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起的眼眶红着,浑身发着颤:“不可能,这不可能的。”他陡然嘶吼:“治不成她,我要你们的命!”
殿内缭绕着他愤怒的吼声,他像是一只凶悍的猛兽。
太医吓得连连叩首,他回身抓了个太监:“将瘸马找来。”
太监躬身欲望退,又被他抓来,他的力道太大了,太监一个踉跄,吓得脸色惨白。
沈清起:“别声张,只把他一个人找来。”
“是。”
一个太医摸着辛月影的腕子的手在发抖。
沈清起察觉到了:“怎么了?”
“没脉了!”
太医面目扭曲的说。
“不可能!”他一把推开了那太医,伸手触碰到了辛月影的腕子,他也摸不到脉了。
他瞳孔一震,屈膝跪在地上,慌乱的仔细摸她的脉。
不可能没有脉的,他不死心,探手触摸她的脖颈。
她全身冰凉的,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月月!”他理智尽失了,试图将她唤醒:
“睁开眼看看我,月月,你别吓我,你别走。”他语调逐渐的乱了:“我不许你走!”
“啊!!!”她蓦地坐起来了。
尖锐的一声叫嚷。
太医吓得通通坐在了地上,他们表情愕然的望着辛月影。
“这不可能啊,这绝对不可能的呀!”太医们声音发抖,犹如见到了诈尸。
只有沈清起笑了,他屈膝跪在辛月影的床榻,一把握住了辛月影的手:“月月,头疼不疼......”
他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对视上了一双极为陌生的目光。
“沈狗?”她的声音也变得粗厉了一些。
像是晴天霹雳一样的两个字。
他陡然静下,他总是这样,会在最关键的关头冷静得反常。
这是他昔日为避世,霍齐弄了个假户帖,上面的名是沈狗。
这件事,只有霍齐,他,和辛四娘知道。
不,不对,小仙女一定也知道的。
沈清起的两条腿发软,他撑着床沿缓缓起身,坐在了床榻边,他强撑着让自己静下,移目看向太医:
“你们先下去,没我的令,谁也不准进来。”
“是。”
所有人都出去了。
沈清起看向脊背贴着墙面,满面防备的辛月影,他朝她递手,挤出一个笑容:
“我知道是你,你别想骗我,大不了我答应你,我不杀萧朗星便是了。月月,你别这样......”
“月月.....是谁?我......我为什么会在这?我之前和你吵架了,当时......”她神情慌张,眼睛左右一转,身子轻轻一颤,似乎是想起了当日下毒事发的场景,不敢往下说了。
她眼神填满不安的打量着这金碧辉煌的寝宫,移目看着沈清起的穿着,艰涩的咽了口唾沫,又看着他的腿。
“你腿好了?”她的声音与从前大相径庭。
粗厉低沉略带一些沙哑。
沈清起两只手轻轻的搭在辛月影的肩膀:“月月,你别装了。我知道是你。”
她缩着脖子,惊恐不安的看着眼前的沈清起,她浑身剧烈的发抖。
“他妈的让我进去!那是我闺女!沈清起!你欺负我闺女!我操你姥姥!我操你姥姥的姥姥!”外面传来了瘸马的咒骂声。
“放他进来!”沈清起回头大吼。
瘸马进来了,看向辛月影额头的白布霎时愤怒了,朝着这边冲过来。
她捂着脑袋惨叫:“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呀!”
瘸马抓了她的腕子搭脉,刹那愣住了。
“怎么?”沈清起站起身。
她趁着这个时机下了床,欲夺门而出,被几个宫人拦住了:“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瘸马愕然的看着她:“脉息这般微弱,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可能说的了话,更不可能下的了床。”
沈清起:“你也在骗我对吧?”他愤怒着:“你和她串通合起伙来骗我是不是”
瘸马没搭理沈清起,他一瘸一拐的走过去,望着躁动不安的女人:“闺女,闺女,你听我说!你撞了脑袋,听爹说话......”
“爹?”她吃惊的看着对方,她满眼惊恐:“我爹早就死了啊,这是哪?你是谁?你们想干什么!”
瘸马:“你失忆了?”
瘸马让她不要挣扎,抬手用拇指扒开了她的眼皮,仔细查探。
“不是失忆之症啊。”瘸马眯眼仔细看了又看。
沈清起坚定极了:“她在生我的气!她是骗我的!”
瘸马不知在想什么,神情不定的嘟囔着:“她不可能下的了床,也不可能说的了话。”
话音未落,沈清起亲眼看着辛月影的右眼渐渐变得红了,眼中凝出了一抹血来,顺着眼中落下。
“月月!你眼睛怎么了!”他跌跌撞撞的走过去。
瘸马抖着手指着:“这是很重的伤!她不可能有这样中气十足的声音!”
