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另一件后悔事,发生在一个雨夜。
那天,计映儒坐在车里,一遍又一遍地整理衬衫袖扣,视线掠过雨中的祝尔夏,还有她牵着的女童。
最终,计映儒撑伞,将她们揽入伞下,站在风口,无声为她们挡去风雨。
只见他长指微动,伞身朝着她们倾斜。
男人的桃花眼对上祝尔夏诧异的目光,附身凑近,语调带着惯有的漫不经心,“孩子是谁的我不在乎,你是孩子的妈妈就行,跟我结婚,祝尔夏。”
第15章
◎他说:不许耍赖。◎
以前学生时代追韩剧的时候, 一方面嗷嗷于它营造出来的氛围感,又离谱于怎么会有一到男女主错过、暧昧的时候,镜头就会放慢, 将细枝末节展露出来。
可现下此刻,周晚棠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在商时序猝不及防地说完那句话后, 周遭的空气好像都不再流通了。
可分明风擦耳畔,树冠上的叶片被风吹响,发出“簌簌”的轻响声。
“你说的……”晚棠心口倒悬, 差点没被这句像是“地雷”一样的话语给呛住, “是认真的吗?”
“当然。”
倏尔, 商时序唇线渐渐拉平直,眼尾微垂,眼睛里似乎有着自嘲,“你可以选择拒绝, 决定权在你的手上。”
她问:“为什么突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有点无厘头, 让人措手不及。
商时序定住步子,垂眼看她:“实不相瞒, 家里人对我的婚事好像格外上心。自从上次聚会过后, 总会旁敲侧击地问上几句。”
“我想,你应该也能体会。”
他的眼睛很漂亮, 瞳色偏向深黑, 低头看向晚棠的时候,眼尾扯出一条细窄的褶皱。
姿态闲散, 目光很淡,可里面却像一团化不开的温水。让人很轻易地便被蛊惑, 深陷进去。
那一刻, 周晚棠觉得自己整个人仿佛被他的目光给笼罩。
明明很清淡, 却让人动弹不得。
商时序说:“既然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和解决事情的办法。那么,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想,自己大概真的是被蛊惑了。
轻易的一句“想好了?”,在脑子转过弯之前,便脱口而出。
“想好了。”他微怔,笑着顺着她的话接下去,“那么,你想好了吗?周小姐,要不要和我结婚?”
“早一点晚一点,听上去似乎没什么区别。”周晚棠单手抄进衣兜。
藏在衣服里的手指,捏了捏塑胶壳,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为什么不结呢。”
“不过,总要有所准备。你得让我缓缓,过几天我会给你消息的。”
“好。”
*
周晚棠没想到,仅仅只是过了一个中午,就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大事了。
午后又下了一场暴雨。
气压低闷,呼吸间,胸腔里像是憋着一股气。下午工作的时候,总有点心神不宁。
虽然所谓的娃娃亲,暂时有了解决的办法。但解决办法产生的连锁反应,好像已经在一开始便有了眉头。
像是蝴蝶振翅,后续究竟还会发生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一个下午,处理工作时,难免有点心不在焉。显然,她自己也预料到了,于是强迫自己强打起精神。
晚上回家的时候,和商时序在微信上聊了点。不明白怎么聊着聊着,连去民政局的时间都约好了。
等回过神的时候,懊悔不已。
将手机扔在床头,趴倒在床铺上,悔恨得翻来覆去。
此番行事太过莽撞,要是被家里人知道,自己这婚结得这么仓促且匆忙。
不是她被罚祠堂里跪着,就是商时序被打断狗腿。
无论哪一样,都占不到便宜。
所以,这事能瞒一会是一会。
“哥,你现在人还在老宅吗?”
下班回家的路途中,给周沉术拨了一通电话,此刻望着窗外还在沥雨的天,“单位里需要填一份报表,你帮我把户口本拿出来一下。”
为了显示事态的严重性,她的语气不由急了几分,“急事。”
“行。”
“明天什么时候,中午还是晚上?”
“都行。”
周沉术:“不是很急吗?”
“我怎么觉得你不是很急?说说吧,葫芦里又卖的什么好药?”
“周沉术,你又套我话。”
“谁叫你笨。”
“每次你只要叫我哥,准没好事。”那边好整以暇的语气,“要户口本做什么?”
