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葵闻言，连忙摆手拒绝道：“菀菀，你还要喂小丫头，要好好吃饭，不用管我……”
秋菀看着大快朵颐的冬葵，不觉弯眸，又笑了一下。
“没关系，我一个人也吃不完的。”
听到秋菀这样说，坚持的模样，冬葵看着她笑意浅浅的温柔模样，心里忽然好像被折了一角似的，有点闷闷的，酸酸的。
她不知道，也猜不出，菀菀是在佯装无事，还是真的觉得太子殿下会回心转意。
倘若是前者，此时此刻，菀菀的心里该有多难受啊……
……
两个月后。
初春，天街小雨润如酥。
秋菀抱着襁褓之中的孩子，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不断地安抚着，只是，懵懂年幼的孩子今天却好似有些闹脾气似的，哭起来没完，怎样哄，却都哄不好。
焦急又无奈地看着哭得鼻尖都红红的，却还在哼哼唧唧抽泣，看上去像只委屈巴巴的小猫崽似的孩子，秋菀低头，亲了亲她白嫩的眉眼间的肌肤，柔声安慰道：“别哭了，别哭了。”
回应她的，是怀里的孩子，越来越大的哭声。
轻皱了一下眉头，抿唇想了想，秋菀将怀里瘦瘦小小的小姑娘放到床榻上，一面放柔了声音继续轻哄，一面伸手去解衣带，有些无奈地笑道：“好啦，别哭了，这就喂你。”
半解开上袄，秋菀将床榻上的孩子复又抱进怀里，看着孩子渐渐地止住了哭泣，稚气依眷的模样，她不禁伸手，笑着点了点小姑娘哭得红彤彤的鼻尖。
“小讨债鬼。”
房间里终于安静了一会，可也不过只是一会，片刻之后，秋菀怀里的孩子，便又开始了哭泣，而且哭声愈大，仿佛被欺负，欺骗了一般。
秋菀手忙脚乱地抱着孩子，拍着她的脊背，又哄了一会，却无可奈何。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将近一上午的时间，她都粒米未进，也不怪没有奶水。
看着怀里瘦小的孩子满面泪痕的模样，秋菀忍不住一阵心疼，一阵心酸，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一个月以来，许是久久被冷落，又不曾上值，来送饭的宫女已经有些不耐烦，常常不照时辰来，又或者过了饭点许久，才送些残羹冷炙来。
只是，今日耽误了大半个上午，都迟迟不来的情形，秋菀还是头一回遇到。
哄孩子哄了一上午，早膳又不曾吃什么，秋菀不免也有些饥肠辘辘，好不容易将怀里的孩子给哄睡了，她轻轻地将孩子放在床榻上，看了看沉默的，毫无动静的房门，不禁轻声喃喃了一句：“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人来送饭？难道是忘了？”
屋外天光早已经亮了起来，倘若不是今日阴雨蒙蒙，恐怕日头这会正高悬着。
坐在床沿上，轻轻地拍着床榻上静静地睡着的孩子，神思不属地出了一会神，秋菀伸手，为襁褓中的孩子掖了掖被角，看了看，又将孩子往床里面挪了挪，方才站起身来。
她走到房门前，拿起墙角放着的那柄油纸伞，打开房门，撑开手里的伞，走出了厢房。
饭厅离厢房并不远，只是有风阵阵，将轻飘飘，如雾一样的绵绵雨丝吹到人身上，秋菀的伞撑都撑不起来。
一路顺着滴滴答答落雨的屋檐底下走，虽然脚步匆匆地避着雨，但秋菀身上的衣服，却还是难以避免地被淋湿了。
将被风刮得有些变形的油纸伞阖上，放在饭厅的门口，秋菀转身，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藤椅上的王姑姑。
王姑姑好似正在喝茶，这样大的雨天，喝一点热的东西暖暖身子，的确是不错的选择。
察觉到王姑姑同样也发现了自己，有些诧异，疑惑的目光，秋菀福身礼了礼，恭敬道：“奴婢给王姑姑请安。”
点点头，王姑姑让秋菀起来，有些疑惑地问道：“秋菀，这会还不到饭点，你怎么来了？”
