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红烛摇曳爆出朵朵烛花,玉壶笑道:“这是极好的征兆。”
“是吗?”如棠斜斜倚靠在美人靠上,“你替本宫捶捶腰腿,雨天浑身酸软得厉害。”
玉壶放下剪子替如棠揉捏。
外头一阵喧哗,元泓带着太监宫女往凤仪宫来,因雨大,人人均带着狼狈,元泓半边身子都湿了。
如棠站起身惊喜道:“皇上来了?”
玉壶:主子嘴硬,方才还骂昏君呢。
元泓进宫,将如棠搂在怀里:“朕见雷电交加,担心你独自在宫里害怕,特特过来陪你。”
如棠哇地哭出来:“为了高知闲,皇上居然生了臣妾好几日的气。”
汪德海赔笑:“皇上这几日时刻念着娘娘,方才在昭阳宫内喝茶,见到打雷,毫不犹豫赶来娘娘宫中。”
元泓道:“棠儿怕雷,朕一直记着呢。”
如棠只是嘤嘤哭:“臣妾以为皇上永远不要来凤仪宫了。”
“怎么会,朕的心每时每刻都在凤仪宫。”元泓替如棠擦泪:“听说你这几日病了,朕急得不得了,又不好拉下面子过来看你,如今病可好了?”
如棠笑中带泪道:“皇上一来,臣妾什么病都好了。”
元泓柔声道:“今后不许这么大气性了。”
汪德海垂手退后,其他太监宫女们都跟着缓缓退下,留下帝后两人说话。
宽大温暖的手掌在脸颊上抚过,让人心悸,如棠依偎在元泓怀里问道:“皇上从昭阳宫来,不怕高贵妃生气?”
“贵妃已经生气了,她方才拉着朕,说什么也不让离开,还说她也害怕,朕不管不顾过来的。”元泓抚摸如棠的发髻道,“你在朕心中,不知不觉如此重了。”
如棠抱紧元泓,钻入他的怀里道:“皇上心,海底针,皇上那日脸色极为难看,臣妾害怕极了。”
“朕那日册封高知闲,一是因为贵妃恳求,二来是因接连贬斥了陈培迟和于同楠,恐怕引来母后不满,故而用的平衡之道。谁料你听也不听,直接斥责朕任用裙带,由不得朕不气。”
“臣妾不知皇上的良苦用心。”如棠娇柔道,“臣妾给皇上赔罪。”
元泓横腰抱起如棠:“你打算怎么赔罪?”
第六十二章 救人
元泓猛然抱起如棠,如棠惊呼连连,伸手抱住元泓的脖子,四目相对,如棠面色一红,不觉低下头去。
两人温存了一阵,元泓的身子越发热起来,眼睛也微微发红,手上的力道也重了。
如棠红脸轻解罗衫,又替元泓解衣。
元泓尚存清明:“为何朕如此热?”
“臣妾替皇上解衣。”如棠的手轻柔替元泓解衣,无意触碰到他的皮肤,果然温度很高,看样子也并不像发烧。
如棠惊道:“皇上莫非中毒了?”
元泓呼吸急促道:“朕只喝了昭阳宫的茶水,必定茶水里有古怪。”
怪不得高贵妃不让元泓过来,想必是见元泓许久不召幸,在茶里动了手脚。
如棠忙道:“臣妾叫太医过来?让太医帮皇上解了。”
“不必惊动太医。”元泓按住如棠的手道,“棠儿,给朕冷水,喝一杯水就好了。”
也不用这么麻烦。
如棠的芊芊玉手抚上元泓的衣裳:“臣妾愿意当皇上的解药……”
元泓的表情瞬间多变,最后终于再次按住如棠的手:“棠儿,不行。”
如棠不解问道:“为何?”
这个问题萦绕了很久,今日终于问出来。
皇帝贵为天下君主,为什么不行?。
元泓强行忍耐,紧紧抓着绸缎枕头:“朕不能宠幸嫔妃……”
似乎药性很重,元泓满头大汗。
夏日夜晚凉风如玉,凤仪宫前的大石缸里朵朵红红白白的荷花轻曳,隔着帘子,分外生动。
不知过了多久,元泓完全释放出来,如棠脸色红润替元泓收拾。
元泓在她的耳垂道:“棠儿,谢谢你。”
如棠枕在元泓手臂上,忍着羞涩问道:“皇上分明身体康健,为何如此?”