“没什么。”
说完,不等那边继续追问些什么。晚棠便挂断电话,整个人倒在沙发上,手机垂掉在地毯上。
此计不通,那便另寻一计。
这样想着,心态都放轻松了许多。重新从沙发上爬起来,趿拉着拖鞋走到冰箱前,准备洗点小青菜,给自己做一碗简单的阳春面的。
结果冰箱里空空如也。
这才想起来,周末回了趟老宅,根本就没有去超市进购食材。
只能掏出手机,点进常用的那款APP,给自己点一份稍微不那么不健康的外卖了。
*
户口本最终还是拿到手了,但周晚棠临阵变卦,反悔了。
给商时序发了一则消息:[户口本没偷出来,所以……]
消息发送过去,心中不觉松了口气。这几天这件事,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在心头,每次睡觉突然想起都能被惊醒。
也不知道他收到消息,会说些什么。
周五的上午,陈勉音又拨了通电话过来。说是无论如何,都不要忘记前几天和她说过的事,晚上回趟祖宅。
三申五令,必须回来。
还是老太太开的口。
一开始说的是远在美国的表姐要回来,这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这严肃的语气,难免让她心中有所打鼓。
“大哥,你知不知道奶奶让我这么急回去,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话多半是有试探的意思,毕竟心里多少没点底。自从上次周沉术隐隐嗅到眉目之后,她已经有好几天没敢给他发消息了。
虽说平日里喜欢和他拌嘴,但这件事的轻重急缓她还是有所了解了。没敢多说,生怕下一秒就露馅了。
裴宥衍坐在后座正在看手里的pad,见晚棠打开车门坐上来,将平板放置在一旁。
绷紧的眉梢,稍有缓解。
“我也是今天上午才得知的,但是电话里,奶奶并没有说究竟是什么事。不过听她的语气,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他调侃道:“怎么,犯错了?”
“哪有。”
嘴上是这般说着,但心口明显放松了许多。
“老太太就是想着一家团聚,热闹热闹。”正在开车的沈仲林看了眼后视镜,笑呵,“今天是周五,上学的放假了,工作的也都休假了。”
“你几个叔伯他们也都过来了。”
晚棠诧异,随后扒在车窗外不知道看了眼什么,转而扭回头:“今天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怎么这么热闹了?”
“就算是表姐回来了,应该也不至于这么大张旗鼓吧?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喜事?”
沈仲林抿唇,摇摇头:“我也不清楚。”
“大哥,你怎么都不说话?”
裴宥衍:“你说就好,我听着就行。”
他将pad收到一旁,故意逗她:
“要是我们两个都说话,沈叔估计被吵得耳朵疼,都不能专心开车了。”
“你就笑话我吧。”
周晚棠知道他这话是同自己开玩笑,皮笑肉不笑地呵笑一声,“只要和我没关系就行。”
“处在话题中心,既是风暴中心。”
她状似随口一问:“二哥呢,他今天应该也要回来的吧?怎么不跟我们一起,搞单独行动呢?”
裴宥衍:“你两最近没聊天?”
“最近忙,没怎么看。”
他一副看破不说透的模样,摇摇头,“之前是谁说忙起来好,人没心思想那些有的没的。”
“是我。”
*
车行一小时,天色转黑。
宅子里今日的确是比往日还要热闹上许多,但是站在门廊前,便能听见里面若有若无的谈笑声。
“宥衍、晚棠回来了,”林妈迎了上来,“老太太在内会客厅等你们在。”
“等我们?”
晚棠将这三个字在嘴里咀嚼了一下,“感觉今天家里挺热闹的。”她的眼睛瞥向一旁停着的许多车辆,“伯父叔父他们全过来了?”
“应当是有重要事情吧。”林玉摇摇头,“老太太没和我细说,但这几天心情看起来不错。”
这话落,压在心底的疑惑愈加浓郁。
侧身仰头看向站在身侧的裴宥衍,“大哥,你猜是有什么事?”
“进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小婉,方才外祖母才和我们聊起你。没想到你现在才回来,也太晚了。”
周晚棠听见声,抬头看过去,“知喃?!”
