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日后微服,师父总不能在人前这样唤我。”李凤璟抱着双臂靠在窗前,神色坦荡道。
贺若真见他又如往常般活泼张扬,心便彻底落了下来,道,“那我该如何唤。”
李凤璟一跃坐上窗台,托着下巴想了半晌,眼睛一亮,“师父日后唤我阿凤吧。”
“我还没有字,可李凤璟一名又人尽皆知,师父唤我阿凤定不会让人生疑。”
贺若真对上他灿烂坦荡的笑容,点了点头,“好。”
“阿凤。”
“嗯!”
“阿凤接下来想去哪里?”
李凤璟想了想,道,“江南。”
听闻江南好风光,当与她去看看。
第27章
段忱收到信号, 连夜便带着锦衣卫赶到了阳林县,知道去年天灾一事后,当即便与李凤璟去了县衙, 单凭一个县令自然不敢如此胆大妄为, 其中少不得付良的手笔,付良已押解回京, 这件事处理起来便容易许多, 李凤璟将阳林县县令革职查办后,京中很快就派了新的县令上任。
若贺若真在场,必能认出新任县令便是她进京之前, 在俞氏茶棚见过的其中一位赶考学子。
此案之后便交由新上任的县令, 山上的百姓也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李凤璟的名声因此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朝中老臣无不欣慰的夸赞几句, 圣上近日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许多,得知李凤璟要南下,二话不说的下了道皇长子代天子纠察各地方的圣旨,并送了两个人来。
景子颜与沈念。
有了这道圣旨,无需锦衣卫的手谕, 李凤璟便能明正言顺纠察各地。
段忱自然也就回了京城。
“早听闻江南好风光,此去可得好好瞧瞧。”
景子颜掀开车帘,满脸雀跃。
他虽然不像小殿下那般执着于江湖,但能出京看看, 也是很欢喜的。
沈念手持一本书,闻言抬眸往外看了眼。
马车行驶的不算快,他便刚好看见了俞氏茶棚的幌子。
他记得与国师进京前曾在此地短暂歇脚, 正是在这里, 锦衣卫故意将小殿下失踪的消息透露给他们。
当时不明其意, 如今才知原来是圣上欲让小殿下拜师。
沈念收回目光,如今虽一切如了圣上的意,可即便如此,即便小殿下已自愿拜师,他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至于为何,他现在也说不上来。
而前方的马车里,李凤璟心情很不美妙。
他原以为此行只有他与师父二人,可父皇偏偏将沈念与景子颜塞了进来。
他有些气闷的掀开车帘,心里暗忖有什么办法能将后头那碍眼的二人弄回京城。
贺若真似是察觉到他有些燥意,抬眸看去却恰好看见车帘外茶棚店家朝他们的马车拱手行礼。
贺若真微微一怔,猛地想起陈麻那句话。
‘得一人相帮占了这个山头...’
而她能那般快的找到小殿下便是因他指路。
原来如此。
李凤璟无意中看去时,店家已经转身收拾茶碗,他忙道,
“师父,就是他,我当时眼睛都眨抽筋了,他都没看出我被绑架了。”
贺若真收回视线,浅浅一笑。
她并不想去深究在这件事中店家扮演着怎么的角色,推波助澜也好,一手策划也罢,总之是没有害人之心,最后的结果也如人意,如此便好。
世间污垢不少,但也有些无名英雄,默默的用自己的力量为这世间带来一片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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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下的路途并不短,一行人又慢悠悠的边走边看,直到一月后才到杨城。
李凤璟刚到杨城便拉着景子颜出去看宅子。
沈念与贺若真留在了客栈。
二人暂且无事可做,在窗边煮茶闲聊,
“圣上为何命你同行?”
沈念挑了挑眉,“国师能不知?”
