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埋了他们,挖最深的坑。”
“你若想归隐田园,只管潇洒快活,尽情享受其中。”
“我陪你一起看日出日落,暮暮朝朝。”
“不论哪条路,我们一起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晶莹的汗珠自她雪白的脖颈滑落,她沉醉而恣意:
“你得知道一件事……”
她投入而忘我:
“人终其一生,惊艳之人只有一个,在那之后,便是凑合,便是将就。”
她睁开颤抖的眸,发现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同样的睁开了他的眼。
他望着她,目不转睛,他的眼中猩红,似有一团火焰。
身躯似有烈火在焚他的身。
他眼中的怒不可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褪去,变成了一捧炙热的火。
可她却也看到了他眼中的哀痛和脆弱,还有,掩盖不住的,浓烈的爱。
她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你我是一种人,注定学不会凑合与将就。”
“我来这人间一趟,不为行乐。”
“是为填补我们彼此心里的那道缺口。”
她的发丝在颤动,灯火将她的轮廓勾勒出一层薄薄的光辉。
这光灼他的眼,也震慑他的心。
她紧抓着他颤抖的手:
“真爱本就是沉重而有力量的,正因真爱太沉重,若一次赌错,轻则不敢再赌,重则葬送卿卿性命!”
“别让我赌错,别狠心把我推走,别说那是为我好,别让我们的爱情落了俗。”
“拥抱我,沉浸我,抓牢我的手,一起享受爱情带来的快乐。”
她像是一条魅惑的狐狸,眼中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光:
“那日我说错了,我今夜重新回答你的问题。”
“告诉你,神明也做不到预知未来事。”
“因为未来在你的手里,在你自己的脚下。
今日的抉择,成就了你的明天。”
“这便是人定胜天!”
她呐喊,像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将士。
“所以你的腿,我不知能不能会好。”
“那便让我们做最坏的打算。”
“把我的腿给你,我们一起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我们共用一双腿,走得比别人慢点没关系。
再美的风景,没有你同行,那将失去全部的意义。”
她迷离的笑着:
“但在此之前,我要你,为了我,再努力一次,最后一次。”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的小将军,你一定擅长这个。”
“若再不成,不必难过,因为我们已经尽力过!余生无憾!”
她稍稍一歇,垂眼望他。
他眼中有泪光闪烁。
幽幽灯火,刹那之间的对视,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几乎是源于一种本能的,她倾身扑向他,像轻灵灵的柳絮轻柔,又像大山一样的沉重。
第154章 走了
天光大亮。
沈清起,人卧炕。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面对人卧炕,望房梁的局面。
可昨夜,她掀翻了他的世界之后,她轻灵灵的走了。
走了?
走了!
走得毫不留情。
他甚至有一种恍惚,昨夜那是不是他的黄粱一梦。
但临走前,她在他耳根说的话,音犹在耳:
“小疯子,我朝着你走了九十九步,够意思了。
最后一步,我要你自己给我过来。
随便你是用跑,走,或者挽着轮椅,还是阴暗的爬行,总之你得给我过来!”
沈清起生无可恋的望着房梁。
这算什么?!
这到底算什么?!
她这就走了?
通常来讲难道不该是男人才是走得毫不留情的那一方么?!
为什么是他生无可恋的躺在这思索着她为什么要走开。
还有,那句阴暗的爬行是何意?
真拿他当疯子了是么?!
门外有了动静,沈清起心中一震,下意识的看过去,是霍齐挑帘进来。
浮上来的心,骤然沉下去。
“二爷,我过来送早饭......”霍齐突然之间停了声音。
霍齐动了动鼻子:“怎么有些不对劲?”
“这屋子里味道不对劲。”霍齐浓眉皱了皱,又提鼻子闻了闻,大惊失色:
“她是不是给您宽心了?”
沈清起望着房梁的黑瞳,终于移到了霍齐的脸上。
霍齐对望二爷,看着看着就觉得更不对劲了,他大惊失色,连忙掀开沈清起的被子去看他膝盖的伤口。
他挽起裤管,垂眼看了看,白纱布并没有被血渍浸染,这代表伤口没有破损。
霍齐一下子就乐了:“我就觉得不会嘛,少夫人做事没这么离谱,她还是知轻重的。”
霍齐出去将炕桌搬过来。
食盒里放着小米粥,热腾腾的,熬出了一层薄薄的米油。
霍齐:“爷这些日子没好好吃饭了,不能吃大鱼大肉,先喝点粥。”
让霍齐意外的是,沈清起竟然自己坐起来了。
没有再毫无回应,而是拿起了鸡蛋在桌上滚了一下,剥壳。
“咸菜还有么。”他问。
霍齐一怔,点点头。
有人气儿的二爷又回来了。
霍齐高兴得挑帘,不经意回头,见二爷挪了挪身,床单之上似有一抹血痕。
二爷仓促用手遮住,警惕回头望他。
二爷面目冰冷,满眼恫吓。
霍齐若有所思的离开,在灶房,望着擀面杖和牛鼻环沉思。
直觉,是直觉告诉他辛老道很可能就是给二爷宽心了!