听到王姑姑这样问，全然不知的模样，秋菀的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看来，真的应该是遗忘了，而不是刻意针对她吧？
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秋菀客气有礼地问道：“王姑姑，我想问问，今天早晨送饭的姐姐怎么没有来啊？”
闻言，王姑姑手中的茶盏，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只是此时此刻，秋菀垂首敛目，并不能察觉到王姑姑片刻的停顿。而王姑姑，也只是顿了那么一下，旋即，便又恢复如常。
点了点头，王姑姑喝了口茶，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哦。”
沉默了一下，王姑姑看着站在原处，仍旧没有动作，好似是在等待着自己的反应的秋菀，忽然问：“那你吃早饭了吗？”
听到王姑姑这样问，秋菀摇了摇头，如实答道：“还没有。”
王姑姑看着她纤瘦得仿佛一枝花枝一般，美丽清灵，但却实在有些娇怯孱弱的模样，有些不落忍，于是说道：“锅里应该还剩了些米饭，你去垫垫肚子吧。”
秋菀听王姑姑的话去了后厨，从柜子里拿了一只干净的瓷碗，盛了一碗米饭，然后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来慢慢地吃着。
已经冷了的米饭有些冷硬，还干巴巴的，不怎么好吃，但秋菀却很努力地，勉强让自己尽可能多吃一点，因为她的身体需要多吃饭，喂养还要靠她的孩子也需要多吃饭。
没滋没味地吃了碗里的一半米饭，忽然想起来方才自己问王姑姑为何今日没人去送饭，王姑姑却不曾回答，想了一下，秋菀转身，去看坐在藤椅上的王姑姑。
蜷了蜷手指，欲言又止了一会，秋菀方才鼓起勇气，试探地问道：“王姑姑，那，明天早上，我是来这里，跟大家一起吃饭吗？”
王姑姑好似微顿了一下，方才点了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秋菀的眼睛里有低落一闪而过，她也“嗯”了一下，算作应答，然后转回身去，继续吃饭。
低着头，秋菀正安静地埋头吃饭，王姑姑忽然走了过来，将一杯冒着腾腾热气的，看上去很暖和的热水放在她的手边。
愣了愣，秋菀停住了筷子，抬起头来，面上流露出几分受宠若惊的意外与讶异来。
片刻之后，回过神来，秋菀有点拘谨，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看着王姑姑，赧然地感激道：“谢谢姑姑。”
她拿起水杯来，轻轻地吹了吹缭绕的氤氲热气，水杯里的水有点热，还不能立刻喝，但是用来暖手还不错，因为此时此刻，她的手冰冰凉凉的，仿佛快要冻住了。
水杯传递到手上，温暖的热度，与因为天气尚还有些寒冷，腾腾冒着的雾气，让秋菀冰凉的手，与低落的心里，都不由得一点一点被暖热起来，带着一丝清浅的痒意，仿佛心里有羽毛轻拂一般。
秋菀低头，喝了一小口水杯里的热水，忽然听到王姑姑开口，语气若无其事地说道：“对了，秋菀，孩子现在都两个多月了，以后你就继续上值吧。”
闻言，秋菀唇畔原本弯起的一抹弧度，不由得僵了一下。
“……”
片刻之后，回过神来，秋菀点头，垂下轻颤着的乌长眼睫，安静地温顺道：“嗯，好。”
第71章 惹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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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菀回去之后, 犯了一下午的愁——明日她要去上值，孩子还这样小，她想了好久, 都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 可以一面上值，一面兼顾着孩子。
