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备……跑！”起点的裁判同学下令。
值日生用逃命的生死时速，如离弦的箭一般射出去了。
扬起的沙尘中，凌衣衣站在起跑线放松地看着他的背影。
短短几秒，值日生就跑到了用粉笔画出的三十九米线。
终点近在眼前，他赢定了。
值日生内心狂喜。
就在这时，凌衣衣迈出了脚步。
与此同时，值日生左脚一崴，摔倒在地。
值日生：？
他侧翻在地上，在他撞击地面的一瞬间，跑道边缘的跳远沙坑突然塌陷，把值日生躺着的那段跑道也吞进去了。
值日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半截入土，像个萝卜一样深深埋在坑里。
“救命啊！”值日生脸色扭曲，大喊。
终点的裁判同学连忙去拉他的手。
两人拉扯之间，凌衣衣已经匀速跑了过来。
几秒之后，值日生红着眼看凌衣衣悠然跑过了终点。
“我是第一名。”凌衣衣对终于爬出沙坑的值日生笑着道。
“我不服，这是意外。”值日生的脚并没有扭伤，他觉得自己还能打。
“想再比一次也可以。”凌衣衣和气道，“反正不是我赶时间。”
“你！”性格一向唯唯诺诺的值日生居然被气出了怒音。
之后，两人又换了跑道，比了三回。
三回啊三回！
值日生不怒了，他泣不成声。
为什么每次他跑到三十九米的时候，都会出意外？
第一次，他突然被一只鸟扑到脸上，小鸟的尖喙和爪子翅膀直往他眼睛招呼，他不得不像无头苍蝇一样逃窜，远离了终点。
第二次，埋在草地上的浇花喷水管突然爆裂，飞射过来的钢片击中他的太阳穴，让他倒地晕厥了快十分钟。
第三次，他突然肚子剧痛，别说继续跑了，只能蹲在地上鬼哭狼嚎，差点当场失禁。
值日生怕了。
他怕再比下去，下一次的意外是心脏骤停。
三个NPC学生看向凌衣衣的目光变得复杂。
他们恍然明白。
或许……这里有一条新的[规则]出现了。
“我是第一名。”凌衣衣的笑容和前三回一模一样。
“可以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了吗？”女人蹲下来，经过精密控制得出的微笑看起来很假。
“可以、可以……”值日生恢复了唯唯诺诺，“我们学校，三天一小测，五天一大测。”
“在这种全校考试里，每个年级的第一名和最后一名……”值日生小心翼翼地观察凌衣衣的表情。
“都会死。”
凌衣衣：“……”
呵呵。
她终于明白这三个NPC看她的复杂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合着，下午之后，她必死啊。
NPC走了，凌衣衣躺在操场的草地上，闭眼，思考人生。
从出生起，凌衣衣就自带一个被动。
不论参与什么竞争，她的排名永远是第一。
如果她考了九十分，那么所有满分学霸都将失误错题，让她排第一。
如果她考了三十分，那么全年级除了她都会在食堂食物中毒，发挥失常，让她排第一。
小时候，凌衣衣爸妈不信邪，让没有声乐基础的她参加全市歌唱比赛。
结果所有孩子都突然得了急性咽炎，咿咿啊啊唱不出声，据说是气温骤降带来的风寒导致。
只有凌衣衣没事，拿了第一。
这下凌衣衣出名了，科学家想抓她去做实验，记者想逮着她采访，煤老板想给她修庙供奉。
然而她凌衣衣只想过平静生活。
她明白了，她“必得第一”的能力可不是什么馈赠。
而是大规模无差别的恐怖杀伤武器。
如果她的分数低于正常值，其他的竞争者就会出各种意外，不走运的身体会损伤。
甚至为了让她得第一，被迫死亡。
而凌衣衣并不是智商超群的人，她只是个普通人，做不到在所有竞争中都凭真才实学拿到顶尖分数。
凌衣衣不想要举世瞩目。
一旦一直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他们很快会意识到她是“异常”。
这样一来，她就永远得生活在无休止的风波和冲突中，也会被更强大的人利用、掌控。
凌衣衣毕生的追求只有一个：秩序。
从此她死活不参与任何竞争排名，辍学在家，做独立美工为生。
平面设计嘛，是没有死的评价标准的，没谁是第一。
久而久之，不出现在竞争中的凌衣衣就被世界淡忘了。
她的传闻成了走近科学栏目的古早素材，或伤仲永类型的茶余饭后闲谈。
在被拉入这个无限逃生游戏之前，凌衣衣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
