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的意思很清楚,给他俩制造机会不是为了让他们解馋,是为了让自己抱孙子。刘青青不反驳她了,她和高杨排排站着,憋着笑等婆婆带着两闺女出了门,立刻关了大门,奔向了自己屋。
进屋放了帘子,高杨捧住刘青青的脸,把她逼到衣柜跟前。才从外头进来,大风大雪的寒气蕴在嘴唇上,像凉鱼
陕西小吃,用面糊过筛子到凉水里,做出小鱼形状,吃起来弹、爽、滑。
一样跳了过来。刘青青捕住凉鱼,让风雪之气冲进了她的喉咙。但这股凉气冲进心里,却蒸腾出了一团黏糊糊的热气,冲得她晕乎乎的。
刘青青沉溺了一会儿,半逃出来,“你也想要儿子?”
“不要。”
那就好,刘青青把自己整个丢进那黏糊糊的热气里,一手往下探去,一手打开衣柜门,踮着脚往最顶层的被褥底下探去。
高杨心领神会,抱着她的腰往上送,把她胸口的笋尖送到了自己嘴边。刘青青轻哼一声,伸进衣柜的手拽出了一长串乳胶制品。
“这么多,要弄死我?”
刘青青笑着去咬他耳朵,不说话。这一串东西,是乡妇联主任表彰双女户的时候发的。一开始刘青青还不好意思拿,但是旁边两个女的抢着拿,还露出她男人一定用得完这么多的神气,刘青青不愿意给高杨丢人,刻意多抢了些回来。
高杨把刘青青放在炕沿上,从那一长串里撕了一个,捣鼓好了,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掰着她的腿,到了门口。
“很久没有,会疼吗?”
刘青青着急了,挺腰往前,紧紧包住了他。
高杨咬着下唇给自己来了一巴掌,他抱起刘青青,转身将她压在了衣柜镜子上。
刘青青双脚离地,没有了支撑,她只能紧紧锁住高杨,任由他的冲动一下又一下地冲过来……
衣柜柜门受了两个人的挤压,嘎吱嘎吱响着……
帘子被刘青青的足尖拨动,像石子击入水里,激起了一圈大过一圈的波浪……
终于,他们一起倒在了炕上,刘青青抬眉望着镜子,两腿之间的浪又冲向了天灵盖。
做了五年的夫妻,生疏的默契是很容易找回来的,躺着休息了一会儿,两人又痴缠起来。
风也冷,雪也冷,风雪从窗户缝冲进来,按道理也是冷的吧。可炕是热的,这个人是热的,那个人也是热的,刘青青踢开被子,让风落在了自己身上。
可这一回,高杨激起的浪距离海岸还有一段距离,屋外就传来了砸门声。
“哥,杨哥,开门!快开门!我大伯老百年,我大伯……”
伴随着外头的砸门和叫喊,刘青青感觉到,他冷下去了。
两人匆忙穿戴整齐开了门,高榆扑过来,带着哭腔说:“哥,嫂子,咋办呀?我接了个电话,说我大伯没了,说人还在县城呢。”
高杨踉跄着退了一步,刘青青扶了他一把,忙问高榆:“你没听错,真的是你大伯?”
“我大伯就叫高明礼,没有错吧。”
“是叫高明礼。”高杨跌坐在了门槛上。
“今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人怎么就没了呢?高榆,你别急,好好说。谁给你打的电话?有没有说人是怎么没的?有没有说上哪里去接人?”
高榆比高杉杉还小,没经过事,吓得含含糊糊说不清楚,刘青青拉着他问了半天,只知道高明礼是在县城救人死了的,打电话的说会雇车把人送回来。
刘青青想,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家人不能整整齐齐坐门口等。高杨已经失神了,婆婆不在,就算在也肯定是坐地哭嚎,顶不了事。
刘青青理了理思路,让围过来的邻居帮忙去叫婆婆回来,又让二婶去请村长和高家有名望的六爷爷来。她自己叫了高榆,打算把高榆接的电话打回去问个清楚。
回拨回去,电话接通了,那一头却是个烟酒店的公用电话。
刘青青问老板:“刚刚有没有人用这个电话报丧事,说死了一个老汉,姓高。”
“那事啊,我知道。那姓高的老汉可真是个好人,上了年龄了,还冲进火场救了个碎女子。就是老汉人没撑住,从火场出来人就没气了,送县医院也没救回来。”
“老板,你知道他救的是谁家的人不?”
