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
凌衣衣微笑着，目光却很冷。
她不是舍己为人的圣人。
相反，她对具体的人从来不会产生怜悯之心。
“善良”这个词和她一点不沾边。
从前，她不想因自己的“异常”而产生大规模伤亡，只是出于最基本的人性，对人类怀有基础而淡薄的同情。
眼下，规则要她的命，她自然不会再攥着那淡淡的同情。
更何况，无限世界里的NPC在凌衣衣眼里都不是人。
黑色的签字笔在发黄的试卷上写下了凌衣衣的名字，之后，再也没有动过。
随着考试时间的推移，这座阴云之下的学校，开始发生了异变。
这是凌衣衣第一次打定主意考零分。
头顶的电风扇发出了刺耳的崩裂声，学生们的尖叫声中，电风扇旋转着砸了下来。
六个人同时被砸中，鲜血飞溅，沾湿了桌面和试卷。
有些试卷彻底被电风扇卷烂了。
教室陷入了骚乱，惊恐出现在周围同学的脸上。不一会儿，那些惊恐变成了痛苦。
肚子疼。
头疼。
手脚疼。
各式各样的疼痛出现在不同的人身上，越来越多的人不得不往厕所亦或医务室去。
出去的人都没有再回来。
他们在厕所摔倒、在楼梯摔倒、在花坛边摔倒……从还能行动变为彻底无法行动。
老旧的电线冒出火花。
仓库中的油桶被老鼠咬着裂开，漏出油来。
窗外狂风大作，落叶和塑料袋一起飞到空中。
“着火了！”
有人大喊。
烈火吞吐着腐朽的气息，从一楼燃起。
“滋滋……滋滋……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老旧的音响再度播报起通知。
“请各位……同学……抓紧时间答卷。”
“我去你大爷！答个屁！”坐在教室角落的李胖子看着从窗外涌进的浓烟，猛然站起，“再答一起被烧死吧！”
爆破声传来，教学楼出现了强烈的震动。
教师办公室那边的供电设备被水箱漏出的水和蔓延过来的火同时引爆了。
爆炸声一阵接一阵，教学楼的窗户震动。
原来这一次是这种程度的“意外”？凌衣衣在尖叫四起的世界里平静地看着末世般的景象。
看来零分得第一确实是世界末日才会有的可能。
不过，怎么有人受了重伤还不会流血啊。
怎么有人缺了条腿还能飘啊。
也是，没了腿才能飘嘛。
凌衣衣注意到了不同于普通人的学生们。
一、二、三、四、五……
好家伙，原来半个教室的同学都不是人？
凌衣衣唇边露出了笑容。
“我真是谢谢你，规则。”她在心中连声道屑，“要不是大规模伤亡发生，我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无数声惨烈的尖叫过后，所有窗户的玻璃都在狂风中碎裂了。
玻璃刺伤了窗边同学的眼睛和手，他们惨叫着跑离教室。大开的窗户涌进的狂风把其他同学的试卷也卷得七零八落。
火势已经蔓延到了凌衣衣等人所在的四楼，周围的学生们再也坐不住，纷纷逃离。
除了依旧安坐的凌衣衣和早就离开的李胖子，其余四个玩家也对视几眼，跟着一众NPC逃离了教室。
空荡荡的残破教室之中，凌衣衣依旧坐在座位上。
“距离考试结束……”广播再次响起，“还有……五分钟。”
“请……滋滋……同学……滋滋……尽快答题。”
“求我，我就答题。”凌衣衣在心中笑着道。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从凌衣衣身边传来。
惊奇的神情第一次出现在了凌衣衣脸上，她转过头，打量一旁的人。
这里怎么还有学生在？她刚刚居然没有发现。
还是在离她这么近的地方。
就在凌衣衣右手边的相邻座位上，坐着一个清俊的少年。
他的乌发和眼珠比夜色黑得更纯粹，肤色白得像雪，唇边染着的一点鲜血如丹朱描绘。
“他是从童话书里走出来的白雪公主吗？”凌衣衣在心中啧啧称奇，“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男生。”
少年的脸上和手上都被飞溅的钢板和玻璃划出了深深的血痕，他的双手也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木棍扎穿了，血流不止。
可即使伤得这么重，他清瘦的脊背依旧挺直。他眉头紧皱，明显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可他依旧咬着牙，在发黄的试卷上写下一个个工整的数字。
