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棠道:“知道了。”
香沁抱怨道:“皇后真是太不靠谱了。”
她口中的皇后,显然不是如棠。
“不过是几千两银子。”如棠无所谓笑道,“银子没了还可以挣,若是人没了良心,那就什么都没了。”
香沁道:“是。”
玉壶低下头,表情难过。
半夜三更,邓缪显准时到了。
他的鹰钩鼻在烛光下,显得笑容阴阴的:“今日是第七日,皇后果然守信。”
香沁取了银子正要给他,如棠拦住伸手道:“本宫守信,邓将军也要守信才是,将欠条还给本宫。”
天大的把柄,可不能留在别人手里。
邓缪显笑了:“皇后娘娘莫非忘记,还要替我谋取中郎将的官职。”
“谋官是谋官,欠银子是欠银子,两回事怎能相提并论?”如棠面带微笑,“先将欠条给本宫。”
邓缪显露出轻浮的笑容:“皇后娘娘收走了欠条,到时候谋官之事空口无凭,我去找谁去?”
香沁急了:“那你若是不给欠条,回头说我们没给银子,我们又去找谁说理去?”
“或者让皇后娘娘写一张欠官的纸条,我才能还皇后娘娘这张纸条。”
邓缪显知道如棠无路可退,步步紧逼。
如棠展颜笑道:“本宫岂能不信你。香沁,给邓将军银子。”
玉壶急了:“娘娘……”
如棠坚定点点头:“赶紧给他。”
香沁犹豫着将银票给邓缪显。
邓缪显取了银票大喜:“中郎将之事还有八日,娘娘想必也能守信。”
如棠笑容不改:“你听着喜讯便是。”
邓缪显心满意足离开。
玉壶又急又气道:“邓缪显他分明是个卑劣小人,上次要银子,这回要官,再下回还不知道要什么呢。”
“本宫除了同意,还有其他法子吗?”如棠懒洋洋取下簪子,“你主子做的好事,本宫还得替她善后。”
玉壶叹了一口气。
香沁道:“娘娘真的打算帮他谋取中郎将?”
“他想得美。”铜镜里如棠秀发如瀑,她嗤笑一声道,“敢胁迫本宫,也要看看有没有这本事。”
听如棠似乎胸有成竹,玉壶道:“娘娘有主意?”
如棠不说话,在鬓边别上一朵玉兰。
人比花娇。
第二日是个阴雨天,如棠免了嫔妃的请安,自己依旧安静缝笔袋。
香沁禀告道:“主子,王美人求见。”
王美人?
宫中嫔妃好几十,美人是低位份。王美人是谁,如棠甚至连印象都没有。
玉壶笑道:“王美人是去年进宫的,主子卧床不起,和她并没有交道。”
香沁道:“王美人和高贵妃一样擅抚琴,故而贵妃不喜,屡屡压制着她的位份,从进宫开始至今一直是美人。”
如棠心中奇怪,王美人找自己做什么?过来投靠自己的?
“外头快下雨了,请她进来吧。”如棠尽量母仪天下。
王美人身材娇小可人,她并没有带宫女,进来行礼道:“嫔妾见过皇后娘娘。”
如棠微笑道:“王美人坐吧,咱们似乎是单独第一次见。”
王美人脸上露出惊诧的神色:“皇后召见过嫔妾好几次。”
如棠微微一顿,不着痕迹看向玉壶,说好的没有交道呢?坑我呢。
玉壶也有些惊诧:“奴婢怎么不记得美人来过?”
“每次皇后见嫔妾,玉壶姑娘都不在身边。”王美人道,“或许姑娘在忙着。”
如棠心里咯噔一声:皇后支走了玉壶,必定没有什么好事。可是皇后召见王美人做什么?自己一丝也不知道。
香沁挥手让宫女太监离开,奉茶笑道:“主子病刚好,许多事情不太记得了。”
王美人接了茶水道:“娘娘,听说有一个孝廉辞官了。”
上回在御书房,如棠听元泓说此事。
如棠慢条斯理拨弄茶盏的浮茶:“这人叫秦常宜,上折子说自己不愿意举孝廉,决心苦读参加科举,向皇上辞官。”
王美人斟酌:“如今空出了一个孝廉位置。”
如棠庄严:“咱们在后宫,应当专心辅佐皇上,至于空出什么位置,与咱们无关。哪怕首辅的位置空出来,又如何?”
感觉自己很母仪天下了。
王美人终于忍不住:“皇后娘娘两个月前,收了嫔妾两万两银子,答应为嫔妾的哥哥谋官。如今出了孝廉的空位,请娘娘履行承诺。”
大爷的啊。
皇后居然卖官鬻爵!
如棠觉得眼前直冒金光。
前几日还好奇卖官的价格,今天老子算是知道卖官的价格了。
不是一千两,是两万两。
第二十八章 今夜朕留宿
如棠气得直发抖,皇后这个狗东西,临出宫前还收了王美人的银子,答应替她哥哥谋官。
玉壶连连问道:“两万两?可有欠条?”
