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一样漆黑的液体从水鬼的掌心喷涌而出，溅射在土地上。
绿油油的小草瞬然枯萎，而那女修似乎也有两下子，地面微微震动，她不断地召出一个又一个岩土做的傀儡，挡住了水鬼的攻击。
可她并没能坚持多久，许是持续的作战耗费了太多灵力，女修双腿一软，跌落在地。
水鬼想缓缓靠近，却被楚玉的剑气震得停在原地。
“快走！”
她顾不了那么多，趁着天还未完全黑透，楚玉一把抓起地上的女修，将她带进了村子里。
水鬼追着她们跑了两步，奇怪的是，村口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结界，将它挡在外面。
“诶？它好像不能进来耶。”
楚玉好奇地望望天。
残阳如血，正挣扎着散发微弱的光芒。
她想起船夫的遭遇。
难道天将暗未暗之际，是水鬼出现的高发期？
没来及深想，被救下的女修缓缓起身，拍拍裙子上的土，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剑修少女。
方才在打斗时还未看清她的脸，如今面纱歪在一旁，楚玉也同样满脸震惊。
“白苑苑？”
她诧异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白苑苑向后退了一步。
实际上，这也是她想问的问题。
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
她与这位仙门少女的故事，属实是一言难尽。
……我本来只想和那个人做交易而已，白苑苑想。
对方能够满足她的愿望，而她也就愿意继续做那个人的手下。
只是帮忙监视而已，起初她没想过要害谁。
甚至，还想要让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早些知难而退，中止渝城之旅。
但既然做好人不领情，那就做坏人咯。
白苑苑无所谓地偏过头。
反正她早就一无所有，为谁效力也权在一念之间，无需对任何人负责。
邪魔愿意帮她，她就为邪魔做事。
臭丫头把她推进幻境里，她就一定会找机会报复回去。
此次白苑苑与宋承瑾来到江陵，也是为了找到第二张山水图。
感应到莲田村有东西，她特地支开宋承瑾，想看看能否独自取到散落的封印。
……
怎料却在村外，遇见了拦路的妖物。
更没有想到的是……
千言万语堵在白苑苑的喉间，她抬起头，直视着剑修少女的眼问道：
“为何救我？”
见对方向后退了一步，本着不能吃亏的逻辑，楚玉认真朝后挪了两步。
白苑苑：……
她再次退了一步。
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
楚玉也随之跟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终于，小白花忍不住了。
她攥紧拳头：“你倒是说话啊。”
渝城的幻境突然崩塌，用脚想都知道和这人脱不了关系。
不是小黑花，就是拖后腿的害人精——无论是哪种属性，楚玉都不大感冒。
因此，她对小白花也同样没什么耐心。
“我怎么知道是你？”
她抱着手臂阴阳道：“看不出来你还挺能打的，之前真是辛苦你了，真不考虑去进修仙侠界奥斯卡吗？”
“奥斯卡是什么？”
“想知道吗？”
楚玉哼了一声：“就不告诉你。”
“……”
意识到对方似乎看见了自己的招式，白苑苑的态度马上软了下来。
“出门在外，总要有些保命的手段。”
小白花不得不低下头：“还请楚姑娘谅解……”
好巧不巧，楚玉自己便是装可怜之术的集大成者，自然不会被对方忽悠到。
“没看错的话，刚刚的那个是傀儡术吧。”
少女摩忖着剑柄，微笑地露出两只小酒窝。
然后在小白花惊诧的面容里，毫不留情地揭开对方的老底：）
“好厉害哦，是南疆的秘术耶。”
楚玉一本正经地回忆道：“听说修习傀儡术的修士，本体都比较弱的样子……嘿嘿，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呢，白姑娘。”
第49章 别再骗我了
白苑苑脸上的表情变化相当精彩。
“是又如何？”
见无法再掩饰过去, 她干脆地承认道。
“阿瑾没和你说过吗？我十三岁才来到表姨家。”
“江陵与南疆接壤，我小时长大的地方有从那里来的修士，自然能习得一些皮毛。”
小白花笑出声：“原来, 他也不是什么事都告诉你呀。”
往日里柔弱的外表被撕下，她变得尖锐而又有攻击性。
“你不是也没有什么事都告诉他？”
楚玉感慨道：“让我想想，他应该不知道你现在人在莲田村吧。”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小白花警觉：“你在威胁我？”
“对啊。”楚玉礼貌道：“所以，你可以带着他离开这里么？”
鉴于先前不怎么愉快的合作经验, 加之现在又没有必须要走的剧情，她便拒绝再次和男主女配组队。
“……”
白苑苑一时吃不准楚玉是什么意思。
“告诉你, 不要以为可以威胁得了我。”她深吸一口气：“在莲田村又如何，我是迷路才走到这里的。”
“你大可将你看到的东西说出来，看看他到底相信谁。”
哇哦。
好经典的台词。
你选她还是选我！信我还是信她！
楚玉的脑中划过至少一百部古早偶像剧——按照一贯的套路，男主最终都会不管不顾地相信女配。
“可是，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呀。”
楚玉好心提醒：“我师尊也看见了。”
不对。
等等……？
不止白苑苑慌了，说完这句话, 楚玉甚至比她还要更慌。
方才只顾着和小白花攀谈，沉浸在揭露对方真面目的成就感之中……她居然一时忘了：师尊是跟着她一起来的！
