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走到这里,你们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老道士解下了腰间发霉的老桃木剑,递到白山手中,“跟我去驱鬼吧。”
“还记得我是怎么教你们的吗?”老道士皮下的凌衣衣开始胡扯。
“领悟不深,请师父再多多教诲徒弟。”白山高情商道。
“诡物利用恐惧摆布人、害人。反过来,当你让诡物对你感到恐惧,你就能压制它们,再利用为师给你们的驱鬼法器,就能祓除诡物。”
凌衣衣尽情忽悠着他们,但也并不是完全忽悠。
【新生】之后,凌衣衣就发现自己拥有了一种能力。
与从前,她可以吞噬掉神的力量的能力类似。
现在的她,可以吃人。
不对。
凌衣衣赶紧把对自我的认知从诡物一方调回到人类一方。
凌衣衣可以吃掉灵魂,包括诡物的灵魂和人的灵魂。
只要她想,她确实可以吃人。
可凌衣衣不想加入邪恶阵营,便只吃诡物。
在所有位面中,诡物都依据神赋力量等级分为S、A、B、C、D五级,刚刚新生的凌衣衣很弱小,暂时只拥有吃掉D级诡物的能力。
当她不断吃掉诡物,她也会变得越来越强大。
而要吃掉诡物,是有前置条件的。
就如人类的食物经过烹饪才能无害于人体,凌衣衣也必须对诡物的灵魂进行处理。
那道烤熟的灵魂的火,就是【崩溃度】。
无论是愤怒、恐惧、哀伤,还是喜悦……世上的任何与【平静】相背离的强烈情绪,都可以让灵魂崩溃。
凌衣衣不由得感叹,一直在追求平静生活的她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如果不能保持平静,也许她在从前就会被什么更高位的存在吃掉。
在重塑了自己灵魂的容器后,凌衣衣就能【看到】所有灵魂的【崩溃度】。
具象化描述的话,就是类似游戏中血条的东西。
就如眼下,凌衣衣能看到白山的崩溃度只有10%,而陆仁的崩溃度达到了60%。
一旦崩溃度满100%,凌衣衣就可以吃掉完全离散于原本的【秩序】的灵魂。
如果单独一个个弄崩溃诡物们的灵魂,实在效率太低。
因此,凌衣衣要当群体情绪的操盘者。
她想吃鱼了。
但不想一条条吃。
而是要像海里的大鲸鱼一样,一口吞掉被逼到绝路的崩溃鱼群。
“让诡物对我们感到恐惧……”白山掂量了一下手中的桃木剑,“我明白了。”
既然这个副本里存在道士这种职业,那么道士本身就极有可能携带着克制诡物的规则。
或许一开始凌衣衣在他苏醒之初所说的“恭喜你拥有了不利用道具就能徒手消灭诡物的能力”,指的是副本中可利用的规则。
利用老道士给的驱邪法器攻击诡物,想办法让诡物对他们感到恐惧,就能压制诡物。
给青跟班也分了一把小木剑后,凌衣衣对郝侠女和陆仁道:“你们就用自己的刀吧。”
为了时刻警戒,郝侠女的【断头刀】一直别在腰带上,陆仁也紧紧握着他的D级权力类道具【血匕首】。凌衣衣此番言语,并不会让四人感到奇怪。
这才是凌衣衣真正想调动的东西。
一切铺垫众多的阴谋诡计,都不如直接的火力那般,能迅速而剧烈地刺激敌人的情绪。
吩咐完几人后,披着老道士的壳的凌衣衣就一马当先地爬进了井底。
见老道士平安落地,白山等人才跟了下去。
煤油灯的火光燃起,井下居然别有洞天。
这是一口干枯的井,雨水从上落下,恰巧积到众人的小腿。
一条长长的通道从井底向竖井爬杆的右侧延伸到黑暗深处。
而通道的两侧,堆满了陶制的婴儿人偶,它们浑身惨白,伸出的舌头上写满生辰八字。
凌衣衣提着煤油灯,往通道深处去。