王美人道:“当时娘娘以凤位信誓旦旦作担保,嫔妾不敢收取欠条。”
区区一个美人,应当不敢讹诈自己,加上皇后的前科,如棠断定这事肯定是真的。
如棠定了定心神,吩咐玉壶:“拿两万两银子并一匹绸缎给王美人。”
王美人眼神中有错愕。
如棠歉意道:“本宫前些日子病得糊涂了,居然做出这种倒行逆施的事情,极为不该。你的银子本宫悉数退给你,再补偿你一匹绸缎。你哥哥的事情,本宫无能为力。”
王美人起身道:“嫔妾不敢收皇后娘娘的补偿,银票足矣。”
如棠笑道:“这是本宫违誓的补偿,你尽管收下。”
王美人告谢,拿了送东西告退。
或许是因为绸缎沉,出宫时,王美人的手上的金钏子滑落在地毯上。
天色暗沉,如棠的脸色比天色还要阴沉,她拿起花瓶砸在地上,怒骂道:“混账东西。”
瓷片碎了一地。
连带如棠的手也划破了一道,沁出血来。
玉壶、香沁跪在地上:“娘娘息怒。”
发现丢了金钏的王美人,重新返回凤仪宫,却被瓷瓶的巨响和如棠的震怒吓得退出宫门。
直到离开凤仪宫很远,王美人的脸色依旧凝重焦虑。
皇后前一刻还在笑,后一刻便发火,必定是因为自己要银子。
前头得罪了高贵妃,如今又得罪了皇后,自己今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凤仪宫内,如棠又砸了一个盅子方压下火气:“瞧瞧你们主子,都干了什么好事!勾搭太医、买通侍卫,如今更过分了,居然还敢卖官鬻爵。”
个个都是杀头的大罪。
玉壶垂泪:“没想到皇后居然是这种人。”
“老子辛辛苦苦攒了两万两,全部填了她的窟窿,不知道她还做了什么!”
如棠心里火烧火燎的。
外头一阵闪电,随即是轰隆隆的雷声。
如棠指着天空的雷鸣电闪,腰板挺直:“皇后这个王八蛋,她就不怕被雷劈吗?”
狂风吹进窗,凤仪宫的蜡烛被扑灭,如棠的脸在龙蛇电舞中肃然,仿佛她才是雷电的中心,清纯的美貌带了一丝不可侵犯。
玉壶心中叹气:真皇后不如这烧火丫鬟远矣。
见蜡烛灭了,香沁挑了烛心重新点火。
凤仪宫再次渐渐亮了,在雷电中虽然只有些微萤火,但微弱坚定立在大雍后宫中央。
玉壶见如棠手掌流血,忙道:“奴婢替娘娘包扎。”
如棠将炉灰抹手上:“小事一桩。”
从前烧火时常被割手,哪有这么脆弱。
雷电声中,小鹏子声音洪亮:“皇上驾到。”
风雨中,汪德海撑伞,元泓龙袍一角润湿匆匆进来,语气带着些紧张:“朕特特过来……”
方才还在指着雷电,站得笔直的如棠,哇地一声哭出来,直接扑到元泓的怀抱。
玉壶满头雾水:什么情况?
香沁低声提醒她:“皇后怕雷电。”
如棠抓着元泓的衣裳,如小兽般拱在他的胸膛:“外头雷电交加,臣妾好害怕。”
玉壶:……
“朕知道你害怕雷电,连奏折都顾不得批阅,直接来了凤仪宫。”元泓怜惜道,“你向来胆子大,没想到也怕雷电。”
玉壶叹息道:“从前主子在府上,雷电的时候总是缩成一团,需要奴婢轻声安慰才缓解惧怕。”
说罢,神色有些黯淡,前头皇后的一切,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自己竟是分辨不出。
如棠抬起头,轻轻挣脱了元泓的怀抱:“这么大的雨,皇上何必亲自过来,伤了身子如何了得?臣妾替皇上换衣裳。”
元泓摸了摸如棠的脸,笑道:“我们结发夫妻,不必这么客气。”
如棠亲自泡了热茶奉给元泓。
见满地瓷片,元泓不由得蹙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和谁置气了不成?”
香沁、玉壶捏了一把汗。
如棠含羞低头:“臣妾害怕雷电,不当心失手砸碎了花瓶,还伤了手呢。”
“皇后羞涩起来,别有一番风姿。”元泓哈哈大笑道,“朕瞧瞧你的手。”
“不碍事的。”如棠的手被元泓握着,心里暖洋洋的。
元泓沉下脸:“你们怎么服侍的?平白让皇后伤了手,你们就这么当差的。”
玉壶和香沁忙跪下。
如棠笑道:“这些伤口不要紧,民间都是这么处理的。”
元泓奇怪道:“听说民间贫苦之人方如此。朕见宣妃、芳嫔她们被绣花针戳伤,都恨不得请御医来瞧呢。”
玉壶和香沁对视一眼:破绽。
如棠笑道:“绣花针伤了都要找御医,若臣妾这伤势岂不是要找天王老子了?”
