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璟轻声道。
李容玥心中百转千回,好一会儿才勉强平息,“是。”
她只是从未听他这般唤过她。
这些年见好友们都有兄长宠着护着,她很是羡慕,但不敢奢求,她只有一个哥哥,可她的哥哥是未来的储君,未来的君主,她又怎敢去奢求他如寻常人家的兄长般待她。
可此刻听着这句亲昵的倾倾,她心中竟又有了几分奢望。
“你本不无需趟这趟浑水,却为了一个沈念,甘愿奉上整个赵家。”李凤璟缓缓道,“虽然听起来很是真诚,但我却并不这么认为。”
李容玥略有些疑惑的看着李凤璟。
可这已经是她最大的筹码了。
“虽说历来夺位之争多为惨烈,但皇妹应该清楚当朝形势很明朗。”李凤璟不疾不徐道,“我占嫡占长,得君心臣心,这场手足相残的戏码在我这里演不起来。”
“所以,皇妹所谓的筹码,亦无用。”
李容玥袖中的手紧紧纂在一起。
她不得不承认皇兄说的是事实,不论三皇弟如何折腾,都赢不了。
反而是她更需要庇护,所以母妃才从一开始就为她选了沈念,因为母妃猜到父皇定会重用沈念,若与沈念结亲,不光她一人荣华,赵家亦是。
“我...”
李凤璟负手而立,面色有一瞬的暗沉,
“生在皇家,婚事向来由不得己身。”
李容玥见此心中一跳,“皇兄如此感慨,莫不是有心上人了?”
李凤璟笑了笑,并未答,只是道,“但我保证,倾倾的婚事可由自己做主。”
李容玥惊愕的看着李凤璟。
“倾倾若有心上人,可放心大胆的勇敢一回,不论结果如何,你的身后还有长兄。”
李凤璟柔和道,“但为兄须得提醒妹妹一句,妹妹的心上人万里挑一,任何利益筹码恐都不能令之动容。”
李容玥此时眼眶已有些湿润。
原来,她的哥哥也会这般疼爱庇护她。
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压下心中的哽咽和动容,但说出的话还是带着些鼻音,“长兄以为应当如何?”
李凤璟瞧见她微红的鼻尖,突然开始自省。
他昔日定不是个合格的兄长。
或许日后他得要多关心关心弟弟妹妹们才是。
“唯有真心。”
李容玥一愣,茫然的看向李凤璟。
唯有真心?
可天子脚下,谁不是一步算三步,只有真心,真的可行吗?
“可他那般惊才绝世,我....”
“那又如何?”李凤璟打断她,偏了偏头挑眉道,“我李凤璟的妹妹,比谁差了?”
李容玥呆呆的看着他,姑娘那双充满智睿的双眼,此刻竟一片迷茫。
“但真心也不一定能换来真心,皇妹心中须得有打算。”
李凤璟说罢,又打趣了句,“若他实在没眼光,皇妹便及时换个人。”
“今日所言,明日我便当从未听过,今后该如何皇妹自行斟酌。”
意思便是他许她婚事自由,但在此事上他不会插手。
毕竟,那人是沈念。
就算他插手,也无用。
李容玥望着李凤璟远去的背影,好半晌才屈膝一拜。
“多谢长兄。”
心中的踌躇与不安此时已尽数褪去。
婚事自由,这在当朝而言已是极为幸运之事,更何况她还为一朝公主。
早在之前她便已有了准备,她的婚事必定与利益权势挂钩,所以心中从未起过什么涟漪。
直到遇见沈念。
她那时候便想,若是能嫁给他,她愿意为此周旋,哪怕机关算尽。
直到今日,她的长兄归来,告诉她无需她以婚事为筹码,她可以放心大胆追寻自己的幸福,无关利益,无关权势。
李容玥缓缓抬头看向悬挂高空的月亮,展颜一笑。
今日的月亮,可真美啊。
沈府的月亮应当更好看吧。
李容玥转身慢慢的朝揽月殿走去,唇角始终挂着笑意。
她迟早要把沈府那弯明月摘下来。
作者有话说:
来啦,比心心。
第38章
次日早朝, 足足两个时辰才散。
边城的圣旨在散朝后送出,三城战死的将士分别得追封与双倍抚恤银,吴清, 王亭陆窈几人各自正式接管三城, 而陆窈成了当朝唯一一位女将军。
得知吴清与陆窈的婚约,圣上加了一道赐婚圣旨。
霜城与沧和边境杋城亦各送一道圣旨, 命其疏散二城百姓, 以防守为主,同时各派五万兵马支援。
战事就此平定是最好,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 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一旦战争爆发, 圣上便会御驾亲征, 而此时京中自然得有人坐镇,李凤璟虽是嫡长,但若未入主东宫许多事难免束手束脚,因此,圣上将他的及冠礼提前至年前腊月。
如今风雨欲来, 事急从权,且左右相差不过两月,提前也无关紧要。
及冠之日,也是册封太子之时。
除此之外, 景子颜从小旗升为百户,而沈念,依旧没有旨意下来。
如此众人更不敢有丝毫轻慢, 沈念随小殿下巡查三年, 协助侦破多起案件, 可此时却仍无一官半职的加封,圣上的意思便已很是明了。
这是将东宫詹事的位置留给他了。
离及冠礼还有不到两月,时间紧迫,宫中顿时就忙碌了起来。
