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时屹的劳斯莱斯已经开过来,司机恭敬地替她打开车门。
上车之前,季时屹脱下西服外套扔给她:“学着聪明点,阮栖,动动脑子。”
司机即将关门的刹那,阮栖站到了车门口。
她把那件昂贵又温软的西装到他脸上,遏制着体内的某种怒火,红着眼,冷静的,嘲讽的,又一字一句地说:“我这辈子做过最笨的事,就是死缠烂打得追过你,跟你谈恋爱,没有之一。”
车内逆着光,季时屹抬手揉了一下眉骨,闭了闭眼,看不清楚表情。
季时萱看她红着眼睛,有些狼狈的冒着风雪回来时,随手取下助理给自己披在身上的羊毛小香风外套裹在她身上。
两个人体型差不多,阮栖哑着嗓子说了声:“谢谢。”
她可真是太没出息了,不仅被渣男出卖,还被对方讽刺智力低下。
上车时,季时萱将手袋递给她:“你去了没一会儿,某个人的助理拿给我,让我交给你的。”
阮栖沉默看了一眼白色珍珠手袋,没有吱声,明白又一次被季时屹耍。
豪华的汽车在下雪天里缓慢行驶。
车内温度暖和舒适的仿佛另一个世界。
季时萱打开车窗,接了一片雪花,忽然跟她说:“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今天这样的场合,如果你处于比那个VIP更高的位置,也许品牌方根本就不敢得罪你,用不着你自己屁颠屁颠的去找,这件事情会是另一种解决方式?”
阮栖愣了一下,抬眸对上季时萱的眼。
“黎枝以前也一样,但是她找到另一种解决方式了。”季时萱不疾不徐道。
最后,她近乎蛊惑地说:“我可以帮你,或者说,你愿意帮我吗?”
第76章
低调而奢华的黑色林肯停在嘉南公馆附近。
冬日的黑夜静谧, 沉默,似乎轻易可以将任何秘密掩埋。
起初,阮栖以为季时萱对她有意思。
但是当季时萱拿出一叠资料的时候, 她终于知道自己这种小白兔在这种商业大佬心里,有多蠢萌。
季时萱说:“听说一个多月前,你跟你前男友因为某些原因分手了,应该是秦羡川父母不满意你吧?”
阮栖的眼睛在黑暗里生出一丝警惕。
季时萱笑了一下:“你不好奇, 为什么秦羡川的母亲忽然就提出要来A城看病, 对你更是横看竖看不顺眼吗?”
阮栖被她引导,仔细想想, 秦羡川的父母突然过来, 对她充满敌意戒备,确实像是有备而来。
“你想说什么?”阮栖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一点, 但依然有些不可置信。
季时萱就说:“我堂哥那个人,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就像他在国外, 暗中操作季氏股票的收购,卧薪尝胆这么多年,把我爸拉下来。我爸倒得也也不算冤枉,对手比他强嘛,其实有时候我还挺佩服我季时屹的。不过我没有想到,他对待感情,也是同样的招数, 为了拆散你跟秦羡川, 这种低级手段都用。”
阮栖暗暗咬牙, 又觉得那一巴掌打得实在太轻,但她不想让季时萱太得意, 只是说:“我跟秦羡川分手,或许有他父母的原因,但是我们自己的问题更大。”
季时萱有些意外,但很快又道:“那热搜的事呢,你也不介意吗?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为了收购博雅,他拿你的事开刀。我堂哥这个人就是这样,不择手段,只重利益。也是,不狠点,怎么玩得过我爸。”
所以他是个烂人!阮栖想。
但是她还没那么笨,知道季时萱不会无缘无故跟她讲这些:“你可以直接说你的目的,不用铺垫太长,说真的,我有点困了。”
季时萱就撑着下巴看她:“你不想报复这个渣男吗?”
