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壶愣愣,居然吃了闭门羹,这王大人府上的下人不懂事。
如棠行礼道:“凤仪宫楠竹见过王大人。”
玉壶一愣:“这位是王大人?”
王美人生得美貌,没想到同胞兄弟如此丑陋。
王子序问道:“在下其貌不扬,姑娘何以认出在下的?”
“王大人的气质和王美人很像,都是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的性格。”如棠道,“如暗夜火烛明亮。”
王子序道:“既然是妹妹的知己,进来说话吧。”
如棠和玉壶要进,王子序拦着玉壶道:“这位姑娘请二门奉茶。”
只让如棠一个人进来。
玉壶有些忿忿,这王大人不懂事。
如棠笑笑道:“你等我。”
进了内室,只见里头有牌位,王美人抚琴图下面写着“王英”两个字,是王美人的闺名,下头有一张琴,又有一束茉莉花。
都是王美人的爱物。
王子序亲自泡茶,请如棠坐下:“姑娘是凤仪宫的?为何是受贤妃所托?”
如棠福了福道:“皇后娘娘让奴婢出来见秦夫人,贤妃娘娘知道后请我们过来烧纸。”
王子序虽然丑,但目光如炬:“秦夫人?是秦常宜夫人吗?”
“是,明日秦夫人要进宫,娘娘派奴婢们赐礼。”如棠道,“大人府上有丧事,不然尊夫人也可进宫拜见。”
“和秦常宜为武,我不愿意。”王子序为人清高道,“我有几件事不明,想请教姑娘。”
如棠道:“王大人只管说。”
“方才姑娘说贤妃娘娘所托,难道皇后娘娘不曾让姑娘来看妹妹吗?”王子序盯着如棠的脸,仔细看着她的表情。
如棠坦然道:“今日我们是顺道来的。”
等于承认皇后没让来看王美人。
王子序笑笑:“当年妹妹向皇后行贿,皇后拒绝,又向皇上推荐了我,而且暗中派太医为我诊治,又为我牵线做媒,妹妹多次说过,娘娘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女子,我也深以为然。”
如棠笑笑:“王美人和王大人都是知恩必报的。”
王子序的语言犀利起来:“我想不明白,为何这次妹妹没了,皇后娘娘没有半点表示?甚至不如贤妃?若说妹妹死了,人走茶凉,也说不过去。从前妹妹也不受宠,她对娘娘没用。”
是的,换了自己肯定要奠基王美人,可柳如滟没有,这引起了王子序的怀疑。
如棠道:“或许娘娘心里在怀念。”
牌位前头香火袅袅,诉说着王美人的冤屈,王美人笑着,一如她生平时的容貌。
想起从前的情谊,如棠眼睛热了,她强行将泪水收了回去。
王子序依旧笑笑,问道:“姑娘是皇后的贴身宫女?”
如棠压抑住情绪道:“是。”
“我妹妹出事那日,最后去的是凤仪宫,妹妹的宫女说是皇后召见,大风大雨的,皇后为何召见?”王子序并不掩饰自己的怀疑。
如棠小心回答:“那日春闱,皇后娘娘说要勉励大人,叫美人过去说话。”
王子序追问道:“那日楠竹姑娘一直在吗?”
这姑娘看着正直,必定会说实话。
如棠道:“娘娘让奴婢去准备沐浴之物,奴婢不在身旁,等奴婢回宫的时候,王美人已经不在宫里了。”
王子序摸了摸琴:“方才那位玉壶姑娘跟着的吗?”
那姑娘看着木头,也会说实话。
如棠老实回答道:“并没有,她那日和我在一起准备沐浴之物。”
王子序笑笑道:“妹妹死后,听说凤仪宫多了一个大宫女,就是当日跟着皇后那个,而姑娘却被贬斥了,这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五十章 有人会报仇的
科举选的是天下才子,状元榜眼都如此了得,一点点蛛丝马迹就能让他们觉得不对。
可如今还不是和柳如滟算账的时候。
如棠只能道:“奴婢不如茉莉会奉承,娘娘早要抬举她的。”
王子序拿出一张画,上头是王美人死的图,她蜷在石头上,秀发盖着死不瞑目的绝望。
一个个都喜欢画画。
“这是妹妹死后,我请岳父让验尸的太医画的。”王子序道,“我又请了几个小公公帮着看,现场就是如此,丝毫不差。”
如棠的泪落下:“王美人……”
王子序又道:“人人都说妹妹是滑倒落水,撞头死的,我并不如此认为。”
如棠心里一惊道:“请大人指教。”
王子序淡淡道:“大风大雨,妹妹从凤仪宫说话出来,又没带宫女太监,皇后难道不让人送送?即使不让人送,难道一把伞都不给吗?”
