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笙回答得很敷衍。
“随你。”
伊麦问:“需要我给你随时直播吗?”
陌笙说:“不用。”
伊麦顺口问:“你还有什么事?”
陌笙:“写作业。”
伊麦当时直觉陌笙可怕,她匆匆道:“结束通知你。”
陌笙淡淡:“嗯。”
如今九点二十分,距离伊麦的结束通知,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
陌笙猜想薄迈此刻也许在医院,也许已经回家,总而言之,他应该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了。
陌笙拎着蛋糕,在原地无声站了一会儿,抬脚往家走。
夏天的夜色总是不如冬天浓厚,没有寒气,也没有冷风,让人步履轻松。
走了二十分钟,快到家时,陌笙接到了关倩茹的电话。
“去哪儿了大晚上的。”关倩茹问。
陌笙拎着蛋糕走到垃圾桶旁边,“扔垃圾。”
“我现在上去。”
说罢,陌笙挂断电话,她看都没看一眼,抬手把整个蛋糕都丢进了垃圾桶里。
她没有回头看一眼。
神情如平常一般,淡淡的,带着点冷漠,走进自家楼道,上楼。
没多久,响起开门关门声,房间的灯亮,又暗下去。
薄迈站在楼下,如同一个局外人,看了一场舞台剧。
而他的身后,是不知道从哪跟过来的李延森。
李延森靠在一旁的墙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薄迈。
他唇边似笑非笑,似乎乐得看到薄迈此情此景。
“啧啧啧,”他发出让人厌烦的声音,“好可怜啊,那蛋糕那么精致,怎么会是垃圾呢,垃圾的到底是谁啊?”
恶心。
薄迈忽然从心底涌上来一股恶心,他觉得是李延森太聒噪导致的,他冷漠地转身离开。
与李延森擦肩而过时,并没有理会李延森。
李延森一把拽住他,“喂,我当时怎么说的来着?我看女人很准——”
话未落地,先落地的居然是薄迈。
“喂!”李延森眼疾手快将薄迈拽起来,奈何薄迈人高马大,完全没意识的时候简直和一具死尸一样重,李延森只支撑几秒钟就把薄迈扔到了地上。
他蹲在旁边,推搡:“喂!你不会死了吧!我靠,我什么也没做啊!喂!薄迈?薄迈?”
这么一推,李延森才发现薄迈身上到处都是伤,他甚至觉得薄迈有一条胳膊好像断了。
“嘶。”
李延森看不下去戏了,手忙脚乱给120打电话,等120来了,李延森先上车,而后给自家老头打电话。
“喂。”老头被扰了清梦,明显不太高兴。
李延森伸头看一眼薄迈,确定他还有呼吸,才松口气道:“这哥们要去医院了哎,你们顺便来一趟不?”
老头立刻清醒,“怎么回事?”
李延森挠挠下巴,“跟我没关系啊。”
老头想了想,“我一会儿找人过去。”
李延森:“OK,这次结束我能走了不?”
老头:“你不想待那儿一会儿就能回来。”
李延森:“OK。”
挂了电话,李延森又盯着薄迈看了一会儿,他左看右看也没在薄迈脸上看出那个人半点影子。
车上医生见状询问:“你们什么关系?他这伤得很重。”
李延森想了半天没算明白,问:“我姑父和别的女人生的小孩,和我还算老表不?”
医生:“……应该不算。”
李延森:“哦,那我们没关系。”
医生低头。
很快,抵达医院。
医护人员将薄迈抬下车的一瞬,薄迈恢复了意识。
他挣扎着要走,李延森一把将人摁在担架上,扯唇,“走不掉了,这位垃圾。”
薄迈气血攻心,偏头剧烈咳嗽起来。
他问李延森:“你怎么在这?”
