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明天吗?”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日期,“哎呀……我记错了。姐姐现在还在上课吗?”
“来了也不能让你走,那就坐吧,现在没有在上课。”
关凌过来了。
茶台上花草隔断的那端,坐着一个男人。
乍看,像个青春洋溢的学生,胳膊上戴着手绳,脖子上挂着类似毛衣链的贴片装饰。
仔细看,又觉得他穿着打扮挺朴素正常的,刚刚一瞬间的时髦和青春,只是衣服和这个人的样貌带来的错觉。
男的好像只要头发柔黑皮肤白,再稍微搭配一点穿搭,就会给人一种干净大帅哥的氛围感。
沈衔川一抬头,关凌唔了一声,扎在原地不敢动了。
“这个是关凌,关老师的女儿,我的小妹妹。”林耀介绍到。
沈衔川礼貌问好后,端起咖啡,指了指门外。
“你们聊,”他笑得很轻柔,“我到门外看字墙。”
走廊墙壁上挂着林耀跟她的学生们写的字,她的只挂在最前面做招牌展示,学生们的则是每三个月写一幅,挂起来作对比看自己有无进步。
沈衔川出去后,关凌一脸八卦。
“耀耀姐!你的学生里还有这么帅的!”
“我的学生里什么人都有,俗话说民间卧虎藏龙处,不要小看了任何一个人……”
“我是说帅哥!”关凌强调,“帅哥现在是个稀缺物。”
“还好吧……其实许多人收拾一下,就会挺亮眼的。”
“……姐,我懂了,帅哥这个词在你的字典里,是不是不太帅的意思?大概能看,长得还行,收拾一番及格了,你就把他们归类为帅哥。”
林耀反省了一番,点头:“有点。”
帅哥是个框,只要看着不错的,都能往里面装。
关凌压低声音,小声询问:“刚刚那位学生,在你这里的形容词,应该叫什么?大帅哥?唔……英俊帅哥?”
林耀嘿嘿笑了两声,红了脸。
她可不想说。
可能稍微有些个人审美的主观滤镜在,沈衔川在她这里,从来都是美人级别。如果客观一些的话,总之,用仪表不凡端庄俊雅这些“大”成语来夸他,是不夸张的。
但这种话只能在心里想,讲出来就肉麻了。
“还是聊聊你吧。”林耀说,“关凌,你自己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关凌神采瞬间灰飞烟灭,垮了肩膀,眼神也飘忽了。
“不用有压力,想做的事,不一定是上学或者工作。你不要局限在这种……嗯,很成人的正经的道路中,就说一说自己的爱好。”
“……我没什么爱好。”关凌揉了揉鼻子,眼神黯淡,语气也更是低落,“我从小就没爱好……”
说到这里,眼泪就吧嗒掉在了手背上。
网络上有个词,叫泪失禁。
关凌应该就是这样的孩子,只要内心有触动,无论是愤怒沮丧还是对自己失望,眼泪都会瞬间掉下来。
她擦了泪,对自己有些恨铁不成钢。
“我从小就没……培养也培养不起来。”关凌说。
这些,林耀是知道的。
关凌性格很好,总是高高兴兴的。师母想把她培养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学了好多,折腾的也很多,到头来,什么都没学好。
几乎都是一年,刚刚摸进门,她就学不下去了。
“没关系,不喜欢和喜欢一样,都是没办法欺骗自己的。你不喜欢,你就做不好,做起来就会很痛苦,这是正常的。”林耀说,“喜欢的东西,在遇到之前,自己可能并不清楚,这也很正常。所以迷茫都是正常的,不要有压力。”
“可是、可是……我这样好废物……”关凌眼泪流得更凶了。
“没事的,不用着急。你才二十岁,咱们就假如,你能活到九十岁,还有七十年时间,找到一个喜欢的领域,你就会很快地投入进去,然后再用二十年立足,完全是可以的。”
“稍微好点了。”关凌揉着纸巾,擦了眼泪。
“那么,咱们一起来想一想,你对什么感兴趣,再小的东西都可以。”
“呃……可是我喜欢的,都是很没用的。”
“看恋综。”她说。
“喜欢恋综的哪方面?就是……最喜欢看哪方面?”
“给他们配对磕CP。”
林耀乐观道:“你看,这就有方向了……关凌,综艺幕后制作的工作人员,和小红娘,你想先去尝试哪一个?”
