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衣衣把武器送到了墨明手中，等着墨明来杀他。
这是邀请，也是挑衅。
墨明走入空荡的神殿之中，拾起了死神海拉的身份牌。
明知这是凌衣衣的陷阱，他还是会自投罗网。
他与凌衣衣之间，注定要有一场无可避免的交锋。
不死不休。
第100章 诸神黄昏08
黄金宫之中, 一场祝福即将进行。
为了避免诸神黄昏的到来，拿着神后弗丽嘉的身份牌的江月走遍九个世界，使用了身份牌的权能, 要世上万物都立下誓言。
无论是智人、飞禽走兽还是鲜花绿树，都要发誓, 绝不伤害光明之神。
当一切完成之后, 即将为光明之神举行的祝福就要在神王奥丁的居所黄金宫中举行了。
然而在场的所有玩家都不知道，光明之神巴德尔的身份牌到底在谁手上。
他们都是凌衣衣的下属, 每人都获得了一张神明的身份牌。
他们也知道，在这个世界的秩序中，这一天光明之神会受到来自黑暗之神的攻击，以致于死亡。
为了避免这个结果，凌衣衣把黑暗之神的身份牌送了出去, 并隐瞒了光明之神的身份牌的下落。
这样一来, 就算命运中的事件依旧会发生, 当持着黑暗之神的身份牌的玩家从阿斯加德之外突破重重关卡来到黄金宫，他也不能得知谁才是他该刺杀的人。
宴会厅中，身着纯白的衣袍的侍男侍女们托举着华美的托盘在玩家之间穿梭, 白日的烛光在奶油上晕出一片暖黄的蜜色。
载歌载舞的宴会厅外, 侍卫们列队巡逻, 一个侍卫朝天边看去, 忽然看到一片乌云从远处压来, 为黄昏中变得澄紫的天空蒙上一层阴霾。
……要下雨了吗？
侍卫凝神看去, 忽然脸色大变。
那根本不是乌云，而是一片乌泱泱的大军, 携着雷霆与闪电，从阿斯加德之外袭来了！
宴会厅之中, 侍卫急匆匆地上前向凌衣衣禀报异变，她微微颔首，脸上并无一丝意外的神色。
在光明之神被槲寄生杀死之前，墨明带着能促成诸神黄昏的所有人马来了。
幽冥之国的亡灵，八大世界中的精灵、矮人、巨人、华纳神族……
短短数月内，墨明就联合了阿斯加德之外的这个世界的几乎所有强大的原住民。
他们外形各异，神思不一，但都被墨明说服，向从世界之外而来的不明力量举起了武器。
那些拿着神明的权柄的人类，破坏了他们的世界原有的力量的秩序，是触犯了他的利益的敌人。
魔法、火焰与阴云在他们手中翻涌，仇恨、怒意与憎恶在他们心间跳动。
站在他们最前方的墨明是幽冥的主人，他神色沉肃，并无一丝愉悦的情绪。
他眼中隐隐的痛色就如将被押上万劫不复的刑场，可这要压碎神明的光芒的战役却又由他一手主导，这让他显得尤其冷酷。
——他连自己所珍爱的东西都能舍弃，还有什么样的寒冰利刃比他更无情呢?
