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福阳下意识去抓他的手,可前面就是副镇长的儿子,他被吓得一顿,硬是控制住自己把手转到栏杆上抓住,看起来就像是他也要摔倒了去扶助栏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马福阳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又为什么要发生这样的事。
副镇长儿子见马福阳没有去救人的想法,就跟镇长儿子一块去把挣扎着要爬上来的两个少年直接按在了机器里。
磨米粉的机器并不是绞肉机,不会爬不上来,就连磨粉的时候都有工人会动手去按一下最顶上的大米,以防放多了大米被颠出来,这个时间刚好是中午,很多工人都去吃饭了,机器周围没什么人。
加上镇长儿子非常熟稔地把人头朝下按,第一个被摔下机器的少年根本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死在了里面,另外一个挣扎得厉害,下去得不顺利,副镇长儿子就跟镇长儿子一人按手一人捂嘴,想把那人也完全压进机器中。
马福阳在旁边特别害怕又急促地尖叫了一声,顿时引起了正在施暴两人的注意,他们转头看向一旁的马福阳,眼里似乎带着一种癫狂的笑意。
所幸,马福阳的尖叫声被远处的员工听见,他们担心这些公子哥出事,匆匆跑过来。
借着机器的遮挡,镇长儿子狠狠心,直接把人往下按,剧烈的疼痛之下,机器中的人失去哭号的力气,只能挣扎着攀附光滑的机器铁壁,试图往上爬出来。
镇长儿子这时候从机器中抽回手,因为被害人的挣扎 ,他手上有被机器刮破的伤口,掉进机器里的两个人注定活不了了,他把视线转向了马福阳。
这时候马福阳其实已经被吓得差不多不能动了,仅剩的理智告诉他,要在人来之前,保住自己的命,他从来没有哪一个瞬间觉得自己将脑子运转到极致,这一刻,马福阳在极端的恐惧之下,立马往下一倒,假装晕厥从栏杆上摔落,跌在了地面上,一动不动。
机器旁边的栏杆有两米多高,摔下来后镇长儿子跟副镇长儿子就算是重新把马福阳处理了,也得先下来,要么跳下来,要么去找楼梯。
两边都是机器又刚杀了人的情况下,就算是镇长儿子两人,依旧没马福阳那个胆子敢赌自己不会摔机器里。
这么一犹豫,员工们就快走到这头了,一直有人在问发生了什么。
镇长儿子跟副镇长儿子对视一眼,两人立马跑去机器旁边努力伸手把那个快死掉的少年拉出来,第一个掉下去的少年早就死透了,这个本来还没完全死掉,下半身本来就被绞在机器中,现在等于是生生被他们拉断了自己的脏器跟身体。
把人拉断后两人开始装模作样地哭喊着救命,说有人掉机器里了。
员工们顿时慌了,过了好几分钟,终于有人找到了他们的位置,这个厂子的机器比较密集,有回音,所以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人。
看到地上晕了一个,铁架上还有两个在拉机器中的人,员工们乱成一团。
虽说员工手册都会讲如何应对突发情况,可真正在生活中,又有谁真的会特别背下来所有的情况呢?大家顶多看一下开头跟结尾,于是面对着被绞断了一半的人,一时间竟然是连去关掉机器都没想起来。
镇长儿子要的就是这种情况,员工们越害怕越混乱,机器里的人就越活不成。
混乱一直到管理人员过来直接切断了机器的电源,有了主心骨才开始想办法救援,救护车在路上,警察也收到消息准备过来,有人捡起了地上软绵绵的马福阳,怀疑他摔下来是不是磕到了头。
厂子里第一次出现这样的事情,大家都是黄花闺女上轿头一遭,对着马福阳的人中一通按,后面马福阳实在忍不住了,就醒过来装傻,他肯定不敢开口刚才发生了什么。
