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氏没说下去了。
众人大眼瞪小眼。
夏氏起身:“我让宋大姐去看着她。”
辛月影:“谢阿生不在?”
夏氏:“不在,他带着人去你的暗室了。”
辛月影:“不用看着。”
她看向瘸马:“所以他的腿,到底怎样?”
瘸马:“我不清楚啊,他自从大船南下那一日,再没让我给他医过。我问过他,他说没什么事。”
外面忽然有人敲门。
众人安静了,警惕的看着门外。
夏氏去将门打开,谢阿生走了进来。
他将脸上的幂篱摘了,望着辛月影:“大李让你去铺子看看,说是接了单大活,那边要的急,他怕误了时辰,拿不定主意,想问问你的意见。”
辛月影哪还有什么心思去问大活小活啊。
夏氏见她犹豫,道:“丫头,你先去吧,家里我们帮你看着。”
瘸马也说:“天下再没有什么比挣钱还要紧的事,你赶紧的吧。”
辛月影见众人这么说,便出去了。
谢阿生戴上了幂篱,也跟着她回去。
辛月影一愣,回头看着谢阿生:“你也去?”
谢阿生问她:“我不去暗室住着,我上哪住着去呢?”
辛月影没理他。
篱笆外停着一辆铺子的马车,车夫是她的小弟,小弟疑惑的看着辛月影:“九爷,您怎么住这了?跟相公吵架了吗?这几天怎么没去铺子?”
“没事!”辛月影上了车厢里,谢阿生也进了车厢。
车厢里的小桌上放着热茶,放着茶点。
谢阿生将幂篱摘了,“这件事,对不住。”
“跟你没关系。”辛月影道。
她嘱咐谢阿生:“这个事情,你不要告诉大李。”
大李哪里都好,就是嘴漏。
老杨媳妇让他弟弟挑大粪一事,如今几乎已经人尽皆知了。
若是闹到颜倾城那,或是被小八知道了,只怕都不会放过小疯子那边的。
谢阿生:“我当然知道,他已经众叛亲离了,不能再腹背受敌了。”
辛月影无语的看了他一眼。
谢阿生将茶点往辛月影这边推了推:“你吃点东西吧。”
辛月影没心思吃东西:“不吃。”
“我没买枣泥馅,你尝尝。”
辛月影彻底沉默。
两个人到了铺子,谢阿生先戴着幂篱错身去了后院。
大李正和一个身着不俗的男人交谈,见辛月影来了,大李便说,这是我们东家。
那男人对辛月影道:“我想买你们的圆桌,我儿子结婚办酒席,桌子我想买九十九张,讨一个吉利。”
辛月影:“你可以租,我这有现成的,租金你摆三天,我收你二十两,放五十两银子在这里是押金。”
男人摆摆手:“适才伙计也跟我说这个了,但我是给我儿子办喜事,这新人新人,所以我不想用外人用过的东西。
再者,我家孩子多,这个能折叠也不占地方,以后别的孩子成亲了还能使。
九十九张,一两银子一张可以,但是木头得要好些的。而且我要的有些急,腊月十八那天是我儿子的成婚之日。”
辛月影:“这来得及啊。”
男人一笑,递给了辛月影一张单子:“你先看看这个吧。”
辛月影接过单子一瞧,这男人不仅仅在这里定了桌子,还定了家具,清一水儿的金丝楠木家具。
仔细看,上面写着象牙雕八扇屏。
保守估计,这单成了,至少五万两白银。
大李凑过来,嘴不动的哼哼:“东家,我算过了,这成了,至少净赚十万两。”
她估计的还是保守了。
辛月影眸光一转,走到后院去。
谢阿生正锯木头,见辛月影进来有些意外:“怎么了?”
辛月影:“你知道象牙从哪里弄吗?”
谢阿生:“云南有,但你都到了云南,还不如去缅甸。我正好认识那边的朋友,以我俩交情,估计都不要钱。”
辛月影:“我不去缅甸,我腰子留着还有用处。”
她瞪了谢阿生一眼,回了厅内,将手里的单子一把甩给了那男人:“这活我接不了,你爱找谁找谁去。”
男人意外,挤出一丝笑意来:“怎么?再商量商量.......”
“我不接!保护动物人人有责!大象招谁惹谁了,凭啥嘎它俩门牙!”她怒从中起,指着大门:“滚蛋!”
大李也惊了。
“东家......”
辛月影看向他:“这个人有问题,不接他的活,你先回家吧,我有几句话得问问谢阿生。”
大李走了,辛月影将门板关上,走到了院子里垂眼望着谢阿生。
谢阿生疑惑地看着她:
“怎么?为什么不接那个活?那人有什么问题?”