“我……可以吗?”关凌有些不自信。
“尝试了再说可不可以,喜欢的话,不可以也能历练到可以。”林耀说,“先选择,再入行,然后再走路,走稳就不成问题了。”
“我……我想去做恋综,哪怕让我去打板子扫地准备道具都行,我想去!真的可以吗?”
“不成问题。”林耀说,“我会跟你妈妈说的,我们想想办法,就像以前徒弟找师父,先给你找个这个行当的师父,把你引进门,先进去,就你说的,哪怕在片场打杂都可以,是吗?”
“嗯!”关凌重重点头。
“好,我和师娘会想办法的,放松去尝试,就先坚持到……帮大家做完一个成果出来,怎么样呢?”
“好!!”关凌感激涕零,扑过去紧紧搂着她的脖子,“耀耀姐!呜呜……有什么事只要耀耀姐在,就什么都能解决。你真好……你就是超人!”
“每个人汲取力量的途径不一样。”林耀拍着她的后背,“我呢,只要有人把希望寄托到我身上,我就不想辜负大家,然后就会在帮大家解决问题的过程中,发现自己真的可以做到,会很高兴,也会很满足。”
就像多年前,关老师去世,她硬着头皮把葬礼办下来,又生涩地开着车,送关凌去机场。
不敢上高速,那就走国道,早一些走,慢慢走。
当把人成功送到后,返程的路上,她笑了一路。
那是发现自己又变强了的笑容。
当别人有求于她时,虽然也有压力,但硬着头皮抗上去后,就会发现,自己能办到,自己也从帮助这件事中汲取了养分……甚至是救赎。
她的爸爸妈妈,平均下来,几乎是五六年见一次。四舍五入,她是一个人长大。父母不在身边,让她养成了一个“毛病”,就是喜欢照顾人,喜欢调停矛盾,喜欢……做人父母。
她不觉得麻烦,因为她从中汲取了一些,一个人也能对抗世界的力量。
沈衔川倚在字墙外,捏着咖啡杯,聆听着林耀的每一句话语,他的脸上一直挂着微笑,见到林耀后他藏起来的无措和焦虑,因为她那几句话,消散了不少。
关凌离开时,和沈衔川擦肩而过。
沈衔川颔首说再见,关凌则表情奇怪,好似在用力地回想着什么,却因为想不起来而难受,五官拧巴着。
“咖啡喝完了?”林耀指着垃圾桶,“都扔那里吧,我走的时候收拾就好。”
沈衔川把桌面也顺带清理了,垃圾袋打了结,提到了门口。
“你要回公司了吧。”林耀问。
沈衔川垂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可怜模样。
“林耀,你明天……”
“有课,排满了。”
当然,这算一半的谎言。其实就算排满了课,她也有时间,可以跟沈衔川吃一顿饭,或者像以前那样对坐闲聊。
“那下周……”沈衔川又问。
“下周我们要拍视频,也已经有约了。”
而且……下周是山风的生日,早就约好的拍个整活庆祝的vlog给山风。
看沈衔川的表情,他应该想了起来。
“……如果有空,能不能见一面?”沈衔川声音软了些许。
这次不是撒娇,而更像是可怜巴巴的央求。
林耀不敢看他的眼神。
她躲开视线,说:“有空的话,会的。”
沈衔川离开后,林耀又写了一遍自叙帖,心情平复后,关门下楼。
走出写字楼,看到车位上挨着自己的黑色奔驰,林耀心脏差点停跳。
他没走?
隔着前挡玻璃,她看到了驾驶座上的沈衔川,他睡着了。
双手环抱,微微蜷着身体,额角抵在玻璃窗上,睡姿……有些可怜,像缺乏安全感,睡在一个脆弱的茧中。
林耀站在原地,内心挣扎了好久,走上前去,敲了敲他的车窗。
沈衔川缓缓睁开眼,眼神迷茫了刹那,降下车窗。
“……怎么睡在这里?不回去了吗?”