他恍惚着,蓦地意识到了什么,看着沈清起:“她是失忆了......”他压低了声音:“还是......换人了?”
第261章 印证
沈清起摇头,颤声道:“她骗我呢。”
沈清起就站在那,望着瘸马走向她,替她擦拭眼睛垂下的血,他没听清瘸马和她说了什么,都是一些安抚的话,瘸马带着她走到了床榻,又在给她诊治。
她的眼睛充满了疑问,充满了不安。那目光生疏极了。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沈清起还是不信。
他该怎么印证呢。
沈清起阴鸷的目光落在背对他的瘸马身上,他想,如果自己拿着剑,背刺瘸马,假意要杀他,那么她眼中一定会流转过担忧的神情。
可他狠不下心了。
如果她真的只是骗他,她才碰了头,伤成这样,他还要执剑去背刺她的家人。
这太混蛋了。
他看着瘸马将她头上的纱布拆开,他看到了那道伤口,他犹如万箭穿心。
他神魂晃荡的走过去,轻声问:“月月,你头疼不疼啊?”
她用看着一个疯子的神情看着他。
瘸马将她的伤口重新缠好,瘸马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姐!”沈云起和夏氏也冲进来了。
“丫头!”
“老九!”刀疤和章七手带着铜锤帮的人也赶来了,他们一身飞鱼服,往日里虽然训练有素,可此刻见得此情此景,再有素也没素了。
章七手率先发问:“老九脑袋是你打的吗.....”他说着说着没底气了,瞧见沈清起浑身散发戾气,章七手有点怵了,声量见小:“还......还还是她自己撞的墙?”
“你他妈以为人都跟你似的怂蛋撞大墙呐?闪开!”刀疤一把推开了章七手,不畏强权,怒声质问:
“这他妈明显是被揍的!你揍她了是吗!”
“为什么打人?”刀疤质问沈清起。
沈云起沉声道:“不对,我姐夫不会打我姐!这点我能肯定。”
刀疤:“他是你哥,你他妈自然向着你哥说话!”
沈老三怒吼:“他气我姐了!还把救命恩人马爷下了大狱!他先六亲不认的!他往后都是我姐夫了!”
刀疤:“去你妈的!你们家太乱了!我不跟你掰持这个!
我就问你哥为什么打人!为什么打女人?为什么打我们铜锤帮的女人!”
“我姐夫不可能打我姐!还有!你嘴巴放干净点!你要骂骂我姐夫去!是他惹的我姐!”
夏氏胆战心惊的望着瘸马,她从没见过瘸马脸上有这样的慌张,她看向瘸马轻声问:
“老马,怎么回事?丫头伤得很重么?”她看向辛娘子:“丫头,你别吓唬娘啊,你怎么这样看着娘啊?是哪里不舒服吗?啊?”
“娘?”辛娘子两只眼睛转得厉害,她死咬着唇,沉默了。
刀疤火气上来了,一把推了沈清起的胸膛:“你他妈的哑巴了?!”
沈清起踉跄两步,跌坐在地。
连刀疤都愣了。
他只是幽幽的看着她。
可她根本没有将视线往这边挪动分毫。她不安的垂眼,不知在想什么。
沈清起张了张嘴,想和她说话,可是他嗓子哑的厉害。
“行了!都出去!这她自己磕的!”瘸马大叫着:“她需静养!别添乱了!出去!”
众人出去了,夏氏坐在瘸马身畔,轻声问:“丫头!你怎么了呀?你在怕什么吗?你跟娘说,娘在这,不怕,咱不怕。”
“晚晚,你也先出去吧。”瘸马的声音极为低沉。
夏氏红着眼,瞪了沈清起一眼,出去了。
瘸马拿了银针,给她的一个穴位下了一针,她昏厥过去,瘸马接手拖着她的后背,将人放在了枕头上。
静了好久,瘸马最终看向沈清起:“这到底怎么回事?”
沈清起抬眼望着瘸马,目光木讷:“你是不是和她合伙骗我。”
“我他妈的先前被你关着!”瘸马压着眼中的怒火,摆摆手:“先别吵这个。她这不是失忆之症。她也不是癔症。你既说她骗你,她是装疯呢对吧,是这意思吗?”
沈清起目光恍惚,他想开口说是。
可他没勇气说出来。
瘸马站起来了,拖着残腿走了几步:“这样,我他姥姥的把颜倾城找过来。”
沈清起盯着她的睡颜:“颜倾城怀身孕了。”
瘸马眼睛一亮,步伐更快了:“太妙了!怀的正是时候!我告诉颜倾城我闺女疯了,我让颜倾城过来。颜倾城见她疯了,必定大受打击!”