“知道,就是我这一排门面房那一头的,照相馆家的女子。照相馆老板已经寻车去了,等一会就把老汉给你送回去。”
听这老板说来,是有一个姓高的老头为了救一个小女娃死了。刘青青心里觉得不对,公公高明礼刁滑了一辈子,怎么可能进火场救人呢。可这话不好问,她跟店老板问了照相馆老板姓啥叫啥住那个村,就把电话挂了。
“高榆,你能联系上你杉杉姐吧。”
高榆点头,说:“嫂子你忙去,我叫我杉杉姐回来。”
刘青青答应了,又打了个电话到刘家村去,找人给她娘家传话,叫家里人来把若楠接过去住几天。燕子太小了,还是得自己带。这话是通过别人传出去的,但刘青青知道她哥一定会来。血缘亲情就是这么怪,她哥和ᴊsɢ她关系不太好,除了年节几乎不来往,但她知道大事关头他哥一定会帮忙,这就是血缘亲情。
刘青青回到家,婆婆已经回来了,和她预想的一样,母子两抱头痛哭着。刘青青先放任他们哭,把若楠叫到了一边,叮嘱了几句,又给她收拾好了衣裳用品,只等她舅舅来接了。燕子很懂事地睡着了,刘青青把她放在靠墙处,又拿枕头被子堵住了可以滚下床的路,才出去了。
母子俩哭声轻了些,但还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刘青青见院子里已经来了很多人了,就把他俩叫到屋里。
“我刚刚打电话问过了,说是一个姓高的老汉跑进着火的照相馆救了个女娃,人确实已经没了,但是没联系上照相馆的人,不是说百分之百就是咱爸。但是呢,准备还是要有,”刘青青顿了顿,说:“万一真是咱爸,为了救人过世的,和照相馆那一家子就得交涉清楚。我想了,麻烦村长跟咱六爷爷去办这事。高杨,这都是你高家的人,你去跟人家说去。”
高杨看着刘青青点了头,又朝着门口说了句:“有才叔过来了?”
高有才急忙问:“咋回事么?听说你爸没了,我今早上才见过你爸,人还精神着呢。”
刘青青指示高杨去找村长和六爷爷,她自己跟高有才说:“我们也是才听说,人还没见到,还不是完全确定。叔,你跟我爸是一辈子的知己,万一真是我爸,求你帮忙,给我家执事。”
高有才叹气,“唉,咋弄得么。你爸今早上找我,说的也是他走了让我执事,这话不用你跟高杨说,我肯定给咱办。”
大事都安排了,一行人自发地走到了村口,焦急地等待着。
婆婆是个细心人,连白布都带上了,只等确认了是她老汉,就给一家人把白布披上。
但是等到天都黑了,地上烟头都一堆了,还是没有车过来。刘青青盘算着,难道真搞错了?如果是搞错了那老头子去哪了呢。
“高杨,咱爸平时的来往多的朋友你都认识不,咱问一圈,兴许就不是咱爸呢。”
高杨嗯了一声,“咱爸平常拿个笔记本记电话,就是杉杉用过的一个红皮本子,我回去找。”
这话刚说完,远处的拐过来一辆车,车灯照亮了高杨的眼睛。刘青青屏住呼吸,静静地等着,那车渐渐走近了,刘青青也看到了,蓝色的小货车上挂着白布呢。
刘青青转头看到高杨的眼神也变了,他唉声叹气,“我爸至死都不知道他不是癌症,要是没骗他,他肯定舍不得拿命去救人。”
血缘亲情就是这么怪,前一天还嫌他,今日就哭他。刘青青不知道高杨这话是说她还是说自己,毕竟孙子兵法治老子是他们夫妻同心想出来的招。
第17章 17 .天降横财