沈衔川表情有些无辜,回答道:“手腕疼……想叫代驾来,手机没电了,充电的时候,太困了……抱歉。”
他看了眼时间,发动了车子。
却在把手搭上方向盘时,轻轻吸了口气。
他手腕上缠的那段纱布,实在是太刺眼了。
林耀皱眉。
短暂停顿后,林耀听到自己说:“……那我……送你吧。”
第25章
沈廷文约儿子吃饭, 看到山风顶着一头白毛,抬头俩血红眼珠子,他的表情就绷不住了, 嘴角一歪,开口就来:“你看你这不三不……”
山风打断了他。
“要吃饭就吃饭, 别说那么多, 我每次在你这里吃完饭回去胃就得不舒服几天。”
沈廷文压着火气, 等到饭吃差不多了,按住了要走的山风。
“别急着走。”沈廷文说,“这周三你跟我一起去普奥。”
“……干吗?”山风不理解。
“干吗?让你长见识!老话说三十而立,你想想你还有几年?你再看你这个样子……就让你挂名去办个主题园,看好的风水,都能出点那种事……诶唷,你可真行啊祖宗。”
“说话就说话, 不要阴阳怪气。”山风揉了揉头发, “说吧,什么事, 去几天?我这周跟朋友约好了要拍东西。”
沈廷文却大惊失色道:“你这不是假发?!”
他怎么还敢揉头发的?揉完还不掉!
“……是假发。”山风又摸了一下, “你当假发是锅盖, 直接扣头上就行了吗?”
沈廷文收拾了一下面部表情,语气平稳欣慰了不少。
“天天一说要让你去办正事, 你就说你有朋友你要拍片。你们拍那什么片?有多大价值?你浪费的时间跟你的收获成正比吗?”
山风露出个复杂的笑, 不屑自嘲又悲悯。
“真行啊……情绪价值都不算价值的?”
“只有情绪价值那就叫玩物丧志!”
“去个头, 不去了!”山风起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沈怀岚!我数数了啊!一,二!”
山风站住, 斜眼看向父亲。
沈廷文揉了纸巾扔在儿子脑袋上,发火道:“我看川说的对, 就不能太惯着你,全凭强制你才能干点正事!这周说什么都要跟我去!不去不行,跟我出去看看像你这么大的都在干什么!”
“谁说的?他说的?”山风恍然大悟,愤愤拿出手机打字,“我说你怎么这种时候提起这茬……”
“你听见没?!”沈廷文说,“明天把你东西收拾了,我们……”
山风斩钉截铁道:“不!去!”
“你干什么呢?”沈廷文站起来揍他时,看到了屏幕上的字,“你少给川说!你……”
山风跑了,文字发过去后,他又给沈衔川发了条语音。
“你有病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时候见我爸是什么意思!你自己疯就疯,别来沾我!”
从果园回来后没多久,闪闪的状态就不大对,私聊宁瑜后,他有些慌了。
闪闪是真的不打算再跟沈衔川聊下去了。
山风焦虑了几日后,他还是问了沈衔川。
“最近……闪闪跟你联系还多吗?”
沈衔川沉默,山风就懂了。
“可能是家里的情况……有点复杂。”他说,“总之就是,我听她室友说,你应该是没戏唱了……她这个人就是,想得很周全,又不委屈自己的那种,原本吧,她也不是那种非常渴望结婚的人,反正……你理解一下吧。”
沈衔川一言不发挂了他电话。
山风想,沈衔川应该就是听了他的话后才开始的,他可太了解沈衔川了,知道自己没戏,又知道闪闪不会跟朋友们断了联系,这么一想,肯定嫉妒到发疯。
只是,山风把话发出去后,有刹那的后悔。
于是,他又补发了一条。
“那什么,你有病吧是一种类似口头禅一样的话……不是说你真的有病。”
“但是——”示弱后,山风又不甘心的再次硬气起来,“虽然话是我说的相册也是我让人看的,但你早晚都要给人家介绍家里的情况,你要隐瞒到谈婚论嫁时说,那我跟你讲,闪闪那个脾气性格,我可比你清楚,立马拉黑一条龙,连这种温和体面都不给你留!”
“所以你用我爸来整我,你是不是……”
有病。
“沈衔川!我发了这么多!”
“你回我一条!!”山风暴躁道。
“你要不回,我马上就告诉闪闪你到底是个什么性格!我看你还怎么装!”
沈衔川挂着耳机,一条条戳开听了,不置可否。
他的另一只手现在不得自由,完全成为了微分小朋友的玩具。
“不要动哦……”小姑娘拿着医疗玩具,给沈衔川看病包扎——昨天,他手上的纱布就是这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