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样，在这一刻，她真真正正站在了这里，在渝城的土地上，在他的面前。
哪怕起初的确有些算计的心思，存着不愿交心的城府……可宋承瑾现在充其量，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
君子论迹不论心，哪怕楚玉再嫌弃自己，她确实也冒着生命危险来到了渝城。
事实摆在眼前，他不可能不动容。
于是，他从这一刻开始，终于决定对她坦诚。
“我是宋家的后人，不是什么无名散修。”
宋承瑾将身世和盘托出。
宋家在江陵也是数得上号的名门望族，本家与旁支加在一起，几乎等于一个中小宗门的规模，还有几位化神期修士坐镇。可饶是如此，也在一夜之间被神秘势力屠了干净，连救援的信号都没来及发出去。
“现在我知道了。”
宋承瑾的目光中闪烁着仇恨的火焰：“下手的是一批神出鬼没、极其强大的邪祟。”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偏偏选在我们家？”
说起深埋心底的悲惨过往，他面色惨白，嗓音嘶哑，无助而又绝望。
邪物们似乎是为了一件叫山水图的东西……可那又是何物？
倘若想报仇，又该去哪里找到它们？
这一刻，他仿佛不再是那个金手指一大堆，自恋心机又欠揍的古早文男主。
而是一个一夜之间失去所有至亲的可怜之人。
宋承瑾由衷地期待：此次渝城之旅，能解开他心中所有所有的疑惑。
楚玉偏过头，移开视线。
看在逝者的份上，她难得没有出言嘲讽。
怎么说呢。
或许是她现在也叫“楚玉”，因此，她有些同情那个一无所知的原文女主。
原来的“楚玉”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宋承瑾与白苑苑深深的羁绊，不知道他身上所背负的使命与仇恨——她只是单纯普通的喜欢上了一个人，却要被一次次利用然后放弃，像唐僧取经一样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能真正一点点走进所爱之人的心。
或许最后真的能终成眷属，没有人还会在乎宋承瑾曾经欺骗过她。
但这段感情的开始……原本就是权衡利弊。
她丝毫没有被宋承瑾的真诚坦白所打动——事实上，保持沉默已是她此时此刻最大的温柔。
看着脑中疯涨10点的好感度，楚玉毫无波动地将它们全部变成灵石。
放眼周围的队友，显然只有她一个人没被这番话震撼到。
小白花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抬起脸。
“阿瑾……你在说什么呀？”
“姐姐，楚姑娘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们也理应诚意些。”
宋承瑾安慰她：“他们是可信之人，你也发现了吧。”
“……”
白苑苑定定地看着宋承瑾，缓缓道了声：“是。”
“阿瑾命苦，先前只与我二人相依为命。”
白苑苑细声说：“我们一起从江陵来到中州，经历过无数艰难困苦，如今有楚姑娘与仙君帮忙，我也能放心了。”
她一点也不像放心的样子，偏偏宋承瑾还未发现不对。
他殷切地望着楚玉，似乎想得到她的回应。
楚玉：“？”
不是，看她干嘛。
楚玉不解地歪头，与宋承瑾大眼瞪小眼。
小白花看起来都快要哭了，真的不去安慰一下？
她的沉默在宋承瑾愈加火热的视线里一点点破碎，忍不住要口出恶言。
“感动就拿出诚意，只告诉我你的身世算什么。”
楚玉拉着身旁的仙君：“天下第一剑的徒弟、以及他的身外化身亲自和你合作闯荡渝城，你打算给多少组队费？”
宋承瑾回答地毫不犹豫：“姑娘尽管开口，我……”
“你都能厚着脸皮赊账对不对。”
楚玉体贴地帮他说出意图：“所谓债多不压身，死猪不怕开水烫，我都懂的。”
宋承瑾已经习惯了她的脾气，虚心问道：
“不如这样，我们一路上遇到的宝物，都归姑娘所有……这样行吗？”
哦，那应该也包括山水图。
约定好协议，又签下十万灵石的欠条后，楚玉抬起头，发现殷晚辞正用一种可以称之为冷漠的目光，注视着正在签订契约的男主。
浅色瞳孔一片寒凉，不知看了多久。
“你叫宋承瑾吧。”
他突然开口。
“是。”
宋承瑾不敢大意，连忙行礼。
“你刚刚说，自己是宋家之人。”
殷晚辞缓缓抬起眼，嗓音如同飘扬的风雪，仿佛能浇灭渝城经久不息的热浪。
楚玉隐约猜到师尊要说什么。
她惊讶地转过身，看着那个一袭白衣的仙君。
她刚刚在脑中吐槽过：按照剧情，当“楚玉”和宋承瑾的感情走上正轨时，没有人还会在意，他们有个不那么美好的开始。
……
不，不是没有人。
至少，她的师尊在乎。
果然，殷晚辞看向她时，冰冷的眼神添了几分忧虑，还有怜惜。
他轻轻开口。
“所以，你从来没有亲自告诉过昭昭，你的真实身份。”
“你心中所想的，一直都是利用她，对不对？”
第32章 我在
……利用吗。
宋承瑾怔然地愣在原地。
他一直隐约觉得, 除了那些恩怨纠葛，自己似乎还在别的地方亏欠过楚玉……只是从未深想。
如今被第三人直接点出，他再次感到于心有愧。
“抱歉。”
宋承瑾低下头：“可许多事情并非我的本意, 情况特殊，实属不得已而为之。”
因为一无所有，所以不得不工于心计；因为身负秘辛，所以不得不心怀警惕。
宋承瑾歉疚之余, 又带了些隐秘的期盼。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事出有因，楚姑娘人善心软, 或许有一天，会原谅他的吧。
