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验丰富。”
“胡扯。这是要拼体力的,不用什么经验。”
“我体力也很好啊。”
“你抬杠是不是?要不要我给你们那里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女孩子这次还是不要去了。”
江灵抬眸:“你什么意思?”
萧贺韬的话再一次堵在心口。
他什么意思?他觉得被堵住了,只好顺势而下。
“我没有看不起女记者的意思啊。”
江灵眸色暗了暗:“行,我今晚飞机,顺便帮朗朗去看看安燚生。”
“晚上我送你去吧,至少一起吃个晚饭吧。”
这个建议也算是不谋而合。
走出电视台,江灵在大门口等钟晴朗,她不愿意随萧贺韬去地下停车场拿车,说嫌弃地下停车场的味道。
结果萧贺韬的车都到了,钟晴朗才姗姗来迟。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红绳珠串:“本命年的时候,我妈给我求的,说能保佑平安。然后让我一直带在身上,我上节目不好带,说放在包里也是一样的,先借你用,回来还给我。”
说着把江灵的手拉过来,亲自系上:“好了,一定顺利平安。”
江灵瞧她的样子,不禁笑:“突然觉得你好妈。”
钟晴朗办完一件有仪式感的事,又从袋子里掏出一封粘好的信:“刚写好,如果见到安燚生,把这封信转交给他。”
江灵接过信放到包里:“放心,使命必达。”
冬天的白天五点多太阳已经开始西沉。今天的阳光特别好,金色的夕阳映照在江灵的脸上,很美很柔和。
钟晴朗再次紧紧拥抱住她:“等你,等你们。”
江灵拍了拍她的背,一切尽在不言中。
吃饭的时间所剩无几,江灵的电话也响个不停,萧贺韬看着她一个又一个电话,默默夹菜,也没有机会多说话,一切都十分匆忙,一顿电话饭结束,人就直接到了机场。
江灵看了眼萧贺韬,微笑着摆了摆手:“萧台再见,回来喝茶。”
她随汇合的人群快步往里走。
“江灵!”
萧贺韬已经和她拉开一段距离,江灵还是听到了,回头看着他。
“等你回来,我有话说。”
第44章 向云端
江灵乘坐的飞机已经开始移动,机上的人员都抓紧这最后的时刻把弄着手机,这不是一趟出国游玩,手机里联系的全是最重要的人。
她的手机收到一条信息,来自钟晴朗:“起落安妥。希望你幸福,如果你回头,我想他应该已经来临了。”
钟晴朗什么都知道。
冲上云霄,她随着飞机的轰鸣声,脑袋里也一直回想着他的话。
萧贺韬喊她,说等她回来有话说,所以她回头了。
看来这趟结束,她还得回颂城,或者不走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自己也吓了一跳。
她努力透过小窗往外望,只能看到陆地夜幕下一片璀璨的灯光,她知道这个男人一定站在这片尘世的灯光下,对她行注目礼。
他真的已经来临了吗?
她闭上眼睛,听起最近常听的一首歌——《向云端》,之前她曾分享给萧贺韬,治愈的口琴和女声缓缓诉说一个故事。
“向云端,山那边,海里面,真实的我应该走向哪边.......”
江灵同样经过 8 个多小时的飞行,踏上 M 国混乱的机场。
她从下飞机开始就拿起小型记录仪开始记录。人性的丑恶在这里展现的淋漓尽致,一个成年人可以对一个幼年孩子强取豪夺,一群人也可以为了争抢地上的残羹冷炙相互厮杀,两个士兵也可以毫无人性用枪支对着一对老弱母女往死里打。
他们已到了出口,突然一个士兵发现了拍摄的江灵,枪支随即对准她,愤怒的神情在昭示着什么。
“砰”的一声,人群开始四散尖叫,蜷成一团。
江灵抱头蹲下,再抬头才看清那把枪被一个人抬起,朝天放了几发子弹。
安燚生把着枪,正在和放枪的士兵说着什么,随即四周警戒的人才把对准他的枪又放了下来。
安燚生是来接应他们的人。
江灵跟着领头同他汇合往外走,热辣的空气中也参杂着血腥味,远处的炮火声断断续续,对每一个踏入 M 国的逆行人员来说都是一场震撼和考验。
安燚生将他们都安顿好,才和江灵有了单独说话的时间,真没想到他们前后脚到了 M 国。
江灵拿出那封信:“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朗朗很坚强,她处理的很好,两家的老人都没说什么,秦阿姨也很好。撤侨的第一条新闻是她播的,这是她让我带给你的信。”
安燚生默默接过那封信,才两日功夫,胡子长出了些,眼周乌黑,却在见到信的那一刻,眼底的波动毫不掩饰。
江灵感叹,有情人终有磨难。