两人走进院落,恰巧遇到在凉亭中吹风赏景的叶知喃。
两人是表姐妹的关系,但实际年岁也就相差一个月。从小到大,两人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班的关系,关系要好。
后来上了大学,晚棠选择在国内上学,叶知喃选择去国外进修。
两个人除开过年的时间里,能够碰面坐在一桌,往后更多的联系,便是在手机的聊天软件当中。
所以,当看见从大洋彼岸出现在眼前时。除开惊讶,更多的还是惊喜。
“这个是裴表哥吧,没想到才一年未见,你又帅气三分了。”
叶知喃调侃,“我观你印堂发红,今天桃花运肯定少不了,要不要我给算算塔罗。”
“知喃,没想到才一年未见。你这嘴巴的厉害,开始和小婉有得一比了。”
裴宥衍语气随意,压根没把她的话放心上。
“停——”
晚棠快步走上前,拥抱住她,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一点消息都不给我透露,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还不是外婆说要聚聚。”叶知喃摸着下巴,一脸深不可测地说,“我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吧。”
“不过,从我下午飞回来到现在,也没发觉出什么异样,也可能是多想了。”
“小婉,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你还不知道啊。”她摇摇头,“当然是好奇心大。不打破砂锅问到底,心里痒痒的。”
“行吧。”
裴宥衍看着两人大有叙旧到地老天荒的意思,无奈询问:“现在过去吗?”
周晚棠鞋底摩挲着路面铺着的凹凸不平的卵石,而后往后退了一步:“知喃,要一起过去吗?”
“我就不过去了。”
“下午在那待了好久,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溜出来透透气。可不想,再重新回去闷着了。”
叶知喃低语,“我事先提醒你,会客厅里生面孔挺多的。待会你过去,指不定要被‘盘问’一番。趁现在路途还有点距离,先在心里打好腹稿。”
“裴表哥。”话落,唇角抿着淡淡的笑,“喏,给你让路了。”
周晚棠眼珠子在两人身上转悠一圈,最终所有话都咽进肚子里。
今天估计是一场生死局。
但是好在不是自己一个人,裴宥衍在身侧也算是替自己涨了一份士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上场打仗。
整座院子灯火通明,亭台水榭,歌声唱曲飘渺。
“奶奶。”
向来在家中,晚棠贯会恃宠而骄,但是也会对亲近的人格外粘腻。但是一旦脱离熟悉的环境,整个人就会不由自主地收紧。
这是一种不由自主地转变。
一种从娇宠大小姐,瞬间变化成沉鱼落雁的大家闺秀。
老太太正在和晚辈说些体己话,关心一下身体、学业问题。面上始终挂着和蔼的笑容,说到兴起时,也会笑出声。
见周晚棠和裴宥衍过来后,朝两人招了招手。
陈勉音欣慰地看着眼前这幕,带晚棠认人:“这个是你二表姐,有没有印象。”
周晚棠看向那张较为陌生的脸,实诚地摇摇头。
“还是见面见得少了。上一次见面,小婉好像才到我腰际,现在都快高我小半个头了。”方雨若一时间颇为感慨,“时间过得好快。”
老太太对晚棠说:
“你二表姐生了孩子,以前孩子还小,从国外回来也不方便。现在大了一点,能够乘坐长途飞机了,这才能回来见见。”
方雨若比周晚棠大六岁,今年也就三十刚出头,却已经在海外待了十几年。
这么多年没见,晚棠对她的印象着实不够深刻。
在前厅坐了一会,听长辈们说了许多的话,偶尔也插进去聊上几句。
过了会,坐不住了:“表姐,小baby在哪?我可以去看看吗?”
*
一晚上,宅子里热闹极了。
长辈对晚辈的思恋,宅中的落叶翩翩起舞,深秋的变化正在潜移默化中带来影响。
晚棠的辈分一下升级成小姨了,对着糯米团子左瞧又看的,好在他并不认生。
她的手掌插在小baby的腋窝下,带着他在庭院前转悠了几步。
水池里浮着的夜灯,在青砖路面上投下微弱的光,手掌心下的小外甥笑得合不拢嘴,“咿咿呀哟~”的,露出刚冒尖的小牙齿。
“嘿——”
叶知喃在亭子里坐着吹凉风,目光穿过狭窄的甬道,远远地挥了挥手。
晚棠自然是看见了这一幕,恰好周沉术从她身边经过,她将宝宝交到他的手里,他简直气笑了:“甩手掌柜?周晚棠!我一个人搞不定!”
“他现在会走路,你就带他走走。累了,就抱他。”
说完,头也不回地朝着叶知喃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你方才说得那么吓人的。”
她走过去,半身靠坐在棕红色的亭壁,“害我过去的那一路,脑袋里一直在想事情。”
“sorry啦。”话虽然是这样说,可叶知喃面上还是带笑的,“不过,这还不恐怖?”
“表姐都生孩子了。”
“so?”
晚棠看向她,手撑在围栏上,任凭夜风拂过脸颊,惬意地问:“你想和我表达什么?”
“不提这个了。”
叶知喃笑笑,“你真不打算在公司里挂个职位?”
晚棠神情恹恹:“没打算。目前的工作做得挺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