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是这种请吃饭啊,那我们是不是要给送点礼物?”杨瑞月总算在纸片大的脑仁里将请吃饭这件事跟吃饭堂分开。
马全宝摸了模下巴:“月儿姐说得对,到底是去人家家里做客,就算是人家请客,我们也不能失了礼数。”
于是在去吃饭之前,马全宝带杨瑞月去跟人换了点水果,都是本地人种的,得用工分领,马全宝家里没人爱吃水果,就没领过,现在需要了才去换,毕竟大晚上的,也不好买。
贺书记家距离杨瑞月的房子比较近,距离马全宝家就远了,他们从下班开始就走得飞快,等到贺书记家时还是天黑了。
当时给贺书记选这个宿舍,马全宝来看过,后来修缮,马全宝更是自己盯的,之后将钥匙给了贺元瑞就没再来过,现在几门一看,居然多了几分家的味道。
这种平房都自带一个不大的小院子,本地人会用来种点白萝卜小葱小白菜什么的,贺书记家则一半菜地一半果树,那些果树还小,不起眼,要不是马全宝自己也在生产队待过,还不认识呢。
贺书记从门内赶出来,身上穿着围裙:“哎哟,两位来得早啊,我这刚把硬菜下锅。”
看到贺书记这身打扮,马全宝惊呆了:“书记您这是……亲自下厨啊?受宠若惊受宠若惊!”
让书记给自己亲自下厨,马全宝何止受宠若惊,他腿都要软了。
“倒也不必这么惊讶,我们家啊,一向是互相做饭,我一天,我老婆一天,今天啊,刚好轮到我,马主任不巧啊,不然你就能尝尝我老婆的手艺了,我老婆手艺那可是一绝。”贺元瑞说着,赶紧请两人进门。
进了门就是客厅,家里收拾得很整齐,就是有点空旷,估计是为了照顾眼睛不好的儿子。
马全宝不是那种坐着让领导忙活等吃的人,他跟贺元瑞打着哈哈将杨瑞月安置在沙发上,就跟着去给贺元瑞打下手了,客厅里还有贺元瑞的夫人。
夫人给杨瑞月倒了水,笑着说:“是月儿姐吧?我听老贺说过你,长得是真显小,我叫胡诗珺,二胡的胡,诗歌的诗,王字旁的珺,你叫我胡姨就好。”胡诗珺笑容温和,还给杨瑞月递了橘子。
杨瑞月接过橘子:“谢谢胡姨,我叫杨瑞月,杨树的杨,祥瑞的瑞,月亮的月。”
“很好听的名字,对了,你今年几岁了?”胡诗珺还是觉得杨瑞月长得小,忍不住询问,左看右看,她都觉得杨瑞月像十四五岁。
只要是带过孩子的,都知道杨瑞月长得多显小,骨骼身形完全就是小孩儿模样,顶多是那种被家里照顾得特别好的女孩儿。
关于年龄的问题,杨瑞月跟马全宝商量过,问就是二十二三,不往多了说,也不往小了说,这样别人也不会因为她长得小就质疑她的年纪。
杨瑞月回道:“二十二三,就是长得小。”
“原来是这样啊,”胡诗珺在心里估摸了一下这个年纪,微微颔首,“看来确实是长得小,那你从前在城里念书吗?”
这个问题杨瑞月也跟马全宝讨论过,她自己确实没念过书,但是学过基本的小学知识,不过那是三十多年前的小学知识了,因为真杨瑞月学过,父亲才跟着教给她。
本来随着杨瑞月的灵智开启,她应该当个正常的女儿,结果父亲出了事,杨瑞月离开镇子,后来就没有机会再去进行系统的学习了。
关于这个问题,马全宝在考虑之后,让杨瑞月说她曾经在教会女子学院学完了小学课程,后来家道中落,没办法继续念了,就被家里人送去了道观暂做安排,后来家里人都去世后,现在回来奔亲,就被马全宝安排了一个助理的职位。
杨瑞月半真半假地回答:“在教会女子学院读过小学,后来家里人出事,我就去道观了,学的是道教的知识。”
胡诗珺惊诧地看着杨瑞月,半晌才回神:“那这么说,你还是道士了?”
“以前在山里,确实是当道士,今年家中都出了事,我就从道观回来了。”杨瑞月坚持按照马全宝的剧本说完,半真半假的,也不怕别人去查。
“那你是不是也认识点大师什么的?”胡诗珺压抑着激动问。
杨瑞月奇怪地看她一眼:“为什么要认识大师?需要的话,我就可以帮你看看啊,胡姨是想算什么吗?”
