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眸在这开阔的室内梭巡,最终视线落在了角落里的一支棍子之上。
颜倾城闲庭信步的走过去,拎起了棍子,微微低垂着脸,朝着齐玉舟慢步行来。
“齐公子,我脏,你又比我干净到哪里去呢?嗯?”颜倾城咧嘴咯咯地笑了笑。
齐玉舟惊得一颤,惨白着一张脸,气若游丝的求饶:“颜姑娘,手下留情,留我一命……啊——”
棍子戳进了齐玉舟的伤口之中,齐玉舟痉挛得尖叫。
颜倾城仰头,发出“哈哈哈哈哈——”尖戾地笑声。
室内气氛诡异。
辛月影吞了口唾沫,瞥向沈清起。
两个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他的眼中凝着一抹沉重的郁色。
或许,还有更多的情绪。
“你能站起来了,这多好的事情呀,嘿,大喜的日子,高兴点......”辛月影挤出一丝笑意说。
“你记好......”他眼中的郁色更浓烈:“没有下一次。”
辛月影额角跳了跳。
哼!你凶什么凶!
这话顶上来,但她率先瞥了一眼他手里的剑,受此淫威之下,她很识时务的表示:
“好的好的,我记好了。”
她有点害怕:“你别激动。”
辛月影转头看向那边正在狰狞癫狂大笑的颜倾城,更害怕了:
“你也别激动啊,咱们遇事时,都尽量做到冷静点,要正常,咱们是正常人.......”
“我们是好人啊......”辛月影苍白的说。
她不大的声音,被颜倾城癫狂的笑声盖过去了。
没人回应她。
暗室被推开,沈云起跑了进来,他跑得脸色涨红,看到笔直伫立在远处的二哥,第一反应是愣住了。
“二爷!”外面传来了霍齐的声音。
霍齐冲进来之后,也愣在了原地。
沈清起用剑尖指着已经疼昏过去的齐玉舟,回头看向霍齐:“别给他好死。”
“是!”霍齐举步冲下去了。
后半夜时,陆县令去了房间,和沈清起不知道在里面密谋什么。
隔壁的房传来齐玉舟的惨叫声。
堂内却异常的安静,辛月影的小弟们脸上都或多或少的挂了彩,坐在地上休息,目不转睛的望着颜倾城这边。
有一个伤情比较严峻,坐在担架上,瘸马正蹲在地上给他医治。
他嘴角还挂着血丝,瘸马让他躺下,他吐口血沫子,说了声,不用,目不转睛的盯着颜倾城那边。
辛月影正倚着青石板墙壁,坐在地上给颜倾城的腕子揉药酒。
颜倾城大概奔跑半宿,适才又激昂的引颈大笑,这会累了,倚着墙壁睡着了。
辛月影一边揉颜倾城的腕子,一边看向坐在颜倾城旁边的男人。
男人生得雄壮伟岸,大手里拿着芭蕉,正在慢吞吞的剥开芭蕉皮,芭蕉皮缓慢的拨开,之后,他没有吃,而是耐心的将上面的络丝一条一条的撕下。
他大概是察觉到了辛月影在看他,慢吞吞的扭头,看向辛月影这边,他语速缓慢的问:“你想吃?供桌.......”
他顿住了。
他扭头看向关二爷的神像那边:“上还有。”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二奎,果然办事效率不太高的样子。
辛月影连忙摇摇头,说了声她不吃,扭头看向沈云起:“你继续说。”
沈云起:“今夜中元节,晚上人少,我哥得到消息,私盐今夜会运一波大的。
所以我二哥打算让土匪今夜在江面劫私盐。
我们当时正在远处盯梢,那边土匪和私盐的人正打得火热,有个自称二奎的人前来报信,说是你可能有危险,他.......”
沈云起看向剥芭蕉筋络的二奎,瞪他一眼,扭头看着辛月影:
“他讲话特别慢,我们起先都没听懂他什么意思。
是我哥最先反应过来你可能出事了,就挽着轮椅来找你了。
等我们赶到的时候,齐玉舟的那群暗卫都死了,地上好多残肢和碎肉,你那群小弟一个个都吓呆了。
我问了他们好几遍,他们才说出我哥的去向。”
一个小弟接了话:“九爷,当时我们几个正在被围殴,根本没看清楚咋回事,打我们的人就突然都死了?
您相公把我揪起来,厉声问我,九爷去哪里了,他说他是您相公。
我们不认识他,但认识他坐着的轮椅,我这才告诉他,说我们看见九爷可能要被轻薄,转头想回去叫帮里的兄弟过来帮忙的。
那人听完轻薄二字,表情像疯了似的.......”
大概是回忆太恐怖,导致小弟说不下去了。
辛月影看向沈云起:“你们不能让齐玉舟出现在码头,是为了上面纠察下来,要做实齐玉舟玩忽职守的罪过是吧?”