而且, 她昨天才刚刚向师尊保证过。
保证再也不会和宋承瑾有任何关系。
无数个感叹号出现在她的大脑里, 楚玉僵硬地转过身，甚至比小白花还要紧张。
然后她就看见了——面无表情注视着这一幕的，白衣仙君。
仙君神色漠然, 察觉到少女的视线，他有些索然无味地别过脸。
……
完了完了全都完了。
“师尊，你听我解释。”楚玉试图抢救一下, 于是, 她义正严词地对小白花重新开口。
“你快走吧，带宋承瑾一起走, 我一点也不想看到他。”
“而且，我觉得你们是天生一对。”楚玉真心实意道：“祝你们好运。”
白苑苑：“……？”
【和男主很配】这种话从楚玉嘴里说出来，表达的意思其实并不算特别友好。
但对小白花而言却并非如此，她愣在原地，表情复杂地看着剑修少女，就好像对方的脑袋上长了一只西瓜。
她不知这唱的是哪一出。
“你真的不想见阿瑾？”
小白花狐疑道：“也不会把今日之事说出去？”
楚玉悲壮地摇摇头。
虽然……她是一个很记仇的小女孩啦。
小时候外门有人仗着入门早，指使她帮自己做杂工，她当天晚上就偷走了那人所有做好的课业本。
再长大一点，内门有人出言挑衅她，她趁着门派大比，将那人打得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喂门派的灵兽时，被一只发情的独角马创到，第二天她就手起刀落，把那匹马给绝育了。
……
放眼望去，她楚小玉从小到大的成长历程，从来都是无法无天。
而小白花先前经常有意无意给她找过麻烦，这次抓到了小辫子，她肯定会帮对方好好宣传一下的。
哎，可惜。
为了不让师尊伤心，她只能含泪放小白花一马。
我可真是个好徒弟。
楚玉想。
好徒弟相当诚恳地对白苑苑点点头。
“是的，你赶紧带他走吧。”
“……”
白苑苑沉默地咬住下唇。
走是不可能走的。
哪怕她可以不帮邪魔拿离怨之水——反正邪魔出不了万坟冢，也不能对她怎么样。
但宋承瑾就是要找山水图，就是要追查他灭门的真相。
有什么好查的。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就不能有一个新的生活呢。
心中那根尖刺再次隐隐作痛，不知想到什么，白苑苑冷哼一声。
“少来惺惺作态。”
她按住自己受伤的肩膀：“我知道，你们这些自诩正道的修士一向眼高于顶，觉得我用南疆的秘术，便低了你们一头。”
“倒也没有吧。”
楚玉客观评价道：“只是惊叹你居然能装这么久。”
“难道你没有装？”
白苑苑反唇相讥。
既然已经翻脸，她便不愿再继续掩饰下去。
能痛痛快快地说出真心话，反而有几分畅快。
“江陵适合游历的城镇那么多，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我记得他写给你的信里明明白白说过，先去渝城，再去莲田村。”
小白花笃定道：“想见阿瑾就直说啊，遮遮掩掩不虚伪吗？”
“！！！”
楚玉简直想捂住她的嘴。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朝小白花的方向冲过去，想先将这个乱讲话的恐怖分子丢出莲田村。
一只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
带着霜雪般的寒意。
……楚玉生无可恋地捂脸。
“正如她所说，你们还是离开这里吧。”
仙君平淡地开口。
白苑苑本想说：为什么要听你们的。
但破罐破摔完，想到当下的处境，她又有些后怕。
于是她问：“为什么？”
“因为这里很危险。”
仙君语气毫无波澜：“像渝城一样，稍有不慎便会酿成大祸，她是在考虑你们的安全。”
楚玉：“我不是，我没有。”
白苑苑：“此话当真？”
“……”剑修少女挣扎道：
“我只是单纯的看你们不顺眼，快点从我面前消失吧。”
……
什么嘛。
白苑苑不情不愿地转过身。
实际上，宋承瑾之前常常会在她面前提起这个仙门小姐。
多半是些抱怨的话。
他说她脾气差，说她性格恶劣，还说她总是很凶。
可女人的第六感总是很准的。
白苑苑从对方的话里，敏锐地听出了一丝……好感？
她与宋承瑾相识快十年，自认非常了解对方。
宋承瑾是宋家嫡系的小少爷，从小便被当成下一任家主培养。父母对他要求严苛，亲戚又对他百般奉承，在这种成长环境下，他便更欣赏那种善良、单纯又温柔的傻子——就像她那傻弟弟一样。
这么多年来，她一点点塑造好自己的形象，几乎变为了对方心中完美的女人。
而宋承瑾也的确对她情根深种，倘若没有那场惨案，白苑苑想：她现在或许已经成为了宋家太太。
……但那又不是她想看到的。
她的弟弟，也一样死了啊。
更重要的是，在这段时间里，她对宋承瑾，难道就一点真心也没有吗？
于是，白苑苑试探地问过对方。
“既然阿瑾与那位姑娘聊不来，那就少些接触呀。”
她低垂着眉：“纵使对方身份尊贵，但太过傲慢的话，也……没有必要再相处下去。”
“也不是特别难相处吧。”
宋承瑾挠挠头，不自觉地咧开嘴：“其实，她只是嘴上凶了些。”
“……哦？”
“她真的很善良。”
宋承瑾回忆道：“阿姐，你知道吗？我没见过像她这样笨的人。”
“明明是来帮我的，却还要摆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做了好事还要嘴硬，真是的，她这种性格，出去定是会吃亏的，还好我记得住她的好。”
“……哦。”
白苑苑对此不屑一顾。
倘若真如宋承瑾所说，那这个楚姑娘，要么心机深沉和自己是一路货色，要么傻到令人发指。
这个世上哪儿有这么多傻子？
……
但她现在，又有些不确定了。
“她会担心我？”
小白花指着楚玉，难以置信。
“……”
“你想多了。”
楚玉像一条两面都烤焦了的咸鱼一样面如死灰：“求求你快走吧，别在我面前碍眼了。”
若在从前，说臭丫头担心阿瑾便罢了，白苑苑打死都不信对方也会考虑到她。