他已成为令人胆寒的黑暗与幽冥本身。也正是这样的残酷与可怕，让想要反抗阿斯加德的统治的八世界的众生想要追随墨明。
他足够冷硬到与神座之上灼人的光明对抗。
黄金宫的凌衣衣坐在白色的长桌边，垂眸慢慢饮下杯中深紫色的葡萄酒。
宴会厅的众人都在静静看着她，等待她的指令。
此时聚集在阿斯加德的是超过半数的无限逃生游戏的玩家。
一直支持着凌衣衣的黑风公会历经数月尽数聚集到了她的身旁，黑玄、林柳和黑临风都来到了凌衣衣的身份，成为她的亲信。
黑风公会慕强且崇尚武力，他们对权力类道具格外偏好，应用熟练，凌衣衣给了他们与武力有关的神明的身份牌，让足以担任鼓舞士气的前锋军。
山盟公会原本是反对位面之神与凌衣衣的组织的领头羊。
然而在进入诸神黄昏的副本后，白山很快转投了凌衣衣麾下，这一行为让其他公会一开始都无法理解。
可当他们在白山派来的使者的指引下聚集到阿斯加德，他们就明白了白山的动机。
站在神座之上的那个女人，根本不是他们印象中普通又无能的样子。
她的光芒如同太阳一般不可忽视，不论是谈吐间的智慧还是处理事务的胆魄，都远远在他们之上。
这个光辉的神域阿斯加德由凌衣衣带领着众玩家搭建，她是无可置疑的神王，甚至一进入她的领地，他们就感受到了来自她的压迫感。
于是他们终于明白，从前的那个菟丝花，根本就是凌衣衣特意拟造出来的假象。
他们从前不会往虚假的方面思考，因为他们不能相信，世上有谁会特意把自己塑造成被全世界讨厌唾弃的存在呢？
然而，他们也不知道，全体玩家对昔日的位面之神的信任的崩塌，会立刻导致秩序的崩溃与最终游戏的降临。
凌衣衣比他们先一步看到了世界的本质。
于是她不惜背负一切骂名与误解，也要把控整个世界前进的方向，将旧神拉下神坛。
现在，所有人的玩家都曾觉得没有尽头的无限逃生游戏，居然被凌衣衣以极其强硬的手段，迅速拉到了最终幕。
这样的惊世巨变，又有谁能办到？即使是昔日的位面之神，也未给他们呈现过这样的希望。
于是曾经或敌视或轻视凌衣衣的所有强大公会，都聚集到了她的身旁，心甘情愿地听从她的调度。
那些对凌衣衣的误解化为了后怕与羞愧，被他们压在了心底的最深处。
与被凌衣衣从一开始就引导的两方玩家势力不同的，是华胥公会。他们早就有意识地接触试探凌衣衣，想要探明凌衣衣的力量与目的。
红白喜事副本中的郝侠女、海城古墓副本中的郁婆，以及童话商城中的花孔雀，都是华胥公会的成员。
他们与其他玩家不同，一开始就不愿接受位面之神的永久统治，在发现凌衣衣或许携带着影响整个世界的规则的时候，他们就让同伴注意探寻凌衣衣的目的。
他们想知道，凌衣衣是否是可以被托付人类未来的心善之人。
现在看来，凌衣衣并非他们所理解的善良，但她确实能担起世界运转的重任，也足够强大到能带他们走出绝望的轮回，踏入充满希望的新生。
如此一来，已经窥探到一些规则的秘密的华胥公会便乐意成为凌衣衣的战略帮手，以他们千万年来积累的秘法与经验。
诸神的宴会厅之中，凌衣衣被笼罩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她是公认的当之无愧的女王，在某些人心中甚至已然等同于真正的神明。
当凌衣衣卸去了所有的伪装，以她最本真的样子走上神座，他们才发现她是那样美丽。
她拥有最强大锋利的气质，如同能向万物降下无可逃脱的惩戒的长剑，她也拥有最完美的身躯与容颜，是一切和谐与秩序的最高结合体。
当饮尽杯中深红的葡萄酒，凌衣衣终于抬起了眸子，那双凌厉至极的眼中含着无情的笑意。
她拔出长剑，越过蜜色的烛火，走向纯白庄严的大门，众人都为她的锋芒退让，自发让开一条狭长的通路。
“走吧。”她站在高台边缘，仰头看向压下的阴云。
“去取下敌人的首级。”
阿斯加德的上空，原本保护着神域的屏障碎裂，两股从相反方向而来的力量对冲到一起。
能在天空中载着人飞翔的是被称作翼龙的坐骑，无需载具的是本就生着双翅的精灵与能够腾空的神明。
矮人举着他们用最高智慧打造的神器，砸向持着道具的玩家。巨人从下方踏上了阿斯加德的土地，与守卫在地面的持有神明的身份牌的人类相搏。
一开始，外来者占了上风，可渐渐地，凌衣衣所指挥的玩家部队抗住了战线，逐渐把这个世界的原住民逼退了一段距离。
墨明站在高空之中，看着显出溃散之势的战局。他苍白的手伸向背后，抽出了一支羽箭。