穷乡僻壤的地方,哪个大财主被浪风抽了来牛家沟找木匠做这么大的生意。
那是小疯子让陆文道给她派的活!
陆文道搞腐败他是认真的。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老小子居然这么快就能弄来这么多银子。
是小疯子怕她心思烦忧,想让她用工作麻痹自己。
但为什么又是缅甸?
因为小疯子知道谢阿生在那边有朋友,正好可以让谢阿生陪着她去。
小疯子和谢阿生昔日打了那么久的仗,自然对谢阿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那一晚,当他们遇到危险的那一晚,小疯子为什么让霍齐守在外面,让谢阿生跟她单独相对。
辛月影心里陡然一沉。
她问出了一个问题:“你跟我说实话,那日你怎么被发现的?”
谢阿生忽而移开了目光。
他弯身继续锯木:“这是我给你们惹的麻烦,对不住。”他垂着眼,继续锯木头。
“你嘴是用来撒尿的是吗?”辛月影忍无可忍:“我问你话,你给我直接了当的说!”
谢阿生脸颊通红,加大力道锯木头。
辛月影冷眼盯着他通红的脸。
不必说了!
辛月影玄身欲走,手腕蓦然之间被谢阿生拽住。
谢阿生的眼眸紧紧地盯着辛月影。
“我喜欢你。”
第149章 崩人设
心里的猜测和得到对方的亲口承认到底还是不同的。
就比如现在,当谢阿生亲口承认了,辛月影第一反应便是如遭雷击。
她拿他当长工啊,讲文明懂礼貌的长工啊?
为什么会崩人设,为什么崩的这么突然!
那漂亮姐姐怎么办!
小疯子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漂亮姐姐知道了还会和她做朋友吗?
会踩她脸吗?
所有的问题山一样向她无情拍过来。
她顿时愤怒了,恶狠狠地望着谢阿生。
谢阿生同样也很难受,他几乎被耻辱感淹没,他松开了手。
这句话,压在他心里很久很久了,他以为他一辈子不会有机会说出口的。
辛月影顶着怒火,额头耸着一根青筋,咬着后槽牙问他:
“冒昧问一下,我跟你认识这么久了,说过的话,拢共超过二十句没有?”
院子里寂静极了。
谢阿生苦笑一声,她觉得突然吧。当然会突然啊。
可他耳聪,他总能听得见她说说笑笑像银铃一样甜美的声音。
起先他只是好奇,好奇沈清起娶了个什么女人。
后来,他又产生了疑问,这个女人在这样没有盼头的日子里,她是怎么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的。
后来看到了她为了夫君筹药,不惜以身犯险,最后终成空,她一次后悔都没说过,甚至都没有苛责他的弟弟。
生活的磋磨,反而使她和夫君的关系更紧密了一步。
他们能一致对外,内部的动荡也瓦解不了他们。
谢阿生又开始羡慕,羡慕沈清起。
谢阿生沉声道:“我的母亲是中原人,我的父王是大漠人。
大漠人看不起中原人,无所谓,因为我也看不起他们。
我觉得他们是野蛮人,粗鲁无礼的野蛮人。
父亲死了儿子霸占继母,姑侄侍一夫,哥哥死了弟弟把嫂子掳。
我一直觉得我跟他们不一样,我熟读四书五经、以三纲五常,四维八德来要求我自己。
到头来.......我却觊觎别人的妻。”
谢阿生抓了抓头发,懊恼,无助,甚至悔恨,可他也是人呐,这些话积压在心里很久了,他再不说就要憋死了,他也想和她说清楚:
“我是真的以为这些话我一辈子不会跟你说的,我自己也觉得我自己卑鄙。
所以我真没想过要如何,更没有故意给你们搅合!
我只是偶尔会坐在树干上,目送你神采奕奕的出门,日落前,我望着你和沈清起说说笑笑的回来。
等我办成了事,我走了便是。
可是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坐在树干上等你回家。
我被乌力发现了!”
谢阿生抬眼,沉声道:“那日你丈夫第一反应就是想去找你,可他大概也知道他赶不及了。
所以他将他一直藏着的,我的弯刀给了我。
他将敌人引开,让我赶去救你,他怕你上山误撞了敌人!并且让我答应他,别让你回去。”
弯刀啊,原来小疯子藏着谢阿生的弯刀啊。
为什么藏着他的武器呢?因为小疯子那时候担心吧,担心她看见谢阿生拿着弯刀跟人血拼的模样,会被谢阿生迷倒。
谢阿生:“我知道我这满腔情意,跟你说了也没戏。”
他皱了皱眉,对辛月影挤出一丝笑意:“但是,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不回大漠,我给你干活儿,我能干的很多,你想去哪,我陪你.......”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看到了辛月影眼底的愤怒。
哎。
谢阿生闭上了嘴。
“你不喜欢颜倾城,当日为何给她上药?”辛月影却问了他另一件事。
谢阿生:“当日我如何推辞?”
