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沈衔川又跑过来,帮她拉开了车门,笑着开玩笑,“林耀,冲进去!”
林耀脱了湿透的鞋子,那股寒凉顷刻间少了许多。
屋内地面墙壁都是干燥的,壁挂的电子屏上,显示此处室温二十六摄氏度。
装修半中不洋的,玄关和门庭装潢大气,却有点酒店的风格,其余地方,就随便拼了拼。
看得出,这里似乎并不住人。
“找到了,是浴袍。”沈衔川说,“你先去洗澡,我想想……应该有烘干机在……”
他上楼找了一会儿,找到了壁挂式的烘干机。
“林耀,在这里。”他说,“等会儿洗完澡,就把衣服放烘干机。”
“好的……好,谢谢。”
“不客气,快去吧。我就在楼下,不会上去,有事就叫我。”
简单冲了热水澡,吹干了头发,身体回温了。
鼻子也通畅了许多。
林耀裹着浴袍,蹲在烘干机前,盯着它上面的倒计时,数秒。
她的衣服在机器里转动。
在没换好衣服前,她绝不会下楼去见沈衔川。
烘干机应该是型号古早,且不怎么用,声音不小。
这地方……到底是哪呢?
看起来像个不对外开放的度假庄园。
她刚刚从走廊的窗边经过时,看到了后院有一片湖,还有个垂钓处。
烘干机运行到一半,林耀暂停了它,拿出了相对较薄的上衣。暖和柔软的半干状态,可以穿。
牛仔裤继续转动。
林耀回浴室穿好上衣,研究起走廊上的字画。
走廊上挂着一幅裱好的画,旁边有抄诗题字,字很一般。
能看出写字人练了,但终究还是个门外汉,自娱自乐得多。
“……”林耀辨认出了刻章上的名字。
孟江淮印。
有些熟悉……最近刚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呢?
她记得,是谁给她念过这个名字。
鸦大神吗?
“哦!”
想起来了,当时去团建,下了飞机后,鸦大神搜索了游泳运动员,创业,知名企业家这些关键词。
“搜出来一个孟江淮。”鸦大神说,“像山风说的他外公诶。年龄好像也对得上……”
烘干机工作结束。
林耀取出她的裤子,看了眼楼下的方向,快速穿起了裤子。
没有了烘干机工作时的杂音,其他的声音,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她听到楼下沈衔川在说话。
是在打电话吗?
林耀扣上最后一粒纽扣,听到了楼下又多了一道声音。
她顿住手。
“我为什么不能来?我来怎么了?”
这声音,她熟悉得很。
是山风。
第22章
林耀探头看向楼下。
心有灵犀般的, 沈衔川抬起头来。
而背对着她的另外一个人,也转过脸来望了过来。
真的是山风。
两张极其相似的脸,一起望着她。
怎么今天才发现……他们如此的相像。
“……啊。”林耀扶着墙, 曲了手指,小小地向山风打了招呼, “你……怎么在这里?”
“来给你们送饭。”山风提起手中的一大袋食材, “可以涮火锅。”
他轻车熟路从大理石桌下面拿出一个遥控器, 室内所有的灯亮了起来。
沈衔川恍然大悟:“原来在这里!”
山风把遥控器扔给了沈衔川,去了厨房。
“下来吧。”沈衔川笑着勾了勾手,“中午吃火锅可以吗?”
“这个怎么整?把水烧开把底料放进去是吧?”山风问。
沈衔川道:“你把东西准备好,其余放着我来吧。”
“哦,行。”
沈衔川进了厨房,山风端着一盒草莓拆开就吃。
林耀默默下楼,坐下。
观察了他好久, 说道:“直接吃不洗洗吗?”
“肯定洗干净的, 再说自来水也不一定干净。”
两人沉默了会儿,山风先开口, 看也不看, 手指着厨房方向。
“我哥。”
“哦……知道了。”
林耀想, 山风应该就是沈衔川说的,妈妈再婚后生的那个弟弟。
“我也姓沈。”山风又说。
他没看林耀, 只是自己一个劲吃东西喝水。
林耀思考了半晌。
“……是都跟着妈妈姓吗?”