李延森想了想,决定再插一刀。
他扯谎:“哦,陌笙让我来的。”
“你这场景,得找人见证一下呗。”
薄迈耳边忽然响起他自己说过的话。
【是啊,我小气得很,吃了亏,必须得还回去,你学着点。】
他一下子躺回担架上。
市区的天看不到星星,只有各种霓虹灯。
他在各种光点斑驳中想。
陌笙在他这儿到底吃了什么亏呢。
第39章
南香县医院一直是附近几个县城医疗条件最好的, 但是也从未像今天这样热闹过。
明明是大晚上,大厅却忽然聚集很多穿着气质与南香不符的人。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句“都到了吗”,大家互相看几眼, 各自点头,而后齐齐往电梯走。
他们全都在一辆电梯,院长亲自接待。
电梯门关上, 为首的那位男士询问院长:“人现在怎么样?”
“刚抽完血, 还在紧急化验, 结果暂时没出来。”院长回答。
男士点头, 又问:“状态怎么样?”
院长说:“很健康。”
男士再次点头, 露出满意的微表情。
很快, 电梯门打开。
男士走出去,一扭头看到窗户旁站着李延森。
“延森。”
“二哥。”李延森走过来。
院长闻声:“那李先生,我们先过去了。”
李戊庭点头说:“好。”
院长走后,李戊庭问李延森:“怎么回事?”
李延森:“刚打听完,跟人赛车了,野车。”
李戊庭听了直皱眉。
他们那边也有玩赛车的纨绔子弟,但大多都是玩个样子, 大家都知道自己矜贵,并不会以身试险。
李戊庭对南香这个县城印象更差了。
兄弟俩没聊几句, 院长忽然从病房出来,“李先生。“
李戊庭迎上去,“怎么了?”
院长:“结果出来了, 不太乐观。”
李延森闻声也跟上去,嘴欠道:“不会白忙活一场吧?”
院长露出为难的神情。
李戊庭心里咯噔一声。
两个小时后, 李戊庭面无表情离开医院,其他人也一同离开。
车上, 李戊庭脸色很差。
这件事他们耗费了很多心血,也投入过很高的期待。
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们谁都不高兴。
李戊庭比李延森大了一旬还多,李延森刚会走路的时候李戊庭就一直在德国深造,都说德国毕业难,可李戊庭却节节高升,可见他专业有多强。然而德国是一个是严谨的国家,所以李戊庭行事作风也更偏德国那边一些,很多时候李延森这些小辈都有些怕李戊庭。此刻李戊庭一甩脸子,李延森不由得正襟危坐。
他咳了咳,问:“原家那边?”
李戊庭摆弄袖口,听到“原家”二字,情绪更差,“随他们。”
李延森“哦”一声。
李戊庭这才问:“你呢,跟我们一起走吗?”
李延森其实还想玩,但是不敢明着跟李戊庭说自己要玩,就说:“你们先走吧,我还有点事。”
李戊庭看他一眼,抬手摘了鼻梁上的眼镜。
他一贯清冷的面容中难得露出倦色,头仰在椅背上,“早点回去,课程落下太多了。”
李延森撇撇嘴,“哦。”
李戊庭没睁眼也知道李延森不爽了,他说:“延森,不小了,别再瞎闹了,家里其他人跟你那么大的时候都已经知道以后要做什么、且为之努力了,你呢?”
李延森心里直呼救命,“知道了知道了。”
李延森说完就从车上下来,他目送几辆车子依次离去,这些车子车牌全是S开头的车牌。
离南香七八百公里的一个南方城市。
也是薄迈未来会去的地方。
李延森正要往医院里进,忽然一辆出租车飞一般刹在医院门口,紧接着一个女人从车里下来。
李延森眯眼,看到是薄迈的养母,薄晴。
本来看戏的心情一下子没了,李延森再次撇撇嘴,转身离开。
……
医院里,薄迈没睡很久,薄晴到的时候薄迈已经醒了。
薄晴看到薄迈打着板子的胳膊和腿,倒吸一口凉气。薄晴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有心疼薄迈的一天。
她走到薄迈床前,看着他,薄迈与她淡淡对视,片刻道:“我想出院。”
薄晴想碰一下薄迈,伸出手,却又颤抖着收回。
她缓缓吐了口气,稳定了情绪才说:“住两天吧。”
薄迈闻声挪开眼睛,盯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
他似乎有些困惑,困惑中带着隐忍的难过。
薄晴大概明白他在思考陌笙的事情,她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了回去。
还是等薄迈自己问吧。
这晚薄迈一直都没有睡,薄晴跑前跑后,从一个小护士口中得知薄迈刚送进医院时有不少人进出过薄迈的病房。
薄迈对此只有一点点印象。
薄晴一时不知怎么回事,只能给先生打电话。
凌晨半夜,先生也接了。
“原先生,”薄晴有点急迫,“是你们来看的薄迈吗?”
