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笙说:“我又不在乎这些。”
“哦,你脸多大,”薄迈淡淡嘲讽,然后说,“我在乎。”
陌笙轻声:“哦。”
“陌笙。”薄迈忽然又唤一声。
陌笙:“嗯。”
薄迈:“说点好听的。”
“嗯?”
薄迈笑:“把我哄高兴了,工资全部上交怎么样?”
陌笙低声:“我不会。”
“我看你之前挺会的,”薄迈哼一声,“现在把我哄到手了,就不会了是吧?”
“嗯。”
“嗯?”薄迈气笑,“行,晚上必须揍你。”
陌笙说:“好,我先挂了。”
“嗯。”
拿开手机的一瞬,陌笙想起什么,本想再举到耳边,犹豫一下,没举起来。
电话那头的薄迈没有挂电话,似乎也在等陌笙说点什么。
可陌笙直接挂断了电话。
大概是怕打扰她,薄迈没有不讲理地再发来微信表达什么不满。
陌笙坐在桌子前,却没有想象中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她再次起身走到阳台,摩托车声音远去,她只来得及捕捉到一抹尾气。
视线往上,看向颜色鲜明的蓝天白云。
今天天气真好。
……
薄迈今天原本请了一天假,早上睡一上午,眼下中午也没事做了,只能回家。
他刚到家就见薄晴拎着一个蛋糕从外面回来,薄迈看她一眼,没什么反应地把摩托车支在一旁。
薄晴看他这样火不打一处来,如果不是情况暂时不允许,她是真想把这蠢货拎长峰陵园跪着去,看看恋爱脑都特么是什么下场。
“我就该把这喂狗。”薄晴说。
薄迈吊儿郎当,“喂呗。”
路过薄晴的时候斜她一眼,凉凉地说:“我又不是没有。”
薄晴简直想掐自己的人中。
“你今天去哪儿?”薄晴强行冷静下来。
薄迈:“有事?”
薄晴:“废话,我的受难日你不在家陪我?”
薄迈:“你省省吧,咱们俩适合搞这一套吗?”
“那你去哪儿?”薄晴再次问。
薄迈“啧”了一声:“你一个当娘的打听这些合适吗?”
薄晴这回忍不下去了,一脚踹在薄迈小腿上。
薄迈:“你有病吧。”
薄晴咬牙切齿,“你才有病,你有大病我告诉你薄迈,今天哪儿都不能去,给我在家呆着。”
薄迈伸手把蛋糕抢走,理都不理薄晴。
薄晴也不管,大不了她今天死盯着。
因为是薄迈生日,薄晴难得叫了一桌子菜,顺便很有仪式感地给薄迈点了蜡烛。
薄迈托着脸,觉得他们母子俩这样有点难为人,冷不丁看薄晴一眼,发现薄晴眼睛有点红,他一愣,挺欠地眯眼凑上去,“你哭了?不会吧?”
薄晴臊得脸都红了,恨不得一巴掌抽在薄迈脸上。
薄迈嗤笑一声,“还不好意思了。”
薄晴指着他:“给我滚。”
薄迈:“那我走了?”
薄晴咬牙,“你给我坐着!”
薄迈笑一声,难得好脾气地把蛋糕切了,第一块送到了薄晴脸前。
薄晴看着蛋糕,没忍住眼睛又红了。
薄迈看她一眼,“你今天怎么回事?你不会给我找了个后爹准备今天通知我吧?”
薄晴破涕而笑,好整以暇地问:“如果是呢?”
薄迈:“有钱吗?”
薄晴一愣。
这倒是在薄晴意料之外,虽然他们母子俩过得不算太体面,但她以为薄迈不是那种为钱低头的人。
薄晴记得很清楚,薄迈小学的时候,他们班有个女生喜欢薄迈,每天变着法地给薄迈买东西,薄迈一个都看不上眼,女生以为自己给的不够,便把零花钱塞给了薄迈。
那天薄晴心情好,去接薄迈,结果看到薄迈把女生说得眼泪哭成河。
后来薄晴了解了情况,乐着问薄迈:“给你钱不好吗?”
薄迈反问:“我要钱干什么?”
薄晴说:“买东西吃啊,冰棍不喜欢吗?”
薄迈:“不喜欢。”
薄晴:“那你喜欢什么?”
薄迈:“我怎么知道?”