是的,画面上没有伞,这是最大的疑点。
柳如滟和茉莉心急之下遗忘了此事。
如棠只能道:“说不定是太医画的时候漏了。”
王子序断言道:“太医没有漏,我问过好几个小公公,也问过打扫太液池的宫女,现场没有伞。”
如棠道:“说不定皇后忘了,美人也没开口要。”
“若关系好,要一把伞不难。”王子序道,“而且我问过妹妹的贴身宫女,妹妹去凤仪宫的时候是带了伞的。换句话说,无论皇后送不送伞,妹妹离开凤仪宫都是有伞的,而现场没有伞。”
话说到这个地步,如棠只好挑明了问道:“王大人怀疑王美人的死因,而且怀疑皇后娘娘?”
王子序道:“由不得我不怀疑。”
如棠淡淡笑道:“王大人不怕奴婢告诉皇后?”
王子序道:“能说出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的,不会是这种人。”
如棠为王美人烧纸:“皇后位置高,美人已经下葬,一切都已经随风而去,这些疑惑只会给大人带来烦恼。”
“算我看错姑娘了。”王子序看不出什么头绪,收画道:“姑娘自便,我会弄清楚为妹子报仇的,不论对方是谁。”
说罢,王子序出去。
火灰卷起,似乎王美人在言笑晏晏地说话。
“听说有一个孝廉辞官了,娘娘收了两万两,请娘娘履行诺言。”
“是嫔妾误会皇后娘娘,请娘娘重重责罚。”
“嫔妾会推拿的法子,每日为娘娘按摩,娘娘不要推辞,让嫔妾尽心。”
“娘娘肩头肌肤如玉。”
如棠的泪落下,痛彻心扉,茉莉花掉落在古琴上,那是如棠赠送给王美人的。
物是人非。
如棠起身抚琴,烧纸是替贤妃烧的,而琴是自己弹给王美人听的。
从前都是王美人弹奏给自己听,今日自己为她弹奏一曲。
悲伤从琴声倾泄出来,知己的死让人心痛,如棠泪如雨下。
走出院子的王子序听了,脸上的寒意消散了些:“这宫女倒是真伤心……”
琴声变得激昂清锐,杀意凛冽。
如棠:你先安息,这个仇我一定要报回来,为我们的友情也为我自己。
王子序在收画听到了,愣了愣,回到内室道:“姑娘……”
如棠已经起身,福了一福:“信不信我不重要,王美人已经没了,希望大人振作起来为美人活下去这才是重要的。”
王子序看着如棠的脸,欲言又止,最后道:“我知道了。”
如棠离开王府,脸上还带了泪痕。
上马车后,玉壶拿了妆给她:“主子哭得妆都露了些出了,赶紧补补吧。”
如棠心里一惊,拿了小圆镜看,却见眼睛有一只有些变了,泪水过的地方,肤色也不一样,也不知王子序看出来没有。
王夫人是石源的女儿,方才不在,刚回府见夫君沉默,忙问道:“夫君还在思念妹妹吗?要不要明日去上坟?”
王子序收了画道:“明日我要去吏部报道。”
王夫人愣道:“夫君不是说要查小姑的死吗?还说要停半年再做官。”
王子序道:“有人会替妹妹报仇的,我只需辅佐那人便是。”
王夫人问道:“夫君说的是谁?”
王子序摇头不说话,只叮嘱:“让岳父想法子辞了凤仪宫的差事,去伺候太后也好,伺候贤妃也好,总之不要伺候皇后了。”
王夫人更加惊讶道:“这又是为何?”
“我还不确认,但这样是最好。听我的没错。”王子序道,“再请岳父关照那个叫楠竹的宫女。”
王夫人对夫君言听计从,点头应了。
如棠和玉壶转了好大一圈,终于来到秦府门口,秦府门前干净整洁,两个红色灯笼上贴了喜字,并不张扬也不刻意。门口左右贴着:常宜乃乐,如真似幻。
倒有几分出尘的探花风采。
这回换了玉壶上前叩门。
开门的丫鬟二十余岁,身材高大,骨节粗壮,见宫中来人也不慌张,请众人到正厅奉茶。
如棠见那丫鬟手上有茧,不由得笑问道:“姑娘贵姓?姑娘似乎习武?”
“奴婢叫姿娘,和老爷学过武。”
如棠笑道:“对了,秦探花从前是学武的,真真文武双全,令人敬佩。”
姿娘歉意道:“我们老爷出去会友了,夫人偶感风寒,担心过给姑娘们,更担心过给娘娘,只能隔屏风和姑娘们说话。”
玉壶和如棠对视一眼:果然有情况。
风寒不能见面,也能遮盖嗓音。
玉壶忙道:“可是明日夫人就要觐见皇后娘娘,夫人风寒怎么能行?”
难不成也隔着屏风?
姿娘笑道:“明日夫人的病会痊愈。”
如棠轻轻蹙眉,这话说得奇怪,得病还能想什么时候好就什么时候好吗?
若是明天能好,何必今日装病?
姿娘搬了屏风隔住,秦夫人的身影绰约在后头,她轻柔坐下道:“两位姑娘,我失礼了。”
这声音不是四喜的。
如棠觉得耳熟,仔细回想在哪里听过。
旁边的玉壶露出惊讶的模样。
突然如棠大惊,这声音和真皇后声音极像。
不……这就是真皇后。
可是,这分明是探花秦夫人,怎么可能是真皇后?