贺若真瞥他一眼没接话。
她确实猜到了圣上的用意,景子颜在离京前已进了锦衣卫,沈念进了翰林院,一文一武,年纪都与小殿下相当,很显然,圣上这是为小殿下选了两位心腹。
少年时的情谊最难忘却,如今几人相伴巡游,多的是机会培养感情,待将来回京入了东宫,小殿下有他们二人扶持,加上朝中老臣的拥戴,小殿下必能稳坐东宫。
她从出生起便注定会入世十年,自小所学除了武功便几乎都与江山社稷息息相关,她能不自谦的说一句文武双全,若她倾囊相授,加上小殿下本性聪慧,待及冠之年必能独当一面。
“圣上为小殿下铺的这条路,瞧着很是平顺。”
沈念似是想到了什么般,笑了笑道。
自古以来帝王多的是手段培养储君,其中不乏以惨痛教训磨其心志,想比起来,圣上已算的上是极其温和。
贺若真没有否认。
只要一切顺利,这条路确实算得上平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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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凤璟足足看了五天的宅子才终于定下,位于城南街道,不在中心也不算偏远,此处多是富贵人家的住处,一个巷子才十来户,算得上是很安静。
李姓是国姓,贺若亦只有雪山一族,李凤璟想来想去便干脆写了贺宅,对此其他人也都认同,毕竟同行几人的姓氏,在当下也很惹眼。
宅院很大,光主子的院落就有六个,李凤璟将正院留给了贺若真,自己住在相邻的院子。
至于沈念景子颜二人,由他们自己挑去。
他们此行加上车夫,三尺与景子颜带的锦衣卫也不到二十人,房间自是绰绰有余。
但景子颜思来想去还是强行住在了李凤璟的院子,用他的话说是,怕小殿下又被劫了,沈念思索半晌后也跟了过去,理由是他也怕被劫。
景子颜想起沈公子在京城时惹来的那些动静,当即就郑重其事的点头,帮着沈念把姓李放在了他的对面房间,于是便形成了李凤璟在中间,左右各住着沈念景子颜的局面。
且他整个院落也处于中间,前边是贺若真,后边的是十来个锦衣卫,不论从哪个方位来看,都是将小殿下牢牢的护在中间。
李凤璟对此万分无奈,却又不得不妥协。
他确实被绑架怕了。
住处分配好后,李凤璟又拉着景子颜去买了些仆人,毕竟他们此行的人都是锦衣玉食惯了的,就连三尺也没碰过粗活,院里的衣食住行得有人负责才行,等这一切全部安置妥当,已过去了半月。
也是在这时,景子颜才恍然明白了些什么。
“小殿下这般大动静,莫不是要在此久住?”
贺若真几人早在前几日便察觉到了,但都没吭声。
反正离小殿下及冠还有四年,这四年随便他如何闹腾,况且,在一个地方住的越久便就越合贺若真的意。
毕竟她要教小殿下的东西太多,若总在赶路,难免会有所延误。
这一点是李凤璟没有想到的,所以当某一天贺若真将一堆书本放到他面前时,他瞪圆了双眼。
“小殿下与景公子已经城内玩闹了半月,该收收心了。”
贺若真面色平静道,“我既得小殿下一声师父,便要对得起这二字。”
李凤璟哭笑不得的看着面前这一堆书,“倒...倒也不必如此认真。”
贺若真面色一凝,“阿凤,你若想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就必须得有所付出,你如今的能力,远远不够。”
“可是...”
“没有可是。”贺若真打断他,正色道,“从明日开始,阿凤每日辰时与景公子一起习武。”
李凤璟震惊不已,“...什么!”
习武?他没有听错吧!
“在乱葬岗时,我见阿凤好似会些拳脚功夫,景公子说阿凤曾习过武,且极有天赋...”
“不,没有,景子颜骗师父的,我没有天赋,一点都没有。”
李凤璟在心中将景子颜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后,朝贺若真笑的格外乖巧,“师父你看我这样哪里像有习武天赋的,这小胳膊小腿的,刀都拿不稳呢。”
“景公子说,武师对阿凤期待极高,奈何阿凤不上心,用了许多办法偷懒,圣上才不得不作罢。”
贺若真瞥了眼他露出来的半截胳膊道。
“景子颜胡说,分明是武师觉得我不适合习武,这才......”
李凤璟说到一半,对上贺若真那双似已看穿他的眼神,肩膀一跨,几近祈求道,“师父啊,就算这是真的,可是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十七了,已经过了习武的年纪。”
贺若真皱眉,“十七?”
她分明记得二月是他十六的生辰。
“对啊,还有八个月我就十七了。”
李凤璟认真道。
贺若真,“......”
“无妨,会些防身的功夫即可。”
李凤璟还欲找借口,却听贺若真继续,“每日卯时四刻至辰时四刻习武,巳时至午时四刻来书房。”
“不要啊师父,我...”
“每日风雨无阻,一旦迟到当日学习时间翻倍。”
贺若真不容置疑道,
李凤璟欲哭无泪的盯着贺若真,“......”
这跟他想的不一样,他就是想离她近些,再近些,但不是这种近。
“我...我得暗中私访,若是这样...”
“午时四刻之后的时间阿凤自由安排,足够处理其他要务。”
“万一要遇着些紧急事,需要很早处理呢。”
“可以同我告假,但之后得补回来。”
李凤璟,“.....”
半个时辰后,李凤璟一脸生无可恋的走出书房。
恰逢景子颜过来,见他如此便打趣了句,“小凤凤这是怎么了?”
哪知话才落,李凤璟便朝他扑了过来,咬牙切齿道,“景子颜,老子掐死你!”