辛月影:“送她鹰骨笛也是你自己推辞不掉?”
谢阿生没说话。
辛月影:“王八蛋,我告诉你,若是这世上没有沈清起这个人,我也不可能对你动心!”
“这个我知道,其实我也很煎熬。”谢阿生没有看她。
觊觎别人的妻子,这真的让他觉得可耻:
“我知道我在你心里就是个无耻的好色之徒,无所谓,随便你怎么想我吧。”
“不,在我心里,你就是个配不上我姐妹的大暖男!”
她憎恶的看着谢阿生:“我警告你,如果因为你,导致了我和漂亮姐姐产生嫌隙,我弄死你!”
谢阿生感到很受伤,他终于有机会将自己满腔深情说与她听。
肯定是会被拒绝他知道,可没有安慰甚至还被扬言恐吓,是他没想到的。
谢阿生很愤怒:
“这话我会跟别人讲吗?我难道不介意别人怎么想吗?”
辛月影:“可小疯子已经知道了!”
谢阿生一怔,沉声道:“不可能。”
他太了解沈清起了。如果沈清起知道了这件事,怎么可能会留他这么久。
以沈清起的脾气,他会在第一时间毫不犹豫的杀掉谢阿生。
辛月影:“爱情就是会具有改变一个人的力量!能将自私的人变得无私,能将自信的人变得自卑,能将偏执的人变得温顺!能把所有的不可能变成可能!
等你遇到这个人,你再跟她叨逼叨你的心里话吧!
再者,得闲时,你给我反复抄写我这句话!
你战场上打不赢沈清起,你以为情场上你能赢他就算你行?
假如你认为他喜欢的人是孟如心,你一准要多看孟如心两眼,继而去爱上孟如心了吧你!
别否认,老娘无所不知,你定是这样。
还有,你他妈在大漠是玩过rap还是怎么的?讲话还老想压个韵?
你讲话要押韵你他妈就给我句句押韵!
不能做到句句押韵你他妈就好好说人话,否则你会逼死强迫症呀你!”
谢阿生不仅感到很受伤,还体会到了心碎的感觉。
他听懂了个大概其,坐下了,挠挠脑袋:
“这事是我没道义,觊觎别人的妻。
这不光明磊落,我心里也难过。
你们好好的,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你说的话或许是有道理的。
也许我真的是一直在跟他较劲吧,总之对不住,这些话我知道我知我不该说的。”
他妈的,他最后一句还是没押韵。
她甚至不能给他配上一句skr。
辛月影无心搭理他了,她玄身推开门,朝着家里跑回去。
回家,她只想回家,回家去看看她的小疯子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狠心把她推开,为什么给她安排退路,为什么占有欲那么强的人,会甘心成全。
脚下的路那么长,她拼尽全力的奔跑,直至跑到一个岔路口,她忽然停驻了脚步。
她喘息着,汗水淌下,打湿了她的衣裳,她理智的想,如果此刻冲回家里,他还是不肯说的。
沈老三,只有沈老三能帮她。
她朝着瘸马家的路口走了过去。
夜已深了。
秋风萧索摇曳着枯草,山坡上,洒了一地月光。
沈清起坐在轮椅上,遥遥望着远方。
沈云起坐在二哥的旁边,他垂着头,二嫂的话,仍在他的耳畔回荡:
【你哥哥很在乎你,比你想象的还要在乎。可是他从来不表达,正如你很在乎他,也从不表达一样。
所以有些话,在这个世上,除我之外,他只可能会对你一个人讲。】
想想这句话,沈云起便鼓足勇气的望向二哥。
第150章 沉重
“二哥,二嫂她......”沈云起顿住了,挠挠头,硬着头皮吐露心底话:
“二嫂比大嫂好,大嫂以前老给大哥吹枕头风,大哥每逢回来,大嫂就把他拉到院子里嘀嘀咕咕,我偷听过几回,有时候说我坏话,有时候说娘坏话。”
沈清起移目望着沈云起。
沈云起:“我跟娘去学舌,娘说,我以后长大了娶了媳妇就明白了,然后她就开始叨叨她的老生常谈,嫌我怎么又是个小子呢,她怎么就生不出丫头。
可二嫂从来没跟你说过我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