如棠大惊,镇静下来瞥了一眼玉壶,玉壶也竭力镇定。
她想做什么?
她怎么成为了秦常宜夫人?
四喜又是怎么回事?
好在隔着屏风,两人的微妙表情并未被看到。
第一百五十一章 真皇后出现
最激动的是玉壶,她浑身颤抖,死死按住自己的手,不然自己异常太过。
主子曾经再三叮嘱,要镇定,真皇后并定会来找你,要记住你依旧是那个忠心的丫鬟。
今日皇后就在面前,自己不能让主子失望。
而且,自己也想知道皇后的真面目。
玉壶含泪哽咽道:“奴婢们奉娘娘命,给夫人送贺礼。”
小太监将东西奉上。
秦夫人的声音波澜不惊:“玉壶姑娘身子不爽吗?怎么听你声音似乎在落泪?”
玉壶悲切道:“奴婢失礼。因夫人的声音极似奴婢的故人,奴婢乍然听见,难掩心中悲哀。”
秦夫人声音更柔软了,问道:“姑娘的故人真是好福气,不知是谁?”
玉壶沉默,只是抽泣。
如棠:做戏有几分青楼的样子了。
不能让玉壶独角戏,如棠轻声劝道:“玉壶姐姐休要悲伤了,从前你总在宫里落泪。如今是秦府,莫让秦夫人笑话你呢。”
秦夫人问道:“玉壶姑娘总在宫里落泪?”
玉壶忙道:“楠竹,别说了。”
“回夫人的话,玉壶姐姐不知有什么伤心事,奴婢总见她独自垂泪,问她她也不说。”如棠笑道,“不料今日唐突了夫人,请夫人恕罪。”
两人配合十分默契。
秦夫人笑道:“如此至情至性之人,我怎会怪罪。”
如棠道:“奴婢们奉娘娘命,请明日夫人进宫,娘娘还赐了许多东西给夫人。”
小太监奉上托盘,秦夫人接了。
玉壶拭泪道:“礼已送到,奴婢们告退。”
如棠也跟着起身,若秦夫人是真皇后,必定会留客,不然她在宫里无法周旋。
“且等等。”秦夫人果然笑道,“贵客好容易来一趟,怎能不喝杯粗茶再走。姿娘,两位姑娘的礼拿上来。”
如棠忙笑道:“奴婢们不敢受夫人的礼。”
姿娘上茶,又取了两个盒子上来,如棠里头的是青玉雕刻的楠竹,玉壶的盒子里是白玉雕刻的壶儿。
暗含两个人的名字,玉石也很温润,价值不匪。
这可用了心思。
玉壶越发伤心:“奴婢的名字当年便是取自一片冰心在玉壶,可惜……”
如棠端茶水抿了一口:“姐姐又伤心了?”
似乎是不当心,如棠的茶水泼在身上,裙裾顿时湿了一块。
“奴婢失礼。”
姿娘忙道:“奴婢陪姑娘换衣裳。”
秦夫人含笑道:“姑娘先去,我和玉壶姑娘说话。”
如棠起身随她出去,笑道:“车外有备用的衣裳,我去车里换,再有……府上的茅厕在何处?早上吃错了东西,有些腹泻。”
姿娘指着后头院子道:“后头进去左手便是,姑娘换了来此处找我。”
“这些宫女太监,烦你帮我约束着,如有乱走的,你只管斥责。”如棠笑道,“好容易出宫,她们都巴不得到处逛去。”
姿娘守在门口道:“你去吧,我守着。”
如棠取了衣裳,进后院匆匆换了,躲在窗外听里头的动静。
姿娘一边要防备外人进入,一边还要管着宫女太监,并没发现如棠在偷听。
只听屏风挪开,秦夫人低声道:“玉壶,是我……”
里头有茶杯跌落的声音传出,接着是玉壶大惊的声音:“你……你是主子?”
秦夫人的声音如同朦胧山岳:“是本宫,我们情同姐妹长大,你不认得了吗?”
玉壶大哭扑上去:“主子你没有死吗?……主子,奴婢不是做梦吧……”
如棠:逢场作戏的本事大增。
秦夫人也抱着玉壶哭道:“玉壶,真的是我,天可怜见,我们姐妹还有见面的这天。”
如棠听得不过瘾,挑开窗纸一隙往里看。
只见玉壶拉着皇后上下看:“柳夫人将娘娘带出去,奴婢以为娘娘必死无疑,日夜悬心。可……娘娘怎会成了秦夫人?娘娘的病都好了吗?”
玉壶的语无伦次,显得忠心。
“柳夫人暗中下毒,本宫阴差阳错得到解药没死。谁料嫡母找了个丫鬟替代本宫,还想杀本宫。”皇后委婉道,“中毒的事本想和你说的,可来不及说便被柳夫人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