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蹙眉道:“你到底怎么得罪了岐王,他尽找你的麻烦?这些陈年烂谷子芝麻的事情,怎么偏偏都被他知道了?”
“我怎么知道?分明井水不犯河水,他偏偏和我过不去。”柳如滟气道,“他是太后的爱子,我不敢得罪。”
玉壶道道:“岐王就是那个脾气,连高贵妃都被他指着鼻子痛骂。”
柳如滟道:“这倒也是。”
柳夫人不提岐王,只问道:“那楠竹又是怎么回事,我看她机灵能干,你怎么换了个蠢货替她?”
如棠聪慧,是柳夫人见过的。
玉壶毫不客气道:“娘娘杀了王美人,楠竹不满说了几句重话,娘娘怪她不该说。”
柳夫人腾地起身,又惊又怒道:“你杀了王美人?
王美人的兄长是榜眼,别人笼络还来不及呢?你这是做什么?”
柳如滟低声道:“王美人发现女儿是假的,女儿不得不动手。”
柳夫人更加吃惊,她厉声道:“怎么回事?她怎么发现的?”
玉壶低声道:“当时娘娘向王美人要银子,楠竹和奴婢劝说,娘娘支开了奴婢们,自己折腾王美人,不知怎么被王美人看出来。”
柳如滟道:“当时我让王美人为我按摩,王美人看到我肩膀上有胎记,便说我是假的,问我把真皇后藏在哪里了?又说要去太后跟前告发我,我实在没法子,只能弄死她。”
如棠黯然:原来如此。
有一次自己肩窝子疼,王美人为自己上药按摩,还夸赞过自己肩膀光洁如玉。
想必那日王美人突然见到柳如滟的胎记,发觉不是同一人。
王美人讲义气,见到柳如滟是假的,并没有忍着,而是质问柳如滟,谁料给她自己带来杀身大祸。
柳夫人震惊得半日方道:“王美人的事情没露痕迹吧?”
柳如滟道:“只有几个宫女知道,茉莉帮着善后,女儿这才提拔她的。”
柳夫人心里的后悔如同滔天浪,女儿的能力不足,在后宫越发支应不开,到处是纰漏,才不到几个月就得罪了岐王,又杀了王美人,今后怎么办?
再看看自己后院,柳侯爷成日不回,铺子低价盘出去了几个,本都回不来,儿子天天哭着不肯去学院读书。
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柳夫人只能吩咐:“好好抓住皇上的心,早日生下皇子。”
这是此事唯一的破解之法了。
是否能翻盘,就看能不能得到生下皇子了。
柳如滟叹息道:“皇上每次过来,都只坐坐,女儿留不住。”
柳夫人道:“你用心琢磨,到底皇帝喜欢什么,他喜欢什么你就做什么。”
也不是让你得宠,只要有孕就行。
柳如滟道:“皇上似乎喜欢喝羹汤。”
柳夫人忙道:“那你就老老实实学做汤,楠竹你重新提上来,一个好汉还要三个帮忙呢。”
柳如滟悻悻应了。
等柳夫人走后,她嘱咐道:“不要让楠竹扫地了,也别让她出现在本宫眼前。”
总之别碍眼。
如棠巴不得如此,放了扫帚开始养花读书。
或许觉得心里不踏实,次日,柳如滟老老实实煲汤。
小厨房内,柳如滟将鸭肉、荸荠等放在一起熬汤,又加了口蘑提鲜,熬至午间,柳如滟亲自提着去御书房,玉壶跟着伺候。
元泓见她到来,很是欢喜笑道:“棠儿来了。”
玉壶要端汤。
柳如滟阻拦了她,亲自取了莲花纹亮银盅,亲手乘汤:“今日臣妾亲手熬了鸭汤,方才还有些烫嘴,如今应当凉了。”
“棠儿心细如发。”元泓笑着接过喝了一口,一股腥气直冲喉头,他连忙吐在痰盂里,又用茶水漱口。
柳如滟忙道:“皇上怎么了?”
元泓连连咳嗽道:“汤太腥了。”
“方才臣妾试了还好。”柳如滟不信,亲自试了赶紧吐掉,楚楚含泪道,“这汤还真是腥,或许是鸭肉不好,凉了变味了。”
见皇后又是垂泪模样,元泓眉间有淡淡的失望。
这手艺,真的能教楠竹?
难道楠竹的手艺并不是皇后教的?
元泓不由得道:“上回楠竹送的酸笋鸭皮汤就很好。”
柳如滟眉心一跳。
皇帝再次提起楠竹,难道皇帝对那丫鬟有好感。
柳如滟勉强笑道:“许久不下厨,手都生疏了,下次让楠竹做。”
元泓问道:“今日怎么楠竹没和你过来?”