可理智又对他讲,不会吧,夫妇时日那么久了,不会是他想的那种红,一定是昨夜治疗二爷的腿时不小心落上的。
直觉:你太天真了!怎么可能会在那个位置?
理智坚称:可二爷的伤口没有裂开!
直觉想到了一个不可言说的画面,辛老道在上面。
理智说,不可能,那是二爷啊,谁敢来压他?
霍齐拿不准了。
他拿着咸菜坛子回去,见得二爷正坐在小炕桌前,手中拿着张鲜红的纸。
阳光落在沈清起轮廓分明的脸上,他的唇角轻轻扬着,那双黯淡了很久的眼眸,终于开始有了温度。
“有笔么?”沈清起问。
“有。”霍齐回了一声,去给他拿笔墨。
霍齐取来笔墨,打开墨盒倒水,顺便偷瞥,红纸之上写着两个醒目的大字,婚书:
爱我宠我,疼我护我。
生生世世,至死方休。
发起人:霸天白虎辛月影。
执行人:
霍齐眼睁睁的看着二爷在执行人三个字的下面写上一行清秀的小字。
傲天白龙沈清起。
霍齐的直觉在他的心底大呼小叫:宽心了!这就是宽过心了!这是铁证!
理智直呼:我看也未必!可能是言语宽慰了一番而已,不要激动,二爷元气大伤,焉能有此体力!
众所周知,病人是没有自尊可言的。
随便什么人来,都可以掀开沈清起的被子,然后看看他的伤口有没有崩开。
在换药时,围着霍齐,瘸马,夏氏,以及他沈老三。
沈清起就那么盯着沈老三。
一言不发。
沈老三终于被盯毛了,扭头走了,但偶尔还会过来掀开二哥的被子看看。
但是也是在这时刻,沈清起终于明白辛月影为什么会离开的毫不犹豫。
因为这一段路,沈清起需要独自去走。
这一家人任谁掀开他的被子,看他这丑陋的双腿都可以,他唯不想被她看到。
她在等他自己重拾信心,等他和他的这双丑陋的双腿和解。
他低头望了望手心里的骰子,呆呆的想:
他的小仙女啊,永远这么的贴心。
他侧目,那张婚书贴在床头墙上,最醒目的地方。
红纸在白墙之上,更显热烈张扬。
【他们的婚书】
第155章 未尽的功业
小仙女这边正鬼鬼祟祟的倒掉药渣子。
这是一碗避子药渣。
她很清醒,深知她和沈清起目前还是逃犯,没有哪个小怨种愿意给逃犯夫妇当孩子。
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体现。
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沈舞和沈弄这俩名她到现在也接受不了。
沈舞姑且还能一听,沈弄这个就离谱了。
是要弄死谁?
搞不好又是个小小疯子。
绝对不行。
她今早偷偷摸摸的去了药房买了药,偷偷摸摸的熬煮,偷偷摸摸的喝掉。
此刻她手里拿着一包纸,裹着药渣,准备偷偷摸摸去扔掉。
她莫名其妙的和瘸马成了真的父女,有利有弊,利的是喜提一个下毒爹。
但弊端此刻显露:
那就是天底下没有一个女儿会向父亲讨一副避子药。
辛月影也忌惮瘸马,若他发现自己背着他去找别的妖艳贱货大夫开药,他绝对得发疯。
小疯子还在他手里,最好不要触怒他。
所以辛月影怀里藏着用纸裹好的药渣,打算去远一些的地方倒掉。
她走得并不快,时不时的会捂着小腹。
烈马不愧是驰骋过疆场的烈马,受这么重的伤势,竟还有此惊人体魄是她没想到的。
她鬼鬼祟祟的来在一条很少有人走的小路口,这是个酒楼的后院附近,他们会将厨余的垃圾或是剩饭剩菜倒在这里,夜里有人来收。
最佳作案地点。
辛月影流露一抹奸笑,从怀里拿出了用纸裹着的药渣,一把扔了。
“哎哟!”