沈云起点点头。
辛月影:“我猜着了,适才有更夫和挑大粪的路过,我特地说了他是齐玉舟,我说我是有夫之妇。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想必这样也能做实他今夜没做好事儿去。”
沈云起点点头:“这就行了,到时候上面追查,会认为齐玉舟玩忽职守,后又畏罪潜逃了。”
静了半晌,沈云起忽而想起什么,疑惑的看着辛月影。
沈云起仔仔细细的看着她,又移目看向别处沉思,再次看向辛月影时,他张了张嘴,又紧紧抿住,似有话想问她。
辛月影探头,扬眉:“老三,你想问什么?没事,你想问什么只管说出来,嫂子不生气。”
沈云起犹豫再三,回头看了一眼,再回过头来,探头,轻声问:
“我哥扇你了吗?”
第106章 软肋
辛月影直勾勾看着沈云起:“不是,你这话什么意思?”
沈云起疑惑的挠挠头:
“爹爹昔日于前线征战,战事吃紧,听说军营都被敌人突袭了,我爹还负伤了。
军报传至京中,我娘放心不下我爹,打点了人疏通,偷偷跟着粮草队伍一路去前线了。
我爹当时看见我娘出现在他面前勃然大怒,他盛怒之下扇了我娘一巴掌,那也是我爹一生之中,唯一一次对我娘动手。”
辛月影愕然看着他。
沈云起:“兵家大忌,后方不稳。沈家的男人在战场上死都不怕,可就怕软肋被敌人擒住。
想想看,运粮的军队,本就容易遇袭,倘若我娘落于敌手,被敌人用来要挟我爹,会怎么样?
二哥跟我说,如今他也在打仗,只不过从战场换到了官场。
他与我说,这里比战场更加凶险,当初爹爹就败在了这上。
他说政敌是死敌,要用比对待战场上的敌人更果决更残忍的方法去处理。
我从前见过二哥审问战场上的敌人获取情报,那人是条汉子,严刑拷打很多天,百般折磨,他硬是没吐出半字来。
二哥派人将他妻儿抓来了,那人当场就招了。”
辛月影的关注点很奇特:“你爹怎么还动手打媳妇呢?!
你娘惦记他,千里迢迢去看他,结果被打了一巴掌,这像话吗!
再有理,这一巴掌下去也没理了你知道不?”
“就那一回。”
“一回都不行!”辛月影严肃的看着沈云起:
“老三,你给我记住了,往后你娶了媳妇,再生气都不能动人家姑娘一根手指头,生气咱就捣大树去,知道吗?”
“嗯,知道。”
“我知道什么我知道!”沈云起很快反应过来,拧着眉头看着辛月影:“这现在说你的事了!”
辛月影:“好的好的,你注意情绪,继续说。”
“你知道吗,我从没在我二哥脸上看到过惊慌的表情,哪怕那年他被人......”
沈云起顿住了,他仍做不到心平气和提起昔日于大狱之中惨痛的往事。
于是,他选择生硬的略过去,只是道:
“哪怕是那件事,我都没看到过他惊惶失措的表情。但今天,我是第一次见我哥慌了。
爹爹和我们说,做沈家的孩子,永远不能怕死,要时刻抱着为国捐躯,精忠报国的心,他说这是命。
所以我们不是爹爹的软肋。可是,娘是爹的软肋。
今日我方知,你也是我二哥的软肋。”
辛月影有点没自信的问:“我是他的软肋吗?”
小疯子对她的感情浓度已经上升到这个地步了吗。
沈云起皱眉,眯眼,瞪着辛月影:“二嫂......”
“怎么的?”
沈云起:“你说这话真寒我哥心。”
辛月影:“且算他将我当成他的软肋,可我也不是他的软肋!”辛月影一拍胸脯:“我是你二哥的铠甲!”
沈云起一挥手:
“你跟我二哥掰持去吧。”他回头看看沈清起所在的房间方向:“他一准是生你气,否则怎么会到现在都没理你。”
辛月影缩了缩脖子,扭头,继续给颜倾城用药酒揉搓手腕。
辛月影看了一眼颜倾城旁边的二奎。
至此,他手里的香蕉络竟还没有剥完。
这位别再是树懒闪电穿进来的吧他。
余光瞥见了颜倾城美丽的脸庞,她看向颜倾城,见她不知何时醒转,深情的望着楼梯上方暗门的方向。
辛月影转头看过去,见谢阿生不知何时进来的,正站在暗门外与人叙话。
辛月影和沈云起对视一眼,眼珠往颜倾城这边转了转,又朝着谢阿生那边一努嘴。
沈云起明白她的意思,他站起来,懒散的走到楼梯下,对谢阿生道:“过来一下,我有点事问你。”
谢阿生走下来了,颜倾城很快的激动起来,辛月影手里颜倾城的腕子瞬间都有些发热了。
姐姐热血沸腾了。
颜倾城想扶着墙壁站起来。
“别动。”辛月影嘴巴不动地跟颜倾城哼哼。
谢阿生走到沈云起面前,“什么事?”