柳如滟眼中的杀机一闪而过:“她身子不好,臣妾让她歇着。”
白头鹦鹉喳喳叫着,元泓拿起亲自喂食物:“这小东西饿了。”
柳如滟笑着接了食物道:“臣妾来吧。”
刚要将小米放进去,只见那鹦鹉扑棱起翅膀,弄了柳如滟一脸。
柳如滟怒道:“这鹦鹉没有规矩。”
元泓笑道:“鹦鹉哪里有规矩,朕看它是怕生,楠竹喂它它就很温顺。”
柳如滟的眼里再次浮现不满。
皇上这是第三次提起楠竹那丫头了,自己还不如她了不成?
元泓又说起秦夫人进宫之事:“秦常宜的夫人后日进宫觐见,既然和你家有渊源,你多多勉力几句。”
柳如滟道:“臣妾遵旨。”
元泓道:“王美人今日下葬了,真是让人惋惜。”
“臣妾每每想起来也觉得伤心。”柳如滟挤出几滴眼泪,“今后再听不到琴声了。”
元泓叹气道:“今日传素菜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杀意
回到凤仪宫,秦夫人的折子果然递了上来,这回极为正式。
玉壶打开折子念道:“今科探花秦常宜夫人沈氏,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母仪天下,泽被众生,臣妾心中万分仰慕……”
都是些场面话。
柳如滟挥手道:“本宫知道了,既然是皇上特特嘱咐过的,你去库房选些东西,明日先赐给秦夫人。”
过场要走到。
明天先赐赏赐,后日再觐见。
玉壶退下:“是。”
窗外如棠正在给花儿浇水,俏生生的身形,柳如滟略带了寒意看着。
茉莉低声道:“楠竹这些日子出落得越发水灵了。奴婢打听了,每次她去送汤喂鸟,皇上都要放下奏折,特特和她说话。”
“当真?”柳如滟眼神犀利。
茉莉忙道:“千真万确,听御书房的小宫女说,有次皇上还夸她的眼睛像娘娘呢。”
“居然敢趁着本宫让她送汤,投皇上所好,讨皇上欢心。”柳如滟的语气如寒冰道,“本宫忍不得了,后日秦夫人觐见后,你找个错儿处死这丫头。”
这两日不行,朝廷选材是大事,若凤仪宫死人,恐怕不吉利。
高贵妃还盯着凤仪宫呢。
茉莉欢喜中带着担心:“若是她死了,皇上会不会怪罪娘娘?”
柳如滟的豆蔻十指红艳艳的,她对着阳光看了看,唇角笑意不减:“皇上一时新鲜罢了。”
茉莉笑道:“也是,再好也不过是个宫女。皇上岂能为一个宫女和娘娘置气?”
柳如滟冷笑道:“敢背着本宫讨好皇上,她胆子可够大的。”
这时,玉壶取了赏赐之物来,两人方闭口不言。
柳如滟看了赏赐的物件单子,撤了几件值钱的首饰道:“秦夫人是自己人,不必客气,你换上最里头那几匹青灰色料子。”
玉壶带着如棠去库房搬布料。
“我算是见识了,分明也是大家闺秀,怎么就钻钱眼里了?几匹破烂布料,还是上回真皇后留下的,她也好意思赏赐。”
如棠拿出包裹,把贵重的珍宝古玩装上,笑道:“她舍不得,那么我们来帮她花花。”
玉壶忙道:“她若是知道,岂不挖地三尺来找。”
“等她发现,木早已成舟了。”如棠笑道,“明儿要去秦府,咱们将东西带出宫。”
许久没见母亲,正好出宫看看。
再说,如棠也感觉到了柳如滟的杀意,再次跑路的时候恐怕不远了。
柳夫人说过,两年内凤仪宫的东西都是自己的,那么柳如滟的也是自己的。
玉壶听如棠的,将柳如滟剩下的四万两、赤金缀玉十六翅宝冠、孔雀绿翡翠珠链、泥金芍药五彩纨扇等等都装了。
统统带出宫去。
一点也不留,让柳如滟哭去吧。
边收拾玉壶边笑道:“今日我陪柳如滟去御书房,皇上提了你好几次,似乎对你很有好感。”
如棠笑道:“怪不得柳如滟今日看我眼神带了杀意。”
玉壶惊道:“她不能吧?”
刚杀了王美人又想杀大宫女?
如棠笑道:“柳如滟才不会管这么多,她只管她自己。”
玉壶着急道:“那咱们如何是好?”
如棠笑了:“咱们这不是在准备跑路吗?”
玉壶不放心道:“可是万一她提前动手怎么办?”
“不会的。”如棠笑道,“好歹要等见了秦常宜夫人她才会下手。”
玉壶又道:“可是你出宫了,还怎么顶替她?”