一道猝不及防的声音吓得辛月影一激灵。
“什么人?!”她警惕看过去。
从垃圾堆里露出来一个小脑袋瓜。
一个小男孩捂着脑袋:“是谁丢我!?”
小男孩站起来,三四岁的身量,极瘦。
他赤着上半身,露出根根分明的肋排,脑袋挺大,头发枯黄,满身发育不良的证据。
他捂着脑袋,龇牙咧嘴的看向辛月影,生怕她感觉不到自己的疼痛。
脏兮兮的小手搓搓脑袋,还反手看看自己掌心,各种细小的动作都在向她展示,她给他砸得不轻。
而这些细节,也恰恰使得他看上去有一种与同龄人不符的圆滑和老练。
可他脸上毫无稚童该有的神情,沉声道:“姑姑,您这一下可真是给我砸懵了。”
见面道姑姑,必定是江湖!
辛月影一看就知道此小子绝非善类。
因为她小时候就这德行。
正常小孩被大人丢了,会哭,会怕,会回家跑去找娘。
总之不会自己跟大人解决问题。
这种破小孩,没有家人爱护,必须自己成长,所以,在他瘦小的躯壳下,其实装着一个极为成熟老辣的灵魂。
辛月影此刻甚至敢笃定,她根本没砸到这臭小子!
这就是讹人!
小男孩的确在这隐秘的角落里蹲半晌了。
可算等来了个冤大头的姑娘,姑娘大多心善,也好骗,说两句好听的就能给点吃的,或是给点钱。
小男孩笑了笑:“姑姑你长得这么好看的呀!我被你砸了脑袋,我也不算亏呐!”
“姑姑,你眼睛真好看啊!又圆又大!闪闪发亮。”他开始吹捧,试图让辛月影觉得这小子可爱,继而从她身上捞取些便宜。
“谢谢,我也觉得我很靓仔。”辛月影转身走了。
这完全出乎了小男孩的预料之外,因为每次他对小姑娘这么说时,她们大多都会说他一声可爱,然后关心的问他,你家在哪呀?你爹娘在哪呀?怎么自己在这吃这个呀?你饿不饿呀?
这女的居然扭头就走?
小男孩很快跟过去了,紧跟着辛月影的身后搓脑袋:“但是,姑姑,其实我脑袋还挺疼的。姑姑,我有点走不动了,姑姑我脑袋疼,好像被你砸晕了.....”
辛月影蓦然顿住,小男孩跟得太紧,迎头撞在了“姑姑”的身上。
这回真挺疼:“哎哟喂!”他夸张的大叫。
辛月影回头冷眼看他:“说说看,想怎么讹我?”
小男孩一愣:“姑姑,你长得这么好看,你这话讲得可不好听啊,我没有讹你的意思呀,但你确实也给我砸的不轻。”
辛月影:“别兜圈子,不必给我灌迷魂药,直说吧,怎么解决?”
小男孩抬眼望着辛月影,露出一抹讨好的笑意:“姑姑,我饿了好几天啦。”
“下回再看见我,直接跟我说你饿了,我可以给你买顿饭,但你一开始拿我当冤大头,利用我的同情心讹我?没门儿!”
她扭头就走。
小男孩跟过来了,刹那变脸:
“哎哟喂!你砸我脑袋这事儿就这么算啦?
啊?你欺负小孩儿是不是?
啊?那么大人怎么还欺负小孩啦?!
快过来看看啊!瞧一瞧看一看了,这人欺负小孩儿!诶!......你你你干啥干啥有话好好说......”
辛月影给他拎起来了。
将小孩抵在了墙壁上,壁咚,平视。
两只眼睛对望。
她一眼看到了小男孩眼中交织着戒备和凶狠,还有极力隐藏着的恐惧。
可他的嘴巴死命扬着,挤出笑意来,嘴里说着稀疏平常的话:
“嘿,好姑姑,真生气啦?你这么漂亮,生气可就不好看啦!
好啦,好啦,算我不对,姑姑放我一马,我小孩儿一个,何必跟我一般见识呢?别耽误姑姑发大财!”
他能屈能伸,嘴上讨饶,但她知道,这个破小孩绝不可能这么算了。
她几乎看到了儿时的自己。
辛月影不知道是对他说,还是和从前的自己讲:
“你别耍无赖,也少装可怜,别试图博得他们的同情捞取便宜,过几年你就明白了,同情是这世上最没价值的东西。”
“而且你也用不了几年的同情了,再往后几年,你还这样继续耍无赖,不仅换不回同情,人家只会厌恶你,说你人品差,心眼多,因此远离你,没人愿意跟你玩,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