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运来——杨柳【完結】
时间:2023-12-18 23:04:26

  高杨见杉杉往后跌坐下去,扶住了她,她愣了好半天才说:“这两天忙乱,我都没细想这事。咱爸这个人自私,他要是知道自己得的不是癌症,是慢性病,肯定不会去救人的呀。说不好听的话,死一个老汉比死一个小娃划算。但是这老汉是咱爸,是咱爸呀。”
  高杨也是这么想的,老人救孩子丢了命,是感天动地的事,他不希望那孩子死,但他更不希望自家老人死。
  “我真不该用计治咱爸,真不该啊。叫他活着,多搓磨我几年,多骂我几十回,我也愿意。”
  高杉杉也点头,“咱爸临走前的遗言,说跟跟杉杉说爸错了,跟燕子说爷错了,他……”高杉杉说到这里,泣不成声,直哭了好久,才说:“咱爸他知道错了,能改了,咋就不能多活几年。”
  兄妹两个抱头哭了好久,刘青青端着姜汤来了。
  “喝点姜汤,不然肯定要感冒。”刘青青放下姜汤,接替高杨烧起了纸钱。
  高杨一口气喝完,身上暖了,心里却还冷着,他看着刘青青心绪有些复杂。孙子兵法治老父亲的想法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可要不是刘青青提醒,他也想不到那样的招啊。他们夫妻两个,在这件事上成了共犯。面对共犯,高杨心情复杂,但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他一时想不明白。
  “青青,你去睡吧。妈病倒了,两娃还小,你得保重啊。”
  刘青青不推辞,起身就要走了,杉杉却叫住她,说:“嫂子,我有个事问你。”
  刘青青答应了,她们两个一起站起来,杉杉却说:“哥,你也过来吧。”
  在高杉杉的带领下,三人进了老厨房。高杨不知道高杉杉要干什么,只见她抄起挂在墙上的镰刀,扶墙爬到了老厨房的灶台上,对着挂在房梁上的一个编织袋砍了下去。
  “杉杉,那是留的麦种,你干啥?”高杨想要制止她,编织袋却已经落地了。
  高杉杉把麻袋丢到高杨跟前,说:“你看看,是麦种吗?”
  高杨慌忙解开编织袋,又打开里面的层层包裹,看到里面的东西,他惊住了。
  “英镑!这么多!杉杉,你哪来的钱?不对,”高杨转头问刘青青:“是你的?”
第18章 18 .丢了五万英镑
  高杨转头问刘青青:“是你的?”
  刘青青点头,扶额叹气。早知道会被发现,就不费那么大的劲把这钱转移到房梁上了。
  早在公公高明礼住院当天,她就考虑到了公公暴毙需要用棺材的可能。那天晚上把孩子哄睡后,刘青青在家里转了快十个圈,最终选定了挂麦种的房梁作为新的金库。小麦每年十月播种,伪装成麦种挂在梁上半年内不会有人动。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被高杉杉发现了。
  刘青青接过编织袋,放在一边,静静看着高杨高杉杉兄妹俩,她不知道高杉杉为什么选这个时候揭穿她,也没有什么想解释的。
  “青青,不是说只捡了一万吗?怎么还有这么多?”高杨逼问她。
  “当时,当时没想好……”刘青青说了半句,不想再说下去了,当时没想好要不要离婚。她没了燕子,又误以为高杨也是公婆的同谋,心里还想着离婚呢,所以对高杨才有所保留。
  “青青,你和我心里的你不一样了。你怎么,这么多心眼。”
  心眼?刘青青惊愕地看向高杨,他心里怎么想的?难道说老头子一死,就把他做的恶全都忘了吗?在这个家生活,没有心眼能过下去吗?燕子被卖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这些话,刘青青憋在心里没说出来,她看着不久前才和自己亲热过的丈夫,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青青,你怎么想的啊?你也知道,这个钱是犯罪分子拿来买舍利子的。你拿了人家的钱,肯定给咱家招祸啊!这么多钱,我原以为只有一万。天爷!你胆子太大了。唉不说这个,这么多钱,我捡到我也起贪念,你拿了,我不怪你。但是偷舍利子的能是什么好人啊,你怎么不把钱交派出所呢?青青,你说话呀?”