在放衣服与棉被的木箱里翻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块松柏色的, 压箱底的缎子。从前秋菀觉得这个颜色有点暗, 不喜欢，所以放了很久都不曾用到, 如今，倒可以派上用场了。
翌日，秋菀用长布条将孩子包在缎子里, 背在背上, 缠绕了好几圈，看着长布条应该不会松散, 或者滑落下来，方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放下心来。
走到铜镜前，又检查了一遍，秋菀看着铜镜里自己的背上, 模样稚气茫然，正在吐泡泡的小姑娘，忍不住抬手, 摸了摸小姑娘白嫩的面颊, 笑了一下。
虽然她们母女二人, 现在的模样有些奇奇怪怪, 引人瞩目的，但，秋菀觉得好不好看倒还是其次的，只要孩子不会摔下来，又不妨碍上值，放眼当下，其他的好似也没那么重要。
对着铜镜，秋菀整了整因为长布条的捆绑，而有些褶皱的衣襟，然后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
只是临到出门的时候，还是有些担心旁人的指指点点，深吸一口气，秋菀一面在心里为自己打气，一面对着铜镜，自我洗脑地夸赞道：“秋菀，你可真聪明，这样真的很好了。”
所幸，一上午，虽然的确碰到有人异样地看着她们，但却并没有听到有人指指点点议论的声音，秋菀本来有些惴惴的，悬着的心，方才终于松了下来。
将手里的水桶提到外面去，秋菀一面想着心事，一面放下水桶，方才直起腰来，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叫自己。
“秋菀，过来帮忙锄草。”
回过神来，秋菀愣了一下，点点头，走过去：“嗯，好。”
忙碌了一上午，终于到了晌午的饭点。
冬葵坐在秋菀面前，看她只顾着照料一旁襁褓中的孩子，却顾不上自己吃饭，心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有些忧心忡忡的。
想了一下，伸手，在自己的碟子里夹了一块五花肉，放到秋菀的碗里，冬葵笑道：“酱油拌饭好好吃啊，豆角也好好吃啊，菀菀，给你肉。”
看到冬葵放在自己碗里的，那块虽然有点小小的，但却也很珍贵的五花肉，秋菀的心里涌上几分感动来，她看着冬葵，低声道：“冬葵，谢谢你。”
见秋菀的面上流露出动容与不好意思来，冬葵摆了摆手，笑着摇头道：“嘿嘿，不客气，不客气。菀菀，你快点吃饭吧，不然过会饭菜都要凉了。”
秋菀点点头，看了看身旁的襁褓之中的孩子，条凳窄窄的，但她就坐在旁边，孩子应该不会摔下去吧……这样想着，秋菀拿起筷子，夹了几根豆角，慢慢地咀嚼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饿了，秋菀很快就吃完了一碗饭。
只是肚子还是觉得空落落的，秋菀又吃了几根豆角，站起身来，走到打饭的地方，问道：“姐姐，能再给我添一碗饭吗？”
打饭的宫女抬起头来，看了秋菀一眼，被打断了与身边的同伴的聊天，她看起来有点不耐烦。
“还要啊？”
被不耐烦，有些诘责地对待，秋菀不禁有些怯怯，她将碗放在桌子上，解释般地说道：“我还没吃饱……”
打饭的宫女身旁的同伴拉了拉她的袖角，打断了她不耐的，即将出口的话，点了点头，也道：“她有孩子，多给她一碗吧。”
听到自己的同伴也这样说，又看到秋菀纤瘦的身姿，打饭的宫女虽然仍旧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点头嘟囔道：“好吧……”
秋菀看着满面都写着厌烦与讨厌的宫女，与她身旁的同伴有点可怜，同情的目光，掩在袖中的手指不觉蜷了蜷——若是可以，她真的好想找一个无人认识她的地方，她不想面对别人对她异样的对待。
所幸，心里低落难过的情绪，总会被白日里的忙碌，身体上的疲倦，一点一点地蚕食，直到她除了腰酸背痛，再也无暇顾及其他。
让她分神的人与事，实在有些太多了。