来人前,镇长儿子那两人看他的眼神,摆明了下一个想推下去的就是他,要不是他年纪小好对付没被他们一开始就解决掉,现在成肉泥的就是他了。
马福阳像傻了一样在旁边什么都不说,也不动,管理人员过来摸摸他的脑袋,发现后面有点起包,就跟其他人说可能是摔下来磕到了脑袋,而且他还是小孩子,说不定被吓到了。
血淋淋的场景,大人看了都害怕,过来看见的员工吐了一大半,又得换人拉着仅剩半拉的少年,员工们轮流站一会儿,忍不住想吐了就去换人。
机器附近全是浓重到恶臭的血腥味,就算是不害怕的人,也顶不住这令人作呕的味道。
后面就是马全宝过来了,他到了之后救护车才到,这地方奇奇怪怪,明明路不止一条,可来的时候都像在兜圈子,马全宝都绕了半天路了,居然比救护车来得还早一点点。
看到马福阳傻了,马全宝就不敢认他,怕是杨瑞月说的奇怪东西,最后其他人都看着,他不得已硬着头皮带回来的,没想到一路上都是马福阳装的,他只是不想死而已。
听马福阳说完,马全宝也捏了一把冷汗,他不敢想象,要是马福阳当时没反应过来假装摔到铁架梯子下怎么办,估计在机器里死的,就是三个人了。
马福阳害怕地趴在桌面上,光是把这个事情描述完,他就已经害怕到发抖了。
机器中被搅碎的肉块历历在目,还有白色的米粒跟蛆一样混在一起,但凡见过,最近一段时间眼前都会是那个场面。
事情发生了就得想办法解决,马福阳现在是苟活没错,可他不能装一辈子傻啊,现在马全宝跟柳招娣还活着可以让他吃喝不愁,将来他们老了死了呢?
马全宝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拉起马福阳的领子,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他们为什么要杀掉那两个年轻人?为什么要杀你呢?”
一同去的人有五个,镇长儿子跟副镇长儿子明显提前计划好了要杀掉另外三个人,为什么呢?
收了大刺激的马福阳茫然摇头:“我不知道啊……爸,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杀我们,我们没背叛他们啊……”
马全宝立马捕捉到其中“背叛”这个词,他眉头一皱:“背叛?背叛什么?”
然而马福阳说不出来了,他年纪小,受到刺激后记忆跟认知都有点模糊,一时间想不到原因。
旁边始终沉默着的柳招娣时不时看一眼对面仿佛什么都知道的杨瑞月,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没有一直在看杨瑞月,可每一次抬眼,都能对上杨瑞月黑洞洞的眼睛。
纯黑色的眼睛会让人觉得恐怖,柳招娣总觉得那黑得跟墨一样的眼睛其实将所有事都看在眼里。
杨瑞月其实没在看什么,她眼睛是用墨水画上去的,自然漆黑一片,又不是细致的工笔画,不可能画得活灵活现,纸扎人基本都用这种眼睛。
在马全宝一声声逼问下,柳招娣受不了了,她猛地一拍桌子,凝视杨瑞月:“别问了,月儿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听到柳招娣没头没脑的话,马全宝愣了一下才偏头看向杨瑞月,他十分茫然:“招娣你说什么呢?月儿姐刚回来不到一星期,她能知道什么?”
杨瑞月歪歪头:“招娣你说清楚一点,我该知道什么?”
“够了!”柳招娣怒吼着又拍了一次桌子,站起身,旁边的马福阳都被吓得不敢哭了,“我受够了,老马,你还记得镇口那对失踪的姐弟吗?”
马全宝先是茫然,接着慢慢从面无表情到凝重,他看了看马福阳,又抬头看看柳招娣,最后问杨瑞月:“月儿姐,你刚回来那天……在镇长他们身上……具体看到了什么?”