“喂!你干什么,疯了!”
“你这张嘴留着只会害人,别要了!”
“现在可没有外人,我会还手的我告诉你!”
“你还手啊,还手老子也要撕了你的嘴,叫你整日胡说八道!”
“嘁,来啊,你能打得过我我不姓景!”
“...”
沈念不知何时过来,抱臂靠在书房门上,看的津津有味,“这又是怎么了。”
贺若真轻轻弯了弯唇,也立在窗边看热闹。
一阵激烈的撕扯后,传来李凤璟气急败坏的声音,“啊啊啊,敢掐我脸,我跟你拼了!”
“疼疼疼,景子颜你松手,手要断了!”
“不松!”
“师父救命啊,我错了,我要习武,我要打死景子颜!”
沈念挑眉啧了几声。
“普天之下,也就景家这位小公子敢揍小殿下。”
贺若真点头,“揍得好。”
说罢她缓缓朝院外走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扭成一团的两个人,“想好了?”
被景子颜死死按在地上,两边脸被捏的通红的李凤璟见她过来,委屈的瘪了嘴,“师父救我。”
“嗯?”
“我学。”
贺若真眉眼一弯,“嗯,真乖。”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次日天将将亮, 李凤璟便被景子颜从被窝里拽了起来。
小殿下于熟睡中被吵醒,气的朝景子颜一阵拳打脚踢,“你疯了是不是, 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小殿下可是忘了从今日起要与我一同练武?”
景子颜游刃有余的困住李凤璟的双手双脚, 幸灾乐祸道了句。
李凤璟挣扎未果,记忆也逐渐回笼, 眼里的睡意缓缓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幽怨。
“这么早,让我再睡一会儿。”
“国师已在练武场等候。”景子颜放开他,站起身悠悠道, “国师说了, 若迟了, 今日习武时间翻倍。”
这话一落, 李凤璟砰地就从床上跳了起来,一边唤三尺进来伺候洗漱,一边手忙脚乱的套衣裳。
景子颜挑了挑眉,慢悠悠走到门口,抱着双臂靠在房门上饶有兴味的看着里头兵荒马乱的一幕。
啧啧啧, 真是奇闻!
从前武师包括他的父亲,将办法用尽也很难将小殿下请出寝殿,便是偶尔把人拖出去了,也是懒懒散散不肯好好学, 如今倒好,国师三言两语便轻轻松松拿捏小殿下。
啧啧,不愧是国师!
待李凤璟收拾妥当, 景子颜便上前拽着人疾步往练武场而去。
景子颜虽乃京中一霸, 但自幼便被他父亲逼着习武, 身手自不会差,游手好闲的小殿下哪跟得上他的脚步,好几次都被扯的一个踉跄。
“景子颜你赶着去投胎啊!”
景子颜头也不回道,“国师说了,从今往后,小殿下迟到,我便同罚。”
李凤璟闻言眼睛一亮,当即就死死拽住景子颜,“这个主意不错,我...”
“别产生拉我垫背的想法,我有千万种办法把你弄去练武场。”景子颜停下脚步,转身意味深长的看着李凤璟,“这里不是皇宫,没有圣上,没有父亲,我就是将你打晕扛过去也没人拦得住。”
李凤璟,“....”
“你敢!”
“再者,我从三岁起便每日至少要在练武场呆两个时辰,就是翻倍,对我来说也不在话下,但是小殿下,这细胳膊细腿的,恐怕熬不住。”
李凤璟咬牙切齿的看着景子颜。
他很想扑过去把这狗东西狠狠揍一顿,但他现在还隐隐作痛的的脸和胳膊告诉他,他打不过这货!
“你给我等着!”
小殿下气的重重甩下衣袖,越过景子颜大步往练武场走去,还不忘放几句很狠话,“迟早有一天,老子要把你揍的你爹都不认识!
景子颜不甚在意的摇了摇头,“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他有着十几年的根基,且这身功夫尽得父亲真传,虽说父亲的武功不能于雪山相比,但小殿下已经错过了最佳习武年纪,如今便是由国师亲自教导,将来最多也就能与他不相上下。
这还得是小殿下刻苦学习的前提下,但...他并不觉得小殿下会乖乖学。
果然,不出他所料,自第一日蹲了一个多时辰马步后,小殿下每日变着法儿的逃避练武。
装晕,装病,半夜偷偷爬墙要离家出走等等。
但没有一次能躲过。
其中一小部分是被景子颜强行送来,大部分是贺若真亲自将人抓回来,并落实惩罚。
后来连府中的下人都知道,只要在小公子学习期间将小公子的行踪上报就能领赏钱,是以府中每日都是好一番斗智斗勇,欢乐中带着几分惨烈,直到九月底这天,这一景象便再未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