元泓哈哈笑道:“原是她们太娇弱了。”
“臣妾入宫前喜欢安静,常常去厨房看厨娘们做饭,一看就是半日。”如棠道,“臣妾颇知道些民间疾苦。”
想到如棠在柳夫人跟前谨慎小心的样子,元泓怜惜道:“皇后不容易,怪不得连油渣都知道,原来是从小受苦。”
香沁和玉壶对视一眼。
主子不但圆了香灰的说辞,而且连从前的油渣都圆了。
如棠笑道:“臣妾从前埋怨老天,为何如此对待臣妾,自从进宫见到皇上,才知道原来老天要将最好的留给臣妾。”
元泓拉过如棠,亲自为她上药。
玉壶忙招呼茉莉、梧桐收拾碎片,香沁打水让元泓净手。
元泓笑道:“今夜朕就宿在凤仪宫。”
收拾碎片的玉壶,端着热水的香沁同时停止了动作。
什么?皇上留宿?
如棠心中一惊,勉强笑道:“皇上方才说奏折还未批阅完,臣妾不敢留皇上……”
“那些奏折,高首辅都拟好了回复,只需要朕画圈,并不会耽误朝政。”元泓的中衣是白色绸缎为底,用乳白丝线绣的云纹,精致大气。
如棠顾不得看这些,婉转道:“听说皇上答应高贵妃去昭阳宫。”
元泓将玉簪取下,头发遮住了下颌,脸型更加柔和,眼睛也显得更璀璨,温润的气质更像世家翩翩公子:“皇后吃醋了?”
“对呀,皇上的香囊和荷包都是贵妃绣的,臣妾吃醋。”如棠接过元泓取下的青色云纹荷包,假意嗔道,“皇上赶紧去昭阳宫吧。”
赶紧去,别召幸我。
我压根没准备好。
元泓笑了:“那么,朕换上皇后做的荷包。”
如棠将绣了好些日子的藕色云意荷包奉上,挂在元泓的腰带上。
元泓凑近如棠的脸:“朕可以留宿了?”
玉壶心虚笑道:“皇上,皇后娘娘的绿头牌还未准备,恐怕……”
元泓一把打横抱起如棠,放在罗汉床上,回身亲自取下幔帐的金钩:“朕和皇后是结发夫妻,夫妻同床天经地义。”
玉壶眼神:好自为之。
第二十九章 丽嫔上门炫耀
汪德海挥手,宫女太监们缓缓退后出殿,咯吱一声殿门关闭,寝宫只有元泓和如棠两人。
如棠:怎么办?
深蓝色的帷幕从高处垂落,流苏低垂于地,元泓躺在如棠身边,如棠的心跳连自己都能听见。
元泓瞧了一眼如棠:“皇后在紧张?”
如棠脸色绯红:“臣妾许久不曾侍寝,没想到皇上今日会突然临幸。”
柳夫人详细调教过如棠,如何献媚君主。
其实不必柳夫人教授,从小到大,如棠在青楼长大,这些实在是得心应手。
可是,这一日真的来到,她却如同天下所有女子一般,甜蜜中带着惊慌,期待中带着隐忧。
元泓笑了,搂过如棠在胸前:“你身子还未恢复,前几日又在冷宫受罪,朕怎么忍心让你侍寝。”
如棠心中有感动、有石头落地、也有一丝失落,万种情绪化为柔情:“皇上……”
元泓抱着如棠轻声道:“今夜,朕抱着你入睡。”
如棠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相拥,如棠听着元泓的心跳,似小船进了宽厚港湾,踏实又如梦如幻。
元泓轻声道:“如棠,你还记得咱们成亲当夜吗?”
这是柳夫人不知道的,如棠更加不知,只能静听元泓往下说。
“朕已经不记得了。”元泓有些歉意,“朕只记得当时你沉默文静,不多说一句话,不多走一步路,朕觉得这个皇后无趣极了。”
如棠轻轻道:“是臣妾的不是。”
“后来你生病了,朕乐得不来探望。直到两个月前心潮所致而来,没想到皇后静默之下,居然如此风趣生动。”元泓更紧地搂住如棠:“朕越来越放不下你,前两年是朕的不是,今后朕会好好补偿你。”
如棠黯然:如果自己是真皇后多好。
今后元泓发现自己是假的,那该如何是好?
如棠心里起起伏伏,抱紧了元泓,似乎想要抓住未来可见的流逝。
元泓抱着如棠,略略弓起身子,似乎压抑着欲望和冲动。
半夜如棠醒来,看着元泓英俊的面容,心中千千结,将自己头发抽出一缕,再将元泓的头发抽出一缕,细心缠在一起。
结发为夫妻,好歹自己和元泓今日也算结发了。
胡思乱想了好些时候,如棠才睡着。
第二日醒来元泓早已上朝,两个宫女伺候如棠穿衣裳。
玉壶道:“皇上见娘娘睡得香甜,让奴婢们不要吵醒娘娘。”
香沁忍不住问道:“娘娘,昨夜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