瘸马眼珠子乱转,流转一抹邪恶的光:“我再趁机给颜倾城来副猛药,让她当着闺女的面小产,到那时候,咱俩观察一下,看闺女有没有担忧!
或是有没有害怕紧张的神情。她和颜倾城最要好了,到那时候就装不下去了,对对,就这么办。”
瘸马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沈清起哑着嗓子说:“别那样。”
瘸马站定了,疑惑的回头看着他:“什么?”
“如果她是装的呢,她才磕了头,别那样了。”他绝望的望着她。
瘸马:“问题是我现在得弄清楚我闺女是真病假病,还是真疯装疯!还是......”
瘸马止住了声音,又摇头:“不可能换人了,子虚乌有的东西,还真能鬼附身了?霍齐当时说她修仙就是玩笑话吧?不会不会,这太荒谬了!谁信呀!”
沈清起眼眸流转,他仓皇自地上爬起,踉跄站起身:“我去找霍齐,我去把霍齐找来。”
霍齐被找来了。
天已经亮了。
来时的路上听得沈清起讲了一件光怪陆离的事情。
他一度觉得二爷疯了,直至此刻望着对面脑袋上裹着白布的辛月影,他又觉得是辛月影疯了。
“辛老道,别装蒜了吧。”霍齐冷眼盯着她:
“什么仙女附体,啥好人家的仙女不修仙,天天掏我家二爷?你看看给我们二爷掏的。”
霍齐说着话,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魂不守舍的沈清起。
又回头看着辛月影:“行了行了,两口子吵架有啥话能不能好好说,过来,我瞅瞅你脑袋怎么个事,怎么还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傻不傻,忘了我跟你说的话了吗?”
他压低声音:“你让他跪搓衣板呀,你别来真的呀,磕出好歹来怎么得了呀你,以往挺机灵个人,怎么犯傻劲......”
“我让你问重点!”沈清起咆哮。
霍齐吓了一激灵,清清喉咙,梗了梗脖子,他张嘴,却觉得太荒谬了,回头望着二爷:
“不是,二爷,这世上怎么可能真有仙女下凡?辛老道就是辛四娘,我之所以买了她,就是想让她来给您宽心的。
她当时小眼睛滴流乱转,透着股风骚,我一瞅,诶!这行!这个定能给我们二爷宽心......”
“你给我滚!”沈清起嘶吼:“滚出去!”
霍齐耳朵要震聋了,扭头出去了。
“对,我就是月月。”她说。
沈清起晃荡起身,踉跄两步,两条无力的腿钻心的疼,他险些栽倒在地,旁边的太监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她挤出了个笑容:“我是辛月英。”
可她只是满脸警惕的盯着沈清起的脸,再没像往常那样去看他的腿了。
她眼中除了警惕再无其他。
第262章 撒邪火
沈清起守在她的病榻前。
他就那么专注地望着她。
“我知道你不是辛娘子。”他坚定的说。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瑟瑟发抖的问,像是望着一个疯子的目光,她试探的说:“我不是辛娘子,我就是月月,你能不能别这么死盯我了?”
宫女送来了晚膳,他亲手给她喂饭。
他端起红枣参汤,仔细吹了吹:“月月,先饮参汤,这个补血的,你流了太多血了。”
他说不下去了,喉咙哽咽住。
她咽了口唾沫,舔了舔嘴唇,流露着想喝的神态,抬起眼,打量了一眼沈清起,挤出一抹笑来:“我不喝了,我不饿。”
她声音依然很粗厉,连口音都不同了。
沈清起:“月月,别装了,你知道我不会给你下药的,月月,来。”
烫金瓷勺在他的手中微微发颤。
她死抿着唇,仍不肯喝。
“若没下药你自己喝一口我瞧瞧。”她转过眼来,语气冰冷。
沈清起喉咙滚动一下,他照做了。
“还有这别的几样菜,你都试吃两口。”
沈清起也照做了。
她见他这般听话,眼中流转过一抹得意,扬眉道:“那你出去。”
沈清起抬眼望着她:“我喂你吃。”
她眼中流转过一抹厌恶。
那眼神像刀一样扎在他的心口。
“月月,别胡闹了!”他几尽哀求,潦倒极了。
僵持了良久,她仍不肯吃。
沈清起毫无办法,他将鸡汤撂下了,转身出去。
他颓然坐在了石阶上,门板关着,夜风比往日都冷。
他如坠冰窟。
他昂头,望着天边那一弯月牙,望了良久,他自言自语的说:
“不会的,小仙女不会舍我而去的,她知道......她知道她走了我也活不成的。”
他的目光又坚定了一些:“这世上,只有她永远不会舍我而去的。”
远远走来一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跪下行礼,低声道:
“禀告大将军,闫大人想过来,被我们拦了,说是想替江廷廉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