  我为什么拿钱,你心里没点数吗,还不是为了把孩子赎回来。刘青青心里憋屈,更不想说话了。
  站在一边的高杉杉拽她哥,说:“哥,你别这么说。我把你叫来不是给嫂子兴师问罪的。就是觉得,这么多钱,这么大个事儿,得问清楚。我数了,十四万呢,加上你说的一万,那就是捡了十五万英镑,汇率十三,那就是一百九十五万人民币,一百九十五万呐,我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个钱。”
  十四万?高杉杉说她数了有十四万?不对呀,这里应该有十九万块,丢了五万吗?刘青青脑中一声惊雷,她悄悄把编织袋提了一下,好像是轻了点。
  谁偷的?高杉杉大大方方的和她摊牌,肯定不是她偷的。那是谁发现了这笔钱,却又只偷走了五万呢?刘青青很想马上弄清楚这些,但这兄妹俩死了爹已经对她有怨气了,她轻声说:“是,捡了十五万,就是八月十五第二天我和杉杉进城,等车的时候,在汽车路口的玉米地里捡的。”
  “嫂子,你看看这个,”高杉杉递过来一张纸,接着说:“这是我在你柜子里看见的,我翻译过了,这个意思是一个叫Julia Spancer的人从一家英国银行贷款20万英镑。你捡的确实是15万吗?还有没有其他东西?我们一起研究下,看看能不能找到失主的信息。”
  装钱的大皮包里有个笔记本,刘青青还收着呢,但那上面都是歪歪扭扭的中文,像小孩子学写字,没什么信息。刘青青正在想要不要承认捡了二十万,高杨过来,握住她的手说:“对不起,我话说重了,我不该怪你。你拿钱肯定是为了孩子,我们三个一起琢磨,看看这个事怎么办。”
  刘青青点头。高杨的态度好转了,她就更不能承认捡了二十万了,一是不想高杨为了丢钱的事烦恼,二是现在改口说二十万岂不是承认了之前撒谎。就这么将错就错,让他们以为是十五万吧。
  高杉杉打了个哈欠,“明天事多着呢,过两天再琢磨吧。现在的问题是,这钱藏哪?还是挂梁上?嫂子,要不是我特意观察,看你老往这梁上瞅,我都想不到这里还能藏钱呢,要不还是挂上去吧。”
  “换个地吧,能被你发现,就能被别人发现。”刘青青心里清楚,偷五万的人还会再回来偷。
  三人在家里转了几圈,最终把钱塞进了鸡窝。鸡窝里的鸡已经杀了,赤条条挂在后院自然冷冻着,等着明天上宴席呢。天冷,开春之前家里也不会再买小鸡了。
  办完这事,兄妹俩回去守灵了,刘青青远远看着他们手忙脚乱地上香。耽误了好些功夫,高明礼灵前的香火都灭了。她站在自己屋门口看了看,默默去睡了。
  但睡是睡不着的,刘青青在炕上烙饼,翻来又翻去。她把捡钱的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选出了三个偷钱的犯罪嫌疑人。
  一是道人张四丰,但他误以为刘青青就是舍利子买家,应该找不到农村来呀。二是在银行遇到的那个换钱人,他买通银行的人就能查出自己的身份,可那人不知道她有二十万呐。三是失主,ᴊsɢ钱就丢在村口玉米地,失主找到家也不是不可能。但这三人中,究竟是谁偷了钱,刘青青毫无头绪,她头昏脑涨地想了大半个晚上,才刚睡着,外面又吹吹打打响起了哀乐。
  公公高明礼就要下葬了,他死在救人,这无疑是一件大善事,但是刘青青并不为之所动。一辈子做了一天好人,不足以让她原谅。但她毕竟是这个家的一员,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起来。刘青青拍拍脑袋爬起来,履行自己的义务去了。