弯身，方才锄完草，停了停花锄，身后便传来一道呼喊声，是叫她过去继续劳作的。
“秋菀，去修剪一下花枝吧！”
秋菀不知道为什么，她每日都仿佛一只陀螺一般，没有停歇的余地，明明从前，她也是这样上值的，可是那时候，她却从来不觉得这样疲累。
或许，是因为背上背着孩子，所以她才会这样身心俱疲吧。
特别是不凑巧，她要去做别的事，同一时刻，孩子也哭闹了起来的时候，秋菀手足无措，做什么都是手忙脚乱，她真的明白了，什么叫有心无力，无可奈何，什么叫满身满心的沉重与疲惫。
孩子的哭声愈来愈大，她不可能做一个冷酷无情的母亲，任由她哭闹，哭得白嫩的小脸，都泛起通红，可是，指派的劳作，她也不能不去——与其被冷嘲热讽地奚落一番之后，还是要去做，她宁愿自己自觉一些。
秋菀着急得额角都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赶忙将背上的孩子解下来，抱在怀里轻声哄着，她转身，对叫自己的人道：“等一下。”
许是因为离得距离有些远，只看到了秋菀站在原处未曾动一下，却不曾听到她的话，呼喊秋菀的声音越发不耐起来。
“秋菀！”
神色有些无奈，秋菀只得抬高了声音，再次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等一下。”
她低头，一面轻轻地摇晃着怀里的孩子，一面用手指点了点小姑娘哭得红彤彤的鼻尖，温柔又无奈地低声道：“小丫头，你这么能哭，娘怎么上值啊？”
呼喊的声音再次响起，冷得像冰，显然非常不满秋菀的磨蹭。
“秋菀！”
愈发无奈地皱了下眉，秋菀只好抱着孩子，脚步有些匆忙地走了过去：“等一下，我马上过去。”
……
一连十数日，终于有一个下午，秋菀不用去上值。
天气很好，阳光明媚，秋菀往尚食局去。正走在回廊上，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热络的，语气熟稔的声音：“菀菀！”
停住脚步，转过身去，在看到来人是许久不曾见过的青荷之后，秋菀也笑了一下，点头回应道：“青荷姐姐。”
青荷不着痕迹地端详了秋菀一番，只见她面色微白，模样看上去也有些消瘦，但却更显得弱柳扶风，袅娜风流，想来应该是为了固宠，所以在刻意地节食吧，也不知道自己若是能瘦下来，会不会像她一样，看着就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
这样想着，察觉到因为自己长久的凝视，而有些诧异与疑惑的秋菀的目光，青荷回过神来，尴尬了一下，微笑着，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道：“菀菀，你怎么有空来尚食局这种腌臜地方啊。”
说着，她伸手，指了指秋菀怀里抱着的孩子，笑道：“这就是小主子吧？”
往前凑了凑，看着秋菀怀里玉雪玲珑，虽然瘦小，但也漂亮非凡的小姑娘，青荷夸赞的话，仿佛倒豆子一般喋喋不休：“长得可真好看，不过眼睛不太像你，应该是像太子殿下吧？不过鼻子，下巴，都很像你呢……”
秋菀看着怀里的小姑娘，笑着点了点头，青荷的热情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于是，她莞尔浅浅地笑了一下，轻声道：“嗯……”
看了看秋菀娴静的侧脸，青荷好奇地继续追问：“菀菀，你今天来尚食局，是要干什么呀？”
听到青荷这样问，秋菀顿了一下，方才笑着，若无其事道：“我来给太子殿下煮点鸡汤。”
尚食局的青荷，显然对卉苑，宣华殿发生的事一无所知，闻言，她面上热络得近乎有些讨好的笑意越发浓重起来：“煮鸡汤？你可真贤惠，怪不得太子殿下那么喜欢你，想来很快你就可以有位分了吧？到时候……”
到嘴边的话顿了顿，青荷忽然意识到自己想要奉承的模样，有些太过于露骨，直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