“季小姐,就像今天珠宝的新品活动一样,你可以随随便便买下你想要的任何珠宝,但是于我而言,其实光是周宴鸣胸口的那枚胸针,已经够我头疼的了。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庆幸丢了手机,品牌那边才没有找我订购那枚胸针。我跟你们不一样,不管你跟季时屹之间什么仇,什么怨,要怎么玩,我都玩不起。”说着,阮栖就要推门下车。
“这个游戏你玩,筹码我付,赢了是你的,输了你会拥有一套房产和出国深造的机会。我只要宋家跟季家不会联姻。”季时萱突然说。
阮栖背脊僵直。
“那你放心好了,季时屹曾经亲口说过,他是不婚主义者。”她说。
“在我堂哥眼里,家族联姻跟他的不婚主义并不矛盾。”
阮栖:“.……”倒也是,狗男人为了利益,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那也不玩。”她冲季时萱笑笑,“谢谢你今天的款待,季小姐。”把车门推开了。
季时萱大约没有预见她会这样洒脱,口吻难免有点急:“他这样对你,你不想玩弄他,羞辱他,把他虐得痛哭流涕、求而不得、下跪道歉吗?”
阮栖的高跟鞋踩在大门口地砖上,闻言叹口气,转身对车里的季时萱说:“你听听自己的说辞,你觉得哪一样季时屹可能做到?”
是痛哭流涕,还是下跪道歉?
季时萱:“.……”
“他是个自私自利的混蛋,混蛋是没有心的。”阮栖轻轻说,声音一下子被夜风吹远了。
阮栖泡了个热水澡,睡前喝了半杯红酒才睡。
一觉睡得很沉,梦境千奇百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季时萱的对话,她果真梦见季时屹。
可惜那个狗男人梦里也是高高在上睥睨姿态,晃着手上的红酒杯,宛如中世纪的吸血鬼,诘问她:“要我下跪,你觉得可能吗?”
“阮栖,学着放聪明点!”
阮栖就被惊醒了,醒来发现天光大亮,她神情恍惚,抱着羽绒被翻了个身。
床头柜上的手机还在震动。
她有点犯懒地接起来,是姜书禹的声音:“二姐,我知道你跟妈闹不愉快,但今天是我爸生日,我的面子你总要给的吧,回来一趟呗。我特意早点打电话给你,就是怕你睡过头。”
阮栖刚睡醒,嗓音里还带着一丝沙哑,姜成的生日宴她是记得的:“知道了。”
“等你啊。”
挂断电话,阮栖从床上坐起来,有些烦躁的薅了一把头发。
忽然发现自己手机的系统出问题,明明前几天她才换成了上头的周宴鸣,这会儿变成了系统的默认。
她想换回来,又觉得昨晚追真人其实也没什么意思,索性就懒得换了。
姜成的生日宴定在郊区附近一家私人庄园,驱车40分钟。
山好、水好、空气好,还有温泉可以泡。
阮栖在上妆停车场停好车,刚走了几步,靠近宴会大堂的地方,姜书妍的助理撞过来,把她撞得一个趔趄。
“对不起。”小助理眼睛红红的。
“没事。是我把你撞疼了?” 阮栖也有点不确定了,不然看把人家委屈得。
“不是,跟您没关系。”对方说,避开她眼神。
阮栖多瞄了一下,发现她脸的下颌处明显有擦痕,胳膊肘跟膝盖上也有灰尘,好像是从哪儿摔了一跤。
“你是不是摔跤了,下巴这里还有伤口,要不要先处理一下?”阮栖其实不是那种爱管闲事的性格,但是对方这会儿看起来情绪很不好。
果然,听她这么一说,小姑娘眼泪就掉下来了。
阮栖有点无措,只好说:“我车上有药箱,要不要帮你弄一下?”
“谢谢……谢谢姐。”
阮栖把她带到车旁。
其实两个人不熟,也只是在姜家,保姆车来接姜书妍的时候见过一两面而已,姜书妍助理很多,又经常换,这个叫夏夏的算是跟得挺久了的。
阮栖帮她清理了下颌出的血丝,动作温柔:“你这是摔哪儿了,摔挺严重啊。”
“台阶。”夏夏的声音含着哭腔。
阮栖就觉得小姑娘还挺娇气的,其实跟她差不多大,摔一下就哭鼻子:“好了,这里暂时这样吧,胳膊和腿上有没有?”
“我不知道,我还没看……”她抽噎了一下,“好……好像有。”
“裤腿卷起来帮你看看。”阮栖看见她牛仔裤上沁出了血丝。
“怪不得你哭呢,这都流血了,我也只能帮你简单处理,你这还是得去躺医院。”阮栖半蹲着,发现她摔得确实挺严重的,膝盖都磕破了。
夏夏眼泪大滴大滴往地上砸:“我……我没钱了!”