杨瑞月弯起眼睛:“是个小男孩儿哦,全身湿透的,十岁左右,穿着有些旧的黑衣服,趴在那个镇长侄子的背上,像小时候我们一起玩的背娃娃。”
第7章
第一次去政府见到镇长等人那天,杨瑞月其实在他们每个人身上都看到了怨气,不过真正带着鬼的,还是镇长身旁的一个年轻人,他背后有个湿漉漉又黑漆漆的男孩儿。
就杨瑞月这词汇量,不可能把鬼的模样描述得非常详尽,顶多知道头发长短、穿着特征。
那小鬼在杨瑞月眼中,就是个很常见的小男孩儿,任何一个年纪的孩子在杨瑞月看来都差不多,况且脸上没有胎记之类的标记,更说不准到底是谁的孩子。
其实镇上很多夭折的小孩儿,天灾人祸的,孩子想好好长大太不容易了,尤其是愚昧的生产跟养育认知,基本上不是孩子命大,根本养不活。
马全宝面色沉重,他拉住柳招娣的手:“招娣,月儿姐说是男孩儿,所以……你觉得那会是镇口那个孩子吗?”
镇口有对孤儿姐弟,他们原本有一个还算不错的家庭,后来母亲不知道怎么失踪了,父亲去找,摔到了山下,后来镇上的人找过去,发现这对夫妻死状惨烈,说各种闲话的都有。
就这样,两个还不知道自己名字应该怎么写的孩子就成了孤儿。
别人不会对着两个孩子说真相,马全宝和柳招娣那时候却跟着救援队伍去找过人,他们是见过那对夫妻尸体的,妻子被人凌虐致死,丈夫被人砸得面容模糊,根本不像是失足掉落山崖。
很多闲话不过是掩人耳目,真相如何,有点脑子的人都心知肚明。
只是那个年代很多案子查不明白的,便不了了之,凶手依旧过得安稳幸福,受害者的孩子活得仿佛乞丐。
这么多年过去,姐姐长成了大姑娘,漂亮水灵,才十三四的年纪,谁看了都喜欢,弟弟则小一点,个头都没长,跟在姐姐身边依旧像很多年前不会走路的小不点。
无人保护的漂亮女孩儿会在这个年纪遭遇什么,很多人心中其实都有数,就看是谁家先下手。
就算姐姐还有个弟弟,那小男孩儿毛都没长,别人自然不放在眼里,如果她有的是个可以让人害怕的成年哥哥,自然不会有人打她的主意,既然没有,那就迟早要先被人带上床,再成为那家人的奴隶,还要美其名曰“娶”。
不过谁都没想到,最后这对姐弟竟然双双失踪,某一天要上工的时候别人没见到人。
现在整个镇子都是吃大锅饭,姐弟俩不来上工,自然就没有食物吃,他们更不可能有钱去集市买吃的,其他人都在猜是不是姐姐找着出路就不去辛苦干活了。
谁知道等下工后有人去姐弟俩的家一看,发现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也没见他们收拾东西离开,怎么人就不见了呢?
邻居们百思不得其解,后来觉得,会不会是他们跑了。
毕竟这对姐弟过得实在艰难,弟弟年纪还小,做不了多少工,基本是靠姐姐一个人养活两张口,还不如去谋出路。
他们失踪大概一个月了,刚开始是报了失踪,现在这么久都没找到,估摸着不是死了就是离开了镇子。
树挪死,人挪活,有些人总会离开家乡到更远的地方闯荡,并不奇怪。
马全宝本来没把这个事情放在心上,镇子里离开的人太多了,没有消息的就报个失踪,反正都不会再回来。
现在柳招娣的态度有些奇怪,马全宝不得不怀疑柳招娣是不是知道什么。
柳招娣又沉默了许久才说:“一个月前,傍晚的时候我见阳阳到点了没回家吃饭,就去找他,看见了……”
“你看到什么了?”马全宝忙问。
“我、我看到镇长儿子那群人……把那家的弟弟打死了!”柳招娣犹豫再三,还是把话说出来了,她猛然看到这情况也害怕,那是一群人高马大的年轻人,还都是男的,要是她发出什么声音被发现,失踪的人还得加上她。
撞见情况后柳招娣没敢过去,不确定动手的一共有多少人,后面她等到那些人都走了才出来,弟弟的尸体已经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后面她恍惚地回来,看到马福阳在家,这件事就藏在心底,当作什么都没看到。
没人提醒的时候可以假装,一旦发生相关的事情,柳招娣就撑不住了,自责跟害怕一直涌上心头,加上今天马福阳发生的事,更让她觉得,是不是镇长儿子他们要杀人灭口了。
是啊,那么多人在现场呢,或许不是每个人都动手了,没动手又在现场的,可不是得解决掉才能保证自己的“清白”?