“没那么进步。”山风自嘲地笑了下, “都是跟爸姓的。我跟我爸姓, 他也跟他爸姓。”
“……那还挺有缘分。”林耀说。
山风笑了起来,转过头好似要跟沈衔川说什么, 但又坐了回来,收了笑, 继续沉默吃东西。
“等我啊,给你找个东西。”山风炫完水果,擦了擦手,去了二楼。
沈衔川把铜锅端上桌子,收拾好食材,递给林耀了一双筷子。
山风下楼来,坐到了林耀旁边,摊开了一本相册。
火锅汤底沸腾,热气腾起。
沈衔川指着桌子另一边的单人沙发椅说道:“林耀,会飘烟,你坐这边来。”
林耀挪了位置。
山风没心眼,跟着过去,站在沙发后看她翻相册。
相册是本大页老相册,洗出的相片虽然是已经修复过且裹了塑封的,但能看出时代久远。
林耀看到了年轻的男人脖子上挂着奖牌。
翻了几页,看到一个小姑娘骑马。
“这是我妈。”山风说。
沈衔川也站了过来。
又翻了一页,姑娘长大了点,在公园里玩,身边跟着两个男孩子。
山风的手指伸了过来,指着左边那个海军领的男孩。
“这是我爸。”
他又指着另一边看起来年龄大一些的,搂着姑娘看镜头的男孩子。
“这是他爸。”
“哦,是认识的啊……”林耀说。
山风笑了下,说道:“你再翻,应该在后面,往后翻。”
林耀把相册翻到了最后几页,山风才按住。
“这个。”
是一张婚纱照。
长大的姑娘和穿空军军装的帅气男人。
“我妈,跟他爸。”山风指着沈衔川道。
再翻一页,有个婚礼上的全家福合照。
山风指着新郎,“他爸。”
又指着新郎旁边的伴郎,“我爸。”
然后指着伴郎身边的夫妻,“我爷爷跟奶奶。”
之后指着新娘这边的夫妻俩,“我外公跟外婆。”
说完这些,他道:“明白了吗?”
林耀哦了一声,过了好久,脊背惊讶支棱起来,稳稳落下一个“哦,知道了。”
她平静地问:“两位爸爸是兄弟俩吗?”
“正确!”山风说。
“原来如此……怪不得见面没有说过。”林耀回忆着最初这俩人见面时的反应。
“伯伯离世前几个月,奶奶刚病逝……然后没多久,伯伯就没了,怎么说,家里整个氛围就挺那什么的……我妈特别伤心,就靠我爸照顾。”
山风试着解释家长们之间情感纠葛。
“反正就这样,从小就有感情基础,照顾着照顾着,就搭成一家子生活了。”
林耀没什么反应,只是理所当然地点头。
“嗯,挺好的。”
也许是她态度平和,对这事没有表现出明显的震惊或者抵触。
开饭后,山风有絮絮叨叨打了许多补丁。
“除了一点,可能你会不太接受。”他夹起牛肉,放进辣油里涮了几下,“闪闪,我比你生月大。”
“我知道,你这个月生日。”
“也就是说……”山风指着沈衔川,“他也只比我大不到三岁。”
“嗯。”林耀仍然没什么反应。
这跟山风预想中的反应不一样,她不应该很夸张地惊讶,然后问:“不是吧?怎么才差两岁!”
“这一点,其实我也不是很理解。”山风自我开解道,“搞的家庭关系挺拧巴的。”
“你不理解?”一直默不作声的沈衔川开口问道,“不理解什么?”
“你理解?”山风震惊,“我是说咱妈这个……”
“对,你不理解什么?”
“……就……太快了。”山风说,“不是,等会儿,你理解啊?你难道一直没觉得……这事……不太地道吗?”