那支箭是用槲寄生制成的。
当这一带着特殊力量的武器被抽离了封印力量的箭筒，阴云中的翼龙飞鸟齐齐发出了尖锐而凄丽的啼鸣。
那惨烈的叫声回荡在天地之间，让所有听到的人都感到毛骨悚然。
仿佛拉响了某种特殊行动的号角，所有精灵、矮人、巨人、华纳神族都停止原有的攻击动作。
他们纷纷拿出了藏在身躯各处的铠甲之下的箭与弓。
在弗丽嘉要求众生发誓不伤害光明神的时候，唯有一个东西被漏掉了。
那便是长在阿斯加德的神殿之外的弱小至极的槲寄生。
现在，原本生长着槲寄生的位置上仍旧舒展着一颗和槲寄生一模一样的绿植，但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它早已被替换为另一株被施了拟态魔法的植物。
真正的槲寄生被墨明派来的卧底偷出了阿斯加德之外，在精灵的世界里培育繁衍直至布满森林，即使代价是吸干了森林原本的生机。
他们将槲寄生制作成了上亿支弓箭，然后携着千军万马而来。
不知道光明神的身份牌在哪里也没关系。
投下致命的箭雨就好了。
诸神自然不会被弱小的槲寄生所伤。墨明带领的大军的目的也不是立刻降下诸神黄昏。
墨明只要诸神黄昏的开启——光明之神的陨落。
在北欧神话的命运中，光明之神的命运就是死于最弱小的槲寄生铸成的长箭。
现在，阿斯加德的所有玩家都在多如沙海的敌人的逼迫下尽数出动了。
亿万支箭中，必定有一支能命中那无可更改的写在规则中的命运线上的被害者。
墨明的目光追随者箭雨落下的轨迹，在他眼中，群星坠落，曾经被他庇护者的亿万玩家露出了惊愕与慌张的神色。
他们也意识到大事不妙了。
就算没有明辨的权能，墨明远远超出常人的智慧与洞察力也让他能将所有人的神态收入眼中。
他寻找着，在漫天的荆棘中绽放的唯一一朵赤红的血花。
慌张之人都完好无损。
墨明瞪大了眼睛，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眼中是巨大的惊愕与不知所措的恍然。
唯一一个神色平静的女人抬头看向他，远远地微笑起来。
凌衣衣的口中溢出鲜血。
长箭刺入了她的心脏中。
她闭上眼睛，像一朵被射落于枝头的玫瑰般坠落。
那便是寂静的世界中绽开的最艳丽、最刺目的花朵。
第101章 诸神黄昏09
当投下无边的箭雨的时候, 墨明预想过被射落于最弱小也最无可避免的攻击中的是哪一位玩家，他心中的预选名单多达几百个。
可他唯独没有想到凌衣衣。
明知道光明神在命运中必死无疑，要走到最后的凌衣衣怎么可能把那张牌放到自己身上呢？
然而, 最不可能的事还是发生了。
虽然墨明知道自己与凌衣衣终要一决死战，但在他的计划中, 绝不是此刻。
他做好了杀死凌衣衣的心理预期, 但他从未做到真正面对，在这场大战开始之时, 他甚至不愿意思索这样的结局。
他知道自己无法承受，于是将这一事件在意识中一拖再拖。
不被任何人在意的职责和他的一己私欲相搏许久，他痛苦到了极点，但因为还没到真正做出抉择的时候，所以他可以催眠着自己忽略这些痛苦, 在万般挣扎中做下“正确”的事。
然而, 一切都被凌衣衣的坠落打破了。
墨明的耳边所有的声音消失, 漫天的血与火都不如凌衣衣身上绽放的血色来的鲜艳惨烈。
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云端，朝下方俯冲而去。原本站在他身边的人只见他面色恐怖，明明达成自己的目的, 却无一丝愉悦。
在凌衣衣坠落之后, 玩家阵营阵脚大乱, 原本坚固的防线不多时就碎成一盘散沙。
从阿斯加德之外而来的敌人们加快了进攻的脚步, 冲破神界光辉的结界。
空中到处都是武斗场, 有面露仇恨的玩家来阻拦墨明的下行, 但他们在触碰到墨明之前已经被轰飞几十米远。
站在高空中的人永远抓不住一只从低空坠落的飞鸟，当墨明接近地面, 凌衣衣的身影已经消失于神殿的废墟之中。
那是黄金宫里一处被轰烂的花园，断壁残垣倾倒, 高大的柱子和盖顶漏下黄昏血色的光线。
墨明的落地没有声音，他害怕自己带来的任何一丝震动都会再次伤害凌衣衣的躯体。
他朝凌衣衣的身影最终消失的废墟下走去，身后是愈演愈烈的战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