高杨说着感谢的话,送流水席大厨景有仁出了屋。他决定了,就按高明礼生前交待的办,办一桌五凉五热十个菜的简单酒席,菜少点是不体面,但这也是老头子最后的心愿了。
两人说着话走出来,撞见了高杉杉。
对于高明礼的死讯,妹子杉杉的态度是惊愕多过悲伤,但鉴于过往,高杨也理解她。
景有仁看见了她,客套着问了句:“这就是杉杉吧。”
高杨点头称是。
“啊呀,当年你爸偷我肘子给你吃的时候,还是个这么高的碎娃子,现在比我高了。快二十了吧,说下婆家没?”景有仁还兼职做媒婆,对各家各户的适龄男女青年都很关注。
高杨看了看杉杉,她脸色有些抗拒,高杨忙说:“说下了,叔就不操心了。”
老头子走的急,葬仪的事一团乱。按理说,他们寒暄这几句也到位了,高杨抬脚,预备走开。
可不知为什么,高杉杉却问景有仁:“叔,我爸真从你那偷过肘子啊。”
“叔哄你干啥,我当时气得拿橛头要打你爸,看见是给你吃,下不去手,罚你爸给我做了两天帮工。”
高杨心里一堆事,无心听他们谈话,迳直走开办自己的事去了。
大门东墙边上,宋小民带来的秦腔自乐班已经摆好阵势唱起来了。宋小民的班子是票友们组织起来玩的,不专业,可他们真情流露,把高昂坚实的板胡奏出了茫茫西北独有的悲戚,用粗旷豪迈的秦腔唱出了高杨心底里的悲痛。
对普通人家来说,办葬礼第一要紧的就是钱。高明礼的尸首被送回来后,高杨还没哭够,就被高有才一把拉起来了,他说报丧的事他已经和门子里的亲戚商量安排好了,找高杨只拿一个主意,那就是花多少钱办事。
高杨手里没钱,他直接把从高明礼身上找出来的存折给高有才看了。高有才哼了一句“也不能全花了”,就坐一旁把算盘打得啪啪响,算完皱眉告诉高杨,丧事三天办完,酒席从简,红砖箍墓,叫吹鼓手,再加上其他零零碎碎,这些钱算下来也勉强够了,只是没有请正经戏班子的钱了。
本地过白事,必须有点丝弦声。高杨不忍心让父亲无声无息地走了,自然也想请戏班子,可是这钱把他难住了。再说了,年跟前白事不断,戏班子还要涨价呢。宋小民就是在这时火中送碳的,高杨感激极了,可是在乱事当口,他没来得及和宋小民详谈。
这会儿,他站在唱戏的棚子跟前,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年跟前了,家家都筹备着过年,人家主动过来,冒着风雪唱戏,这是多大的恩情呐。可高杨口袋空空,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感激了。
高杨正犹豫着,衣袖被拉了一下,是刘青青找他。
刘青青拉他到一边,塞了一卷钱过来,说:“我哥给的,你拿着用。”
赎回燕子花了钱,办新果园更是花钱,高杨心里清楚刘青青手里也没钱了,她剩的那几千块英镑来路不明不能用。更何况,她和她哥关系也不好。高杨推辞:“哥能帮咱管几天孩子,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这钱你还回去吧。”
刘青青把钱塞给他,说了句大事跟前先用着吧,就走开了。
高杨还想说什么,又见她已经和高杉杉说话去了,就收下钱往宋小民那去了。
一段唱罢,宋小民把板胡给了旁边一个人,朝着高杨过来了。
“叔,多亏了你,我家这一回承了你的大情了。”高杨不会说漂亮话,就直截了当,问:“叔,你这班子有多少人,按三天算,开多少钱合适?”