安燚生平复好自己的心情,叮嘱她:“这里很危险,今天你的举动差点丢命。这不是一般的采访,政府军也好,叛军也好,很多人在这样的对峙中,已经失去了正常人的道德,尽量在我们能保证的范围内采访一二。不要私自行动,我要安全把你带回去。”
江灵晃了晃手上串着黄金的红绳:“知道了。临行前,朗朗给我绑上去的,我就依靠你们。”
她的心意全在信和红绳里。
安燚生躺在使馆宿舍,同屋的人已经熟睡,他怕惊扰室友,走到窗边,屋外灯火通明,借着月光和路灯,他展开信。
“燚生,读到这封信时你在干嘛?是否颠沛流离百感交集,是否在黑暗中也能看到星星?我分不清东南西北,但能分清你离开的方向,我在不同的时空,和你仰望同一片天空。你妈妈说过,命运不知在什么时候会变出一把伞、一颗糖,你就是那个撑伞的人,而我会始终站在你身后,等待雨过天晴。订婚宴就取消吧,顺利平安,照顾好江灵,她是我唯一的伴娘,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爱你,盼归。”
月光清冷,眼泪热烈。
随着战争地推进,除了工作用的卫星电话,普通手机的通讯信号已经变得非常微弱。他身边的卫星电话被晚上有任务的同志拿走了,那就把这份思念暂时都积攒起来。
他拿出笔,在这封信的背后写上一段话,当作回信,并把信封好,希望能安全地亲手交到她手上。
安燚生望向夜空,同一片天空,她那里现在是晴朗的早晨,这就够了。
在 M 国的同胞很多,相对分散在各地。各个中资公司的人员数量相对还好统计,难就难在制定合理的撤退路线。而分散在城市的其他人员就大大增加了统计难度。
清晨,一部分较早逃难到大使馆的人员,经过清点,打算安排他们坐来时的飞机撤退,这也是国内不断与 M 国斡旋的结果,一旦答应下来,就需要立刻行动。
大使盛伯言在派来的人中,与安燚生最为熟悉了解,统筹路线这样的大事,他需要安燚生的协助,因此护送这批人去机场撤离交给了其他人,江灵作为记者,也被安排进行随行采访。
安燚生本想请求盛伯言让江灵跟随自己,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一切还未成形,另外也有使馆外交人员一路护送,应该也相对安全。但想想还是不放心,在一堆人当中,他好不容易找到正在不停拍照的江灵。
“到了机场,千万不要随意举相机。人太多,他们分不清敌友。你跟着使馆那个小伙子袁明清,我和他去说一下。”
因为忙着进行一个采访,江灵匆匆点点头:“放心,我会的。”
安燚生跑到最前面找袁明清,叮嘱说:“这次护送,那个唯一的女记者,帮忙照顾一下。昨天在机场,差点没命。”
袁明清顺着他说的方向远远看了一眼:“没问题,安处。”
到底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在这种时候还有八卦的心思:“未婚妻吗?”
能让安燚生特别关注的女孩,总不是一般关系,据说他好像有个未婚妻,也是个记者,不会是这位吧?
他呆在 M 国,消息总是滞后。
“我太太最好的闺蜜。”
袁明清睁大眼睛,茶余饭后的小道消息并不准确,人家已经直接跨入已婚行列了。
“噢噢,明白明白,嫂子的闺蜜啊,唯一的女同志交给我。”
清点好人数就出发了,安燚生目送江灵上了车,才匆匆吃了几口早饭,到盛伯言办公室研究撤退路线。
盛伯言这几日几乎未曾好好休息,局势瞬息万变,大使馆的安全也得不到保障。和 M 国外长的会谈,最棘手的问题是叛军里有些原本有政府背景的小头目在私下策反政府军,已经有 2 支政府军突然就加入了叛军行列,城市正在一步步被沦陷,这十分不利于撤侨。
盛伯言愁眉紧锁:“目前两方力量对我国还是友好,遇到中国车队也放行。我担心叛军一直搞突袭会伤及无辜,政府军如果在边境卡口被攻破,一旦边境瘫痪了,想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安燚生低头研究地图:“北部已经不安全,有好几支大的中资公司被困在那边,人员预估不少。往这边走需要一路协调打点,少不了当地人的帮助。能撤到这边来直接飞回国是最好的,但是如果一旦存在风险,我们要做好其他的部署准备。”
“方案我们都和家里报备过,航线有困难,我们还可以走水路,走陆路。但是北部沦陷,无论哪条路,都不容易,主要距离太远。”
安燚生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儿:“我昨天研究了下,还有一条路可以做备用。”
盛伯言照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怎么,东北部?L 国?”