原晔本想说话,一开口呛了气,咳了好几声才哑声道:“你说清楚一点,别着急。”
原晔的声音有点哑,薄晴第一次与他通话时就察觉到了,但是原晔性格并不急躁,他说话总是不急不缓,因而即便声音有些哑也不会让人不适。
像一台老旧的收音机。
某些时刻,反而能安抚人心。
薄晴莫名平缓下来,回忆刚刚护士在厕所的对话。
她们说院里忽然来了几个很厉害的人,院长亲自接的,好像是抽血化验了什么,结果不太好,又走了。
薄晴讲听来的话一一说给原晔听,原晔沉默了片刻,说:“我知道了。”
“很抱歉,”他说,“应该是我前妻的哥哥那边的人。”
薄晴闻声蹙眉,“前妻?”
“抱歉,我一直没说这件事,”原晔说,“她去世了,留了一个女儿,孩子很小,有点骨髓病,这些年,我一直没敢找薄迈,就是因为我担心他们会对薄迈不利,如今找,是因为他们得知了薄迈的存在,也开始找了,没想到,他们动作那么快。”
薄晴一听立马不愿意了,“什么意思?难道他回自己的家是要给别人治病?”
原晔说:“听你刚刚说的那些的意思,应该是没有匹配成功。”
话虽然那么说,可薄晴依然放心不下。
“你们是大家族,我懂,可是你知道,我让薄迈过去不是磨炼他的。”
原晔很理解薄晴的心情,但是这世界上没有只享受不付出的道理。
他缓缓说;“薄小姐,欲戴其冠,必承其重。薄迈是个男人,哪有只得不失的道理。”
薄晴走到走廊今天的窗前,她望着窗外的浓浓夜色,和并不出色的城市夜景。
满城之下,她似乎能看到少年委身在墙角下的身影。
良久,她道:“你不懂,他已经失去太多了。
“可他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
这几次通话,薄晴总是反反复复地提及这些事情。
原晔其实很清楚,薄晴只是要他一句话,一个承诺。
他沉默片刻,说:“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一天,我会护着他的。”
薄晴这才收回目光,道:“我就不说谢谢了,你是他爸爸,这是你应该做的。”
挂断电话后,已经夜深。
薄晴本想留在医院,却被薄迈以彪子害怕为由劝了回去,薄晴知道根本不是什么彪子不彪子的事情,是他自己想一个人静一静。
薄晴已经是这个岁数的人了,坦白说,她很难切身体会薄迈此刻的情绪究竟有多复杂,内心有多痛苦,她甚至觉得没有必要,一段必然没有结果的感情而已。
谁会真的和少年时代的爱人走到最后呢?
可是,人只有在少年时代,才会幻想拥有美好的结局。
于薄迈,他从不谈及未来,只看当下。
因为陌笙,他想到了以后。
很失望吧。
薄晴想。
她看着看似并没有崩溃的薄迈,三五秒后,在心里叹了口气,道:“好,那我先回去了。”
薄迈没有说话。
他好像没有那个力气了。
此时离天亮只有不到四个小时。
薄迈明明身心俱疲,却没有困意。
他躺在床上,就那么头脑清晰地看着窗外天一寸一寸地亮起。
直到整座城市亮起,薄迈借了一部手机给陌笙打电话。
虽然是陌生号码,但是源自本地,陌笙很快就接通。
“喂,你好。”陌笙不知醒了多久,声音毫无惺忪之意。
薄迈垂着眼眸,低声:“是我。”
陌笙那边沉默了一瞬。
薄迈也一同沉默,片刻,他忽然提唇,口吻闲散道:“我在医院,不来看我?礼不礼貌你。”
没一会儿,陌笙说:“好,一会儿去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