“不说这话,我跟你爸说好了,不要钱,管饭就成了。”宋小民拉着他,讲故事一般说起了昨日晌午高明礼到他家的事。
听罢,高杨又哭了一回。他不是娇气,也不是眼窝浅。洒男儿泪,实在是因为他经了事才知道当家的难,才知道这些年来老头子给他挡了多少风雨。此时此刻想起高明礼,他眼前浮现的已经不是那个跳脚骂人的刁老汉了,而是风里雪里求亲告友,只为了给儿子在自己的丧事上分一分担子的老父亲了。
三天的仪程紧,这一日下午,高明礼入殓了。盖棺之前,一家子老小围着棺材哭了一场,才由高杨亲手给棺材板钉上了。
盖棺定论,这一回,是彻底见不到老父亲了。高杨情肠触动,伤怀更深了,他扶着棺材难过的时候,看见刘青青冷着脸站在人后,心里一下就不好受了。刘青青恨高明礼恨得合情合理,她大概在庆幸老头子死了吧。
但这样的心情来不及细细体味,入殓祭拜过后,高杨就上坟地看箍墓去了。
到了墓地,不用高杨安排什么筹备什么,一切都井井有条。高有才请了风水先生看了地方,二叔二婶带着人挖好了坟,红砖是张朋从家里拉来的。高杨跳进墓室,在那个将要安放躺了下来,替老父亲试了试高低宽窄。他躺在那里,看着眼前的红砖,不免在想,老父亲拿杉杉的婚事换钱这事办的是不对,但张朋这个人好像没选错,他平时不靠谱,关键时候真能顶事。
查验完墓室,回家办了一河滩事,端上饭碗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高杨蹲在厨房吃完热汤面,又跪到灵前了。
亲朋好友陆陆续续吊唁过,到了十点就都走了,唱戏的也停了。白茫茫的雪地上,只剩高杨和高杉杉两人还守在灵前。按规矩,这一夜香火是不能断的,他们得守整整一夜。
高杨搓了搓手,往火盆上添了一块蜂窝煤,碳没有了,拿蜂窝煤替。他揉着酸痛的膝盖,盯着火盆里的火苗出神。这几年日子好过了,村里人过冬都是买现成的蜂窝煤。高明礼抠,还是坚持买煤渣,和上细土自己打蜂窝煤。每次都打得腰疼背疼,却连一块钱的虎皮膏药都不舍得贴。现在烧的蜂窝煤,就是老父亲过冬前打的。
雪越下越大,天冷得紧,幸亏张朋ᴊsɢ拿了个小卖部用的巨型伞过来挡一挡雪,高杨心里感激他,抬眼看向了妹妹。
杉杉跪在对面,也是搓着手,高杨看她掏出笔记本,跪直了念——
我没有办法,除非去偷!可是我会去偷的呀,娜齐,会去偷的呀!我没有办法,除非去偷!可是我会去偷的呀,娜齐,会去偷的呀!
14章讲过这段话
高杉杉反反覆覆念着这句话,神色修行之人一般虔诚。
高杨不知道她为什么念这个,但看她神色严肃,便不去问,静静听着,等她念完了,才问:“杉杉,你念的啥洋经?”
“我看了本书,书里有个法国的高老头,他女儿落了好大的亏空,跟老头来要钱。可是老头的钱都给了女儿,自己也落到没钱花的层次了,但为了女儿他愿意去偷。我刚刚念的,就是法国的高老头给她女儿说的话。我读书的时候,想的是爸不光不愿意为我偷,还要拿我卖钱呢。可是,谁知道,咱爸也替我偷过。”
“你说的是有仁叔说的,咱爸给你偷肘子的事?”
高杉杉点头。
高杨把蒲团挪过去,和杉杉并排跪着,默默给老父亲又添了些纸钱。
“杉杉啊,哥犯了个大错,哥把咱爸给害了。”高杨顿了顿,“我骗咱爸说他得肺癌的事,电话里跟你说过,但是说的简单了。”高杨抹了抹泪,把他为什么想治老头子,又如何买了《孙子兵法》,怎么和刘青青商量了,又怎么实施了这套孙子兵法,细细给高杉杉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