“这里有个不起眼的边境口岸,很小,但和 L 国最偏僻的地方是相通的。穿过一段沙漠,从北部直接到东北部这个口岸,距离十分近。不妨可以作为备选。”
盛伯言疑虑:“这个口岸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之前还说已经完全废弃不用了,和 L 国接壤的其他口岸我们都做了部署。但你说的对,我马上和家里联系,探探这个口岸的情况,如果这个方案可选,对北部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我们的人可以直接在 L 国边境做接应。”
两人又把其他安排仔细揣摩过了一遍,和在中国时刻关注局势的领导汇报了情况,大体上的撤侨思路也明朗起来。
盛伯言感慨:“燚生啊,是我强烈要求派你过来的,你不要怪我,我知道这是你母亲牺牲的地方,但是局势危急。”
安燚生收起笔:“您别这么说,这是我的工作,义不容辞。我妈如果还在,也许也会在现场。”
“几年前,你差点命悬一线,还有腰伤,我心里总不是滋味。但是看到这么多同胞一筹莫展,我急得不行,你来是最大的助力。这里十分危险,大使馆的车子都多次中弹,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您也是,大使馆的事情千头万绪,每次出去见他们外长,千万注意安全,我担心外长也是叛军袭击的目标。”
盛伯言坚定地看着窗外处在战火中缥缈欲坠的城市:“我会坚守到最后一刻,一定要把我们的同胞安全地送走。”
安燚生周身热血,大使的心情和他此刻的心情重合在一起,这一刻,仿佛赵炎岚也在身边,把同胞都安全送出去,能帮一个是一个,她在场一定也是这样。
突然,走廊里响起急切的脚步声,有人在奔走,面色如土的工作人员闯了进来:“大使,出事了。第一批同胞已经顺利坐上飞机回国,负责接送的车辆刚往回开,就遭遇了一场突然的武装斗争,车子被困在交火的中间,我方有人员受伤,有个女记者中弹了,送医院了!”
盛伯言大惊失色,三步并作两步往外跑:“岂有此理!”
安燚生只觉得脑子里轰隆隆地一阵巨响。
盛伯言回头看愣在原地的他:“走,去医院看看。”
第45章 云端不知归处
安燚生一直到医院抢救室耳朵都是嗡嗡的,他一路上状态恍惚,盛伯言和他说了什么,像自动开启了一道屏障,只觉得耳朵背气,仿若在真空中。
进一步的消息说,中枪的位置是心脏。
战乱中的医院,是他几年前就熟悉的地方,空气里混杂的消毒水都满是无助。
见到熟悉的同事,看到他们肃穆的神情,安燚生的耳朵背气的越发厉害,周围一切的声音都仿若是拿着扩音器对着他,尖锐异常。
抢救室门外,袁明清包扎着胳膊,见到他们,忽地站起来,眼泪就止不住,他看向安燚生艰难开口,试图把这一切都解释清楚:“对不起,安处。我,我没能看好她。当时突然发生枪战,我们的车误入了包围区,车上虽然有牌子,但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当时江记者发现车外面很近的地方有个被吓傻的小孩,动弹不得,她想去把那个小孩拉到我们车子旁边,就不顾一切开门去了,我也立马跟了出去,结果就在往回拉的过程中,不知道哪里来的子弹,打中了她,也打中了我胳膊。”
安燚生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这个年轻人,他没做错任何事情,还冒着危险去救了人,但他此刻脸色恐怕很吓人,铁青地像要立刻对谁发难。
盛伯言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袁明清又小声向他解释了一番。他挥挥手,让大家和安燚生隔开些距离,给他些空间,此刻说什么也无用。
安燚生觉得这一切都似曾相识,可怕的似曾相识。
相同的国度,相同的职业,相似的女性,都在这样的情形下,不顾危险去救人。
却都不幸倒在了最勇敢无畏的战场。
医生带着满脸遗憾走了出来,说出了最残忍的抱歉。
盛伯言气的一拳打在墙上。
安燚生望着那扇大门,一步一步走了进去,说什么竭尽全力保护同胞,说什么完成赵炎岚的精神追求,他连钟晴朗托付给他的最好的朋友都没能保护的了,好像所有的一切都瞬间坍塌了。
江灵的身上盖着白布,安燚生的手在颤抖,同行的人已经在背后哭泣。
医生做了处理,她除了毫无血色的脸,就像安静睡着了一样。手上还带着那串黄金红绳,金子上染上的血已经凝固在上面,红的很刺眼。
安燚生默默摘下那串手串,至始至终沉默着。
钟晴朗坐在播报台,一连打了几个喷嚏,声音不大,连着还带了个飞扬的尾音。
林瑞雪笑:“钟老师,马上要春暖花开了,你怎么还弄个这么可可爱爱的感冒?”
她有心玩笑:“鼻子痒,是不是你香水喷多了?”
林瑞雪果然容易上当,四下嗅了嗅:“没有啊,我今天只淡淡打了一点,晚上约会没事吧?”
随即发觉上当,唉声叹气:“钟老师,能不能不要老耍我?”
“不怪我套话啊。”
导播已经开始在做倒计时的准备提醒,两人立马调整好坐姿,迎接镜头。
今天的新闻依旧有关于撤侨的消息,是好消息,新闻画面媒体都共享。第一批人员已经由大使馆护送至机场,乘坐飞机启程回国。画面上的人们手拿着国旗,情绪兴奋激动。一开始在大使馆集结的人员有一段接受记者的采访,出镜的记者正是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