其中必有缘故。
元泓抱紧如棠,幽幽道:“上回宣妃的事你知道。其实不止宣妃,还有从前的周妃、宋良媛、华嫔、周贵人,都是朕的姐妹,全被太后灭门了。”
如棠惊呼:“居然这么多。”
“都是先帝惹的祸,可报应却在朕的身上。”元泓叹道,“朕没有子嗣,嫔妃这些年多有流产,死胎,焉知不是血脉融合的缘故。仅仅剩的永乐,也被太后赐死了。”
提起唯一的女儿,元泓情绪更是低落。
如棠似乎明白了,低声道:“即便如此,皇上也可召幸宫女。”
宫女的母亲不会是诰命,不会和先帝有染,更不会有近亲生育的苦恼。
“朕曾用江山发誓,不等此事完结,朕绝不幸女子。”元泓握住如棠的手道,“朕已接近真相,不多久就可以和棠儿真正敦伦。”
如棠含羞道:“那若是今后泓郎忍不住,尽可以来凤仪宫,臣妾帮泓郎……”
法子很多。
元泓搂着如棠,觉得再次动情:“不是今后,是今日。”
经过此事,元泓和如棠更和睦恩爱。
元泓不好责罚高贵妃下药,找了别的事情屡屡斥责,连带着德妃与和嫔也被责罚。
高贵妃消停了许多。
转眼便是六月末,天气闷热的很。
这日,如棠带着玉壶经过太液池,只见大片荷花婷婷玉立,凉风穿过荷叶自湖上来,惬意宜人,不由得驻足。
自己进宫已近六个月了。
如棠默默算着出宫的日子,心里不知是期盼还是留恋。
从前在宫外,最喜欢拿着糖葫芦,走街串巷,能买些绢花戴着便是高兴。
如今呢?
如棠伸手,十指嫣红豆蔻上有碎钻镶嵌,好看是好看,只不过失了生动。宫中民间也是如此。
各自得失,各自羡慕。
湖面上吹来的风中隐约传来骂声和哭声,似乎是德妃的声音。
如棠展一展宽广的蝶袖:“咱们去瞧瞧。”
骂声是德妃的:“死丫鬟,让你去要个冰粉,半个时辰都不回来,这是死在御膳房了吗?”
一个宫女瑟缩跪着哭道:“御膳房听说是咱们宫里要,纷纷推说忙,让奴婢等着。”
德妃越发气恼,亲自拿柳枝打那宫女:“一个个都踩着本宫,巴不得奉承有权势得宠的。”
银蝶等宫女忙道:“娘娘仔细手疼,让行刑嬷嬷打便是。”
德妃指着那宫女道:“狠狠打三十板子,看她今后还敢不敬本宫?”
那宫女磕头,头上绢花颤动:“娘娘饶命,奴婢并没有不敬娘娘。”
如棠款款过来:“这么热的天,德妃不在宫里纳凉,怎么在外头责罚宫女?”
德妃见如棠过来,怒气隐下行礼:“这宫女不敬,臣妾责罚她以儆效尤。”
“本宫替她说个情。”如棠看着那宫女头上的蓝色绢花,微笑道,“德妃饶了她这次如何?”
德妃笑中带了狠戾:“皇后吩咐,臣妾敢不从命。”
那宫女瑟瑟:“奴婢楠竹谢过皇后娘娘。”
德妃将柳枝随手丢进了身后的太液池:“若娘娘无事,嫔妾就告退了。”说罢转身而去。
玉壶气得脸色发白:“德妃真真不识礼数,居然还是四妃之一!”
如棠淡笑道:“犯不着和这种人动气。好事做到底,你去向汪德海讨要了楠竹来。”
德妃怕是不会放过这丫头。
玉壶去了,片刻后带了楠竹回来道:“好险,德妃娘娘又找了借口,正要杖责楠竹。若不是娘娘要人,这会儿怕是送到乱葬岗了。”
楠竹跪下含泪:“娘娘救了奴婢两次,奴婢感激不尽。”
“本宫为你说情,只怕是害了你。”如棠笑道,“故而特特要了你来。”
宫中受苦之人救不过来的。
如棠出手救她不为别的,只为那宫女头上的绢花触动了旧日的情怀。
如棠问道:“你几岁了?怎么入的宫?”
楠竹长得眉清目秀,口齿也伶俐,她一一回道:“奴婢今年十六,因家里兄弟多,全家吃不饱饭,不得已才入宫为奴。”
和自己倒是同年,也一样被困在宫内。
如棠怜惜道:“你可愿意留在宫内?”
“奴婢最大的心愿就是出宫,哪怕穷些苦些,好歹全家人在一处。”楠竹叹息,“可惜奴婢要等到二十五才能出宫,还有足足九年。
九年岁月,家人是否还能完好?
楠竹有些黯然。
如棠笑道:“既然本宫和你有缘,那么本宫会为你设法出宫的。在此前,你先留在凤仪宫打扫庭院。”
楠竹大喜谢过如棠。
如棠取了她的绢花笑道:“这个很好看,能否赠与本宫?”
楠竹忙道:“娘娘若是喜欢,只管拿去。”
那绢花蓝盈盈的,上头撒着银粉,是极廉价的东西,但却是如棠的过往回忆。
第六十三章 如棠中毒
过了两日,盛夏越发苦热,阳光如火般倾泻下来,有时多看外头几眼,再看殿内都觉得眼前发黑。
这日,如棠午歇后起身,突然昏厥过去。
吓得玉壶扶着她躺下,又连忙请御医,香沁则请元泓过来探望。
元泓赶过来的时候,周太医已在请脉,如棠虚虚靠在细藤软垫上:“皇上。”
元泓握着如棠的手,觉得指尖发凉:“好好的,怎么晕倒了,难道是昨夜太累?”