在杨瑞月的印象里,一般这么问她的,都是想算命,或者想改运,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很简单,完全不需要请人帮忙。
胡诗珺还想说什么,刚张口,就听到贺元瑞招呼吃饭,说晚饭已经做好了,她只能礼貌地对杨瑞月笑笑,然后带着她去餐厅里。
这房子被贺元瑞设计得四四方方,什么地方都尽量用墙壁隔开,看起来是想避免儿子不熟悉走错位置。
反正是家宴,贺元瑞做的菜不多,而且中规中矩,这破镇子,就算是想做点好的也没有,也就清蒸河鱼、蒜泥青菜、蒜薹炒肉、地瓜焖南瓜,加一道番茄鱼汤,都是家常菜,肉也少见,小鸡小鸭的更是不好见到。
这些菜已经很好了,马全宝平时跟着镇长下馆子才能吃到,现在在贺书记家就能吃到,已经是沾光了。
安排好座位后马全宝突然想起来,这好像少个人啊,于是举杯小声问:“啊,这好像就月儿姐一个小孩儿啊,书记您公子呢?这同龄人,才有话说,而且我们大人喝酒,小孩儿不能喝,总得有个伴。”
马全宝会说话,不是直接问怎么不让公子上桌,而是从杨瑞月的角度去说,这一下就变成了小孩儿得小孩儿招待,大人就让大人招待,各自有各自的分工。
贺元瑞一听马全宝这么说,脸上的表情没变,他转头看了眼挂钟,笑着说:“他还没回来呢,我们先吃吧,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最难管教了,长得又高又大,说不得打不得,还有主意得很,我们先吃,他在外面跑够了会自己回来吃饭的。”
让一个瞎子在外面跑,马全宝不懂这个是什么操作,反正他是勉强让自己跟上了贺书记的节奏,开始敬酒吃菜。
碰过杯后,杨瑞月忽然来一句:“我昨天见到贺公子了,他好像散步散到了我家门口,然后很晚才回来。”
听完这话,马全宝直接被呛住,咳嗽个不停:“咳咳咳,月儿姐你见过贺公子了?在你家门口?”
这时就连贺元瑞跟胡诗珺都放下了酒杯,他们俩互相对视一眼,没出声,像在思索什么。
杨瑞月点点头:“是啊,我住得离这近,他来的那天我就看到了他跟书记和胡姨走在一起,昨天晚上,在我门前看到他,本来想把他送回来的,但他好像不太想跟我说话的样子,我就回家了。”
听完,另外三人一阵沉默,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明明互相都见过了,居然连名字都没互通,杨瑞月还是叫人家贺公子。
第31章
杨瑞月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不过是他们这么问了,就直接实话实说,还伸手夹了一根菜心。
三人一时间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先说起, 胡诗珺先打破沉默, 她说:“原来你们已经见过了, 对了, 我儿子叫贺渝珏, 至死不渝的渝, 玉珏的珏, 下次见面,就别叫贺公子了, 直接喊他名字。”
有胡诗珺这么一开口, 桌面上又重新热闹起来。
吃过没半个小时,贺渝珏忽然回来, 他穿着普通的衬衫长裤,看起来像是刚念书回来的大学生, 一身书卷气。
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看见, 反正他一进门就站在餐厅门口,有些疑惑地问:“有客人?”
胡诗珺直接起身拉他到桌上, 说:“对, 来客人了,一个是马主任,一个是马主任的侄女,人家年纪比你大一点,你得喊月儿姐。”
长辈喊是昵称, 轮到贺渝珏,那就真是喊姐了。
第二次见面, 贺渝珏被安排在杨瑞月座位旁边,这次杨瑞月看得很清楚,这人的眼睛就是有古怪,并不是常见的问题,可不上手看看,杨瑞月也不确定,就没开口多说什么。
这顿家宴并没有因为多了一个年轻人而活跃起来,依旧是贺元瑞跟马全宝在说着各种场面话还有镇子上的事情,中间夹杂着胡诗珺的补充,好好一顿饭弄得像是日常工作讨论。
晚饭吃到了八点多,胡诗珺还专门煮了点生的花生,刚从田里出来的,只能用盐煮,等晒过就没办法煮了,会不够嫩。
现在煮了刚好当聊天零食,比单独吃水果饼干要强得多,吃起来还比嗑瓜子有嚼头。
后面杨瑞月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自己一直在吃,开饭前胡诗珺被打断的话,似乎没有重新提起的意思,于是杨瑞月就以为对方当时只是好奇,并没有想找她帮忙的意思。
吃过饭杨瑞月在巷子口跟马全宝告别,让他晚上注意安全,别掉沟里了。
之后马全宝明显跟贺元瑞关系好了许多,大家都知道马全宝投靠了现任的书记,都觉得他有眼光,还跑得快,是最先跟贺书记打好关系的,也是书记眼前的第一红人。
胡诗珺去了医院工作,杨瑞月偶尔能看到贺渝珏去医院看病,主要是胡诗珺从中联系,但贺渝珏经常不去,直接跑掉了,在镇子里晃荡着,像条没有来处与归途的游魂。
似乎是贺渝珏实在跑了太多次,贺元瑞忍不住跟马全宝抱怨,他知道马全宝家也有个十五六的儿子,听说之前还受过惊吓,已经很久不出门了。
同样作为年轻男孩儿的父亲,贺元瑞觉得,马全宝应该有跟儿子相处的办法。
马全宝哪里有什么办法啊,在马福阳出事之前,他跟儿子其实也不太熟,应该说,世界上的父母很少有跟孩子能熟到无所不知已经相处好的。
尤其现在许多家庭就是父母都得出去工作,不是生产队就是政府,有些还跑货郎,哪里有空关照儿子?