如棠再次笑了:“我可以再等机会,别忘了外头还有个真皇后。”
真皇后能进宫,自己也能再进宫。
第二日,玉壶和如棠奉命出宫赐礼。
贤妃听说两人要出宫,让兰音过来送银子。
如棠笑道:“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兰音低声道:“娘娘和王美人情同姐妹,听说姑娘们要出宫,特特请姑娘们找个地方,买点纸钱给王美人烧了。”
如棠推辞道:“这点银子,不敢收娘娘的。”
贤妃是自己人,哪能收她的,再说如棠也正想出宫看看王子序,给贤妃烧些纸。
兰音不肯执意要给:“这是我们娘娘的心意。”
如棠只能收了。
秦常宜是新科进士,在京城没有府邸,租院子住下的,那院子正好离素锦的宅子一街之隔,离开王子序府上也不远。
马车上,如棠道:“上回的秦夫人不是真的,那是个妓女,稍后秦府说什么夫人病了,有事的,你都不必放在心上。”
赏赐完就走。
真的假的有什么关系。
后日估计见柳如滟的又是那个妓女四喜。
玉壶笑道:“这秦常宜到底在做什么?从最开始的弃武从文开始就很诡异。”
如棠道:“不管他做什么,咱们只装不知道。”
玉壶点头道:“对,咱们反正要离开了,管他洪水滔天呢。”
那都是柳如滟的事。
就算找个老鸨当夫人,也不关我们的事。
见时辰稍早,如棠道:“咱们既然出来了,索性我去瞧瞧母亲,然后再去看看王子序府上。”
玉壶道:“我都听你的。”
如棠特意装出迷路的模样,让马夫来了隔一条街道的素锦院子。
玉壶会意笑道:“楠竹去叫门,其他人在外头等着。”
木质铜门并没有锁,如棠推门进去。
院子里杏树低压,青色的小果挂满枝头,又听厢房内软语侬侬。
素锦笑道:“侯爷这个字写得极好,我可写不出来。”
柳侯爷的声音传出:“我握着你的手写,你便知道写法了。”
“可是真的很痒呀。”
树下窗内,两人身影居然颇为般配。
“侯爷等等,妾身出去取茶水。”素锦得了门口丫鬟的眼神,借故出来见如棠。
两人来到后进的厢房说话。
“不错嘛,你压箱底的歌舞都不用,两人居然写字读书?”如棠取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才子佳人。”
青楼舞女和纨绔浪子,居然在写字调情。
“侯爷颇有才华,能文能武,并不比那些举子进士差。”素锦说话带了小女人的意味。
如棠上下打量母亲:“素锦,你很不对啊。”
第一百四十九章 王子序的疑惑
爱是藏不住的,素锦含羞带怯的样子,像极了爱意满满的少女。
如棠笑道:“你不会爱上柳侯爷这个纨绔老爷了吧?”
素锦道:“他并不是纨绔,只不过怀才不遇罢了。”
“没想到青楼红牌,阅人无数的素锦,也有今日。”如棠笑道,“你就是这么报仇的?”
以身相许?
素锦嗔怒笑着打了如棠一下:“咸吃萝卜淡操心,管起老娘的事了,你自己呢?报仇报得如何?”
“别提了,又快被灭口了!”如棠扔包裹给素锦,“跑路银子先存你这里,过几日投奔你。”
里头是柳如滟的银子,又大又沉。
素锦扑哧笑了:“进宫一年,被灭口两次,看你以后还敢夸口。”
“咱们大哥别说二哥,都是半斤八两。”如棠笑道,“我还有要事先走了,你小心些,可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素锦啐了一口:“你自己小心些,别真被人灭口了。”
“灭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呢。”如棠想起一件事笑道,“得空问问你姘头,江氏到底是个什么人?外人都说她安静贞洁,柳夫人却说她心机深重。”
素锦拿起扫帚:“什么姘头不姘头的,赶紧走。”
如棠笑呵呵离开。
出门如棠上轿,煞有其事对小太监们道:“走错了地方,问了半日才知道在邻街,咱们再找找。”
玉壶特特道:“这街样子都差不多。”
小太监也不管这么多,有润手银子便行。
转过巷口,如棠回头看去,绿树轩窗下柳侯爷和素锦头凑在一起,如同恩爱夫妻。
不远处,疯婆子的哭声传来:“我的孙子,你在哪儿呀……”
这婆子上回如棠见过,如今还没找到孙子?
如棠给了一把碎银子给她。
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
马车来到了王府,如棠下车道:“这是王美人哥哥府邸,我们稍稍停留。”
玉壶塞银子给小太监们:“并不会耽误许久,是贤妃娘娘托我们烧纸略表些心意。”
小太监笑道:“姐姐们客气了。”
王子序府上并不大,门口几个白色灯笼,零星散落着纸钱,有些萧落。
玉壶上前扣门,开门的是一个隐隐有些跛足的五尺男子,比如棠还低了半个头,长得有些难看。
玉壶道:“劳烦通报王大人,贤妃娘娘让我们过来奠基王美人的。”
那男子道:“谢过贤妃娘娘,我们府上并不接待奠基,心意领了,请姑娘们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