“为什么会不理解呢?”林耀突然插话进来。
“啊?”山风怔愣住。
林耀说:“很容易理解的吧。”
“不是……我的意思你听明白没?”山风有些诧异,“就是……我跟川我俩只差两岁多一点点。”
“你俩要是差一岁,我可能会稍微有些……嗯,震惊点。但差两岁多……挺正常的。”
“哦……”山风懵懵的。
“所以你为什么会不理解?”沈衔川问他。
“就,太快了……别的不说,爷爷看不惯我,就是因为太快了点……第二年大伯忌日,首长带着人来慰问,我爸跟我妈就已经在一起了,我其实觉得,挺……”
“还好。”林耀认真想了下,说道,“情感上也可以理解。如果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应该两个都有感情基础,爱人不在了,能有共同话题,能理解她的悲伤跟所有情绪,能有共同回忆的就只剩下另一个伙伴了……因为有这些,反而感情升温更快一些。”
“……倒也是。”山风有些释怀了。
“而且怎么说呢,二位的妈妈,在那种时候,更需要感情寄托吧。”
沈衔川从捞起满满一勺,给了林耀。
“牛肚好像不能煮太久。”
“谢谢。”
“不客气。”
山风又转移了注意力。
“你俩……这么客气啊?”
“礼貌也算客气吗?”沈衔川问。
林耀点头道:“礼貌点好,礼貌点相处起来会稍微舒服些,因为时常反馈着情绪……”
山风说:“真服了你俩。”
从这种不太接地气的细节来看,这俩绝配。
过了会儿,山风又开了话匣子。
“我爷爷不待见我,看见我就烦。小时候我去他家,他会打电话让我爸快点滚回来把我接回去,不想看见我。”
“看起来,爷爷还困在情绪里没走出来。”林耀分析道。
“对对对。”山风指着沈衔川,“而且他死死守着川,不让我爸妈去接他回家住,有一年多的时间,我爸就跟我爷爷来回抢孩子藏孩子……”
沈衔川没什么反应,像听和自己不相关的事。
“后来我妈就崩溃了,太难受了……觉得对孩子也是一种折磨,对自己也是一种折磨,主要我爷爷那时候精神上有点偏执,回家看不见我哥,就会跑到我爸面前闹。”
“快吃,话有些太多了。”沈衔川给山风捞了一整碗的东西。
不过还是堵不住山风的嘴。
“最后我外公也生气了,就划了界限。”山风反手用筷子头在桌子上划拉了一条线,“爷爷怎么对我,外公就怎么对我哥。”
林耀想起了沈衔川点评那个剧本杀时的话。
爱女儿的家庭,只会跟着女儿的选择来。
人的爱,是可以自主选择的。
“总之他跟着爷爷这边,跟我外公这边不太亲。”山风说完,郁郁叹了口气,转头问沈衔川,“所以你打算一次都不去看看吗?”
“太尴尬。”沈衔川淡淡道,“去了找罪受。”
“太对了!”山风又转回头对林耀说,“我去我爷爷家也是这种感受,好家伙,就没个好脸色,还挑我毛病。就有一阵子对我和气点,就是我刚考上大学,他觉得……嘿,这小子考得也还行。现在就又不行了,嫌弃我没正事干。”
“只要不干不正的事,你这样挺好的。”林耀简评。
这话算是说到了山风的心坎里。
“啧,闪闪,你果然是最通透的人。”他转过去,像是推销朋友,对着沈衔川说,“闪闪特别好,她有时候说话就怎么说……大哲学!情绪特稳定,反正很通透。”
沈衔川瞄了他一眼,无奈道:“我知道。”
山风又兴奋道:“闪闪,爷爷肯定特看中你!”
“……”林耀只能专注吃东西。
“话说,我要是个姑娘。”山风想象了起来,“我觉得爷爷不会对我这样,肯定很早就对我和善了……不过话说回来,川要是个姑娘,外公能特疼爱……”
“也不一定。”沈衔川说,“吃你的吧,别想了。”
“对了,”山风问沈衔川,“你不是从来都不相亲的吗?尤其爷爷前两年跟你一开口,你就跑,还推我身上说我好像有情况了,坏的要死。”
沈衔川道:“有吗?”
“你少装蒜。”
山风指着他告状,“我爷爷只要一说起谁家姑娘,他听见个女字,就打断施法,把我扔出去,说我有苗头,说我可能要被人骗感情,转移我爷爷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