  本地办丧事,孝子除了要披孝帽、穿孝衫、腰间系麻绳以外,还有一条规矩,那就是亡者的儿子们身上要背衾。所谓衾,就是约莫七八米长一米宽的白布,刘青青没买过这东西,不知道具体尺寸,但每一条都能有好几斤重。下雪天吸了水,就更重了。按规矩,亲戚里属于亡者上辈的都要送一条衾。而这个衾,都要绑到孝子背上。刘青青想,农村人爱生儿子兴许和这事也有点关系,儿子少了都背不动这许多衾。
  刘青青挤到灵前,背衾的仪式早已经开始了。高杨跪在那里,满背后都是白布疙瘩,山一样压着,但他仍挺直腰杆跪着,脸上没有丝毫怨念。那么重,腰都要压塌了,刘青青有些疼惜他,但这事她不好阻拦。
  高杉杉凑上来要求给自己绑两条,替哥哥分担下,但围着高杨的那圈老男人都说女人不能背衾,拒绝了她。一母同胞的妹妹都没资格,她这个外人算什么,刘青青打消了替高杨分担的想法。
  老男人们绑好了,刘青青在一边留意看着,高杨拄着柳棍撑着站起来,腰还打了晃。平常扛上百斤粮食不喘气的他,被老父亲的“孝山”压得打了晃,可他眼里满满都是孝道带来的坚毅。
  刘青青悲观地想,他已经完全原谅了高明礼。不,应该说他又重新爱上他那刁恶的老父亲了。这份爱,会不会让他恨上自己呢?毕竟,慢阻肺变肺癌的骗局,是她启发出来的。这个问题在刘青青的脑子里盘桓了一小会,就被繁杂的丧事抹去了。
  送葬、安葬、哭祭、宴请,一桩桩一件件过去,刘青青机械式地走完全流程,累到话都不想说了,却直到晚上十点才有空坐下来歇歇。高杨也在她旁边坐下来,猛灌了两杯水,说:“昨晚上,我说的话,别放心上。”
  刘青青挪了椅子,坐到他对面去,看着他的眼睛问:“你应该也想过,如果你爸知道他不是癌症,他肯定不会去救人,肯定还活着,对不?”
  高杨点头。
  “他住院的时候,是我把《孙子兵法》塞给你,是我提醒你经历大变故人才会变,所以你才想到骗你爸是肺癌。”
  高杨点头。
  “所以,如果我不提醒你,你爸就死不了。这个事,我有责任。”
  高杨点头,又摇头,他说:“我没想清楚。”
  “你必须想清楚。我讲直接点,你要真觉得我间接害死了你爸,那咱俩也过不下去了。”整个白天,在没完没了跪拜磕头中,刘青青一直在想这个事,她想清楚了,如果高明礼的死真的敲响了婚姻的丧钟,那她宁愿这丧钟敲得快一点,干脆一点。
  “怎么能说过不下去呢?怎么能说过不下去呢?”高杨扑过来,半蹲在刘青青面前,抓着她的手这么说。
  他慌了,可他毕竟没有说清楚,刘青青硬下心,追问:“没有说现在就不过了,是说你得想清楚,对你爸的死,你到底怎么想?你心里觉不觉得是我害的?”
  高杨转过身去,头抵在衣柜上,默默不说话。
  刘青青看着他,他肩头旁的镜子上,有那么一块儿模糊糊的照不清人,那是他们抵在镜子上“过日子”时留下的汗迹。那样好的日子,刘青青自己也舍不得丢开,可是高明礼的死挡在了好日子跟前。
  “说实话,昨晚上守灵的时候,我跟杉杉讲,我后悔治我爸了,我不跟他较那个劲,他肯定还活着。”高杨头抵着柜子讲话,不肯转过来看刘青青。
  “那你还是怪我。”刘青青觉得,镜子碎了,好日子也落进了泥沟。
  “不是这么说,”高杨转过来,说:“昨晚上守了一晚上没睡,我也想了一晚上。说到底,整治我爸,一开始就是我的主意,也是我一个人骗的他。说到底,是我害了我爸。”
  “但是?”刘青青觉得这话后面有个但是。
  “但是,但是,不是说我就不想跟你过了,”高杨顿了顿,又说:“但是,一见着你,我就想起这事,一见着你就想起来。”
第19章 19 .编织绿帽子
  “这是你做的吗?好漂亮!就像,就像彩虹长了翅膀!”
