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半晌,才堪堪停下。
怀钰问:“走吗?”
沈葭点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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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衣巷距离秦淮河不是太远,二人决定走着去,不乘轿子,元宵佳节,家家户户门口都挂了灯,路上不算太黑,但怀钰还是让沈葭牵着他的袖子。
二人穿过琵琶巷,来到秦淮河畔的钞库街,沿河两街都已悬上了各色花灯,河中画舫、小艇络绎不绝,两岸河房上传出丝竹萧管与妓.女们的笑闹声,恰如杜牧诗中所言: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街上有买花灯的,沈葭走过去瞧,看中一盏兔子灯,刚要问老板多少钱,怀钰就掏钱替她给了。
沈葭心底有点甜滋滋的,拎着那兔子灯,问他:“想去游河吗?”
怀钰看向河面,思索了片刻,点点头。
河边有停泊的小船可供租赁,揽客之声不绝于耳,沈葭和怀钰一过去,就如羊入狼群,船家们纷纷来拉,热情招呼他们上船,怀钰将沈葭护在怀中,免得别人毛手毛脚地碰到她。
沈葭最后挑了个面善的老人家,怀钰将她抱上船,自己坐到她对面,这条船特别小,二人稍微动一下,膝盖就能碰到。
木桨摇动,搅起一阵水声,小船慢慢划到河心,穿过文德桥,右岸便是夫子庙,华灯璀璨,灯影倒映在河面上,如同漫天星河。
岸上,行人们三三两两地并肩同游,喝醉的士子们勾肩搭背,放声狂笑,惹来路过的女郎们频频回头。
沈葭收回视线,正襟危坐,放在腿上的手心出了一层细汗。
怀钰就坐在她的对面,这样近距离地看着他的脸,让沈葭忍不住一阵紧张,心脏怦怦跳。
她突然发现,怀钰是真的很俊的,他的眉,他的眼,都恰到好处的完美。
沈葭紧紧地抓着袖子,里面放着绣好的香囊,她绞尽脑汁地想着,该怎么挑起一个合适的话题,再自然地把香囊交出去呢?
说是元宵节礼物?
今日本是她的生辰,反倒成她送礼了,他一点表示都没有,除了方才送了她一盏兔子灯。
沈葭想到这里,又有点不开心起来。
怀钰没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一直东张西望,眉头紧紧蹙着,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还有些急迫。
沈葭看着他这模样,心底的紧张与雀跃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苦涩和惘然。
怀钰终于忍不下去了,扭头问船头的船家:“老人家,还有多久能靠岸?”
老人耳背,听他说了几遍才听清,慢悠悠道:“公子,还没有呢。”
怀钰皱眉道:“尽快靠岸,我有急事。”
话音刚落,沈葭幽幽问他:“你有什么急事?”
“什么?”怀钰没听清。
沈葭瞪着他:“我知道你有什么急事,不就是去找陆婉柔吗?”
怀钰一怔,否认:“我不是……”
沈葭一下子就爆发了,眼泪唰地流出来:“我都看见了!你和她逛古玩店!你还让她玩你的玉佩!怀钰,你喜欢她对不对?你跟我在一起就不耐烦,一直想着去找她对不对?!”
怀钰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哪里不耐烦了?我那是……反正不能告诉你。”
沈葭一听,更是伤心气愤:“谁想知道了?你去找她罢!你去喜欢她罢!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怀钰大惊:“什么?你喜欢我?”
“现在不喜欢了!我要休了你!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没法过啦!”
沈葭哭着大喊,将香囊从袖中掏出来,就要往河里扔。
怀钰关键时刻伸手接住,将那香囊拿在手心,翻来覆去地看,喜形于色:“这是绣给我的?”
“还给我!”
沈葭扑过来想抢,怀钰却藏去背后,一手抱住她的腰,笑道:“我拿到了,就是我的了,你可不能扔。”
沈葭大怒:“这是我绣的!”
怀钰笑着点点头,将香囊珍惜地藏进怀里:“我知道,绣给我的。”
沈葭见他居然还笑得出来,一时又痛又怒,心脏碎得千疮百孔,她呆了呆,掩面呜咽起来:“怀钰,你只会欺负我,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怀钰急忙将她抱在腿上哄:“你别哭啊,继续喜欢我,别哭别哭……”
沈葭充耳不闻,专心哭她自己的,那眼泪简直多到擦不完,跟水漫金山似的。
怀钰焦躁起来,问船家:“老人家,还能多久靠岸?”
老人划着桨,还是先前那套说辞:“公子,还早呢。”
怀钰实在等不了了,他怕沈葭的眼泪都能把船淹了,他随意拿袖子抹了把沈葭的脸,将她拦腰抱起,足尖几下轻点,身轻如燕地掠过水面,上了岸。
沈葭忽然双脚腾空,吓得连哭都忘了,紧紧地抱住他的脖颈,带着哭腔问:“怀钰,你要干什么?”