倒是李凤璟本人,除了被拉着量衣外,便很是清闲。
按照惯例,小殿下一清闲下来旁人就要头疼了,但这一次,头疼的只有国师府。
每日一下朝小殿下便跟着国师去了国师府,据说是在国师府继续未完成的课业,不惹事不窜天,简直乖巧的像是换了一个人。
朝中大臣此时不由对圣上的明智之举赞叹不已,这师拜的真是好极了,他们如今忙的不可开交,可没有精力再给小殿下收拾烂摊子。
只是不知为何,许多人心里竟生出几分酸味来。
如此过了好几日,京中一片风平浪静,终于有人按耐不住,幽怨的叹息一声,小殿下果真是长大了啊。
如今再想听一声伯伯,难如登天呐。
而他们不知,若是国师府的人知道他们这些想法,只怕是恨不得将小殿下打包给他们送去!
这些日子,国师府的人简直是每日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这一切要从小殿下回京次日说起......
那日下朝,国师与圣上用了家宴后便出了宫,谁知小殿下竟也跟着她出了宫。
宫外,贺若真掀开马车车帘看向落后他半步的马车,眼神淡漠的可怕。
但李凤璟对此视而不见,他从车帘后探出头,笑得极其灿烂。
“师父,我已禀报父皇,因边城战事突起耽搁了课业,父皇允我从今日起到及冠礼前,每日都去国师府继续未完成的课业。”
贺若真微微皱眉。
自从那夜后,她对他能避就避,可他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般,若无其事的往她跟前凑。
她原以为只要回了京,不处于同一个屋檐下,她多的是借口避开他,可却没想到他竟用了这招。
如此,接下来的两月他们还是要朝夕相见。
可事已至此,她无法拒绝。
圣上心思深不可测,若她拒之,必要惹来圣上怀疑。
贺若真放下车帘,将那道格外明亮的视线挡在马车外。
三年都过去了,不差这两个月。
况且,进了她的府邸多的是法子不见他。
于是这日,李凤璟一进国师府便得到了几本晦涩难懂的书,然后被扔在书房,直到宫中来人接他回宫,都没再见过贺若真。
李凤璟自然知道她是在躲他,但...
他是谁?
他可是能窜天窜地的小殿下,这点困难难不住他!
于是,小殿下乖觉了一日后,第二日便大摇大摆的往贺若真的孤雪轩闯。
下人早得了贺若真的命,不可放小殿下进后院,但毕竟是小殿下,他要硬闯谁能拦得住。
于是李凤璟成功闯进了孤雪轩。
而他对国师府并不熟悉,这么一闯便到了孤雪轩的玉池。
玉池顾名思义是玉石打造的浴池,周围有几座假山包围,只留下一道仅一人过的通道。
贺若真不喜人伺候,下人也都退到了月亮门外候着,偏李凤璟为了甩开下人,直接飞檐走壁掠了进来,外头守着的人根本就没发现他。
所以,他畅通无阻的到了玉池外。
并十分好奇的走进了玉池。
若是平日贺若真早就能发现他,但昨夜去了沈府半夜才回来,还没睡上一个时辰又进宫上朝,回府途中又被锦衣卫指挥使拦下,说是府中设宴感谢她对景子颜的栽培。
其实栽培倒谈不上,不过是在武功上指点一二罢了,但景大人盛情相邀她也不好推脱,便将跟在身后的烦人的小殿下打发回府去书房温习后,随景大人去了景府。
用完午饭后,景大人说想讨教两招,她也没办法拒绝。
她知道父亲与这位景大人乃是故交。
景大人的武功乃京中数一数二,她不敢掉以轻心,酣畅淋漓的一场比试后,她回府便来了玉池。
不过半刻便靠着池边睡了过去。
水光潋滟中,美人背靠浴池,长发如瀑,肌肤如雪,引人遐思不断。
李凤璟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不知此地是浴池,更不知她在里头。
这一刻他知道应该立刻转身离开,可双脚却如灌了铅,怎么也挪不动半分。
沉睡的她看不见眸子里的清冷,没有了平日的淡漠疏离。
很是温柔软和。
除了初时那一眼,李凤璟的目光最低只落向她的下巴处,然后他强行转过了头。
过程好似已许久,实则不过短短几息。
而在李凤璟转头的那一刻,贺若真睁开了双眼。
眸子里只有一丁点初醒的朦胧,其他皆是冰冷。
于是下一刻,李凤璟便觉危险将至,他意识到了什么后身子一僵,竟忘了躲避。
水铺天盖地迎面而来,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其实水是温热的,但这个天气即便是热水落到身上,也很快就能凉透。
脸亦被水打得生疼,他被迫闭上了眼。
再睁眼时,面前便已有寒光闪过。
贺若真已穿好衣裳,持剑刺来。
李凤璟慌忙躲开,急声解释,“师父我不是故意的。”
贺若真根本不听他解释,一招比一招狠,逼得李凤璟退无可退,只得可怜兮兮求饶,
“师父我没有乱看,真的。”
初时那一眼后他飞快的就挪开了,后头只顾着看她的脸,未敢乱看。
他此时脑海里最旖旎便是那雪白的脖颈,和漂亮的锁骨。
“我错了师父,别打了,啊疼。”
“师父你相信我啊,我真的没有乱看。”
“啊!”