昨夜元泓连着泄了三回,如棠直到三更才睡。
如棠道:“或许是夏日炎炎,臣妾不耐热的缘故。”
“让内务府每日多送几盆冰。”元泓吩咐,“再将几株千年古树移到凤仪宫遮挡日光。”
如棠忙道:“哪需如此兴师动众。”
周太医请脉完了,收起丝帕道:“娘娘并无大碍,不过是和去年一样身子虚弱、脾胃不和、心肾不交、阴阳失调。”
元泓放心了:“和从前病症一模一样,想必养养就能好起来。”
如棠猛地一惊,强自镇定:和真皇后从前病症一样?
老子这是中毒了?
想必是柳夫人开始给柳如滟筹划,乘着省亲给自己下毒。
如棠若无其事笑道:“无事就好,臣妾还以为是不治之症呢。”
“不许胡说。”元泓坐在她身旁低声道,“你还要陪朕出宫微服私访,还要陪朕一辈子的,朕不许你出事。”
如棠心里微微一动,握了握元泓的手:“臣妾会好起来的。”
凤仪宫忙碌起来,玉壶在廊下熬药,香沁将冰在殿内四角,小宫女们将香片撤了,换上瓜果,免得熏了皇后。
盛夏的凤仪宫有丝丝凉意。
王美人听说如棠病了,并不搅扰,每日在窗下抚琴。琴声悠扬清远,如空谷幽兰。
几日后,玉壶笑道:“王美人倒是个知恩图报的,日日为主子弹琴,奴婢请她进来,她只说不搅扰主子养病。”
如棠笑道:“日久见人心,贤妃也日日过来陪本宫说话呢。”
“贤妃和王美人受过主子恩典。”玉壶笑道,“娘娘平日与人为善,善有善报。”
如棠笑道:“本宫施恩不图报。”
香沁端药进来:“主子,药好了乘热喝吧。”
如棠就着她的手喝药:“前几日请石太医告假,如今应当回了,请他过来说话。”
玉壶提心吊胆:“娘娘可是身子不妥当?”
香沁也紧张起来。
如棠笑笑:“王美人兄长和石姑娘的亲事,前些日子本宫忙得没空过问。这两日清闲下来,正好办了。”
玉壶笑道:“主子恩怨分明,别人一点点好,主子便记在心上。”
香沁道:“主子养病要紧。”
如棠坚持要请,香沁只得去请石太医来。
如棠让玉壶去取晚膳,香沁泡茶,自己独自和石太医说话。
如棠笑道:“令爱和王子序的亲事,也该定下来了。”
“微臣也是这个想法。”石源摸着胡须道,“定下亲事后,王子序也可以专心读书。”
如棠道:“这封信函你交给刘夫人,请她当媒人。”
石源大喜道:“谢娘娘成全,小女何德何能,有此造化。”
礼部尚书夫人说媒,这面子可不小。
如棠见无人在旁,叮嘱道:“不论本宫的病情如何,对外便说虚弱。”
“微臣为娘娘瞧瞧。”见石太医请脉,如棠伸手。
石太医闭着眼睛摸脉,突然睁眼:“娘娘中毒了,这毒便是上回给微臣的那个……”
如棠嘘了一声:“记着,本宫身子虚弱。”
此时,香沁掀帘子进来,奉上茶水后急切问道:“石太医,我们主子可好些?”
“阴阳不调的虚症哪能一下子见效,总要些时候,总有些反复。”石太医恢复常态,“多卧床休息,也可到花园散散心。”
如棠:不愧是太医,太极耍得虎虎生风。
如棠病了,后宫高贵妃一人独大,德妃、和嫔等气焰不免又高起来。好在元泓每日都来凤仪宫,宫内众人也不敢轻视如棠。
这日贤妃过来探望,如棠见她满脸落寞,问起缘由。
贤妃叹息道:“听说吏部要从冀州要调一人进京奉职。臣妾父亲和德妃父亲都在人选之列,可德妃找了高贵妃。”
斗彩莲花瓷碗里面盛着碎冰香瓜,如棠用银匙轻轻一搅道:“调令到了?”
贤妃叹道:“高贵妃已修书高首辅,有高首辅关照,必定是德妃父亲进京。”
如棠缓缓道:“德妃越发过了。”
贤妃垂泪叹息:“臣妾足足五年没有见过家人,还不知这辈子能不能见到。”
碗中碎冰叮然有声,如棠笑道:“事情未到最后一步,或者另有转机。”
贤妃明显不信:“但愿如此吧,但德妃今日见到臣妾,暗中讽刺,其中的意思很明显了。”
午后请安之时,德妃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对高贵妃的奉承也写在脸上。
“臣妾府上正物色宅子,准备购置在贵妃娘娘府上附近。”德妃笑道,“也不知能不能如愿。”
芳嫔笑道:“德妃姐姐府上在冀州,怎么突然在京城添置产业?”
德妃神秘笑道:“先准备着总没错。”
高贵妃抚了抚鬓角,金镶玉护甲上流光溢彩,她矜持笑道:“你家不拘在哪里先落脚,今后再慢慢添置,横竖日子长着呢。”
嫔妃们听这意思是德妃娘家高升,纷纷道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