薄晴轻轻“啧”了一声,那时候就觉得这小崽子不是轻易能为钱动容的人。
所以先生找上门以后,薄晴才会想着要让薄迈很失望地离开南香。
因为她很清楚,薄迈骨子里,流的是许林夏的血,而许林夏从来都是一个犟骨头。
这种犟骨头,只有往他们自尊上敲才可以。
“你要钱?”薄晴问薄迈。
薄迈一点也不羞于开口,“最近需要。”
薄晴想了想,正色问:“要多少?”
薄迈:“你有?”
薄晴:“不多。”
薄迈:“那算了。”
薄晴一口气差点没噎过去,“你还能要多少?千八百万的?”
薄迈还真仔细想了想,“行啊。”
薄晴冷笑,“你把自己卖了吧。”
薄迈敷衍,“卖着呢卖着呢。”
母子俩正经聊天聊不了两句,温情也感受不了多久,薄迈不喜欢吃甜的,吃两口就扔那儿了,薄晴也过了吃甜了的年纪,好好一个蛋糕最后都喂到彪子肚子里去了。
饭后薄迈走哪儿薄晴跟哪儿,把薄迈跟急了,“你有病是不是?”
薄晴今天决定不跟薄迈吵,他说什么她都点头,“嗯。”
薄晴这样,薄迈还真没辙。
最后只能往外走,“我走了。”
下午陌笙出不来,他想着还是去工地。
薄晴:“行,我跟你一起。”
薄迈无所谓,让她跟。
结果薄晴就跟薄迈到了工地。
薄迈很娴熟,到了工地就干活,路线流程都摸的很熟,显然不是在这一天两天了。
怎么说的,薄晴忽然就有点心酸。
她看着工地遍地的中老年人,薄迈一个脊骨昂扬的少年在其中显得尤为格格不入,可他本人却偏偏不觉得哪里违和。
真的很像许林夏,当年许林夏和先生初在一起,薄晴曾问过她:“你进他公司,那些人怎么说?”
许林夏笑着说:“我不在乎啊,怎么说怎么看都行,我又管不到别人。”
许林夏是个很尊重边界感的人,她曾跟薄晴说过,这意味着她能接受,这一生,她能够控制的只有她自己,这个事实。
她不能控制他人,他人也不能决定她的感受。
她其实是个很聪慧的人。
薄迈也遗传了她这一点。
可是人总是过慧易折。
尤其在那个时代。
至于这个时代,薄晴不知道。
因为薄迈还年轻,她不知道薄迈未来的路,究竟是否会如许林夏期待的那样。
薄晴沉默地看着薄迈,忽然有点心酸。
她很少会因为薄迈的行为和处境感到心酸。
没一会儿,薄迈走过来,他戴着潦草的头盔,身上也很快落了一层灰。
“你回去吧,穿着高跟鞋也不怕扭着脚。”
薄晴:“你什么时候回?”
薄迈说:“晚上。”
薄晴:“晚上就回?”
薄迈:“废话。”
他忽然又想起什么,“哦,可能得晚一会儿。”
薄晴皱眉,“干嘛去?”
薄迈“啧”一声,“你也没断过对象,情商怎么那么低?”
“我现在可是有女朋友的人,懂?”
说完转身走了,背朝薄晴挥了挥手。
你有个屁的女朋友。
真是个笨蛋。
薄晴红着眼,对着薄迈拍了一张照片。
她发给了陌笙。
不管如何,她还是希望,这个年龄的少年热忱,能得些许回音。
第37章
陌笙收到照片后什么也没回, 她甚至没有多看两眼那照片。
不知从何时开始,对于薄迈,哪怕是一张背影照片, 她扫一眼也能认出是他。
她不太懂薄晴此时发给她这些的目的和意义。
她也不想懂。
下午蛋糕店打来电话通知陌笙蛋糕已经做好,问她什么时候取方便,陌笙想了想, 问:“你们几点下班?”
