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喜调，可能是阴婚。”白山严肃道, “打起精神, 我们去声音传来的地方看看。”
闻言，三人睡意全无。
在这个副本里坐了四年牢的他们终于看到了通关的线索与曙光。
就连胆小的陆仁, 此刻也难有恐惧。
他们等这一天已经太久。
很快，四人就奔到了王李二氏荒废四年的宗祠。只见全村的村民都聚集在这里。
白布与红布交错，棺材与喜堂并存，而新郎是位不知从何而来的面相凶恶的陌生人。
人群之中，更名为袁不惜的袁可惜紧紧抱着袁玫玫, 她手上的血腥味还没有散去。
这一次, 她依旧在剧本的强制下了杀了仇不休。
不过, 只要再赢下去……她很快就能将仇不休从死亡的命运里替换出去。
新郎走向了停在喜堂中央的棺材，刚停步，他就面色骤变, 泛起怒容。
“不对……八字不合, 这不是我要的新娘！”
他随手揪起身边的村民的领子, 大吼道：“棺材里的人是谁？”
村民惊慌道：“我……我、我不知道啊！”
就在暴怒的新郎将要扭断村民的脖子的那一刻, 棺材板突然被从里轰然掀开了。
一只苍白的手拉住了新郎的手腕。
猝不及防的新郎被巨力拉得踉跄一步, 他惊愕地低头。
人群中的袁可惜也睁大了眼眸。
那赫然是胸口晕开一片鲜血的仇不休。
还能动的死人, 便是厉鬼。
仇不休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在村民的尖叫声中，无数惨白的陶制人偶从宗祠的阴影中爬出, 它们四肢着地，如同白色的蜘蛛一般飞快且狂乱地爬动, 尽数扑到了新郎身上。
仇不休和人偶们一同竭力将新郎朝棺材里压去，她怒目圆睁，随后抬头，远远对袁可惜道：“袁可惜，来帮忙！”
“不要再自相残杀，也不要将所有事都瞒着我了。难道你的一切牺牲，会让我真正幸福？”仇不休语调坚定，“过来，和我一起对抗他！”
“你……”袁可惜愣愣地站了起来。
你不恨我吗？
在心中生出这个念头的那一刻，袁可惜恍然发现了一件事。
她和女儿，是几乎一模一样的人。
揣度着、惧怕着所爱之人的真实想法。
一厢情愿地做着许多了让对方痛苦的事。
就如万恶的起始——她瞒着仇不休，申请了委任调换，去往四水村。
袁可惜向前迈出了步子。
她的女儿站在她身后，透过火光的余烬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又哭又笑起来。
无暇思考为什么这一次仇不休化为了厉鬼，袁可惜不再伪装成正常的人类。
她和仇不休、人偶们一起，将想要前来镇压、束缚她们的新郎压进棺材里。
这是最后的美梦。
仇不休的皮囊下，是再也不会被普通的贯穿伤杀死的凌衣衣。
她最后使用了一次【化妆盒】。
她扮演了仇不休，她即是仇不休。
在刺穿胸膛的痛苦中，凌衣衣安静了一路，合格地继续扮演着死去的尸体。
不论是袁可惜还是凌衣衣，都没有克制新郎的力量。
将新郎踩进棺材里的，是此处最强大的诡物——袁玫玫，那些人偶都是她的一部分。
新郎狂叫着被按进了棺材，袁可惜没有忘记剧本的规则，就在她想要开口回答问题的时候，女儿的声音打断了她。
“妈妈，今后不能陪在你身边了。再看我最后一眼，好不好？”早已能流利说话的袁玫玫语调哀伤。
袁可惜惊慌地转过头，看向女儿，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于是，在袁可惜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袁玫玫的模样迅速变化。她从一个天真的、纯白无瑕的小女孩变为了肌肤冰冷的十几岁少女。
她是瓷娃娃。
她是邪神的信徒。
她是红白喜事最初的撰写者。
不等袁可惜反应过来，神婆开口了。
“棺材里的人，是牛不愿。”
大雾漫上，悲剧落幕。
“妈妈，对不起。”