凌衣衣第一次知道数字和数学公式也可以写得这么好看，就像打印出来一般，对齐得完美。
她看向试卷的名字栏：小明。
一个叫做“小明”的NPC。
为什么长得这么不NPC，还冒死答题？
这场考试对他而言很重要吗？
答完之后获得第一，他不会死吗？
“小明，别写了。”凌衣衣对他道，“你一分都拿不到的。”
听到凌衣衣的声音，小明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他猛然转头，盯着凌衣衣道：“你看得见我？”
“当然了。”凌衣衣冲他微笑道，“你很好看。”
“不要注视我。”小明的神情变得严肃，“你会被邪神盯上的。”
说完，他的口中就涌出了鲜血。
少年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心脏，随后喘息着趴倒在桌上。他的血把试卷都染红了，所有的答案都再看不清。
“我就说你一分都拿不到嘛。”凌衣衣叹息，扶起昏迷的少年，把他架在肩上，往教室外走去。
当她走到空无一人的残败走廊上，广播嘈杂的声音就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考试结束……请考生……离开考场。”
无数叠加的灾难过去后，没有一张试卷上有有效且正确的答案。
仿佛末日被按下了暂停键，凌衣衣身后，狂风止息，大火消弭，电流湮灭。
陌生的电子音突然在凌衣衣脑海中响起。
【恭喜玩家凌衣衣成功利用规则，触发大规模剿灭诡物事件】
【消灭B级诡物53只，获得积分162点】
【消灭C级诡物101只，获得积分303点】
【消灭D级诡物221只，获得积分442点】
【事件总积分907点】
907点积分？凌衣衣开心极了。
通关一个世界才能获得100积分。
虽然差点被规则坑死，好在最后血赚不亏。
走廊外的阴云后，露出了血红的落日。
夜晚降临。
这个学校有小学部、初中部、高中部，一共九个年级。
那个不知名的BOSS，要在幸存者中随机挑十八个人来杀了。
第4章 校园怪谈04
以公主抱的姿势，将彻底昏迷的小明送到医务室后，凌衣衣就收到了给新生的住宿指引。
原本要按成绩排的宿舍，这下不得不随机了。
成绩出来了，全校同学都考了零分。
一场几千人参加的考试，愣是没有一张有效答卷。
看着挂在升旗台边的宣传栏上的成绩单，所有学生都面露呆滞。
此刻，所有人都心生怀疑。
他们是不是在做梦？
不。
曾经，他们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跟着新生住宿指引的地图走到距离教学楼最近的宿舍楼，凌衣衣推开了101号宿舍的门。
昏暗的光线中，三个熟面孔转向了凌衣衣。
是尹队长、李胖子和红裤衩。
本次副本的所有老玩家。
“好多人啊。”凌衣衣环视一圈，睁大眼睛惊奇道。
“随机分宿舍都能碰到你。”李胖子脸色发黑，“晦气。”
李胖子平等地看不起所有人，但他对凌衣衣态度最恶劣。
因为她是最后一个进来的。
宿舍是四人房，凌衣衣的到来宣告着今晚没有NPC当他的舍友。
在李胖子眼里，NPC是可利用的资源，弱鸡玩家是拖后腿的累赘。
“分到一个宿舍也是缘分，”让四人组队的罪魁祸首——拥有组队道具的尹队长虚伪地打起了圆场，“诡物马上要随机杀人了，大家一起想想办法才能最大程度地避免伤亡嘛。”
“一起想办法？”李胖子丝毫不给尹队长面子，“我们都是一个年级的，诡物每个年级只杀两人。你死我活的关系，扯什么圣父话。”
“话不是这么说……”尹队长干笑着继续扯掰。
在这两人相互阴阳怪气的时候，凌衣衣已经平静无波地越过他们，爬上床，安稳躺下了。
她闭上眼，脑中开始复盘下午的灾难。
人的记忆是极其不靠谱的，凌衣衣也不是什么脑力超群的天才。
在下午的考试里辨认出来的大量鬼同学，她必须立刻反复回想。
反复记忆，才能长久地记住他们的样子。
一遍、两遍……
断裂但不流血的躯体。
带着死灰气息的脸庞。
大火与浓烟。
灰蒙蒙的记忆中，唯一鲜亮的是她最后忽然看到的那个少年。
涌动的鬼群里，他是格格不入的人类。
他的血是温热的，凌衣衣记得抱他去医务室时，他清瘦的脊背的触感与温度。
三遍、四遍……
“不要注视我。”记忆中的少年唇边带血，神色严肃。