“如果早些知道，我不会让昭昭出现在这里。”
殷晚辞打断他。
毕竟有错在先，宋承瑾不敢反驳。
“是我不对。”他说：“真的很对不起。”
“我以后再也不会有任何事情欺瞒昭昭姑娘。”
宋承瑾接着仙君的话说了下去，甚至还坚定地举起三根手指：“若有违誓言，我将死无葬身之地。”
怎料此话一出, 殷晚辞的神情变得更加冷若寒霜。
连楚玉也听不下去：“别这么叫我。”
她补充道：“我们又不熟，你还是叫我的大名吧。”
当下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宋承瑾连连保证, 声称绝对不会再做对不起楚姑娘的事。
他说得话，楚玉一向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你们不添乱就是对得起我了。”
她很现实地看着外面密密麻麻的邪灵，指指宋承瑾和白苑苑。
“如果拖后腿, 不管你们两个有什么非来这里不可的理由，我都会把你们丢掉。”
她说完便没有再给宋承瑾眼神，又站得离殷晚辞近了些。
比起男主, 师尊当然要靠谱很多。
而且师尊常年在寒潭旁练剑, 周身带着淡淡的冰雪气息，却也不似冰冷的寒冰, 倒如一块温润的冷玉。
站在他身旁——尤其是在渝城这种烈火熊熊的地方，更能令人感到身心舒爽。
“一直在这里等着也不是办法。”
宋承瑾小心翼翼上前问道：“我们要不要试着往前走走？”
楚玉与殷晚辞对视一眼，点点头。
按照原文，主角团正是历经千辛万苦，才斩杀掉皇城中央的boss。
永夜之火熄灭后，自然也就拿到了第一块山水图。
真要如此吗？楚玉陷入沉思。
渝城的boss至少是化神期，她如今刚是元婴中后阶，哪怕男主也升到了元婴，也依旧不够看。
虽有师尊在场，拼尽全力或许也能复刻原本的剧情，可她比较惜命——也惜师尊的这个身外化身，要知道若是分身死掉，本尊也会受到巨大的创伤。
“我们小心为上。”
楚玉做出决定：“维持好周围的隐匿咒和结界，看看能不能神不知鬼不觉潜进皇城。”
最好能偷偷找到山水图的下落。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和boss正面交战。
……
沿着城中大道，四人谨慎向前，一步步都走得极其小心。
越往前走，脸上的表情便越是肃然。
比起渝城外围冲天的火焰，城内并无多少火光——事实上，它看起来相当的正常。
整洁宽敞的街道上，各种商铺鳞次栉比，热闹非常。
楚玉朝一家成衣铺里望去，里面甚至还挂满了一尘不染的崭新衣袍。
没有脸的恶灵安静地守在店门前，焦黑的指尖交叠，仿佛一位安静等待客人的、真正的老板娘。
明明经过了漫长的时光，这座城却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没有像外界一样腐化为尘埃。
“这邪物的妖力竟如此之大。”
宋承瑾不禁道：“能将一座城保持的这般完整。”
城中的居民千年如一日在这里生活，如果忽略他们可怖的样貌和半透明的身体，甚至真要以为，这里是座普通的凡人古城。
咔嚓。
清脆的骨头碎裂声响起。
应是有人踩到了什么东西。
殷晚辞的呼吸顿了一拍。
楚玉瞬间意识到不对，飞快地捂住险些叫出声的小白花。
与此同时，街道上已有几只恶灵停下了手中的事情。
它们的脑袋诡异地扭了一百八十度，定定地望着发出声音的方向。
“……”
楚玉来不及骂拖后腿二人组，迅速闪身，拉着小白花躲进身旁一家空荡的店铺。殷晚辞和宋承瑾随后跟上，锁住店铺大门。
这里是间废弃的药材仓库，比起其余那些整洁干净的店面，它显得格外脏乱。
火光照不进屋子里来，厚厚的蛛网堆满了屋内的边边角角，入眼可见皆是厚厚的浮土，甚至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尘埃味道，仿佛多呼吸几口，连肺里也要被浓烈的灰尘侵袭。
四人屏息凝神半个时辰，外面的恶灵终于恢复正常。
“我真的会把你丢出去哦。”
危险过去，楚玉这才松了一口气，凶巴巴地威胁道。
“我踩到了一副骷髅……”
小白花泪眼汪汪地解释：“不止是这样，刚刚过去的那条小巷里，有好多、好多……”
她说不下去了，小声抽噎起来。
楚玉完全不理解对方在惊讶什么。
城里的人都死了，自然会有很多快要风化了的尸体。
“不然你以为这里会有什么。”
她非常好奇：“有很多火莲掉在地上让你捡吗？”
白苑苑：“……”
“楚姑娘，我姐姐不是故意的。”
宋承瑾忍不住打圆场：“她不经常和妖物战斗，会被吓到也是人之常情。”
类似的对话在原文中发生过N次，很显然，楚玉完全没有原主那么强的容忍度。
“我刚刚也没说什么重话呀。”
她无辜道：“拖后腿就把你们扔掉，这不是提前说好的吗？还有你，如果你再不管好她，我就把你们两个打包丢出去。”
“都是我不好，阿瑾，不要再帮我说话了……”
小白花用帕子擦着眼泪：“楚姑娘也不要因为我生阿瑾的气，我以后一定会小心。”
楚玉微笑：“你最好是。”
她略带惋惜地摇摇头。
可惜现在情况有点紧张，不然她不介意看这两人再演上几个回合——权当免费的现场版话剧。
楚玉闲闲地转身，发现师尊的目光愈加一言难尽，似乎是在担忧。
除去这个，她后知后觉地想到——好像这段时间，她对宋承瑾的态度一直很嚣张，完全就是本色出演。
在师尊面前，楚玉还是想有个好形象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