大雾散去，只余一人。
低低的童谣响起。
【……】
【鬼新娘，鬼新娘】
【共杀人面恶新郎】
【两两相看空流泪】
【可惜可恨遇新郎】
袁玫玫在自己的哼唱声中，走到了凌衣衣面前。
吞噬了邪神的【心】的凌衣衣，拥有了邪神的权能。
当上一场早已开始的旧戏彻底落幕，凌衣衣便成了新戏的掌控者。
“恭喜你，回答正确。”凌衣衣看着少女模样的袁玫玫，她的目光平静，浅淡到近乎不含情，“有什么新戏要讲给我听吗？”
袁玫玫虔诚地看着凌衣衣，对她而言，凌衣衣已然成为了她心中新的神明。
于是就像从前和邪神唱了鬼新娘的童谣一般，袁玫玫向凌衣衣诉说了新的故事。
从时间深处来的白雾笼罩了世界。
班车颠簸，袁可惜在摇晃中睁开了眼睛。
随后，她目露愕然。
这是前往四水村的班车。
急促的脚步声从她背后靠近。
“袁可惜！”漂亮的女人一屁股坐在她身边，拉起她的手，生气道，“为什么要瞒着我做这种决定？为什么要申请改派到四水村？”
见袁可惜愣愣地不说话，仇不休晃了一下她的手，不由得放缓了语气：“傻愣着干什么？好了，我只是太着急了。我保证不打你，你好好跟我说。”
两人身后几排的车座上，灵魂的崩溃度最低的白山头疼欲裂地睁开了眼睛，其他三位玩家仍旧昏迷不醒。
“你醒了。”坐在他身边的凌衣衣平淡道，“恭喜你，手术很成功，你已经拥有了不使用神赋道具就能徒手撕诡物的能力。”
白山：？
“这次副本中，你们的身份是便衣执法人员，当前的任务是保护前面那两位女教师。”凌衣衣继续道。
白山：“你怎么知道？”
凌衣衣笑眯眯回答：“因为我走了后门。好了，我要下车摸鱼了，加油哦，正义的伙伴。”
白山：？？？
第38章 红白喜事15 （完）
当凌衣衣说完话, 班车就在恶水村的路口停靠，司机撕开速食的包装补充能量，乘客上下, 还要坐到下一站的人们也零零星星下车方便或休息。
“你妈妈生了重病，不知还剩多少时间。有一天, 我偶然看到你躲在医院的角落偷偷哭。”袁可惜低下头, 回答仇不休的问题，“我知道你想留在市里照顾她。”
“我是真心想去乡下的, 同时也不想让你为难。所以……我去找了领导调换任命，没有告诉你。”
“我以为，这是对我们两个都好的事。”袁可惜闭上了眼睛。
“可你也知道四水村一带很不安全。”仇不休严肃道，“你家中只剩奶奶和常年在外的阿姨，她们没法送你, 一旦你出事, 他们也无法及时找到你。”
“为了不让我察觉端倪, 你甚至没有告诉我，你已经接到了去哪里的任命通知，也没告诉我哪天出发。这么危险的地方, 没有任何人能送你去, 这怎么行？”
“可惜, 你这样做让我很担心。要不是领导突然找到我, 我将后悔后怕一辈子。”仇不休握紧了袁可惜的手, “即使你平安抵达。”
“我请来了一些刚好不在值班日的便衣执法者朋友, 至少让我们把你平安送到。”仇不休叹息。
“嗯。”袁可惜心乱如麻。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是她第一次回到早于她的死亡之日的时间节点。
“我去方便一下。”
仇不休点点头。
见状, 白山对青跟班打了个手势，青跟班便若无其事地起身, 在袁可惜后脚下了车。
有许多潜伏经验的青跟班守在停靠站边缘的灌木丛里，不一会儿，他就发觉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
公厕里，仍未变成厉鬼的袁可惜没有反抗两个强壮男人的能力。一如她记忆中发生过的事那般，她被蒙药晕了过去。
……
“可惜，袁可惜。”轻轻的呼唤声从耳边传来。
空气中传来轻微的焦味，袁可惜在熟悉的怀抱里醒了过来。
“……你真是。”仇不休垂眸看着她，发红的眼睛看起来是哭过了，“幸好今天我跟你一起上了车。”
四肢上的绳子早已被解下，袁可惜在仇不休的搀扶下站起来。她们走出破庙，就见正燃起熊熊的烈火的恶水村。