沈云起随便找了个理由问了他两句话。
辛月影很大声音的问颜倾城:“你腕子疼不疼呀?都红了呢,哎。”
谢阿生便移目看向颜倾城这边:“颜姑娘受伤了?”
谢阿生果然问道。
颜倾城耳根一红,夹子音出来了:“没事没事........”
“谁说没事啊?都红了。”辛月影站起来:“她被齐玉舟踩了腕子,当时齐玉舟想去码头,她阻拦不成,又怕你那边被发现,抱住了齐玉舟的脚!被那畜生踩了腕子!”
谢阿生一怔:“有这种事?”
颜倾城和他的目光对视上,脸颊越发滚烫:“没事没事的......”
“有事啊!”辛月影说:“她孤身一人拎着琵琶出来跟踪齐玉舟的,她八成是想,若见齐玉舟去了码头方向,便与他殊死一搏的!”
辛月影皱眉看向颜倾城,扼腕叹息:“你太傻了,怎么不知他暗卫众多,这岂不是螳臂当车吗!”
二奎到现在芭蕉络也没剥干净,听得这话,扭头看向辛月影:“对,我当时,也拦着.......”
二奎扭头看向颜倾城:“拦不住。”
好二奎,语速慢点没关系,直击灵魂才紧要!
谢阿生看着颜倾城,颜倾城也红着脸望着他。
“这与我有什么干系?”谢阿生扭头看向辛月影,眼神不善:
“他在帮你丈夫做事,你找错人了吧?这些话你应当去找你丈夫去说!”
辛月影:“若非与你相识!她肯帮我丈夫就见了鬼了!”
颜倾城扶着墙站起来了,“怎么,你和她丈夫不是同党吗?”
“同党?”谢阿生气得攥拳:“我与他!势不两立!”
“你放屁!”辛月影大骂:“势不两立你帮他盖房?势不两立你今夜帮他去做事?”
沈云起补充:“势不两立你整天给我们洗衣裳?”
叔嫂三连问。
直接将谢阿生问了个无言以对。
辛月影:“你与他势不两立,那是从前的事了,如今,你们就是同盟,你别做自欺欺人的事。”
辛月影句句在理,直接导致谢阿生陷入沉思之中。
挺有道理,他疑惑的摸摸下巴。
辛月影看向颜倾城:“给你揉腕子我手都酸了,让他给你揉吧。”她顺势将手里的药酒塞进了谢阿生的手里。
颜倾城咽了口唾沫。
谢阿生抬眼望向颜倾城,“这......这恐怕于理不合。”他看向二奎:“不如你来。”
二奎手里的芭蕉到现在络丝还没剥干净。
沈云起皱眉:“你等他倒药酒估计都要等到明天早晨。”
颜倾城看到了谢阿生眼中的闪躲,她挤出个笑容来:“算了吧,我自己来吧。”
第107章 没啥大事
“我来吧。”谢阿生道。
辛月影和沈云起对视一眼,她流露一抹奸笑,带着沈云起去瘸马那边了。
谢阿生坐在了颜倾城的旁边。
颜倾城挽起袖子,由于过于激动,挽高了。
雪白的半条玉臂露出来,瘸马那边吐血的病人直接站起来了。
小弟们目光炯炯的盯着颜倾城雪白的腕子,有一个刚止住的鼻血,又喷了出来。
谢阿生抬眼看了一眼对面兽血沸腾的男人们。
他挪了挪,坐在了颜倾城的面前,这个角度恰好将他们滚烫的视线挡住了。
谢阿生倒了药酒放在手心搓了搓,掌心落在了颜倾城的腕子。
颜倾城浑身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她蓦地一抖。
谢阿生停了手里的动作:“是痛么?”
颜倾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直勾勾的望着谢阿生,声音尖尖的:“不痛。”
谢阿生轻轻给她揉动着手腕:“颜姑娘,怎么两次帮我?”
颜倾城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烫,她感到自己的脸颊滚烫。
她夹着声音轻声道:“举手之劳,你不用介怀!下回有事,尽管开口!”
谢阿生抬眼看了一眼颜倾城,见她额头淤青了,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你这里受伤了,去找瘸马看过了吗?”
颜倾城点头。
谢阿生:“疼吗?”
颜倾城看他看直眼了:“挺疼的,你给我吹吹行吗?”
谢阿生愣住,微微愕然。
颜倾城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莞尔一笑:“逗你玩呢,嘻嘻。”
谢阿生摇摇头,也笑了。
沈清起和陆县令那边出来了。
辛月影一眼就望见了沈清起,她有点没适应从这个角度去看身高肩阔的沈清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