孩童低低的笑声在积水的通道中回荡。
随后,一声惨叫在通道中响起。
鲜血染红了污浊的水面。
第35章 红白喜事12
惨叫声是从通道深处传来的, 并且是众人熟悉的声音。
那便是他们进入这村子看的第一户人家的男主人,王氓。
跟随着老道士的几人加快了脚步,就见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小石室, 王氓正被断了一条腿的老头击倒在地上。
“是不是你把我的秘密透露出去的?”老头怒吼道。
“我没有,我没有……王剑男, 你做的事这村里谁不知道!”王氓一边痛得抽气一边惊恐道, “用不着我透露……”
还没来得及说完,王氓就被连砍了几刀, 他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
白山等人在靠近时就熄灭了煤油灯,此刻他们躲在通道内堆积成小山的陶塑后,观察王剑男的行动。
注意着王氓的状况的凌衣衣终于看到了王氓【崩溃度】涨到了99%。
在王剑男要往王氓的胸口插刀的时候,凌衣衣走了出去。
鲜血从王氓的胸口处溅出,他断断续续道:“王剑男你个……孬种……我做鬼也不会放……”
【崩溃度100%】
还没来得及说完, 王氓就被冲过来的凌衣衣按住了肩膀。
在其他眼中, 便是老道士按捺不住跑去救人。
而在凌衣衣触碰到王氓的一瞬, 支撑王氓的灵魂的力量就流入了凌衣衣手中。
王氓本就是D级诡物,只是身在戏中而不自知。
没了支撑灵魂的力量,他在瞬息间就化为了飞灰。
这是凌衣衣第一次吃掉诡物的力量, 她感受到, 自己对力量的可控制范围变大了一点。
这一次还必须直接触碰才能吸收, 下一次就可以在稍微隔空的距离中做到了。
至于是多少距离, 凌衣衣还得进行更多验证。
“你是什么人?”王剑男如临大敌。
“徒弟们, 干活了。”凌衣衣呼唤白山等人。
在白山几人眼中, 刚刚那一幕便是诡物王剑男杀掉了王氓,让王氓化为了飞灰。
于是他们拿起自己手中的武器, 朝王剑男逼近。
“王剑男,就是你教唆王氓把妻女杀了的?”郝侠女沉声道。
“教唆?”王剑男看着他们手里的武器, 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他惨笑道,“这是村里几千的习俗了,还需要我教唆?”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王剑男早就被凌衣衣砍断了一条腿。在四人的攻击下,王剑男在巨大的痛苦中很快变得歇斯底里。
“你做过什么事,说!”郝侠女是个心怀正气的人,一路的见闻早已让她怒不可遏。
王剑男在刀剑的殴打下一边惨叫,一边招供了他绑架、虐待、杀人的腌臜事。
而他的堂弟王氓,就是当年和他一起去绑架妇女的帮手。
前两日,王剑男取器官的事被久不联系的前妻的女儿发现,王剑男以为是王氓告发了他,于是就把王氓骗来这里,想要杀掉。
而这间枯井内的石屋,就是当年王剑男困住绑来的妇女,躲避镇上来的执法人员搜查的地方。
“吃女人,吃小孩,吃男人。”郝侠女将断头刀砍在他的脖子上,她双目发红道。
“你这畜生,给我下地狱。”
非人能承受的巨大的千刀万剐的疼痛中,王剑男的崩溃度达到了百分之百。
距离王剑男一步之遥的凌衣衣拿走了他的灵魂。
王剑男霎时化为了飞灰。
郝侠女愣怔了一瞬。她的道具断头刀能力是让诡物身首分离并使其失去行动能力,但做不到完全消灭诡物。
难道老道士所说的恐吓,确实是这个副本中能消灭诡物的【规则】?