怀钰道:“带你去个地方。”
他抱着她飞上屋顶,像在项宅那晚一样,施展轻功,在鳞次栉比的河岸建筑上飞奔,清冽的夜风扑面而来,沈葭一时忘了害怕,惊讶于眼前的美景,夜色下的秦淮河,桨声灯影,两岸清歌,美得令人心惊动魄。
沈葭怔怔地看着脚下的万家灯火,想起的却是一件毫不相干的小事。
“怀钰,我的兔子灯忘拿了。”
“回来给你买,买一百盏。”怀钰在她头顶说。
第54章 定情
怀钰带着沈葭来了报恩寺, 二人上了寺内宝塔,这座宝塔是昔年成祖所建,塔高九层,塔内外设置长明灯一百四十六盏, 塔顶由琉璃瓦铺就, 是金陵城最高的建筑,坐在塔顶可俯瞰整座城市。
怀钰抱着沈葭, 爬上琉璃顶, 二人并肩而坐。
沈葭还回不过神,看着塔顶下的高度, 似乎掉下去就会摔死,有些害怕, 她来过报恩塔, 却是第一次爬这么高。
“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看烟花。”
“有烟花吗?”
沈葭疑惑,她在金陵城住了七年, 从没听说上元这日会放烟花。
“有。”怀钰语气很肯定,“我让他们放的。”
“……”
“约的亥时,提前到了,等等罢。”
方才在船上,他并不是想着去见陆婉柔, 而是在偷偷计算时辰,生怕赶不上,第一回 做这种事, 难免有些紧张,总怕出各种意料之外的状况, 最后果然出了状况。
怀钰扭头看着沈葭,心跳如擂鼓, 手指忍不住地痉挛,手心沁出一层薄汗,还好有夜色掩护,他脸红得不会太明显。
“沈葭,我……”
怀钰停顿片刻,心跳到嗓子眼,他生怕自己一张口,心脏就会蹦出来,只得暗自调整了一下呼吸,才继续说道:“我喜欢你。”
沈葭:“……”
终于说出口,怀钰的心跳奇异地平静下去,他看着沈葭,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心悦你,早在今晚之前,我已下定决心,无论你喜欢谁,我这颗心,都是你的了,不管你是想抛着玩儿,还是别的什么,都随你。可……可方才在秦淮河,你说……你也喜欢我,我……”
沈葭:“……”
怀钰说着说着,又有点激动,语无伦次起来,他赶紧深吸一口气,心跳平静下来后,才接着道:“珠珠,我很高兴,我活这么大,从未有过这般高兴的时刻,我都要高兴疯了!我想说……我想说,如果你也心悦我,那我们就是夫妻了,不是相敬如宾的那种夫妻,而是真正的夫妻,如……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这一生,没有什么不能为你做的,你一句话,我为你上天入地,为你去死都可以。”
沈葭:“……”
怀钰说到这里,才发现她的异常沉默,他严重不安起来,小心翼翼地询问:“我说了这么多,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沈葭:“!!!”
沈葭啊地一声大叫,指着他蹦起来。
怀钰生怕她掉下去,赶紧拉住她,心说这是什么反应。
沈葭叫道:“我知道你哪里不对劲了!你的玉佩呢?!你的玉佩不见啦!”
怀钰:“你别急,我……”
“怎么能不急?!”
沈葭的表情简直像天塌了似的,完了完了!玉佩不见了!这玉佩可是他在娘胎里就握在手里的,从小贴身佩戴,几乎从不离身,这下居然不见了!这可是比天塌还严重的事情,圣上会杀了他们罢!
沈葭深呼一口气:“你仔细想想,你撂哪里去了?出门时戴了吗?好像没戴!天呐!我记不清了!”
怀钰道:“你冷静点,听我说……”
沈葭抱头急得团团转:“怎么办?掉哪里了?不是掉在秦淮河里头了罢?我们赶紧下去,沿途一路找找,这塔怎么下啊?怀钰!完蛋啦!”
怀钰忍无可忍,终于吼出一句:“没丢!”
沈葭直愣愣地看着他。
怀钰从怀中掏出两个玉坠来,口吻有些无奈:“在这儿呢。”
玉坠由红绳串着,被雕刻成蝴蝶的样式,在夜色下流动着温润的光泽,正是由他那枚羊脂玉佩重新切割而成。
沈葭震惊得彻底说不出话了,道:“你……”
“送你的生辰礼,喜欢吗?不喜欢也不能改了。”
怀钰掀开她的斗篷,将玉坠系在她的腰上,然后给自己也系上。
沈葭神色复杂,心说这好像不是喜不喜欢的事。
“这……可以吗?圣上知道了怎么办?”
怀钰不以为意:“这是我的玉佩,怎么处置它,我说了算。”
他将沈葭重新拉着坐下,埋怨道:“你也太心急了,计划都被你打乱了,我本来打算看完烟花再给你的。”
沈葭脸色涨红,支吾道:“我……我又不知道……”
“可以吻你吗?”怀钰突然打断她问。
“什、什么?”