这种事稍微打听一下都能知道,马全宝就如实跟贺元瑞说,其实他不是跟儿子关系好,这个镇子上,也没有几个父亲真能把儿子管好的,不过是皮带跟柳条打人比较疼,孩子怕的是皮带跟柳条,不是父亲。
贺元瑞一看就不是那种会揍儿子的父亲,他听后果然觉得管教孩子真是一件非常难的事。
可儿子已经出生长这么大了,也不能再给他塞回妈妈肚子里去,该管还是要管。
马全宝还跟他说了之前儿子被吓到的事,本来不听话的,现在被一吓,听话是听话了,但也有点呆滞,平时不出门,就在家里看书学习,不管看书学习有没有用,至少孩子现在听话。
提起马福阳被吓傻的事,自然就说得了镇长离职前的命案,那些命案都还没结案,镇长当时想查,并且不觉得是鬼魂闹事,肯定有凶手,就拖着让派出所的刑警一直查。
结果事情发生第二天马全宝就对他发难,镇长被拖住了,案子就这么卡在原处。
偏偏镇子是镇长的一言堂,他不说结案,派出所那边也不敢结,拖到现在,刑警找不到更多的线索,镇长还没了,这案子看起来跟无头悬案差不多。
贺元瑞听着死掉的人数跟时间,也觉得很奇怪,作为人类来说,有些死者死得太蹊跷了,唯一没什么悬念的,就是米厂里那几个孩子,凶手估摸着就是镇长儿子,但镇长儿子的死法又让人觉得很奇怪。
没有目击证人,嫌疑人也自杀了,整个案子从开始到结束,都充斥着一种荒诞且灰暗的感觉,让人忍不住去猜想,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力量。
案子反正就这么拖着,贺元瑞有心想解决,奈何看过记录后总觉得各种解释不清,一问就是镇长自己操办了不少流程,以至于最后的记录都是按照镇长提供的线索写的,现在没了镇长,再回头去看,才发现漏洞百出。
可是现在追究谁都没有用了,镇长已经被侄子接走,完全联系不上,仿若失踪,所有在案的相关人员都死了,死得干干净净,完全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凶手,能把人参案人员杀得这么干净。
这边被案子拖住后,贺元瑞暂时就不想管儿子的事了,反正拗不过青春期小孩儿,与其逼着他非得治病,不如等他自己想清楚。
在贺元瑞跟马全宝都忙得不可开交的时间里,杨瑞月依旧闲得每天像在放假,临近中秋节的时候,杨瑞月准备绕路去集市买月饼,路上就碰见了又偷跑出来的贺渝珏。
贺渝珏的穿着依旧跟这个贫困的镇子格格不入,他的衣服比较好,还爱穿衬衫西裤,他突兀得就像杨瑞月平时穿自己的漂亮裙子出门,完全就是镇子上最扎眼的存在。
看到贺渝珏,杨瑞月就想起来胡诗珺那张有些发愁的脸,思索一会儿,没忍住走过去问他:“贺渝珏,你不回家吗?”
听见声音,贺渝珏抬起头来,漆黑的眼睛对上杨瑞月的脸,两人的眼睛都是一片漆黑,都像看不见的。
“你是杨瑞月,马全宝的侄女?”贺渝珏或许是从声音认出来了杨瑞月。
“嗯,我是,天快黑了,你赶紧回家吧,别让书记担心。”杨瑞月好声好气地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