一开始她并不完全相信,因为即使是NPC也不会真正帮玩家。
原来,老道士确实是暂时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看到王剑男湮灭后,四个玩家都产生了类似的想法。
万幸,这个有可能存在鬼蜮的副本还不算太难。
能用火力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最恐怖的副本是任何火力都无济于事。
几人并不知道,这个副本恰恰正是任何火力都无济于事。
一旦不能发现时空循环的真相,就算利用道具把诡物击溃,还是得在下一轮重遇。
而只有凌衣衣对诡物的吞噬,才是对它们真正的消灭。
就在玩家们松了口气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了孩童的低低的、此起彼伏的嬉笑声,于井中的地道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他们转身,就见原本背对着他们的陶制人偶半数面向了他们,惨白的脑袋扭转一百八十度。
而原本是孩童的脸,全都变成了大人的脸。那是一个个或哭或笑的男人,伸长的舌头上写满生辰八字。
白山脸色骤变。
如果依照之前的规律,陶制人偶意味着死人。
那么那张宗族谱上的两族八家,其实早已尽数死去。
女人和女婴被男人杀死,而男人不知被什么东西杀死了。
画着男人脸的人偶并不像之前的人偶那般一动不动,而是如同癫狂的蜘蛛一般从石壁上跳到了水里,四肢着地朝他们冲来。
“它们会吃人。”凌衣衣沉声道,“跑。”
刚刚对老道士建立了初步的信任的玩家不再犹豫,立即往枯井的垂直底部跑。
那些人偶的速度极快,笑声诡异。它们扑在他们的脚上、背上、脸上,抖动着抓挠撕咬。
它们冰冷的身体沾着雨水触到几人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陆仁一路控制不住惨叫,让另外三人也不由得心烦意乱起来。
好在他们手中各有道具或法器,人偶似有忌惮,会被挥退。兵荒马乱之中,他们终于爬出枯井,一脚踏进倾盆的暴雨里。
“去宗祠。”老道士比他们跑得更快。
身后的诡异笑声紧紧追着,那些有着丑恶的男人的脸的人偶们以短短的四肢在泥地里狂乱地奔跑,穷追不舍。
几人跟着老道士在古村的曲折道路中穿梭,黑夜像一团浓稠的墨水。他们气喘吁吁地奔逃,情绪紧绷。
看着老道士始终坠在前面的背影,队伍中身体素质最好的青跟班有些怀疑人生。
是他老了还是老道士太变态了?这老头怎么能跑得这么快?
发红摇晃的灯笼的光终于在下一个拐角后撞入他们的视野,特征明显的宗祠的大门在迷乱的红光中露了出来。
似乎是在等他们,老道士放慢了脚步,四人跑得肺部传来撕裂的痛感,青跟班率先跑到了门边,他用力一把推开生满苔藓的木门。
门内众人在巨响中齐刷刷转过身来,瞪大眼睛看向他们。
赫然是身后追杀他们的人偶们面上的人脸!
“都是诡物。”白山气喘吁吁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逼近的陶制人偶们,“别慌。按照师父的话,只要让诡物对我们恐惧,我们就是生死的定夺者。”
“这些畜生有什么好怕的?”郝侠女猛地把宗祠的门关上拉闸,她的脸因为剧烈运动和愤怒漫上绯红。
“要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为了逃生、为了积分、为了通关、为了正义……在不同的思绪与欲望中,四人对成堆的诡物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而先一步被诡异的陶制人偶追赶到宗祠里的村民们并不知道自己是诡物。
在这两族八家的男人们看来,就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杀人狂对他们挥起了砍刀。
白色的人偶们涌出来,咬上村民的肩膀。
厮杀开始了。
“你是谁!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我!”一个孱弱的村民在郝侠女的逼近中步步后退,惊恐道。
“你做了什么事自己不知道吗?”郝侠女毫不留情地将他踢倒在地,“你家中的女人女孩被你如何虐待,你不记得吗?”
村民目露慌乱。
怎么会……
这个村子吃女人已经吃了几千年,无论是旧时代迂腐的官僚,还是后来清算一切的执法者,都没撕开他们传统厚重的民俗的面纱。
他们曾以为,只要供奉了那人首蛇身的神明,就不用遭报应。
他们曾以为,以男人为宗族的中心是理所当然的。
他们曾以为,就算外人知道了他们的暴行也不会如何。
因为村子外的村子里,也是和他们一样的人。
郝侠女的嗓门很大,于是正被殴打的村民们知道了,这几个来路不明的人,带着他们几千年不曾到来的报应来了。
一如前两日一般,宗祠的大院中,血与火翻涌。
只是这一次死的不再是无辜的女童,倒于祭台上的是从前手持权柄的恶人。
并不知道自己是诡物的村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郝侠女和陆仁手中的神赋道具震慑克制。
于是在他们心中,郝侠女等人带着的神秘且不可逃避的“报应”的光环越发浓重了。
就连惨白的陶制人偶这样诡异的东西,在村民们心中都不如郝侠女等人恐怖。
因为他们自己犯过的罪,以及它带来的无可逃避的报应,才是最令他们心虚恐惧的东西。
气势败了,人就败了大半。
再加上四个玩家中三个都是持A级或S级道具的经验丰富的玩家,身体素质在长年累月的逃生中非常人能比,村民们很快就只剩哀嚎求饶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