沈葭吓得结巴,心想这么直接的吗?这种事不是做就行了?为什么还要问她?
见怀钰还在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沈葭面红耳赤,胡乱点了点头。
怀钰倾身凑过来,吻住了她。
“砰”地一声,烟花在漆黑的天际绽放,流光溢彩,火星四散。
沈葭下意识扭头去看,却被怀钰捉住下巴转过来,轻轻在她唇上咬了一下,以示惩戒。
唇舌交缠,他的吻技较初夜那次有了明显提升,不再一味地强干、进攻,而是懂得了循序渐进,舌尖缓缓舔过沈葭的唇瓣,顺着唇线描摹,迫得沈葭自己张开口,他再逐步试探、深入,勾着她的香舌逗弄、追逐,最后轻轻舔一下上颚 ,沈葭不自觉发出一声呻.吟,浑身颤抖不止,脸颊滚烫似火烧。
怀钰将她放倒,身体覆上去,手掌垫着她的后脑,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在她的耳后、脖颈、下巴处缓缓摩挲,最后与她十指相扣。
沈葭双眼迷离,浑然不知今夕何夕,她的眼瞳倒映着漫天烟火,还有身上的那个人,他漆黑的眉,明亮的眼,高挺的鼻梁,和温润的唇。
世间怎会有这般好看的人?
沈葭抓着他的大氅,忽然感到唇上冰凉,原来是有一片六角霜花,掉在了她和怀钰的唇间,慢慢融化。
沈葭呆呆地看着从天而降的雪花,在亲吻的间隙,喃喃道:“下雪了,怀钰。”
怀钰嗯了一声,很轻很轻地吻着她。
夜雪忽降,从深蓝苍穹打着旋儿落下,温柔地笼罩了整个大地。
他们不知亲吻了多久,吻到最后沈葭的嘴唇都发麻,雪花落在他们的鬓发上,像一夜之间白了头。
怀钰将沈葭拉得坐起来,替她将头上雪花扫落,戴上兜帽,帽沿上一圈火红色绒毛,衬得她眉眼妩媚,刚刚才吻过,嘴唇红艳艳的,唇珠微肿,那双狐狸眼里含着一汪春水,无辜的同时又很勾人,怀钰没忍住,喉结滚动,凑过去又亲了一下。
“不亲了。”
沈葭推开他的脸,她的嘴唇有些痛了。
怀钰笑了笑,拍拍自己的大腿:“坐上来?”
沈葭也不矫情,爬去他怀里坐着,怀钰从背后拥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那个香囊。
香囊是荼白色的,双面绣,一面用金线绣着两只飞鸟,一面用银线绣着两株缠枝树。
怀钰笑问:“这是什么寓意?”
沈葭知道他是明知故问,撇撇嘴道:“同你那个玉蝴蝶一个意思。”
她送他香囊,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他送她玉坠,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怀钰摸到香囊里还放着东西,倒出来一看,原来是几块金银馃子。
“喜欢吗?”沈葭得意地笑,“小姐赏你的。”
怀钰掐掐她的脸,吻在她的耳郭上,双手不自觉搂紧她的腰肢,哑声道:“谢夫人赏。”
沈葭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那东西咯着她,弄得她也难受起来,沈葭脑子一个冲动,扭头道:“怀钰,我们回去罢。”
怀钰和她对视片刻,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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笪桥灯市,当烟花在夜空四散时,行人们纷纷驻足,仰头去看,惊叹这转瞬即逝的美丽。
“哇!怎么放烟花啦!”
杜若一手拿着观潮刚买的糖葫芦,仰头惊讶地道。
谢澜手里拽着谢淙,身后还跟着一众兄弟姐妹,转身去拉她:“别看啦!不要忘了今晚的大计划!沈茹他们呢?”
她东张西望,四处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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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定桥下,行人如织,夜雪降落。
“既然来了秦淮河畔,夫人为何还是愁眉不展?”
陈适一手持伞,一手负在身后,笑吟吟地望向身旁的人,任谁来看,他都是一位温柔体贴的郎君。
沈茹没说话,闷头走自己的。
陈适最恨她这副冷淡模样,停下脚步,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拖至桥栏处,冷笑道:“怎么?见不到你的心上人,就这般难受?”
沈茹终于抬起头,目光始终是平静的,透出一个意思:随你怎么说,你开心就好。
“你……”
陈适忍不住抬起手,桥上突然有人喊。
他们侧头望去,见谢翊撑伞长身玉立,脸上戴着一枚银质面具,遮住他的眉眼,只露出一方薄唇,而在他身边,还立着一位身段窈窕的丽人,她穿着紫色裙衫,脸上也戴着一副狐狸面具。
四人在拱桥上互相见过礼,谢翊问:“你们也来赏灯?”
陈适一笑,又恢复了那个风度翩翩的君子形象:“秦淮灯影乃金陵一胜,在下带内子前来领略一番,这位姑娘是……”
丽人柔柔一笑,屈膝福了一礼:“婉柔见过陈公子、陈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