七点起床，十八点下班，二十三点睡觉。
工作八小时，吃饭总时长三小时，锻炼两小时……
凌衣衣的日程安排精确到秒，井井有条。
她的生活也没有任何麻烦，所有麻烦在干扰到她之前就被她解决了。
为了过规律的、平稳的、不被外界干扰的、她能完整掌控的生活，凌衣衣要自己成为芸芸众生之中的一员，一个不会被拉入冲突的平凡的人。
除了事业上的普通，其他方面也必须普通。
不知道为什么，她成年之后就一直是标准身材。
于是她穿上最普通的衣服，标准身材在宽松的T恤下并不会显得出挑。
同样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容貌天生符合标准美学，在颜值参差不齐的世界里会有些引人眼球。
不要紧，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她不化妆，长发披散，刘海略长，架上一副长方形扁框的黑框眼镜，面目就被遮挡了很多。
本来也不是惊艳的明星容貌，这样一遮，乍一看就变成了看起来周正顺眼的普通面容。
再加上现代社会，许多女性都会精心化妆。美女遍地都是，标准容貌并不出众。
她过着真正平静无波的没有任何烦恼的生活。
可这个无限逃生游戏把她生活的秩序毁掉了。
两个小时之后的考试，甚至明摆着要她死。
闭着眼的凌衣衣想道：“我会销毁干扰我生活的秩序的所有麻烦。一直以来，我也做得很好。”
“无限逃生游戏是巨大的麻烦。”
“我要毁掉这个无限逃生游戏。”
兢兢业业维持着整个无限世界的位面之神并不知道，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副本里的平平无奇的中午，一个平平无奇的玩家以平平无奇的心态，下定了毁灭世界的决心。
仅仅是为了一生都当平平无奇的普通打工人。
在死亡的威胁下，凌衣衣停止了思考。
她在操场的草地上睡着了。
午睡也是很重要的。
天空阴沉，操场边缘的宿舍楼顶层，一双怨毒的眼睛藏在阴影里，冷冷朝操场上的凌衣衣看过来。
凌衣衣在梦中看到了鬼。
她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在梦中笑出了声。
没人看到的地方，她可以肆无忌惮地释放她那不合时宜的幽默了。
鬼魂折腾了一个小时都没能吓到凌衣衣，彻底放弃了。
她的梦境中不再有鬼。
凌衣衣睡得更香甜了。
下午的起床铃响起。
凌衣衣迅速睁开眼睛，没有一丁点起床困难症。
对秩序的要求如此高的她，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度也是百分之百。
她回到了中午待着的教室里，教室中已经坐了很多学生。除了她的5个队友，还有很多NPC学生。
玩家们都站在教室的角落，尹队长对凌衣衣挥挥手，示意她过来。
“有找到什么线索吗？”尹队长温和问道。
见凌衣衣不回答，尹队长展露了自己的诚意：“我们发现，这所学校的学生之间存在明显的阶级。”
“按财富划分的话，不需要发现吧。”凌衣衣高深莫测道。
“……”尹队长被噎了一下，“我不是影射贫富的事。这所学校有些特殊，是按成绩划分的。”
“在每一次考试结果中，成绩好的学生会被分配更好的宿舍，更轻松的劳动任务，吃到更好的伙食。”尹队长痛心道，“一点优待还没什么，但优待太过了。”
“成绩好的学生，对成绩差的学生有绝对命令权。”尹队长回忆着刚刚看到的惨状，“他们对弱势的学生很残忍，殴打、侮辱……我没想到，小孩子也能这么坏。”
“而成绩差的学生受到的苛待太多了。最差的一批要住地下室，所有课余时间都得做本该外聘工人做的劳动任务，吃的和猪食没什么两样。”
“还有一间所有人都不敢靠近的惩戒室。”
“俺以前也见过这种学校，但是没这里这么大。”迪亚哥后怕道，“小时候俺差点被送进去了。”
“现实中也有这种地方？”尹队长惊讶。
“有点不一样，一样的是惩戒室……唉，俺就不怕笑话了。”迪亚哥叹气道，“就是戒瘾学校。俺小时候有点网瘾。”
“活该。”李胖子冷笑，“本来就该能者多得。等考试结束，你们都得听我的。我当学生的时候可常拿第一。”
“真的？”迪亚哥肃然起敬，“李哥，今后就靠你了。”
“没必要骗你。”得到了恭维，李胖子的态度终于好了一点，“当年高考，我可是全省状元。”
尹队长的脸色有点难看，他没想到这胖子看着是个粗俗的人，内里居然是个货真价实的学霸。