店员说:“九点半。”
陌笙说:“行, 我九点半前去拿。”
挂断电话后, 陌笙往外看, 天色已渐渐变橙, 远处如倾倒一瓶糖罐头, 色泽鲜亮。
楼下很多小朋友凑在一起玩,大喊大叫说落日像糖果,晚霞看上去甜甜的。
没有人懂这是一天的结束。
是一天的分别之际。
晚上七点,世界彻底变暗。
陌笙手机上收到一条短信。
一个ok的手势表情包。
陌笙这个简简单单的黄色的表情包,沉默半晌,从抽屉里翻出几张试卷出来。
她像平日里考试那般,第一张先从语文试卷开始。
第一道是古诗词。
原题给出后半句:却话巴山夜雨时。
陌笙提笔写:何当共剪西窗烛。
原题给出前半句:长风破浪会有时。
陌笙写:直挂云帆济沧海。
……
城市另一边, 夜色初至,引擎连连。
起初只有一伙人, 大家凑在一起闲聊,时不时给对方让根烟什么的。
没多久,由远至近传来车声。
不知谁说了句“来了”, 大家纷纷抬头望去,只见一盏明灯照过来, 这灯越来越近,越来越亮。
直到车子停在距离他们二三十米远的地方, 引擎声戛然而止,那人单腿支在地上,他头上有头盔,没摘,直接调了护目镜,一双深眼和半截高挺的鼻梁露出。
“——啪。”
所有人的车灯同时打开,照向他一人。
薄迈微微眯眼,迎着光,看向了石凯旁边的杨术。
石凯见状不太高兴,总觉得杨术抢了自己的风头。
“都关了。”石凯交代一声。
所有灯光同时关闭,如夜幕一瞬拉下。
薄迈拧了下车钥匙,把车灯也关了。
他身姿闲散地把头盔摘了抱在怀里,看着石凯说:“什么时候开始?”
石凯也故作轻松,“随你咯,主从客便。”
薄迈:“行,那就现在吧,别耽误我吃晚饭。”
石凯闻声笑着走向薄迈,他上上下下地扫视薄迈的车子,最后目光落在他的前胎上,停顿两秒,抬脚蹬上去。
“就这?”
薄迈:“怎么,还挑车?”
石凯盯着薄迈的眼睛,“敢不敢玩把大的?”
薄迈挑眉,很欠地说:“有条件不提前讲?”
石凯:“忘咯。”
薄迈淡淡“嗯”一声:“里面伙食不太行吧,记得多吃肉补补,”
石凯脸上挂不住了,直说:“你挑一辆吧。”
“我们那一排车,每一辆都多多少少有点毛病,有的毛病大,有的毛病小,”石凯说,“咱们俩各挑一辆。”
薄迈看着石凯,没说话。
石凯:“你帮我挑。”
薄迈笑了,“真有意思,你这是指望我相信你的人品吗?”
石凯摊手:“你爱信不信。”
薄迈沉默下来,慢条斯理地摆弄自己的头盔。
“怂了?”薄迈的反应完全在石凯意料之中,他们谁都知道,薄迈并不疯,薄迈最理智,这种玩命的项目,他宁愿不咸不淡地低头认个错,反正在薄迈看来,嘴上吃亏不算吃亏。
可就在石凯打算让薄迈低头时,薄迈忽然说了句:“行啊。”
石凯一怔,不可置信地看向薄迈。
薄迈抬头,看着石凯,淡淡说:“先问一嘴,上个条件传达到了吗?”
杨术脸色很难看,骂了一句:“你什么意思?”
薄迈点头,“懂了,看来到了。”
“那就行,”薄迈说,“那是我同意和你们玩的条件。”
“现在你要更改规则,也行,但要允许我提别的条件,否则免谈。”
石凯:“你说。”
薄迈也不藏着掖着,直说:“二十万。”
石凯一愣:“什么?”
他怎么想也没想到薄迈要的是钱。
“二十万块钱?”石凯问。
薄迈:“不然?二十万美金?也行啊。”
石凯直接骂:“你他妈疯了吧薄迈?买命钱?”
薄迈:“不死你家门口。”
石凯被噎得简直说不出话。
薄迈也不催,甚至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张纸,坐在车上慢条斯理地擦头盔。
石凯看得很失语。
对峙这种事情不能拖延太久,一旦久了就没有那种劲儿了,所以石凯只犹豫几秒,便一口答应下来。
“行,就怕你有命赚没命花。”
薄迈一笑,“那你别管。”
石凯不想再废话,“那你开始吧。”
选车这种事,对于薄迈来说就是盲选了,跟专业没什么关系,全凭运气。
薄迈忽然想起什么,跟石凯说:“等着。”
然后当着石凯的面,掏出手机给陌笙打了一通电话。
陌笙彼时正在做阅读题,一篇关于竹节的短篇,题目问作者为何一直强调竹节,意义是什么,陌笙在试卷旁边写了“清骨”两个字。
薄迈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