“白大哥他们发现你被绑架，带着我一路跟来了。”仇不休对袁可惜解释了她昏迷期间发生的事。
破庙外面，青跟班一直守着保护他们，另外三人往村里去了。
胁迫着两个绑架犯带路，白山几人发现了恶水村数千年来灭绝人性的罪恶。
就和上一个轮回中的过程相似，只是替换了不同的演员，凌衣衣引导着他们消灭了恶水村中的诡物。
恶人即恶鬼。
上一场戏中，凌衣衣并没有吃光所有披着人皮的恶鬼。
看似一片祥和的恶水村中，诡物也只是在白山等人的威慑下不敢作恶。
当回到未被干涉的一切伊始，所有的罪恶都赤裸裸地暴露了出来。
除了老道士、袁可惜、袁玫玫、阴婚新郎四只诡物各为S级，这个副本中所有作为“活人”的村民诡物，等级都很低，他们连自己不是人类都不知道。
老道士和新郎未登场，袁可惜未成鬼，袁玫玫未出生。
此刻的白山等人，具有碾压性的力量。
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他们第一次得到了副本的boss送来的规则帮助。
戏即命运，命运即规则。
袁玫玫唱的新戏，便是白山几人作为执法者，从袁可惜到来的一天就清除了村中的罪恶。
“妈妈说不是我的错，一开始或许是这样。”
新戏开场前，袁玫玫在凌衣衣面前流着泪低声道。
“可后来，我真的的错了……”
袁玫玫不想再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火不是白山几人放的，那是偶发的事故，也是袁玫玫为恶水村的黑暗选的葬礼。
红色的灼烈之火在夜风中直冲天际，废墟中传开了低低的不知从何而起的模糊童谣，歌声欢快雀跃，充满了喜悦。
是真正的红白喜事。
从根源抹除一切罪恶的戏在白山等人消灭了村中的最后一个恶人时落幕。
新戏即新的事实。
剧本权能的掌控者不再是邪神，而是凌衣衣，她允许了从全新的时间节点开演的最终回。
袁玫玫的存在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在命运的脉络上，袁可惜不再生下女儿。
本次副本的boss，湮灭于悔恨达到极致时走向的灵魂崩溃。
它彻底失去了继续存在下去的意志。
它向凌衣衣请求，抹除了自我。
在袁玫玫湮灭的一瞬间，凌衣衣的脑海中响起了提示。
【恭喜玩家凌衣衣成功利用规则，触发大规模剿灭诡物事件】
【消灭S级诡物1只，获得积分10点】
【消灭A级诡物10281只，获得积分51405点】
【事件总积分，51415点】
S级诡物是袁玫玫。
剩下的一万多只A级诡物，是恶水村数千年来在邪恶的民俗下被迫害致死的冤魂。
上万只冤魂依托着袁玫玫的诞生，化为同生的厉鬼。
它们便是村中那惨白的、数不清的、鬼蜘蛛般的陶制人偶。
它们以袁玫玫的意志为唯一的意志，它们的躯体即是袁玫玫衍生的躯体。
这个副本，若要靠武力，无论如何都通不了关。
除非有近万个A级玩家同时进来。
不论是迷惑性还是诡物力量，都是地狱模式。
如果在上一场旧戏未完结时，凌衣衣就选择和袁玫玫成为敌对方，此时已是凶多吉少了。
只消灭了十几只D级诡物的白山等人的脑海中也同时响起了无机质的电子音。
【通关倒计时】
【8，7，6……】
四人都目录错愕。
这个副本怎么会如此顺利简单？
他们的行动只进行了不到八小时。
白山更是不可置信。
他从没拿过这么低的积分。
无论是何种难度的副本，诡物的数量实际上都是无限的。
它们或许和boss无关，但可以被找到。
诡物并不是神明刻意定量投放的东西，他们是每个无限世界自主衍生的产物。
和所有族群一样，多如沙海。
从前，要是进入了低难度的副本，白山就会“多管闲事”，清除boss引发的核心邪恶事件外的邪异与诡物，保证每场积分至少有三万。
可这一次，白山估计自己的积分不会超过一千点。
怎会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