阮栖有点惊讶:“?”
“我赔完紫砂壶就没钱了,妍姐给她爸爸送了一套紫砂壶,我……咳咳……”她哭得呛了一下,“我上台阶的时候,磕了一个茶杯,这套茶壶二十多万,我……我全部的存款都赔进去也不够……”
她大概是太难受了,才会匆匆忙忙从宴会厅跑出来,撞上阮栖,又可能确实太委屈了,才会随便将这样的事情跟她一个外人倾诉。
也幸好,她撞上的是阮栖,阮栖一个多月前犯了错误,没有注意到那个要自杀的女人,这次夏夏撞过来,她敏感的捕捉到她情绪。
冥冥中,算是,某种弥补吧,虽然她努力让自己不要被键盘侠洗脑,不要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推,但是阮栖不是不内疚的。
阮栖轻轻帮她吹了一下膝盖,安慰她:“没关系的,一个茶杯而已,姜书妍也许会象征性的让你赔偿一点,让你受点教训而已,不至于让你真的全额赔偿,她买条裙子都不止这点钱,何况你跟她那么久。”
夏夏就讽刺的笑了一下,忽然说:“她们这样的人,您不了解吗,在自己身上随便怎么花都行,一旦要落在外人身上,就必定是斤斤计较的。”
阮栖愣了一下,忽然有点不确定姜书妍是不是已经让她真的赔20几万,不然夏夏怎么会哭着跑出来。
阮栖只能默默帮她把伤口清理好。
“谢谢您,阮小姐。”夏夏情绪恢复了一点儿,“我刚才确实挺难受的,不过其实事情的错本来就在我,该承担责任的也是我,就当买个教训,就是这个教训深刻了一点。”
阮栖一时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她知道姜书妍有自己的高级助理,像夏夏这种,顶多算生活助理,阮栖知道,她们这种工资一般不会很高,还累死累活,受各种各样的气。
说到底,就是最平凡最普通的打工人而已。
阮栖到达宴会大厅。
客人已经来了大半,席前的简单谈话会,身份尊贵的客人们三三俩俩聚在一起,或闲聊,或交换名片,互换行业信息,总之是建立人脉的好时机。
许佳宁正在待客,但是她倒没有女主人的样子,反而是大姑跟二姑打扮得贵气十足,正在忙着一起招呼客人。
见她来了,许佳宁似乎忘记电话里的不愉快,毕竟两母女没有隔夜仇。
她把阮栖拽到一旁,给了她一张房卡:“你去房间看看,小禹跟妍妍好像发生争执,你去劝劝,别让你姜叔看见生气。”
阮栖有点疑惑,姜书禹跟姜书妍见面很少,怎么会忽然吵架?
但是她听话地去的去庄园安排的客房那边。
门没关好,阮栖透过缝隙,看见背对着坐在沙发上的姜书妍,以及站在他面前有些面红耳赤的少年。
“看在你跟我有一半血缘关系的份儿上我才好心教你,别把自己降到跟你妈一样傻白甜的水准,你以为姜成要是跟你妈一样的智商,能够在院长那个位置上待到现在,能付得起你现在的学费,能办得起这种生日宴?”
“你因为一个助理跑来指责你亲姐姐的时候,不带一点思考力吗!什么叫她可怜弱小,就不用赔偿,我有钱,就应该原谅,我爱怎么挥霍,是我自己的事。这种道德绑架从你一个男孩子嘴巴里讲出来,听上去就很蠢!”
“你姐我爷爷的爷爷就是有钱人,外公的外公也是有钱人,我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没有看到过哪个富有的人是因为善良、软弱、富有同情心而富有的。”
“我学会支配金钱的时候,就知道,我拥有的每一分钱,都是花给自己开心的,而不是糟心的,而该我拥有的每一分钱,都不会轻易让出去。”
姜书妍一字一句的说,嗓音带了点独有的傲气与冷漠。
阮栖忽然想起季时屹。
想起初中毕业的夏天。
她想,原来一直是这样的,姜书妍跟季时屹才是同一个阶层的人。
他们一直都那么有钱,从爷爷的爷爷开始,于是默守有钱人的规则,姜书妍绝对不会因为是自己用惯的人就放过该赔偿的小助理一马,季时屹可以因为博雅的利益更大,选择牺牲她,即使也许他对她有那么一丢丢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