不，我就是要看你。凌衣衣叛逆地想。毕竟你这么好看。
随着反复回想，少年的模样在她的记忆中越发清晰。
我要彻底看清你。凌衣衣信誓旦旦地想道。
记忆中，少年色如丹朱的唇瓣开阖。
——“你会被邪神盯上的。”
凌衣衣猛然睁开了眼睛。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你被污染了。】
她眼中的世界忽然变了。
原本透明的空气中，出现了穿透一切物体的网格状的墨线。
一个认知突兀且直接地闯进了凌衣衣的意识里。
【这是“规则的墨绳”，是维持着所有无限世界的底层框架。】
【“规则的墨绳”由两部分构成：】
【一、位面之神对公平规则的绝对遵守。】
【二、玩家对位面之神所描绘的规则的绝对信任。】
看着眼前的异常，凌衣衣只惊讶了一瞬，随后就露出了笑容。
很好。
她知道要怎么毁灭无限世界了。
她要位面之神失去公信力。
以她出生自带的BUG级别的被动技能，和二十多年练就的炉火纯青的甩锅技术。
今后，只要她能活着通关，她必定场场都是积分第一。
这一切都将变成位面之神的不公平操作。
“我是被位面之神无端宠爱的平平无奇的玩家。”凌衣衣在心中对自己道。
“我一直得第一，都是位面之神的错。”
凌衣衣对脑中演绎出的结论很满意。
“实际上，我没有任何突出能力，像鸡肋一样没有价值。来找我麻烦也将没有意义。”
“比起讨伐总是莫名得第一的平平无奇的我，不如先杀了总给我第一的不公平的位面之神。”
惨叫声从一墙之隔的宿舍传来。
一个人被杀死了。
“诡物来了！”尹队长跳下床，“快逃！”
“逃什么？”李胖子一点都看不上尹队长，“诡物选的第二个猎物不一定是我们！”
“我来做防范措施。”凌衣衣如同垂死病中惊坐起，迅速窜起来。
她从兜里随手掏出一张平时工作用的黄色海绵宝宝便签，贴到了宿舍的大门上。
“这是在干什么？”尹队长不理解。
“彩纸是我的道具，”凌衣衣假笑道，“能阻挡一次诡物。”
“不过等级不高，不一定挡得住。”
不过没有等级，一定是挡不住。
贴完便签后，凌衣衣就退开了，站到了宿舍中央。
随着她的脚步止住，宿舍门陡然传来了巨大的撞击声。
“哐哐哐！”
“哐哐哐哐！”
尹队长的脸绿了。
刚刚嘲讽尹队长的李胖子脸绿得发黑。
诡物真找上他们宿舍了！
今夜，它选中的第二个猎物是四人中的谁？
还没等几人猜出个所以然，宿舍老旧的木门就轰然碎裂，连同贴在门背上的黄色便签一起化为了齑粉。
于此同时，凌衣衣感到身后一阵冷风灌来。
她疾速转身，只见一直沉默不语的红裤衩打开了宿舍洗漱间边上的窗，并掰断了窗外密集的钢铁防护网。
“逃！”红裤衩言简意赅。
在他下令之前，三人已经跟随逃命的本能奔到窗边了。
宿舍楼后方是一片幽深的小树林，小树林之外就是废弃的老教学楼。
身后追着他们的东西不断发出恐怖混乱的嘶吼，惨烈的声音在鬼影曈曈的小树林中回响。四人的脚步声凌乱不堪，根本甩不开未知的诡物。
撕裂的痛感从喉管中传来，凌衣衣跑得快喘不上气。
她的体能比不上三个老玩家，没几秒就落在了后面。
混乱之中，凌衣衣喘息着转头。
一张惨白诡异的脸陡然占据了她的整个视野。
第5章 校园怪谈05
见诡物快贴到她脸上了还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凌衣衣当机立断，向后一仰摔在地上。
果然如她所料，诡物直直穿过了她上方的空气，朝前方的三人去了。
通过刚刚隔壁宿舍持续了十几秒的惨叫，凌衣衣判断这诡物是暴力杀人，应该不至于用上身诅咒等迂回手段。
快冲到她脸上了也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说明她根本不是它选定的目标。
尹队长说过，诡物依据规则杀人。这就说明，诡物的一切行为都有预设。
虽然今夜是随机杀人，但在诡物行动开始时，死亡名单就已写好。
只要一开始就足够幸运地躺在名单之外，不论离诡物多近，她都不会有事。
凌衣衣露出了微笑。
她从地上爬起，朝诡物追去。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察觉到凌衣衣在追着它跑的诡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