马全宝听完捂住脑袋,感觉自己快晕过去了:“招娣……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呢?如果你早点跟我说,我还能提前想办法……等等,马福阳,你是不是也在?镇长儿子他们那群小畜生到底做了什么?”
听了柳招娣的话,马全宝觉得她的怀疑不无道理,那群年轻人一定是害怕了才会想动手解决掉目击者,从马福阳的描述来看,镇长儿子他们还想把他也解决掉的,不过没来得及。
已经很害怕的马福阳根本不敢看马全宝的眼睛,他瑟缩着,嗫嚅道:“我、我我当时看到他们脱掉了小崔姐姐的衣服……然后按着弟弟打……后来姐姐跟弟弟都没反应了,他们就把小崔姐姐跟弟弟都丢到了瀑布下……”
“你——”马全宝要被这愚蠢的儿子给气死了,发生这种事居然敢不告诉家长,还瞒了一个月!
要不是马福阳年纪还小,他是不是要被那些人撺掇着成为帮凶?
不,现在他已经算帮凶了,沉默不代表可以置身事外,什么都不说,对真正的凶手而言,就是最好的帮助。
尤其是他现在为了保命装傻,日后就算他说真话别人也不一定相信他!
越想越气的马全宝直接上手就给了马福阳脑袋一巴掌,恨不得直接就把他打傻了,省得去装。
柳招娣没拦着,她自己算半个目击证人,当时太慌乱了加上年轻人有好几个,没见到马福阳在,听到马福阳承认自己就在现场的时候她已经感觉自己一阵头晕恶心,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淋淋的现场。
马全宝拉着马福阳的脖子让他站起来:“你给我站好!你们做的这叫人事吗?我就是这么教你的?从小就告诉你别做出格的事,就算是要跟他们打好关系,也要做个人,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是半点都没听进去吗?”
别人家如何马全宝不知道,他从小就在一个很玄幻的环境中长大,他比别人更明白什么叫善恶有报,老天从不公平,但你不能去赌自己不会遭报应。
人生短短几十年,何必去赌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马福阳默默哭着,家里就他一个孩子,独生子总是娇惯些,懂事得就晚,这可以说是大多数男孩子的通病,他们在一个充满亲情的环境下,总要花更多的时间去补全自己的成长期。
看着马福阳一声不吭的模样,马全宝气得不行:“难怪月儿姐说你命中有劫不能出门,敢情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你做任何事情之前能不能先想想后果?不是为了任何人,是为了你自己啊!难道你希望自己变成厂子里那堆肉一样吗?”
话很难听,马全宝在厂子里帮忙,看到那些骨头跟大米混在一起的肉块,心里一阵阵发凉,害怕马福阳就是那堆肉的部分。
刚才他才庆幸马福阳不是,现在却恨不得儿子没有回来。
做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这么简单的道理,说了一遍又一遍,为什么马福阳就是不能记在心上呢?
马全宝抹了把脸,说不下去了,事已至此,任何抱怨跟谩骂都没有用,或许马福阳应该接受自己的结果,可他作为父亲,却不能不想办法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