个是京城新贵的妹妹, 听说那位薛大人被陛下外派到临城多年,如今是全家一同返京了, 深受陛下器重,前不久这家还新添了孩子,听闻是难得一见的三胞胎, 全府上下都喜气洋洋着。
另一个则是御史之女, 也就是高家女, 放在平日,永平侯夫人也许还攀不上贤妃娘娘外甥女,然高家前不久才因为贤妃干的蠢事而招致了陛下的厌弃,这时候主动上门求亲,倒显得他们雪中送炭。
然而华烁公主闹这么一出,有些事情就浮出水面了,若是假的,假的也真不了,可若是真的,活生生的人命,自然也不可能凭空消失。
薛家人最先将事情捅出来,薛大人可不是什么只会动笔的文官,他一查,便发现,那位正与自己妹妹议亲的宋三公子,竟然还真有了孩子。
不止是他,连宋韫泽以及永平侯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竟然有了这么个儿子/孙子。
永平侯夫人这一次算是摊上了大事。
事情还要说回到两年前,永平侯夫人给自己十六岁的儿子安排了通房,少年人食髓知味,有些不自制,几乎是夜夜笙歌的程度。
后来待儿子对那丫头的劲头过去,她将人送走,谁知那丫头竟然怀上了,被查出时已经有五个月。
永平侯夫人本来应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连带着孩子一起给处理了的,然而那丫头苦苦哀求,加之大夫诊断,是个男孩儿,永平侯夫人便将人送到了庄子上。
如今孩子都一岁多了。
一岁多了啊。
这一夜,永平侯府注定不太平。
然而罪魁祸首,华烁公主本人还在为了哄未来驸马爷欢心,带他去看了花灯。
虽然不是花灯节,但民间若是想搞点活动,也能用上花灯。
更何况有富婆在。
赵瑾总觉得这婚不能结得太随便,虽然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但培养一下感情这种事,还是来得及的。
于是就有了今夜这么一出,华烁公主带着唐二公子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假的。
一开始是这样,只是没多久,赵瑾的注意力就被高台上奏乐的姑娘给勾去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又哪里管是男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