  冬日暖阳下,一架薄如蝉翼的飞机在空中漫游,它的机身像彩虹,也像阳光下的肥皂泡泡,轻薄透明,闪着七彩的光。
  今日无风,但不知是什么原理,机身前方的两叶螺旋桨翩然转动,带着飞机久久地盘桓在阳光之下。
  “哇,都飞了五分钟了,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可是我看这个飞机也没有动力啊,怎么就能飞这么久呢?”高杉杉问张朋,但她的视线仍然追着飞机不肯移开。
  “这是我新设计的一款飞机
  作者参考F1D航空模型写个这个情节。
  ,用橡皮筋、细木条和育种用的地膜做的,没有动力,就靠橡皮筋旋转后反转,带动螺旋桨,可以飞十几分钟呢。如果再改造下,飞半小时都不成问题。”
  高杉杉不禁赞叹,这也太厉害了。就在不久前,张朋还只会做只能“坠毁”的“飞机”呢。
  “它飞的好慢,又能停留这么久,好厉害。我刚学骑自行车的时候,只能骑得飞快,慢下来就要摔倒了。”高杉杉不太懂飞机,但她隐约觉得张朋这个简易无动力飞机很厉害。
  张朋笑了,“如果真正的飞机能有这么长的滞空时间,那,发生事故时就能给飞行员争取更多时间,关键时刻说不定能救命。不过呢,这种模型机的技术比真正的飞机差着十万八千里,不能直接照搬的。”
  张朋好像真的成长了,他以前做那些破烂飞机的时候狂得要死,甚至有硬闯西工大的莽劲。现在学了些门道,做出了这么妙的飞机,他反而谦虚多了。高杉杉看着他,心里为他高兴。她的手放下去,指尖恰好落在了张朋的手上,她感受着那冰凉的手,装作若无其事地看飞机。
  飞机又漫游了好一会儿,才落到了高杉杉边上,她捡起来,看到螺旋桨上写着字——
  杉杉自由飞翔!
  “杉杉,我之前送你这样那样的飞机,都是因为我自己喜欢飞机。这次不一样,这次送你飞机,是希望你能像飞机一样自由。”
  希望她自由!这是高杉杉有生以来收到的最好的祝福,这份感动催生出了一股强大的冲动,她将挡在两人之间的飞机小心地拿开,转头在张朋的脸颊上啄了一下。肌肤相触的一瞬间,她又下意识地向后闪去,张朋拽住她,向前凑一步,又退回去了。
  “杉杉,我说自由,就是说如果你还是想退婚,我可以让我爸去提。”
  高杉杉还是想退婚的。在她心里,退婚和喜欢张朋这两件事不矛盾,她不想以买卖式婚约下未婚妻的身份喜欢他,想以自由人的身份喜欢他。只是这份复杂的心情,张朋懂吗?他说给她自由,是要彻底放她自由吗?她想退婚,但是退婚后两个人还有未来吗?
  “我……”高杉杉不知道该答应还是拒绝了。
  “杉杉,我明白你。我也有信心,退婚后我一样可以赢得你的心。”
  平常莽莽撞撞不着调的人一下子认真了起来,还不知从哪学了这样的酸话,高杉杉红了脸,这,也太撩人了。她捂着脸点头,“嗯,先退婚吧。可是,家里刚办完丧事,估计一时没钱退彩礼。”
  “哈哈哈,那我这个债主正好天天上门找你讨债。”
  大年三十了,村里到处都是人。虽然他们现在仍有婚约在身,但长时间在外面形影相伴还是免不了被人侧目,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就分开了。高杉杉直至走到家门口时,捏飞机的那只手都还在冒汗。
  家里出了白事,三年都不能贴红对联,只在大门上贴了一副白底挽联。没了常日骂骂咧咧的老头子,家里的气氛冷了许多,直至晚上打开电视看春节联欢晚会的时候,才有了点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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