贺若真目光愈冷,“你再敢说一个字,我打断你的腿。”
李凤璟,“....”
他忙将捂肩膀的手放到了嘴上,拼命摇头。
不说了不说了。
一个字也不说!
但最终他还是没有逃过这一顿毒打。
从孤雪轩到祝云阁,再到前院,从地面,到屋顶,国师府的人纷纷瞪大双眼,惊愕无措的看着这一幕,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沈念出现在府门,他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的道了句,“国师在给小殿下喂招。”
众人闻言恍然大悟。
原来是在教小殿下武功啊,可是.....
听着那不时传来的哀嚎声,众人不免暗忖,国师这教法会不会凶了些?
孤雪轩的小桥上,李凤璟狼狈不堪的坐在地上抱着贺若真的脚,“师父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再打就要打死了。”
贺若真咬牙,“放开!”
“我不!”李凤璟不仅没放,反而抱的更紧了,“我放了师父今日怕是要打死我。”
贺若真深吸一口气,“怕死还敢乱闯。”
“我是真的不知道那是浴池,不知道师父在里头,但是我发誓,我是真的什么都没看到。”李凤璟松开一只手,弯了两根手指头,一脸正气道。
贺若真垂眸盯着他。
几息后,李凤璟眨了眨眼,“只看到了脖颈,和...”
他没敢说完,但眼神却有意无意的看了眼脖颈下方的锁骨。
但那一眼很容易让人误会,毕竟再往下一点就是...
贺若真面色一变,“..!”
正走过来的沈念亦是蓦地驻足,“....”
“啊!”
下一刻,李凤璟以一道非常漂亮的弧度腾空而起,然后桥下的池中便溅起一个巨大的浪花,将里头为数不多的几尾锦鲤吓得疯狂乱窜。
沈念眉头微拧,缓缓走到池边,看向在水中扑腾的小殿下。
不得不说,有些可怜,但,活该!
李凤璟在水中砸的晕头转向,好一会儿才从水中冒出个脑袋。
然后他无比惊慌的喊了声,“我不会泅水啊。”
紧接着他就缓缓沉入了水底。
沈念,“......”
他下意识看了眼桥上的贺若真,后者脸上未起半点波澜。
沈念收回视线,看向逐渐恢复平静的水面,半晌后摇了摇头。
当年随着那道让贺若真收徒的圣旨一同送去的还有一本册子,殿下过往学过什么,学到了什么程度,都清清楚楚的记录在册,若他没记错,其中有一行便是,
‘小殿下九岁学会泅水,且极擅长’
沈念好整以暇的在池边寻了个石头坐下。
小殿下这苦肉计用的...着实不怎么样。
大约小半刻后,水里传来了动静。
在贺若真与沈念的注视下,小殿下犹犹豫豫的冒出了一个脑袋。
然后对上贺若真平静的不能再平静的双眸。
李凤璟瘪了瘪嘴,“...师父竟见死不救,万一我淹死了呢。”
贺若真手腕翻转,长剑发出一声微鸣。
“我错了师父!”
“师父不救我是应该的,都是我的错,师父求求你别打了。”
见小殿下这般能屈能伸,沈念不由轻笑一声,“小殿下九岁就会泅水,怎么会淹死?”
李凤璟,“....”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沈念,然后又看看贺若真,最后泄气般的重重一叹,“你们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