他虽然表面和气，但也自视甚高，要是被李胖子呼来喝去，他可受不了。
为了拿回点场子，尹队长皮笑肉不笑道：“重要的是，我们可以通过成绩好的学生对成绩差的学生有绝对命令权这一规则，获得资源和NPC帮手。”
“你们真厉害。”凌衣衣称赞道，“我也偶然听到一个重要规则。”
“有屁快放。”李胖子已经默认自己即将成为队伍的老大了，语气嚣张自得到了极点。
凌衣衣露出了假笑。
“全校测试中的第一名和最后一名，都得死。”
第3章 校园怪谈03
成绩越高得到的资源和权力都越多。
但成绩最高的得死。
成绩最差的也得死。
尹队长脸上的笑差点维持不住。
合着这还是个随机献祭的考试啊，考得不好不行，考得太好也不行。
李胖子的脸则直接绿了。
他刚才的自得全成了笑话。
这样一来，智商高的优势就荡然无存。
所有人都想考个中间分，所有人都不知道别人能考多少分。
分数会整体趋近于平均值，最后一名还能在少数差生里缩小一点点范围，第一名则会在更广大的至少50%的学生中随机出现。
得第一名不仅不是好事，还成了个要命的事。
小心意的脸变得惨白，跟着尹队长一路看下来，她已经哭了很多回了。她本就是长期被校园欺凌的人，见到这些景象已经产生了应激反应。
在这种考试中，只有第二名才是真正的赢家，其他人要么死，要么被成绩更高的人欺负。
“就算依据规则行事，BOSS杀人也不是无缘无故的。”一直沉默的红裤衩发话了，在众人各异的表现中，他始终是最镇定的那一个，“邪恶的规则正是来源于邪恶的往事。”
“互相帮忙吧。谁有关于成绩或调查的道具？”红裤衩拿出一道黄符，“我的是驱鬼的，可以在A级或A级以下的BOSS袭击的时候挡一下。”
“原来您是通关了几百场副本的高手……”尹队长瞳孔收缩，他对红裤衩立刻变了个态度，“那引导员不该是我，之后都得仰仗您了。”
“哼，A级道具有什么了不起。不是等级越高越有用。”李胖子没对红裤衩另眼相待，“我的道具照妖镜才是保命的东西。”
“我的道具是维持理智的，只能对自己起效，没法帮忙了。”尹队长撒了个谎。
他的道具真实作用是能让别人在分组时成为他的队友，他打算用这个道具悄悄抱红裤衩的大腿。
见几人看向自己，凌衣衣知道她也被他们都当成了老玩家。
尹队长介绍过，道具是用通关后获得的积分兑换来的东西。
每通关一个副本，会获得100点基础积分。在副本中找到关键线索、杀死或重伤诡物，都能获得额外积分。
于是她现场胡编：“我的道具能挡一下鬼。等级不高。”
“红裤衩，在BOSS袭击的时候你帮我，我就送你一条性命攸关的线索。”李胖子看向高壮的男人，挑眉道，“这里只有我有资格和你交易。”
拥有眼前唯一的保命手段的红裤衩在众人的目光中沉默地思忖了一下，答应了李胖子。他们两人独自到了教室的另一个角落。
“学生中有很多鬼。”李胖子对红裤衩悄悄道，“他们和人类混杂在了一起。照妖镜能照出鬼，这个班里一半都不是人。”
“不要惊动他们。”
被撇下的尹队长并不慌，只要他利用自己的道具让红裤衩和他成为各种状况下的队友，他就能依仗红裤衩的武力。
有可能死的众人都在为避免死亡积极想办法，情绪的弦绷得很紧。
然而，唯一确切地中了必死BUFF的凌衣衣却内心平和，心态良好。
凌衣衣从不指望任何人帮她解决困境，需要别人帮忙的生活没有可掌控的秩序。
她面上平易近人，实际上是个彻彻底底的独行侠，一般不考虑与他人合作。
实际上，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个异常。异常和正常碰撞，就不能再平静了。
讲台上的时针一点点转动，老旧的广播再度传来了声音：“考试……滋滋……即将开始。请全体学生进入教室。”
印刷试卷的纸严重发黄，还带着潮湿的腐臭味。
凌衣衣看着满眼的高中数学，默默估计了一下。她大概会做百分之八十，正确率不能保证。
“唉，文盲也要当年级第一。”凌衣衣在心中吐槽自己，“真是好不公平。这福气我不想要。”
毕竟，她可是全场学历最低的人。迪亚哥在九年义务教育下至少还读过初中，她则为避麻烦小学三年级就辍学了。
相关数学知识全都是自己东一榔头西一榔头胡乱自学的。
“要我这个小学生来做高中数学题，也太强人所难。”凌衣衣在心中叹气，自问自答道，“所以小学生考零分是很正常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